第十章玄梦奇境

　　当那股让天地百兽俯首臣服的气息消失之后，白灵方才颓然倒地，浑身香汗淋漓，全身气力消耗了个干净。

　　然后，一种发自心底的震颤感觉慢慢的浮了上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她在修道过程中曾经无数次体验过这种感觉。可现在她却觉得好象有什么不同，自己的身体表现出异常的难受。就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她的心灵倏地闪过一片说不出颜色的明光，她知道这是关键所在，忙将灵神融入，六识自闭，找寻身体产生不同感觉的原因。

　　到底是为什么呢？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觉得心灵似乎空荡荡的，好象少了些什么。

　　是的，少了些什么。

　　白灵凝聚心神，愈见活泼的灵神在自己的心灵空间内穿梭。

　　随着体内真气的回复，白灵的灵神在一阵有如闷雷般的震颤中如电穿梭，闷雷的节奏越来越快，震颤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就在闷雷忽然变成一连串暴烈的炸雷后，在一道霹雳般闪亮的光华里，白灵蓦然明白了。

　　夫君，宁缺。

　　原来她的灵魂之中少了那种和夫君联系的神秘的气机感应。

　　自从宁缺帮助他换精固神，重新凝练内丹之后，也许由于她的灵气还有少许留在宁缺的体内，而宁缺辛苦修炼来的碧玉真气带着晶莹的道心都全部灌注在她体内的缘故，她便和宁缺之间有了一种神秘莫测的联系。

　　清冷寂寞了千年的心灵一旦失守，情欲带给她的快感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况且她深信自己真心所托的宁缺不会有丝毫害她之心，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宁缺。

　　而这种联系使她每时每刻都有一种满足感，她喜欢这种近乎于飘渺的联系。

　　只有这种联系存在，她才有一种归依感。

　　但是，现在这种联系消失了。

　　她顿时心慌意乱，难受得想哭出声来。

　　顾不得体虚气弱，她的身体倏地幻没，消失在洞府之中。

　　强大恐怖的气息消失了之后，东方采白跌跌撞撞的往回路飞掠而去，身上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从容自若。

　　缺儿，你可不要出事啊！

　　他一边走一边紧紧握住原本属于宁缺的小刀，努力将灵神投入到其中去感应宁缺的位置。

　　没有丝毫反应，好像宁缺的气息完全从世间平空消失了。

　　在宁缺接受胸口玉石的力量的灌注的时候，他虽然不能和宁缺的心灵建立起联系，但是总能够感觉到宁缺的存在。

　　但是，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知道这种情形一般来说只有在一种情形下才才会出现。

　　宁缺死了。

　　他后悔，为什么不坚持让宁缺和他一起走呢？

　　如果……如果宁缺真的死了……

　　他实在不敢想象。

　　「缺儿，夫君……」付雨心刚从狂暴的气息中清醒过来，口中不由自主的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肝的叫声。

　　清醒过来的她，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

　　不！

　　付雨心摇摇头，似乎要将心中那种呼之欲出的可怕预感彻底的甩掉。

　　但是，不详的感觉始终在她的心底萦绕，挥之不去。

　　她不禁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晃动着宁缺在山里的艰苦条件下培养出来的坚毅的面孔，以及他长期锻炼各种秘术而显得漆黑幽深，仿佛随时会将人陷在其中的眸子。

　　恍惚中，那眼眸竟似乎隐隐透出一种凄然决绝的神色……

　　不，不能这样想！她不应该这样想，更不愿意这样想。

　　「雨心姐姐。」一个叫声将她从心神恍惚中唤醒。

　　白灵的身形在她的面前渐渐幻现。

　　付雨心的目光有些呆滞的望向面前和自己共侍一夫的精灵，神色有些憔悴，眼中担忧之色异常明显的白灵及时唤醒了她，不然她就要陷入心魔中不可自拔。

　　「雨心姐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怕人……」看着付雨心怔怔的看着自己，脸上异常的苍白，显得惨然欲绝，不详的感觉瞬间紧攫住她的心灵，白灵终于控制不住，神情慌乱的抱住付雨心，道：「姐姐，是不是夫君他……」

　　「不，不许这样说！」　付雨心急忙按住白灵的嘴唇，「夫君他没事的，他和我师傅在一起，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东方采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

　　五十丈范围之内的地面平整如镜，没有丝毫的凹凸不平之处，五十丈之外却是混乱异常，残枝碎石铺满了一地，仿佛刚刚被山洪清洗过一遍一样，七十丈之内的树木几乎全部被一种异常巨大的力量拔了起来。

　　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中间那五十丈的空地是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夷平的。

　　他心中骇然，这需要多大的力量啊！

　　如果……

　　如果当时宁缺是在这里，那恐怕是尸骨无存了。

　　一阵微风吹过，浓浓的血腥味充塞他的口鼻，让他差点呕吐起来。

　　他分辨得出，这是某种动物的腥味。

　　难道是那些追逐他们的东西在此处撕杀？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生出一线希望来，他不能感到宁缺的生命迹象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宁缺隐藏在某处能够阻断精神联系的地方了。

　　节二片刻之前，在一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包裹着宁缺的碎肉堆竟然诡异的蠕动起来，不但的向内收缩挤压，直至将宁缺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透气缝隙，然后就这样裹着他慢慢的沉入地下。

　　奇异的是不但没有在地面上留下丝毫肉屑血迹，而且在肉堆沉下去的地方竟然没有损伤泥土的本来。

　　宁缺也由于在极短的时间内有太多的能量进入体内，并且在瞬间爆发开来，导致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分崩离析，精神再也承受不住而陷入了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危险境地。

　　幸运的是，他胸口悬挂的玉石中所蕴涵的能量简直像大海一样永无衰竭，在这个危险的时候源源不绝的进入他的身体里，维持着他的生命不致消散。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宁缺的灵神在一个神秘玄奇的空间中开始重新聚集起来。

　　某一刻，他的灵神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那是一种极其深奥而又无比玄妙的感觉。

　　只不过是千万亿分之一秒的时间，他便从无到有，成为了一个客观存在的复杂而独立的个体。对于他重新凝聚起来的灵神而言，上一刻是无，下一刻便成为存在，这中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同时又让他有经历了无数个世纪的感觉，这在他的精神因子中留下了永恒不灭的烙印。

　　他的灵神静静的漂浮在他心灵的空间之中，消化着这极短与极长矛盾而又完美统一的经验。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变化的一刻对他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许久之后，他失望的收回探索记忆因子的灵觉。

　　他没有办法弄清楚这其中的内涵，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好象天经地义一般，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其中仿佛有某种联系，但他却没有办法得到确切的印象。他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他记忆仓库中储存了无数东西，待他仔细去搜索时，却又感到毫无着力之处，仿佛只是一片虚白空无。

　　他的灵觉告诉他，他现在还不足以融合那些东西。不得不放下对自身的探索，转而观察周围的环境。

　　灵觉像八爪鱼一般伸出无数条触须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一瞬间，他心神俱颤，从心底涌出无比深刻的情怀。

　　出现在他灵觉范围内的是一个绿的叫人动心的世界。无数高耸如云的树木和低矮的植物爬满视线所能触及的边界，不管是起伏的峰峦和低洼的山谷，全都碧油油的一片，这让他顿时忘记了一切，只是贪婪的感受满眼绿色那盎然的生机。

　　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些巨大枝叶上的脉络和绒毛。细细的绒毛被风吹过，纷纷顺风倒去，而后又反弹回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他虽然觉得这些植物应该是他熟悉的，但是他就是叫不出这些植物里的任何一种的名字。

　　他的精神亲密无间地和周围的环境结合起来，无分彼此，从每一件事物那里传来了阵阵平和熟悉的感觉，让他更加深刻的去了解它们。

　　他的灵觉毫无困难的嵌入到每件事物的因子烙印中去，以第一感觉享受着它们的动与静，学习着它们的「生命」形式。

　　倏地，他的灵觉紧紧锁住一阵奇异激烈的精神波动，下一刻，他便从一对他不认识的动物的精神烙印中同时体验了雌雄双性交欢的高潮快感。

　　他的整个身躯感到一阵新奇与刺激，下一瞬间，他奇异的身体结构变化着，学习着，很快掌握了一种生命延续的形式。

　　他的灵觉仿佛大海中的游鱼在这个奇异的空间内游弋，欢快地延伸着，探索着，迅速的掠过方圆十里内的动植物，然后紧紧锁着十里之外的一个巨大的湖泊，那深蓝的生命之源向他散发出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口中发出一声欢啸，身体倏地在原地幻没。

　　下一刻，他便站在湖泊边上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然后以一个美妙的姿势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契合天地玄秘的弧线后落到湖水中，不溅起一点涟漪。

　　在湖泊中嬉戏了良久，他灵敏异常的灵觉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不同，不由抬起头来仰望着绿色世界的天空……

　　寂静的绿色世界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远远的尽头，一个灿烂的太阳冉冉生起，高高悬挂到他到这时才注意到的天空。这天空是那样的纯净和蔚蓝，万里的碧空竟然没有半朵云彩。

　　忽然，无数沉闷的脚步声、嘶吼声和各种各样的鸣叫声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在绿色世界里响了起来，阳光下的绿色世界顿时显得充满了活力。

　　就在他好奇、期待的目光里，无数让他目瞪口呆的巨大动物出现在他眼前。

　　节三尽管心中有些骇然，可他的眼睛却丝毫没有漏掉面前的这一幕奇景，出现在他的眼前有太多太多想都想不到样子的动物了。

　　他的口中无意识的点着那些动物的名称：「狸力，猾怀，瞿如，兕狼，酸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那些动物的名字。

　　很快的，他发现它们都有个类似的特征，那就是不管样子看起来怎么希奇古怪，他们的体型都相当的庞大。就连那群身体最小但数目最多，他怀疑根本就是蚂蚁或是蟑螂的东西，看起来都有近百斤，更别说像恐龙那样的庞然大物了。就连空中不时飞过的大鸟，翅膀展开随便都在三丈左右，煽动一下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恐怖而又让他觉得新奇。

　　忽然，空间中似乎传来「咚」的一声颤动，大地的脉动忽地急促。

　　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回荡着对生命源自心灵最深处的记忆，仿佛有无数的呼喊从天宇间掠过，却永久的不能消歇，最为神秘的搏动在天地间缓缓复苏，犹如生命里的召唤最终得到回应。

　　所有的动物动也不动静寂的在湖泊旁边肃立，从铭刻在它们生命的烙印最深处记忆里怀念着对它的敬畏，那是不论经过多少时光都不会忘记的深刻记忆，从来无法褪去。

　　它们在等待它们王者的出现。

　　然后它就出现了。

　　他骇然的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的从自己的身上剥离，渐渐的形成实体。

　　他注意到那是一条巨大的金色怪物，只见它张开利牙闪闪的大口，满头金色的毛发向后飘飞，模样狰狞可怖。怪物的整个身体浑圆，长达三丈，全身披满金黄色的厚甲，尾部尖长，在身后有力地挥动。它的头特别巨大，顶上有两只如羚羊的小角，头上每条线发粗若儿臂，在两边垂下，金色的眼睛大加灯笼，鼻孔扁平仰起，大口紧闭，口下生满针刺般的短须。

　　它的身体缓缓的上浮，在半空中，原来有些卷缩的身姿忽然伸展开来，头部左右摇动了几下，体形倏地暴涨几倍，金黄的雾气开始从它的身体渗透出来，如同一团云彩一样将它整个身体笼罩其中，全身骨节「劈啪」作响，景象一时诡异之极。

　　世界忽地颤抖起来。

　　两只眼睛缓缓睁开了，金色的光芒掠过周围的景象，哪怕四围的世界是亮堂堂的一片，却也在它无比凛冽的目光前一暗。

　　他忽然知道了，那是龙，传说中的动物，洪荒世界的王者。

　　他望望那些肃立在湖泊边上的怪兽，心中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洪荒的世界。

　　「嗷……」金龙口中发出了一声震天的长吟。

　　天上的飞鸟收敛了翅膀落在地上，土里的各种生物钻出了地面，所有的动物都俯首拜倒。

　　整个绿色的世界只剩下了湖泊里面的「人」与金龙对立着。

　　天上的金龙似乎没有看见湖泊里面站立着的人，仰天又发出了一声君临天下的龙吟。

　　与之几乎同时响起的，是无数动物暴戾的嘶鸣。无数动物全都仰天怒吼，那声调那节凑居然好象在和天上的龙吟隐隐的呼应。

　　龙吟声忽然高亢起来，似乎要将天都刺破一般，眼前的动物们顿时一阵大乱，纷乱中惨烈的撕咬随之展开，一时间刚刚还平静祥和的绿色世界里凶猛凄厉的嘶吼和喧嚣的尘烟四起，乱成一片。

　　他忽然感觉到，整个的绿色世界仿佛有另外一种力量加入，无形无影，但是如同幕后的黑手一样，一次又一次激起动物们心底的凶厉之气，让它们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知道拼命的搏杀着。

　　天空中的金龙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力量，全身开始散放出浓厚的金雾。

　　那如雷般狂猛的龙吟刹时间变的更加雄浑和暴戾，整个绿色世界顿时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风，风暴里无数道耀眼的光华闪电在天空乱窜，使天空顿时也显得诡异起来。

　　天上乌云满布，雷电交加，地面上血肉横飞，整个绿色世界瞬间从上到下立时呈现出一种惨烈的迷离。

　　奇异的是，天上的乌云专门为太阳留出了一片空间，但是太阳已经变成了黑色。

　　不知从何时起，旋起风暴的绿色世界里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的火焰中，无数嘶吼着搏杀着的动物惨嚎着化为灰烬。但身边的同类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夺命的危机，依旧在乌云雷电拱卫下惨烈的搏杀。惊天动地的霹雳雷声也压不住它们凄厉无比的声音。

　　在这个瞬间就变成宛若魔域一般混乱迷离的时空里，傻了一样的他只能呆呆的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再也不能有其他的思绪。

　　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和彻心的伤痛，，仿佛自己就是那些动物中的一员，正在经受着地狱般煎熬。

　　他为面前的所有动物的悲哀，为这个本来美丽的世界悲哀，为所有的生命，也为自己悲哀。

　　不……

　　他口中大叫了起来。

　　我要改变这一切！

　　忽然，一阵强烈的波动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并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整个空间顿时扭曲着，开始破碎，绿色的世界变的模糊起来，所有的事物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里忽然出现的涟漪打散了一样开始消失。

　　随着他在黑暗的深渊中不断下沉，所有的记忆像潮水一样从他的灵魂深处涌了出来。

　　忽然，黑暗的虚空中一道红色的闪电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钻入他的头顶，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变成一片虚白。

　　片晌之后，他的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黑暗的深渊下方生出一股无以伦比的强大吸引力扯着他飞快的下降，眨眼间，他脱离了黑暗的世界，回到了本体。

　　宁缺醒了过来。

　　但是，他却不能动弹，只是觉得身体渐渐变热，体内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慢慢地，他体内的某种气流往身体外面延伸开去，然后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吸引里巨大的旋涡，旋涡越转越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事物都吸引到他的身边来一样。

　　飞速旋转的旋涡产生了无法抵抗的吸力，包裹着他的怪物的血肉越裹越紧，

　　碎肉堆里的血液和其他一些奇异的东西纷纷从碎肉里抽离出来从宁缺的全身渗了

　　进去。

　　顷刻间，碎肉全数成为了一种纯粹的透明的东西，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质。

　　随着血液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的渗入，宁缺觉得自己体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身体也似乎开始向外膨胀起来。

　　渐渐的，宁缺周围的旋涡快到龙卷风般的高速的时候，他的身体连着怪物的血肉一起慢慢往地面上升起。

　　在宁缺重新回到地面的瞬间，他终于无法忍受身体里持续上升的高温，全身猛地一挣，包裹着他那些碎肉便四散开去。

　　「啊……」

　　他双目暴睁，眼中红芒狂射，满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血红色的长发像铁丝一样直直的竖立着指向天空，额头青筋毕露，仿佛一尊从地狱而来的魔神。

　　身体里面的温度仍旧不断的攀升，宁缺的眼睛竟然变成的血红的颜色，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闪烁着红芒的双手却忍不住快速的挥动起来，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燥热发泄出来。

　　「轰……轰……」

　　一时间，天摇地动，乱石横飞，场面骇人之极。随着他双手红光的发射，原本镜面般平整的地面再次变成得坑坑洼洼。

　　随着他双手上红光的减弱，宁缺的神智慢慢的恢复过来。

　　他发觉自己漂浮在离地面一丈高的地方，身上衣褛全无，赤条条的悬在那里。

　　体察体内，经脉倒是全部强化扩张了，就是仍然没有半分真气，全身的肌肉倒是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感觉得到里面蕴涵的强横无比的力量。

　　下意识的，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来放到自己的眼睛面前。

　　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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