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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艳情外史(1-7),6

[db:作者] 2025-06-15 11:53 5hhhhh 1120 ℃

  「那料那个外国人,以为只花了一千块钱,就买动中国这许多贞义节烈玉洁冰清的艺术家随他摆布,是件极痛快极有荣誉的事,逢人便说,渐渐传到俞紫仙的娘的耳朵里,她气得指手划脚,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你们只痛痛快快的骂,就是打官司,她也可以做证人。」

  白鹏举道:「话虽如此,稿子终究不宜写出他的真姓名。闹翻了便没有转圆的余地了。」

  包小飞又喝了一杯茶道:「如能骂得老邝将这一千块钱呕出来,我们三一三十一的分帐,每人也有三百三十元三角三分三到手,一天一个茶围,也差不多可以玩上一年的光景。」

  金一刀摇头道:「难难难,林之洋到了女儿国,他给你三个弗得知,便怎么样?」

  白鹏举拍桌道:「任凭他装聋卖哑,我们也要骂得他头昏眼花。」他话未说完,当差的掀着帘子,在门口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白鹏举撇下两人。一缕烟跑到里面去了。

  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七回  小报人收集诸艳史

  话说白鹏举回到后院,一桌挖花的,已经都站起身来数钱,当差的低头将牌收到匣子里去,那一桌的麻雀也只剩一副了,冶叶倡条,风去无影。

  蕙妃看见他进来,就走出屋子道:「好了,我可以交差了。」

  白鹏举向大众笑道:「于今可以两桌合并来一场扑克了。」

  章依花道:「不来了,劳民伤财,还是早点回家睡觉的好。」

  一个烧饼脸的赌友道:「睡觉也许不消回家罢。」

  白鹏举道:「你们几位谁赢的」?

  小胡子政客道:「再来下去,只有台子独赢了。」

  章依花末庄一副牌没有和出,推牌而起,将头钱交给白鹏举,那边挖花的也递过来。白鹏举着也不看,随手交给当差的,当差的接走了,马上出去交给了蕙妃。

  白鹏举道:「诸位吃了稀饭再走。」

  大众各自忙着穿衣服,拿帽子,寻司的克,白鹏举道:「要吃大菜,可以到新花番菜馆叫去。」

  有两个人道:「多的钱也输了,两客大菜也吃不出本来,倒是香烟要吃一支走。」

  白鹏举道:「有有有。」便将手里的两个香烟罐子放在茶几上,大众一人衔了一支,还有装在香烟匣子里的,白鹏举陪笑道:「破工夫明日早些来,赢的再多赢些,输的也好翻本。」

  大众一窝蜂似的走了。

  正是:绝顶楼台人散后,满场袍笏戏阑时。

  却说金一刀见白鹏举、包小飞相继离开编辑室,独自背手徘徊。望着天花板出了一会子神,掉脸又细看壁上挂的珂锣版影印的恽南田手绘隋宫残柳真迹,蹙眉微吟道:「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旧枝条,如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

  吟罢,划然长叹,没精打采的驱车归去。胸臆间横着一件心事,睡在床上,眼望着帐顶,叹道:「小时听得父兄说: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读读读,书中自有颜如玉;读读读,书中自有千钟粟。从前信以为真。于今看来,只是骗小孩子的话。

  「读书徒然制造愁闷,若想谋取富贵功名,声色贷利,反不如做卖布的,修脚的,以及马弁赌棍,比较容易际会风云,扶摇直上。我这一辈子,已经误入歧途,不应该识得几个字,做一个无聊文人,金屋藏娇的欲望,恐怕只有在梦里实现的了。」

  金一刀积想成疑,便蘧蘧然栩栩然化为蝴蝶了,梦境荒唐,直睡到第二天午后两点钟方醒。起来吃了一碗蛋炒饭,就到亚洲日报馆去。

  白鹏举坐在编辑室里,翻阅当天的报纸。金一刀诧道:「今天你起来得真早啊。」

  白鹏举道:「一个人心中有事,就睡不安稳了。我今天鸦片烟都少吸了好几筒,只在这里等你。」

  金一刀瞠目道:「等我有什么事?」

  白鹏举笑道:「不要假痴假呆了,骂邝寿彭的稿子已做好么?拿给我看看,我好放心。」

  金一刀拍着肚皮道:「稿子在这里面呢。」

  白鹏举道:「我知道你们做稿子的朋友,都有一种贱脾气,屎必要胀到屁眼门口才肯拉的。就请快些动手罢。」

  金一刀坐下来,在桌上寻出一张稿纸,铺在面前,在许多破笔当中,选一枝笔尖秃得好些的鸡狼毫,在红墨水瓶里搅了一阵,那支笔肚皮肥满像多财善贾的大腹贾。金一刀看得不过意,才提起来在稿纸上飕飕飕写了几行。

  白鹏举听他下笔作春蚕食叶声,暗惊他真是倚马的奇才,从旁跟着他的笔锋看下去,代念道:「佳人有意遗兰佩,佚女无言怨鸩媒,嗳呀,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金一刀脸上一红,忙将那张稿纸撕得粉碎,塞到字纸篓底,抱着头自怨自艾道:「我的心还在腔子里么?真个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幸亏白五是出名的傻瓜,还不十分要紧,遇着眼光锐利的,不免要刈蕙摧兰焚琴煮鹤了。

  白鹏举见他搔首踟踌,一会儿虽搦管伏案,却只见笔杆儿摇摇,不见纸上有字,笑道:「昨天当场速记下来多么好,是必要今天临渴掘井,这样挣命。」

  金一刀也觉得白鹏举的话不错,暗恨道:「想不到今天要我亲自动笔,此刻心乱如麻,逼我做稿子,简直是逼我上吊。」然而债权人坐守在眼面前,无论如何,这笔帐是赖不掉的,无奈何愁容可掬的道:「你拿支香烟给我吸吸。」

  白鹏举道:「你不是不会吸烟的么?」

  金一刀道:「我吸香烟,和你吸鸦片一样的用意,我想借此助长文思,你却想……」金一刀不往下说,白鹏举也不往下问,两人相视一笑。

  白鹏举撂了一支蓝炮台过来,金一刀吸着香烟,不好意思就此提笔乱写,笑道:「蚌将军媚外出堂差,龟元帅贪财拉洋纤,倒很像绝妙的小说回目。」

  白鹏举不敢扰乱他的文思,在旁默然静坐,不发一言。金一刀得心应手,如有神助,画了两个钟头,约莫做好三五百字,递给白鹏举道:「你看做得怎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笔削笔削。」

  白鹏举接过来颠颠倒倒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好坏,看到末尾有未完二字,皱眉道:「怎么不做完呢?」

  金一刀笑道:「不做完才妙,做完就不妙了。」

  白鹏举灵机一动,拍手道:「妙妙,随时可以完,也随时可以未完。」

  金一刀冷冷的道:「完不完,妙不妙,还得听邝寿彭的信,我们恰不能做主呢。」

  白鹏举拍拍他的肩头,着实夸奖了两句,走出房去就喊套车,到柳老板宅里去。金一刀也喊当差的舀一盆洗脸水来,揩头脸手臂上的汗,暗笑区区金一刀真变做割鸡的牛刀了,然而也累出一身微汗。可恶白五那小子仿佛是监场的主考,逼我面试,险些要交白卷。他笔底下的本领虽不行,交际的工夫确是一等,居然和小柳打得火热,将来同马二一般人厮混熟了,多少总有点好处。

  金一刀思想有点不服气,一张脸埋在脸盆里,把水浸着,也不觉得冷热,身后有人喂了一声,才绞了一把毛巾将湿淋淋的睑揩干。看那喊他的,是个瘦脸高颧尖腮凹眼的少年,脸上紧绷绷的一张皮,和身上灰哔吱长衫一样娇艳,乍见时怔了一怔,随即想起是不大登台叶的票友林杏村,笑道:「甚风儿将你吹了来?这一回有什么好人儿,可以介绍一个给我。」

  林杏村脱下头上没有边的灰呢帽,因是浅灰色,不甚耐脏,北京的风沙又厉害,戴了两三年。已有些灰中变黄,否则从头自脚,都是清一色。他向桌上看了又看,将帽子放在干净的地方,坐在金一刀对面笑道:「好人儿不常有,好消息倒甚多。我今天特来报告一件极珍秘的艳史给你听。」

  金一刀笑道:「可是又有什么阔人的姨太太看中了你?」

  林杏村捏着拳头在桌上捶了两下道:「中国人做事,总是一窝蜂似的,只要看见那一行得利,其余三百五十九行,就恨不得都改归那一行,起先是大家抢饭吃,结果弄得大家都没有饭吃。

  「就谈我们这一行,原是在三百六十行之外的,当初倒很吃香,只要会哼几句京调,不问是生是旦是净是丑,也不问是西皮还是二黄,只要五官之外的一官不缺,也不问是麻是癞是聋是瞎,也不问是鱼口还是下疳,那些识货的窑姐儿,以及由窑姐儿改造的姨太太们,自然会将倩妙的眼波送过来,将温软的身体捱上来。

  「你不动,她有法子替你动,你不行。她有法子使你行,那时候真个是有票皆红,无往不利。于今市面不同了。那些不成气候的小拆白党,都以为唱戏是吊膀子的先决条件。你也学着哼两句骂殿,我也学着哼两句祭江,哪里知道物以希为贵,人人会哼这个玩艺儿,就一个大钱不值了。试看戏台上演樊江关,那小旦一定要插诨道:『你有师傅,我也有师傅,谁是票友呀。』

  「票友还没有下海,就被唱戏的这样讥笑,地位和身份,也就可想而知。妇女们的眼睛最势利,只知喜欢时髦,羡慕虚荣,何况那些窑姐儿和窑姐变的姨太太,有的现吃着把势饭,有的是吃把势饭出身,眼睛更加倍的势利,自然拣亮处飞,拣高枝儿爬,宁可姘打旗子的跑龙套,不情愿轧唱大轴子的外行。宁可倒贴老丑粗蠢的戏子,不情愿白送眉清目秀的票友,这只怪我们自己窝里闹坏了,端了锅儿,大家吃不成,倒也干脆。」

  金一刀跌脚笑道:「好,你这样一只专门采花的蝴蝶,也会大发牢骚,想必同业竞争的原故,你大受影响咧。」

  林杏村撂手道:「不谈不谈,我本来也玩腻了,乐得通电下野,享一享清福的,便宜占太多了,日后恐怕要累妻女慢慢的还债。」

  金一刀拉开抽屉,整理散乱的稿件,口里道:「去年怪事少,今年怪事多,林杏村也有替妻子担心的一日。那么,你今日所要报告的艳史,又是关于哪一个的呢?」

  林杏村道:「你知道萧云霞和于小莲为什么闹意见?为什么于小莲不在广德楼唱戏?」

  金一刀道:「我不但不知道他们为的什么,并且不知道他们闹意见,甚至于不知道他们几时起在广德楼唱过戏。」

  林杏村笑道:「糊涂蛋,糊涂蛋。北京的小报,是花菊并重的,你只偏重花界的消息,将菊界的新闻。丢在脑后,未免太不合法了,但是,你既是花界的忠臣,说起一个人,你总该知道。」

  金一刀道:「是谁?」

  林杏村道:「爱之花。」

  金一刀笑道:「有名的兔儿奶奶,风骚泼辣,老气横秋,她的样儿,我闭着眼睛都想得出来,可是萧云霞于小莲两人闹意见,就为了她么?」

  林杏村道:「你真聪明,一猜就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萧云霞上一回到南边去,就和于小莲同班,两人的感情非常好。从上海回来后,萧云霞在广德楼组班子,拉于小莲加入,一个挂头牌,一个挂一牌,一向交头换颈,比亲兄弟还要恩爱。

  「爱之花先吊萧云霞,萧云霞不睬她。她一腔热情,无处施用,只得掉转眼光吊于小莲。虽则于小莲大眼睛,厚嘴唇,脸上的肉,像发酵的千层糕,到底也是个享名的花旦,而且到过一趟上海,学得一些装饰的新法,不像在科班时拖鼻涕害眼睛的老样儿,也还值得一吊。

  「于小莲不比萧云霞爱搭松香架子,经爱之花一吊,便吊到一堆去了。那位萧老板真是个妙人,起先爱理不理的,等到爱之花和于小莲发生了关系,忽又眼热起来。爱之花捧角有瘾,除夜晚上在房间里捧不算,还要每天在包厢里捧。

  「萧云霞新捧全本新戏,总是与于小莲合演时多,每逢于小莲和爱之花目光互触的当儿,他的眼光也搀杂在里面。爱之花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况且萧云霞乃她最爱慕而不能到手的情郎,如何还敢怠慢?萧云霞容容易易的就来割第二道韭菜,这件事被于小莲得知,醋罐倒翻,赌气不肯再在广德楼唱戏。幸亏两下都是唱旦的,若是勇猛武生,少不得真刀真枪,唱一出三本铁公鸡。」

  金一刀道:「为了窑姐儿争风吃醋,也是常事,何足为奇。」

  林杏村道:「吃醋不奇,奇在萧于两人依然要好起来,爱之花在椿树上二条租好小房子,一雕双箭,由他两人轮流当值,彼此服服帖帖的,没有一句闲话,你道奇也不奇?」

  金一刀笑道:「这才是打虎还须亲弟兄呢。」

  林杏村道:「我真十分佩服,爱之花的艺术固然好,萧于两人的德性也实在好,才能够共着一只靴子,相安无事,俗语说两好合一好,他们这般三角式的恋爱,岂不是三好合一好么?你不可不做一篇稿子,表扬他们的盛德,使看报的人开开眼界。」

  金一刀道:「我刚才写了一篇洋洋数千言的文章,手怪酸的,此刻又要编明日出版的《皮里阳秋》,这件事你知道得最详细,就请你自己做一做罢。」

  林杏村道:「我做倒可以,只是你千万不要对人说是我做的,就是有人问你这消息是谁报告的,你也千万别对人实说,因为我对于双方面都是熟人,说破了怪难为情的。」

  金一刀道:「这个我自然严守秘密,决不使你为难。」且说且递纸笔给他。

  林杏村搦了笔管,下面的两条腿便跟上面的一只手,一齐摇动,写一个字,口里哼一声,写成一句,重又摇头念一遍。

  念到第二十九遍时,金一刀已将稿子编好,笑问道:「你还没有做完么?」

  林杏村道:「不要催,我还有一句,收尾的一句,关系重大,你一催,我就心慌意乱,写不好了。」金一刀也是文字界中的人,深知此中甘苦,不忍和他打岔,只含笑袖手旁观。

  林杏村斟酌再三,写了呜呼两字,捧着稿子,从头至尾,朗声吟诵。

  金一刀道:「《皮里阳秋》的稿子还缺七八百字呢,你这篇东西,只有二三百字,太短了,能够稍微拉长些么?」

  林杏村正色遭:「我这篇稿子,是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的,并非我做不出来,你细读两三遭就知道了。」

  金一刀大吃一惊,暗道:「要我拜读他的大文,倒是一件苦事。」正不好怎样作答,帘子一响,庄菊痴大踏步冲进来。

  林杏村忙将稿子向金一刀捡好的稿件里一塞,点点头拿了帽子就走。

  庄菊痴看着他去远,咦了一声,昂头笑道:「这小林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金一刀笑着将那篇稿子撂给他看。

  庄菊痴看完了笑道:「他的题目是两马同槽,我看不如改做三马同槽罢。这小子卑鄙龌龊,招摇撞骗,无所不为,自己没有钱逛窑子,只想拿拆白的手段白斩鸡,也有些没有出道的黄毛丫头上他的当。

  「他见爱之花新卷了一笔钱出来,就拚命的拍她马屁。爱之花是久历沙场的黄忠老将,怎会瞧得起他?他还不死心,打听得她在转萧云霞于小莲的念头,中间少一个接线头的人,忙自告奋勇,说和菊界如何如何的接近,只消信手一拉,保险马到成功。

  「爱之花正咬着被头着急,听他说得天花乱坠,赶紧将白眼藏起,另外拿出一只青眼来敷衍他。他受恩深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替她将那重大的使命完成,不单是爱之花重重的送他一份厚礼,就是萧于两人也有酬劳给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做稿子骂他们?大约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咧。这种人的人格真正教人齿冷,你以后千万少与他接近,这篇稿子也不必登。」

  金一刀怕他将那稿子撕破,急忙抢了过来。庄菊痴伸于在衣袋里摸了半晌,摸出两张稿子,递给金一刀。

  金—刀先看第一篇的题目是《绝代佳人王白石》,笑道:「对不起,昨天酒席筵前你那样谆谆委托,我本应当做一篇捧捧她的,一来还未看过她的戏,二来我不懂戏,不敢信笔乱写,等她登台后再托人代做罢。」

  庄菊痴道:「那倒没有关系,存心捧她,何必要看她的戏,更何必要懂戏,反正夸奖她好就是了。我这里还有她一张半身小照,可以交给你制铜版登报,越快越好,制版费可以由我付出。这两篇稿子务必今天就发下去,明天是一定要见报的。」

  金一刀道:「可以可以,你的面子,当然特别优待,别人就不行了。」说时看第二篇稿子的署名,讶道:「你怎么又改了名字咧?菊痴二字很不错,看报的人人知道,为什么忽然不用了?」

  庄菊痴脸上一红道:「这名字是偶尔使用一回,别的稿子,仍旧要用菊痴两字的。」

  金一刀心里明白了一半,将那稿子一口气看完,笑道:「你不是捧余彩云的么?怎的舍得骂他?」

  庄菊痴气忿忿地道:「无情无义的东西,我不骂他,骂谁?」

  金一刀道:「老兄也算得大义灭亲的了。若是普通的捧角家,那就不问是非曲直,只知道一味乱捧,不管别人肉麻,而且不许别人褒贬,相形之下,老兄真是评剧界的一个圣人。只是余彩云既有可骂之道,老兄何以不署上真名,堂堂之鼓,正正之旗,好使他闻风丧胆,何必改名换姓,藏头露尾呢?」

  庄菊痴变色摇手道:「不可不可,天机不可泄露,你千万别拆我的烂污。狼子野心,我以后决不再捧同性的了。这个身体,只供给王白石小姐驱策,大不了她陪别人睡觉,总不至于损害我的法益。明后日也她就要上台了,我已定好两排位子,请你法眼一观。」说时,摸摸衣袋还有稿件触手,就匆匆告辞而去。

  金一刀放好稿件,独坐无聊,信步走到对门长裕卢,跑厅的便喊好君姑娘屋子里。好君正在梳头,从镜子里望着他一笑。金一刀笑道:「五小姐,今天起来得真早,我以为你还睡着,想来焐热被头呢。」

  好君眼角微瞟着他道:「谢谢,这话你和那位五小姐说去,我这个五小姐没有这个天官赐福。」

  金一刀笑道:「啧啧啧,好一张利口,晓得杨柳青老五嫁了人,轮不着我来淘浆糊竹管,便这样打趣我。」

  好君正色道:「孙子打趣你。杨柳青已从彭琪家里出来了,从前只有人,现在还有财,你有本领的,尽管焐热被头去。」

  金一刀打了一个哈哈道:「没有的事,她昨天才嫁人,怎么已经出来了?我不信。」

  好君头已梳好,叫梳头娘姨拿镜在她后面及左右两侧照了又照,扭着颈儿冷笑道:「你不信,到大外廊营她的小房子里去看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昨天好嫁人,难道今天便不能出来么?」

  金一刀道:「我也知道她是一定要出来的,彭琪那副戌样子,怎么能够讨她的欢喜?而且小房子始终不退,可见她是存心唿浴的,只不知道竟会出来得这样快。」

  好君笑道:「彭琪的大太太,是镇江定做来的头号醋坛子。彭琪向来怕她。这回讨杨柳青,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惟恐她知道。不料这位大太太是挂在陆稿荐钩子上的顺风耳,消息比你们办小报的还要灵通,昨夜暂时被他瞒过,今天一早就带领一大群虾兵蟹将,手拿马刷粪帚,跑到新公馆打得落花流水满堂红,硬逼着彭琪将杨柳青撵出去。

  柳老五正愁借不着因头恢复自由身体,假意儿哭哭啼啼的不肯就走,经彭琪的大太太焦躁起来,吩咐娘姨大姐将她的箱子东西,一齐撂到门外。柳老五肚肠几乎笑断,揩揩眼泪,雇了几辆洋车,连人带东西,一齐少陪。听说已经看好房间,不几天就要挂牌子做生意了。」

  金一刀道:「柳老五的生意本来不坏,就是太喜欢胡调,所以不免要背债,这一回出来,生意一定比上一次更好。因为彭琪两日之间一嫁一离,大小报纸,哪有不抢着当新闻登的。她的名气,就自然而然的大了。只愁她尝着这一回的鲜头,以为天下的瘟生是死不完的,越发任性胡调,生意便再好些,能经得她几瞎俏,结果还是要吃苦。我放一个屁在这里,你们瞧着罢。」

  好君晚妆已毕,衔着一支香烟,向窗于外望了望,伸手将电灯扭明,斜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吐了几口烟,一只手搁在沙发的靠背上,轻轻弹那烟灰,微微笑道:「做人是寻快活的,有一口气在,总落得胡调,年纪轻的时候不白相,等到年纪大了,想白相还白相不动呢?」

  金一刀暗忖道:「年纪轻的时候只知道滥胡调,年纪大了有的是苦吃呢,还想白相吗?」但是这话哪里敢对好君讲,又想道:「杨柳青初到北京时,完全是一个乡下大姑娘。我捧不着花元春,没奈何才去捧她。好君前两年也只是竹叶青手底下的小大姐,于今都红光满面,吹气冒烟,只有我还是这样穷愁潦倒,足见眼前这种世界,男不为盗,女不为娼,真永世没有发迹的日子。可怜我们吃文字饭的,拙于谋生,只怕那些男盗女娼的势利鬼都要鄙笑我们寒碜。」想到这里,郁郁不乐。

  好君将大半段香烟向白铜痰盂里一撂,痰盂离沙发有两三尺远,只听见嗤的一声响。好君瞅着金一刀笑道:「你瞧我的手法准不准?」

  金一刀耸肩笑道:「准极了,是跑马射箭的能手。」

  好君嘻道:「你说什么?」

  金一刀笑道:「算我说错了,打嘴打嘴。」

  娘姨从旁笑道:「金老爷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说错是要打嘴的,何如不说。」

  好君也嗤的笑了。金一刀坐了一会,知道八点钟以前不大有茶围客人的,屁股下面是软绵绵有弹簧的垫子,何等舒服,便舍不得就走。

  好君对上镜盒揩粉道:「你没有事情么,我在东方饭店开好了房间,你高兴可以一同去玩玩。」一面说,亭亭的站起身来,教娘姨拿衣服来换。

  金一刀听见好君邀他到东方饭店去,私心感激,眼睁睁的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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