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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千千劫全14帖 - 13,7

[db:作者] 2025-06-26 14:23 5hhhhh 7920 ℃

  「赵管事……我………圣上要审我?审我什么,魏忠贤做的事儿,与我无关哪!」客氏自知大难临头,忙忙地撇清和魏忠贤的关系。

  赵本政命人搬了把椅子,缓缓坐下笑道:「姓客的,你别跟杂家打这马虎眼。你和魏忠贤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他的事,跟你关系可大了。杂家劝你,还是早招了吧。何必自讨苦吃。你知道,这板子和鞭子,可不认人!」

  「我………我,我没做什么,可要我招什么啊。」客氏吓得跪下,一时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招起。赵本政身后那些人,都是宫中的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她比谁都更清楚。过去她整治别人的时候,那惨象还一一在目,如今竟就冲着她来了。

  「咳,不说,可以。这样吧,杂家也知道,要人认罪,不容易。让他们帮帮你吧。」赵本政阴阴地笑笑,一挥手,身后几个锦衣卫便冲上前,将客氏按倒在地上。

  客氏的手还是鲜血淋漓的,此刻竟被其中一个男人踩在硬邦邦的靴子底下,痛得她大叫不止。两手两脚都被人按住踩住,已是动弹不得。只剩下胳臂和大腿,都疼得直抖。

  「饶了我吧,赵管事,赵管事,我……我真地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去问,问那魏忠贤!」客氏一边大哭,一边大喊着。她做过的事,她不敢承认。一旦承认,她就没法活了。

  赵本政也不说话,他只想尽早交差。皇上吩咐了,客氏一案今天必须结案。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把罪行交待清楚明白。赵本政也知道,客氏不过是个幌子。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女人,皇上心里那根大刺,其实是魏忠贤。要他审客氏,不过是要客氏咬出魏忠贤,好给皇上更多理由,让魏忠贤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只是笑着点点头,那些行刑的锦衣卫,便开始了他们的拿手绝活。首先是踩着客氏两手的两个人,微微地挪开了脚,让客氏松了一口气儿。可这口气实在是松的太短,转眼间那两人便从腰间各掏出一个布袋来,从里面又掬出一大把粗盐粒,尽数倒在客氏受伤的手指上。一面按着她的手,一面倒,一面还笑笑地说:「给夫人消消毒,夫人就忍着吧。」

  客氏的手因为洗衣磨掉一层皮,里面的嫩肉还暴露在外,血迹尚且不干。刚才又被生生踩得那样,如今又加了一把粗盐,自然是苦不堪言,只有嚎啕大哭,十指连心的疼痛,让她恨不能跳起来。

  可这也并没完事。两人撒完了盐粒,又继续把那曾经双最娇嫩的手,毫无怜惜之意地踩在靴子下,还不断地用力碾磨。

  客氏觉得,那两只手竟不能再是自己的了。她那么痛恨洗衣,可现在看来,这双手,今后竟是要残废。他们踩的那么大力,碾的毫不留情,她自己都听到了手指骨头一根根断裂粉碎的声音。

  「不!!!!!!放开我,饶了我吧!求你们了!赵管事,赵管事!!救救我,我要见圣上,要见圣上啊!——」客氏哀绝凄惨的声音,在这寂静空旷的浣衣局大院里,显得尤为惨烈。

  「想不受罪,容易,说出你们那些罪过,你就可以歇着了。想面见圣上?我劝你还是休想。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介犯妇。摆在你眼前的,就两条道。说,还是不说。」赵本政似乎觉得那声音有些刺耳,半捂着耳朵说道。

  客氏满脸泪痕,头发也早就送散散地垂落在地上。她还在犹豫,不说,这皮肉之苦难当。说了,这条命恐怕难保。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赵本政却根本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头,一扬脸,按住客氏的四个大汉,便将客氏像翻鱼一般地翻了个个儿,让她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了。而她的手,则紧紧地蹭着土地,仍被死死踩着。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点刚硬。看来这几十年的夫人,也不算白当。可也是,过去,你也没少折磨别人家的女孩。现在轮到你了,自以为可以扛过去是不是。」赵本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挥挥手,身边便又上去两人。

  客氏在疼痛中,看到又多出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心中的惊恐,更让她的心里抽成了一团。

  那两人蹲下身,一把扯开了客氏的衣襟。客氏被捕那天,穿的就是这身。她来不及穿上里面的小衣,就被送进这浣衣局。

  如今,在这瑟瑟的秋风里,一对饱满白皙的大乳房,便白花花地随着敞开的衣襟,整个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水。」赵本政冷冷地命令道。那两人便从浣衣局的屋里,提出两桶水来,一筒冰冷,一筒滚烫。

  客氏紧张得说话都说不清了,她支支吾吾地问道:「做,做什么………赵管事,别……别………我受不住了。」

  「呵,不见得吧。若真受不住,怎么还挺着不说?你还以为这是先帝在的时候?别做梦了。」赵本政接过小宦官递上来的香茶,喝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夫人也该清醒清醒了。」赵本政看那两人还没动作,似是愠怒地骂道。

  于是其中一个先拎起那筒冷水,劈头盖脸地照客氏身上猛倒下去。一大筒冰冷刺骨的井水,便浇在客氏的头上和身上。

  客氏语不成声地「啊啊」叫着,那些水激得她头皮发麻,顺着头发向下淌水,乳房也挂着水珠,乳头被冷水一激,受惊般立得老高。

  「冷了?再给来点热乎的?别说杂家对你不好,来呀——!」赵本政使了个眼色,另外一个人便高高举起滚水筒,作势就要倒下去。

  「别,别,爷,爷……赵爷,我说,我都说!别倒,别倒啊!」客氏杀猪一般地大叫起来。冷水尚且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这一大筒滚水下去,她的脸和身上的皮,直接就能煮熟了。就算是死,她也希望能死得好看一点,痛快一点。

  赵本政成竹在胸地笑笑,示意那人暂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让身边的人摊开纸笔,做好记录的准备。又缓缓走过去,看着客氏的眼睛说道:「说,一丝不漏地说。」

  客氏浑身巨颤,忙忙地把她过去与魏忠贤做的罪行,都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包括如何想让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女儿为后,所以便几次三番想扳倒张皇后;张皇后于天启三年有了身孕,客氏却暗中指使宫女以治病为由,为张皇后按摩腰腹而导致其流产;又如何假传圣旨,拘禁裕妃,将之活活饿死,只因为惧怕裕妃有孕而太得宠,威胁到她的地位。

  又如何从外面私带多名宫女入宫献给先皇,希望能够有生下皇子者,他们便可以效法吕不韦,从此大权专断。只可惜先皇命中无子,八名宫女虽都有身孕,可不是生下之后早早夭亡,便是怀孕中途无端流产。

  林林总总,桩桩件件,说出来简直是字字触目,句句惊心。连赵本政这样的宫中老人,都深感意外。难怪她一直不肯招,这样的罪过,招认出来,只有一死。

  好不容易,客氏把之前那些老底,自己揭了个底朝天。她终于交代完了,大口喘着气,丰满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都完事了,好好想想,就这些,真地没有其它的了?」赵本政不放心地又问问。

  「赵管事,你看………我该说的,不该说的,真地………都说完了。」客氏有气无力地回道。

  赵本政看看她又点点头,回头问问做笔录的人:「可都记下了?」那人连连应承「是」。

  赵本政便突然立着一对眼睛怒道:「客氏!你可知你犯下了弥天大罪,天理不容!」

  客氏抬抬眼皮,凄惨之状无以言表:「赵管事,我自知难逃一死。可否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便感恩不尽。」

  赵本政咬牙说道:「如此,杂家便成全了你,亲手送你走!为先帝与张皇后的骨血报仇!来啊,板子!」

  话音未落,即刻便有人递上竹板子。赵本政挽起袖子,将长袍掖在腰间,高高举起那板子,没头没脸地便砸了下去。

  「贱人!蛇蝎!竟这样狠毒!害死王安大总管,害死裕妃,害得我先皇嫡子中途夭折,使我先皇后继无人!与那姓魏的狼狈为奸,将这天下弄得乌烟瘴气!」

  赵本政越说越气,越骂越怒,板子下去的力道也越来越足。王安与裕妃,生前都是对他极有恩德,又待他极宽厚的。就是这个蛇蝎妇人,将他们一个活活打死,一个活活渴死饿死,死状都极其凄惨。赵本政想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啊!啊!疼啊,痛死我了!赵大管事,赵爷爷!别打了,别打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给我一刀痛快的吗!哎呀——天啊,啊,疼啊!」客氏抖如筛糠,却又无处可躲,只能是尖锐不成调地大叫着。

  那竹板子裹着风,带着水,结结实实,每一下都狠狠地拍进了她的肤中肉中。脸上早就扫得没一块好肉,那张魅惑君主的俏脸,如今已满是鲜血,皮肤翻开来,小孩嘴巴一样地绽开着,比鬼更可怖。

  身上就更惨,竹板子恨不能嵌入她的肉中,恨不能每一下都把她的血肉都带下去。两只曾引以为傲的巨乳,也是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其中一只的乳头都拍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血窟窿,另一只的乳头,也只连了最后一点儿皮。整个上身,竟被打得不剩下一块好肉。

  赵本政听她叫得越惨,心中就越痛快,恨意也就越强烈:「挨千刀的,淫妇!疼,我就是要让你疼!让你下辈子也不敢再作恶!就算是到了地底下,阎王爷拿住你,也不会轻饶了你!我打死你,打死你!你现在知道疼痛,你当初害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的疼痛!」

  客氏身处于在这样夹裹着复仇恨意的竹板子下,很快,她凄厉的大喊,就变成了小声的哼哼,到最后,竟然连声儿也没了。意识悄然地飞快散去,眼睛大睁着,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虚无。这样也好,在这种濒死的状态下,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疼痛。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飞快地倒转,她仍是那个十八岁的女子,什么也不懂,只因为奶水足,人也长得干净漂亮,被选入宫中,做皇上的奶妈。小皇上那时多能闹腾啊,任谁都哄不好。

  说来也可怜,孩子那么小,就没了亲娘了。十八岁的客氏把沈甸甸的乳房掏出来,把那大乳头塞进小皇上的小嘴里,小皇上就不哭不闹了。自此,小皇上竟再也离不开那对他赖以活命,又给他母爱温暖的大乳房。

  后来,小皇上长大了,即位了,当了大皇上,对她,却一如既往地好。皇上也十八岁了,客氏却变成了三十六岁妖娆的少妇。终于那天夜里,客氏把一对葡萄般的大乳头,再次塞入十八岁血气方刚的皇上的口中。他却不止是要喝她的奶,而是要了她整个人。在她成熟盛放的身体中,种下他扭曲的,畸形的狂热爱恋。

  客氏于弥留中,脸上竟有了诡异的笑意。她半睁着眼睛喃喃着:「皇上,皇上…………来,带我走,带我走吧………」

  赵本政也有点累了,停下来擦擦汗,看着客氏垂死的,时不时抖动的身体,知道她也活不成了。于是先喝了碗水歇歇,又看到她嘴里还叨咕着什么,就低头下去细听,猛不防客氏那张鬼一样的脸突然抬起来,看着他说:「皇上……。」

  赵本政吓了一跳,吓得碗也扔了。心里更为来气,这妖妇居然临死还要拉着皇上,她祸害的他还不够吗?「快,快,鞭子,鞭子,给我打,打!打到她彻底断气!」他红着眼大喊着。

  比赵本政更有力的锦衣卫上前,将鞭子甩成花,扭成蛇,雨点般落在客氏本能颤栗的残躯上。终于,客氏的呢喃也彻底停止了,再终于,那身体连抖也不抖一下了。锦衣卫最后都打累了,才上前去探她的鼻息。

  客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不干不净。眼睛睁一只闭一只,睁着的那只,是因为眼皮生生被鞭子卷下去一大块肉,所以眼球都暴露在外。至于身上,那就更没法看了。那对乳房,早就不翼而飞,再也不能引发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的欲念了。所有男人看了,只会恶心,只会避之不及。

  一个曾经那样飞扬跋扈的女人,一个曾经享受过世间所有荣华富贵的女人,一个做尽了坏事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最终的结局——惨不忍睹,可恨可悲。

  魏忠贤故意走的很慢。走得慢,因为他留恋身后那巍峨庄严,代表权力的皇城。走得慢,因为他还在幻想,幻想自己的余党,能够在这危困之际为他缓颊说情,为他筹谋东山再起。皇陵?皇陵里躺的都是死皇上,他们除了能留给自己清贫和寂寞,什么都无法给他。他虽然名字被改了叫「忠贤」,可他并不是真地就忠贤到无怨无悔的地步。

  一路上他叹了不知道多少声,可不管怎么哀怨,始终不见皇帝肯回心转意。魏忠贤挠挠头皮,问押送他的锦衣卫千户道:「咱们现在这是在什么地界了?」

  那千户好歹也是个从五品官员,为了押解魏忠贤,要从京城一路风餐露宿,到那偏远的凤阳去,本就带着一肚子不满。听他又问到哪了,不带好气地回道:「您老就走吧,这里是河间府阜城县。凤阳那地,你不爱去,我还不想去呢。这一路上,走两步你就问一次,留着点气暖暖肚子不好么?」

  魏忠贤被抢白得说不出话。若是在以前,这小小的千户,他弄死他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只可惜时移世易,连这么一个端不出台盘的小崽子,都能对他冷嘲热讽的了。他也只能嘎巴嘎巴嘴,狠狠咽下一口唾液。小子,若让杂家再掌了权,必定夷灭你九族。他心里诅咒发誓道。

  终于挨到了傍晚,押送队伍不能再继续前行了,就在一处叫做南关尤氏旅店的下处歇了脚。魏忠贤腰酸背痛,便早早上了炕长吁短叹起来。也不知道京中现在是个什么局势,自己那些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押送他的队伍一刻也不肯放松,既怕有人劫了他,也怕他半路脱逃。因此每到一处,即便是晚上投了栈,也都时时有人站岗放哨。这样一来,魏忠贤与他的那些死党的联络,也就更为困难了。

  「客官,您喝水吧。一路辛苦了。」尤氏旅店的小二,殷勤地送上一大碗粗茶,放在炕头的小桌上。魏忠贤却连看也不肯看一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巡逻的锦衣卫发呆。

  「您是个人物。小的看的出来。老人家,还是喝口水吧。」小二放下水却不走,再次提醒着魏忠贤。

  魏忠贤心中一动,眼睛瞄向那茶盘,就发现茶盘下,微露一小角白纸。他心知有异,必定有人给他通风传信,忙点点头,示意那小二下去。

  小二走后,魏忠贤四处看看,没人在注意他,飞快抽出那纸,却只寥寥几个字:「事败,回京受审必死,贞。」

  魏忠贤脑袋轰然一响,两眼一阵发黑。他当然明白这字条的含义。这是他的死党,宫中的另一位宦官,叫做李永贞给他发来的密报。崇祯必定是知道了更多以往他所做的事情。没错,客氏,客氏!魏忠贤此刻终于想到了这个名义上是他妻子的女人。有她活着,他岂能安枕无忧!?

  魏忠贤好恨,好悔!早知这样,早该动手除掉客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眼见着,逃,逃不了;走,走不成。若然被崇祯捉回京城去审批,自己的罪,死十次百次也不够。那刑罚之狠厉,他比谁都更清楚。因为好多种酷刑,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杰作。

  魏忠贤瘫坐在炕上,一时间没了主意,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九千岁,再也不是那个指鹿为马的大权臣。怎么办,怎么办,事到如今大祸临头,他该怎么办?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随着魏忠贤一同去凤阳的小宦官李朝钦,打好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一进门就看到魏忠贤变成这个样子,连忙问道。

  魏忠贤呆了半晌,看着李朝钦苦笑道:「难得,难得你还没有嫌弃杂家。」

  李朝钦鼻子一酸,放下木盆,上前给魏忠贤脱了鞋袜,又轻轻地把他那双枯若树根的,冰凉的脚,沁入热水中,一面撩着水给他洗脚,一面有点梗咽地说道:「老爷,我是您养大的。您对别人咋样,我不知道。可对我,一直就好。我没有爹,心里边,您就是我爹。爹不管是有钱没钱,当不当官,都是爹,怎么能跟着别人落井下石呢?」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老泪纵横。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就交下这么一个人。一切都晚了,晚了。若能回头再来过,他一定让自己早早抽身,不让自己结下那么多怨恨。

  「好孩子,好……你很好……只可惜,跟错了人哪。唉……。我若早明白,早就该带着你,一起告老还乡,一起去享几天天伦之乐。」魏忠贤拍拍李朝钦的肩膀叹道。

  「没事,老爷,咱们去凤阳也一样。没钱也罢,总之平安地过,就是好的。」李朝钦的眼泪,落入水中。

  魏忠贤点点头道:「是啊,可惜,可惜,我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平安就是福。」说罢,便把揉在手心里的纸条,塞给李朝钦看。

  李朝钦看了一眼,吓得说不出话来,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

  「好孩子,我是翻不了身了。你呢,没有死罪。等我没了,你就走吧。宫里,别呆了。那个地方,不养人。」魏忠贤揉碎那张纸,塞进嘴巴里吃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你去哪,朝钦都跟去伺候。」李朝钦突然笑了,一瞬间他整个想明白了,心里就不怕了,豁亮了。魏忠贤没太当真,只是感激他,还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今夜的饭菜格外丰富。李朝钦把靴子里藏的最后一小块金子,给了尤氏旅店的老板娘,换来了好饭好菜和好酒。魏忠贤一路以来都没好好吃上一顿,他就只有这点东西可以孝敬的了。

  魏忠贤却没有这个胃口。面对着满桌子的酒菜,他拿起筷子,举起来在半空中停了半天,却又放回到桌上。

  李朝钦刚要劝几句,此刻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一缕缕依依呀呀清冷的胡琴声。哀伤的前曲过去,那操琴的人就开口唱起来,竟是个男子清亮孤绝的声音: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这…………这是……《挂桂枝》!」魏忠贤听完这哀戚之曲,如遭雷击。李朝钦同样心有所感,也是眼泪盈腮。

  这曲子,竟像是阎罗的催命勾魂调。在这远离京城的荒村野店中,竟然有一把纯正的京腔京韵,唱出这等催人泪下的曲子,岂不是命中注定?

  魏忠贤愣了半天,却惨惨地笑个没完。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是了,是了。不正是他命运的写照!至于该怎么办,曲子不是说了吗,似这般荒凉,真个不如死!

  死吧,自古艰难唯一死。可也必须死。最起码,自尽,还能落个全尸,还能死个痛快!

  魏忠贤笑着,将面前的酒壶拿起,给李朝钦斟满一杯,又拿起自己这杯,流着眼泪笑道:「来,李子,咱们爷俩,痛饮了这杯!好吃好喝着,不管怎样,吃饱了,好上路。」

  李朝钦明白魏忠贤的意思,也不想劝了。他也明白,魏忠贤若回了京,遭的罪就更多。于是双手捧起那杯酒,哽咽着笑道:「爹爹放心。儿在此,送您。」说罢,仰头与魏忠贤同饮了满杯。

  两人于是在屋里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说得都是过去那些事。外面守卫的人们听了,不由得撇嘴骂道:「作死的,我们这受罪,他们倒乐呵!」

  「哎,穿白衣服的那个,站住!刚才的曲儿,是你唱的?」另外一个守卫对着刚走出屋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转身回头,精瘦而胡子拉碴的一张脸。眼睛陷得厉害,却仍是精光闪烁。若没有那么多胡子,若那白衣服不是东一个补丁,西一个口子,看起来该是个美男子。

  「是我唱的,军爷。闲着没事,瞎唱。」他老老实实作揖答道。

  「唱得不赖。听你口音,也是京城出来的,做什么去,到哪儿去?」守卫又问。

  「是,军爷,小的姓白,京城人氏。家里败落了,出去闯闯,看有没有门路。」男子规规矩矩地回道。

  「也罢。看你也老实,走吧,别惹事。我们这儿,有要犯。」守卫挥挥手,停止了盘问。

  白衣男子便捧着跟老板娘借来的胡琴,物归原主。老板娘是个寡妇,一心想跟他多唠几句,虽然他衣着破烂,但那人,还是精致得让她动情动心。只可惜,这男人是个木头,是个呆子,竟对她的勾引视而不见。他还了琴,便回房间去了。老板娘恨得牙痒,把门摔了个震天响。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黑暗终于还是被光明所取代。当守卫们疲累不堪地走入房间,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来,来人哪!他……他死了!上吊了!」

  魏忠贤吊死在房梁上。一头凌乱花白的头发下面,脸色青紫,双目圆睁。李朝钦在他脚下,胸口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面容却比魏忠贤安详得多,平静得多。

  昨夜那唱曲的白衣男子,冷眼看着这群朝廷里的人忙得似开了锅,摇摇头轻叹道:「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他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畏罪自杀,还要那么多人马押送。他只知道,自己是真地死过一次又重生的。过去他有高头骏马,他有豪华锦车。可今天,他就只有这两条腿了。拖着这两条越走越精壮的腿,他倒过得安心的多了。如今,别人忙别人的去,他又要出发了。

  去哪,他不知道,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去寻找他该走的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京城,他不能再回头了。

  后背仍烫烫的,那是多情老板娘火辣的目光在挽留他。要不要留下来,做个现成的客栈老板?他苦笑着逗自己开心。却明白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卫子璇了。

  是的,再也不是了。大哥,月娘,为了你们,我不愿再是从前的卫子璇。他心下一痛,走得更加决绝匆忙。

       =========================================

  周皇后坐在坤宁宫中,盯着梳妆镜中自己高贵清丽的容颜,长长的手指将一支华丽的凤凰金钗,用力地向发髻中按下去。那钗子的尖端扎到她的头皮,她猛一缩手,心中突然涌起不可遏制的愤恨。

  她是谁?她是大明的国母,她是皇上的结发妻。可她现在为什么不复往日的平静?她为什么开始感受到威胁,感到越来越多的不满足?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叫做「月娘」的妖妇。自从看到她那双眼睛,她就开始心神不安。那妖妇面貌妖娆,还有了身孕。仅这两样,就足以令周皇后寝食难安。这些天她的眼皮总是不受控制地狂跳,她觉得,这都是上天的警示,都是那妖妇倾国的前兆。

  她不能任由那妖妇继续迷惑皇上。这不止是为她个人考虑,更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的千秋基业。

  「皇后娘娘,王太医……他们来了。」宫女青岫禀道。

  周皇后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去吧,好生给她看一看。一定要仔细,小心,看准了。」

  青岫领命而去,周皇后便继续在坤宁宫内琢磨她的心腹大患。皇上这些日子,频繁地打发王承恩来探听月娘的近况。当初她留月娘在自己身边休养,也是有这一层筹谋。

  那妖妇既然在坤宁宫,皇上必定不好亲自来看,也就断绝了这妖妇继续缠磨皇上的心思。皇上为了面子体统,也无法频频宠幸这妖妇。或者还可以分一些皇恩雨露给其它的嫔妃,免得这妖妇一人专宠。一人专宠,向来都是深宫大忌。周皇后决不能坐视不理。

  「皇后娘娘,他们来了。」青岫是个勤谨的宫婢。作为皇后的心腹臂膀,她必须勤快和谨慎。

  周皇后点点头,青岫便吩咐其它宫婢,放下一层细密的珠帘,扶着周皇后正襟危坐在珠帘之后。青岫这才出去,传王太医等人入内复命。

  王太医和一个男子一齐低着头进殿,一齐恭敬地磕头问安,自始至终,两人都不敢抬头向珠帘后看一眼。

  「王太医,说说罢。她……状况如何?腹内龙裔,是否安康,能否看出……是皇子,还是公主?」周皇后尽量语调平静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王太医在地上伏得更低,回答得非常小心。皇后的心思,他大概可以揣摩一二。在这深宫后院,任何一个女子怀了龙种,都是其它嫔妃的噩耗。皇后虽是六宫之主,大概也无法跳脱这种心思。

  「她脉象平稳有力,一切正常。至于说……依臣多年经验看来——这一胎,应该是位小公主。」王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深谙皇后的顾虑,明白皇后在担忧什么。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无论他怎么揣度验证,她怀的,都该是个女孩。

  周皇后端坐在珠帘后,宽大的衣袖之下,她的两手都抓着座椅上的凤纹锦褥。听到王太医所说的,她的嘴角开始轻微地抽搐。是个女孩?她抑制住心头的狂喜,尽量平静地说道:「可惜,竟不能是位皇子……王太医,皇上与本宫一向信任你。这等大事,可不能看错。你,果然看明白了?」

  王太医忙叩首回答:「臣仔细查验过,绝不敢怠慢。」

  周皇后唇角微翘,点点头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这件事,决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王太医诚惶诚恐地领命而去。大殿内,就剩下另外一名男子,仍低头跪伏着。

  「李监正,你看清楚了么?」周皇后啜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问道。

  「回皇后娘娘,臣——看清楚了。只是……望娘娘恕臣无罪,臣方敢明言。」钦天监监正李宝国的额头紧贴地面,语带惊恐地说道。

  皇后命他为这神秘女子看相卜算,他起初并不以为意。但真正看明白这女子的命数,他反复推测演算,结论竟让他不寒而栗。这女子身上藏着大明的国运,这惊世的秘密,他不敢胡说。

  「何事如此惊惧?你也是正五品的监正,怎会遇事如此畏缩?但讲无妨。」周皇后不知道李宝国到底在怕什么。

  「臣推演了此女命盘,她的生辰八字乃是:乙丑戊寅戊寅己未……命带天煞,又犯孤星……」李宝国依照自己所知所学详细地说明着,却被周皇后一语打断。

  「罢了,别说这些,本宫不想听这些晦涩难明之说。你只说,后果如何?」

  「回皇后娘娘,此女命带天煞孤星,为不可化解之命数。刑夫伤子,孤克六亲。应在家运,家中必无遗亲;应在国运,国家……」

  「怎样,说!」周皇后并未想到,那妖妇居然真如自己所想。此刻不知是喜是悲,是欢是惧。喜的是她如此不祥,自己有理由将这眼中钉拔去;忧的是,若真如李宝国所言,大明岂不是要断送在此女手中?

  「国祚衰亡,子孙绝灭。」李宝国说完这句话,后背已是冷汗涔涔。这不仅是大明败亡的运数,更是朱姓皇族的运数。他怎能不心惊,又如何不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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