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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魄香魂】(95 -恨水不向东,96-冰心付梦中),2

[db:作者] 2025-06-26 14:24 5hhhhh 9930 ℃

  薛宝琴呆呆看着,恍惚已见到刘婕杼拉开床帐后的情景,不由尖呼。

  哲宗吃惊,见薛宝琴浑身发抖,神态与平时大异,这个贤德妃向来温柔娴淑,从没有见她这样的失态,惊疑之中以为她害羞二妃共侍,会心一笑,更喜她贤雅纯情,正要开口抚慰,却听刘婕杼也尖叫一声,见刘婕杼弯腰捂着肚子回身扑在桌上,神情突然痛苦之极,脸面一下变成恐怖之极的灰青,随即从口角漾出黑血,手哆哆嗦嗦指向那碗羹,没有说出话便趴桌不动了。

  哲宗惊呆了眼,边退边呼:「来人,来人!有刺客!」

  床上的虚竹听了哲宗这一声叫,头皮嗡地一麻,他在被子里见不到任何情形,只听着对话,听刘婕杼要来铺床,接着又听薛宝琴和刘婕杼先后尖叫,在他想来定是刘婕杼掀开床帐发现了自己,惊极之中一心逃命,掀被跃起,跳出后见哲宗比他更要震惊,又见到了刘婕杼惨状,虚竹脸上也变得像刘婕杼那样的面无人色,他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但有件事他十分清楚,那就是不仅刘婕杼会死,他自己也会死,即使现下逃走,也逃不出朝廷的势力范围,哲宗绝不会容他活在世上。

  此时哲宗的眼光正由惊呆转为惊怒,手指向虚竹,「你……你大胆……」

  虚竹又惊又愧,绝望之下,心一横,恶向胆边生,突然扑向哲宗,双手掐住哲宗脖子。哲宗徒力挣扎,趔趄撞倒梳妆台又打翻了榻上棋盘,棋子哗啦啦滚了满地。薛宝琴尖叫:「不要!」扑来扭扯虚竹要他放手,虚竹一甩肩膀将薛宝琴撞出,十指用力,眼见哲宗双眼翻白命在顷刻,突觉身后袭来了一股阴寒,这股阴寒之气既凌厉又似曾相识,紧接着肩后刺痛,麻了半个身子,大叫一声,踉跄退步,扭头见肩后多了五个血洞。

  这时大内护卫冲来,从哲宗身前拿下虚竹,七手八脚按住令他趴地不能动弹。虚竹伤处剧痛无比,痛楚呻吟着吃惊瞧向薛宝琴。而薛宝琴又害怕又迷茫,不知自己为何身子突然空灵,手臂也突然多了无穷力气。虚竹却清楚,当初大观园的妙玉,也就是李梦如,为了医治薛宝琴的热毒而暗传了她九阴真经,薛宝琴自己并不知,方才显然是她万急之中无意引发了九阴白骨爪。

  哲宗缓过气,惊魂不定,愤怒指向虚竹,「杀!杀!拖下去!杀!」

  护卫们道声遵旨,将虚竹从地上扭起。

  「不要——!」

  薛宝琴再一次如此惊呼,不知哪来的勇气,扑去抱住跪着的虚竹,泪如泉涌,泪眼似有说不出的话。

  哲宗更怒,哆嗦厉叫:「还不给我拖下去!杀!杀!」

  薛宝琴暗暗从地上拾起一物,塞与虚竹手心,看着他被押了出去,然后跪行哲宗前,泣道:「请皇上赐死!」

  哲宗颓然坐在塌上,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那碗汤?是太后送来的?」

  薛宝琴答声是,心想:「我与人通奸,大逆不道,自然死不足惜!只是可惜贤妃娘娘白白替我丢了性命。不过那冤家今晚来此,我尚自提前不知,太后又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不说与皇上?」想到这,战战兢兢看向哲宗,见哲宗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羹盅,露出的神色越来越令她惊恐。

  哲宗在想:「自己今夜幸临贤德妃,早有执礼太监知道,自然太后也会知道,太后主政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告太后,既然知道自己要来,为何送来一碗毒羹,并且是自己最喜欢的梅心莲子羹,那么这碗毒羹到底是给谁的?来的这些护卫怎么都是太后宫里的?为何来得这么迅速?如果不是自己有事耽搁深夜才来,如果刘婕杼未先喝了毒羹,如果没有贼子躲在床上,那又会如何?」

  哲宗突然哈哈大笑,仰面开心之极,像是忽想到最好笑的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薛宝琴心惊肉跳,不由唤道:「皇上?」哲宗止住笑声,弯腰捏起薛宝琴的脸,仔仔细细打量,叹道:「女人,女人。」突然抓起地上的凤头珠钗,狠刺向这张柔弱美丽的脸,钗头深深入肉,刺痛入骨。薛宝琴惨哼不敢动。哲宗接着又慢慢划下,盯着深红的血从雪白肌肤里汩汩溢出,脸上在摇曳烛光中露出了无比狰狞的冷笑。

  薛宝琴从昏厥中苏醒,痛楚爬去琴案。过一会儿,琴音断断续续呻吟,血珠不停落在颤动的琴弦上弹崩起朵朵飞逝的红艳,飘渺空灵之声,传向幽冷的皇宫深处,曲调正是「清心普善咒」。

  可是血染的天籁之音也平息不了人心中的绝望,歇斯底里的疯狂大笑声再次响起,琴声随之隐匿。

  「清心普善咒」从此绝响世间。

  直到三百年后,才随名剑山庄遗下的武学秘密而再现于江湖风波。

 

           第九十六回 冰心付梦中

 

  虚竹被押去大理寺加上了重铐,尽管皇上说杀,但那些护卫不得向太后懿旨不敢擅动,暂依律处置。

  押进阴冷的牢房时,虚竹发现自己被推进去的这间正是以前关押孟太师的那间,牢门锁上后,他慢慢摊开拷在铁镣中的手,见一直紧紧握在手心里的是一枚白色棋子,一时不能确知薛宝琴给他这枚棋子的真意,又将棋子握紧,想发生的巨变,也想不出刘婕杼怎就吐血死了?在床上听她说要去找师父,没想到她说去就真得去了。

  虚竹这时觉肩后伤口不那么疼了,但整个胳膊开始凉嗖嗖得越来越痛,一股阴寒直侵五内,他知这九阴白骨爪是有毒的,便凝神运功,压制住了那股阴毒。

  哗啦啦!牢门突然落了锁,走进一人。

  虚竹认出来人是开封府的「黑猴」,心里叹气,「三堂会审」时,这个黑猴与他是敌非友,此时落在他手里正是冤家路窄!沮丧敬声:「拜见大人!」不料黑猴正色道:「不敢当,下官如今只是这牢狱里的狱头,不敢领此恭敬。」虚竹瞧瞧黑猴神色,叹道:「唉!我在朝廷上下没见到过几个好官,独有大人不徇私,不枉法,是一个难得的好官,真是可惜了!」这话并非虚竹有意奉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灰心之中的这句感慨确是由衷而发。

  黑猴摇头道:「何为可惜?须知合适的人有了合适的机缘,无论地位多么低,力量多么弱小,也一样能改变整个时局。」

  「机缘?」虚竹疑虑一问,这话在他听来很有讽刺之意,像是黑猴在为眼下情形而自鸣得意。

  黑猴道:「不错,自古以来,在史书上留下名字都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像是明君、昏君,或是大英雄、大豪杰、大奸雄,其实真正决定天下大势的却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有意、无意,或者是根本无知无觉的偶然举动,不仅左右着那些大人物的命运,也始终影响着天下苍生是福是祸。」

  黑猴说这一番话时,神态一如平时的郑重。

  而虚竹不知他何意,又疑道:「小人物?」

  黑猴微微点头,严肃道:「是,如今我这个小人物,正有了这个机缘。」

  这时牢门推开,又进来两人,一人向黑猴私语:「大人,我们办好了。」

  黑猴道:「好,我们走。」接着向虚竹作一手势,「大人,请随我来!」

  虚竹惊道:「啊?我去哪里?」而那两人不由分说,过来架起虚竹就走。

  出牢狱时,黑猴向看守士兵说是提犯审案,但出去后并没有走向衙堂,而是从一个暗门转去了一条黑乎乎的窄巷,巷口停着一辆马车,到马车前那两人放下虚竹,打开了他身上镣铐。

  「大人,就此别过,这两位张龙、赵虎兄弟是下官心腹之人,大人放心」

  虚竹听黑猴如此一说,才明白黑猴用心,不及思虑,惊道:「谢大人!」

  黑猴又摇头道:「不敢,大人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要说谢?当是我谢大人才对。」

  虚竹听得迷糊,开始暗疑这是不是什么阴谋,问:「我走了,大人如何?」

  「大人勿为我多虑,我已安排妥当,这件事后,我自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黑猴说到这句最后时,仰头望天,露出来难得一见的笑容,刻板的表情突然变得激情飞扬,豪迈洋溢。

  虚竹见到这似曾相识的神气,听到似曾相识的「江海寄余生」,突然惊疑地想起一个人。

  「你……你是不是……苏……」

  「不错!」黑猴微笑道,「苏大学士正是在下恩师。」

  虚竹稍一疑惑,一下明白了,黑猴所说的苏大学士就是自己在黑龙潭遇到的那个苏老丈,苏老丈是五仙教「人道」中人,黑猴多半也是,怪不得他说我什么挽狂澜扶大厦,原来是说千年一劫。当即不再疑虑,向黑猴告辞。

  马车起行后,虚竹听张、赵二人说将军府已不安全,便叫他们转向水月洞天。到了水月洞天,张、赵二人回转前嘱咐:天亮城门一开就出城,迟必生变。

  虚竹见天已近黎明,匆匆找到尤三姐,叫她赶快派人分头去将军府和玉花轩通知平儿和花姐等迅速来此会合,片刻也不要耽搁。尤三姐见他脸色不对,身上有伤,一定发生了大事,未敢耽误,依言照办了。然后唤来袭人给虚竹清理伤口,她在旁抱着婴儿一边哦哦地哄,一边不住打哈欠,道:「瞧你急三火四的,又闯什么祸了?昨儿个我下去准备好了酒席,而你不声不语走了,嗨!你总是不可怜我这份心!」

  虚竹没理会,心慌意乱道:「这里也保不住,皇上早晚来抓我。」

  「皇上?」

  尤三姐吃一惊,接着笑道:「他为何抓你?你偷了人家老婆还是人家女儿?哦,兴许是皇上的老丈母娘?咯咯……」尤三姐这话自是开玩笑,却见虚竹紧眉发愁道:「唉!是我大意,没想到会被皇上捉奸在床,天一亮我们就走,也不知能不能逃脱,只好认命了。」尤三姐严肃起来,想了想道:「那我们母子你如何打算?」虚竹瞧瞧她怀里婴儿,心里涌上怒气,不冷不热道:「你口口声声要我给你作主,但你事事都自作主张,以后不必来烦我了。」尤三姐扑哧又笑:「你真生气了?你如此色胆包天,妹妹敬重之极,任你打,任你罚,不过你倒说出个子卯来。」

  虚竹闷头一会儿,想起自己在宫中确实有个打算,叹道:「好了,我们走后你也收拾收拾,我性命不保,哪有心情罚你,你随你的柳公子去得意快活吧。」

  尤三姐不再言语,哄着婴儿出去了。袭人给虚竹敷好药,过一会儿又送来茶。而虚竹靠在床头焦急万分看着窗外天色,竟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发现窗光已亮,大吃一惊,想要起身却又发现自己被绑在床头上,伤肩无力,挣脱不开。更令他吃惊的是床那头还绑着柳湘莲,柳湘莲垂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虚竹呼唤几声,柳湘莲醒来吃惊乱挣,显然也不知为何如此。

  二人相觑皆惊疑之极。

  门轻轻开了,尤三姐进屋,也不瞧二人,径直从桌屉里抽出一把晶亮闪闪的匕首,正是虚竹昨晚掷在桌上威吓「奸夫淫妇」的。虚竹清楚了,这又是尤三姐捣的鬼,见她摇晃着匕首笑眯眯走来,他心突突直跳,预知大事不妙,这尤三姐什么事都做得出,总是出人意料,真是揣度不出她此时想要做什么。

  柳湘莲惊呼:「三姐,是谁绑了我?」

  尤三姐不答,到床边微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大难临头了,我倒是有几句心里话要说。」

  柳湘莲惊讶:「三姐,你是要与我说么?」

  尤三姐慢慢道:「是啊,有些个心里话,我一直想与你说,我好感激你当初为我挺身而出打抱不平,也好感激那几个无赖,若不是他们,我又怎会与你结识?苍天有眼,让我今生能够报恩,我又遇到了他们几个。」

  柳湘莲听到这,脸色当即变了。

  尤三姐淡淡一笑,接着道:「那几人当初丑态百出,一心要调戏我,而如今我送到他们面前去,他们却连多瞧我一眼都不敢。我只请了他们一杯酒,他们就什么都告诉我了。」说到这弯腰与柳湘莲面对面,俏皮眨眨眼,又道:「你当初串通他们,是不是?你为了结交孟家,打探宝藏,便安排了那一出戏,是不是?可怜我因此对你一见钟情,痴心托付一生,可没想到,却因此改变了一生。」

  尤三姐虽质询逼问,但口气未见怎么愤怒,脸上始终笑意盈盈。

  柳湘莲面红耳赤,深坠下头,无地自容,终于挺起胸膛道:「不错,我那时骗了你,对你也不是真心,这你早已知道。可我现在对你是真心的了,你不相信就一刀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尤三姐平举匕首慢慢抵在柳湘莲心口,眼波流媚,笑道:「是么?你是说你真心对我,甚至喜欢我杀你?」柳湘莲脸色发青,道:「不错,只要你不再怨恨,我死在你手里,心甘情愿!」尤三姐晃动匕首,在柳湘莲胸口虚划了两下,离开笑道:「我信你了,可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只有一颗心,不能同时恨两个人。」

  柳湘莲浑身一震,眼中露出疑惑,见尤三姐虽然看着他,但殊无表意,眼珠不时转向别处,仿佛心不在焉。柳湘莲一时没由来的心中作痛,觉得那句「我早就不恨你了。」虽是令人欣慰的话,可听起来叫他心里空空荡荡的,真比受一刀更难受,不由萎靡道:「我对不起你,也知我叫人瞧不起,你就杀了我吧。」

  尤三姐咯咯笑起,「我为什么要杀你?要杀么……」说着摇动匕首慢慢转向虚竹,「……就杀我最恨的人。」

  虚竹一直惴惴不安不敢出声,现下终于躲不过,陪笑道:「好妹妹,快别再胡闹了,你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尤三姐摇摇头,刀尖抵住虚竹心口,俏皮道:「你呢?你喜不喜欢我杀了你?」转动刀柄,这把匕首锋利之极,尤三姐还没用力,刀尖已刺破了衣服。虚竹盯着眼下刀尖,惊呼:「不不!快快住手!好妹妹,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决心,决心放你们走了……」刀尖停住片刻,尤三姐幽幽盯住虚竹的眼,一瞬间眼神变了好几变,每个眼神都复杂之极,像是种种说不清的神色突然搅乱在一起飞快从她眼中掠过。虚竹与这眼神一对,猛跳的心一下止了跳。这一片刻好似过了许久,尤三姐的手微微颤抖,终于轻轻一叹,缓缓收回了匕首。虚竹后背上凉飕飕得已冷汗湿透。

  尤三姐摇晃着匕首,又皱眉道:「东家,有一件事须得你作主,我想叫袭人随柳公子走,好不好?」

  虚竹怔怔看着尤三姐,惊魂不定,连连点头。

  尤三姐转颜一笑,将匕首放去桌上,又回到柳湘莲身边,笑眯眯道:「这个袭人比我乖巧,又很懂事,你好好珍惜。」说着从怀里拿出袭人身契送进柳湘莲衣襟里,接着扭腰挨着坐下,附耳小声道:「我问那丫头了,那晚是我叫她给你服了药,看来你不是硬不起来,你只是经不起挫折丢了男人的雄性儿,男人本性就是你们那东西,在天生欲望前,不管别人怎么看,也无论心里想不想,它都要雄起,都要去霸占,这就是男人雄性儿。不管是丑是俊,是忠是奸,是好汉侠士,还是无赖恶霸,男人有了雄性儿,他就叫人爱,叫人恨……」

  尤三姐在柳湘莲腮上亲一口,起身再道:「其实男人还是坏一点的好,妹妹真不怪你,要怪也是怪你当初对我不够坏,所以你不必自暴自弃。唉!这是妹妹真心话,不知你这一回肯不肯用心听。」尤三姐说着再到虚竹身边,揪住他耳朵将他脸扭到面前,吻下柔腻道:「小王八蛋,妹妹还是喜欢你作恶的时候,真真我命里冤家……」突然狠劲儿一咬。

  虚竹下唇印着血,并没觉出疼,愣愣看着尤三姐走出房间,他没留意尤三姐与柳湘莲说了什么,只惊魂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好几转,尤三姐刚才的眼神好生吓人,只要她一个念头转得稍稍不对,手腕向前轻轻一送,便轻易要了自己的命,真真凶险之至,真比在皇宫里还要惊魂。

  虚竹和柳湘莲被一直绑到将近正午,终于听见房外传来人马喧嚣声。

  进屋来的却是梁从政。梁从政扯断了虚竹的绳子,道:「兄弟无恙吧,请到外面接旨!」

  虚竹到院中见不仅来了平儿四个和花姐等,还有许多士兵,心苦道:「完了,到底是被皇上一网打尽了。」跪下听旨,旨意却说他奢侈淫逸,剿匪不力,处以抄家流放之罪。圣旨宣毕,虚竹吃惊问:「谁的旨意?」传旨太监道:「皇太后懿旨!」

  兵士给虚竹上了木枷,并印上只有到了流放之地才能打开的封记。

  传旨太监又拿出另一张圣旨,宣大内梁从政即刻监刑,不得有误。

  梁从政也跪下奉旨,然后搀扶虚竹一并站起,叹道:「旨意已定,别不多言,哥哥送你走,兄弟的府邸和所有家产,包括这两家妓院,过午就要查封了,家眷都在此,她们带出来的随身物品我也通融过了,兄弟还有什么事没了的,哥哥我帮你去办,不过旨意叫即刻遵行,咱们不能耽搁太多。」

  虚竹死里逃生,还没醒过味来,疑惑道:「流放?押我去哪里?」

  梁从政道:「是流放海外,具体哪里,要由咱们大宋的属国高丽来定,我的任务就是监押兄弟到东海。」

  虚竹哦一声,他对东海和高丽都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很遥远很偏僻,看看平儿等一众女子一个不缺,想想道:「也再没什么事了,只是可惜哥哥好不容易带来京城的那些物件,如今都要被抄去了。」

  梁从政笑笑道:「这好办,我去要来,就说是当初我借给兄弟的,不属抄家之列。」

  虚竹颇感意外,惊疑道:「这要能成,多谢哥哥了。」

  梁从政笑道:「人情做到底,那些东西我千里迢迢送来,再给兄弟千里迢迢送去,也不失美谈,哈哈。」

  虚竹叫双儿进屋收起匕首放开柳湘莲,柳湘莲羞愧离去。

  虚竹再把平儿、香菱、秀凤和花姐也一并叫进,说了流放海外之事,问各女何意。

  平儿从怀中放下珠儿叫他自己去玩,似随意道:「哪里不是过日子?」双儿也道:「是啊。」从包裹里拿出虚竹交给她保管的那个玉盒。虚竹惊喜道:「这我差点忘了。」接过盒子拿出银票刚要数,又失望放回,想到这些银票到了异国就如同废纸,又看向花姐,问她:「姐姐有何打算?大伙儿一块走吧。」

  花姐摇头笑叹:「唉!姐姐沦落这些年,心再也回不去之前了。女人一生中只要卖过自己一次,也就等于是卖了自己一生。」

  众女听了这话都觉脸热,秀凤更是红紫了脸,低头悄悄闪几步,从众女行中退了出去。

  花姐想想,再道:「京城是呆不下去了,院里那些姊妹中不愿意再干这行的,她们自寻出路,愿意随我走的,我去别处另开生意,听说太行山的满昌府是官府不大顾及的,我想去那里安身。」

  「满昌府?」虚竹叫起来,「我从未跟你说起,你是怎知道的?」

  花姐红了脸,惊疑道:「原来东家早就知道了,我前些日子见到一个旧相好,听他说起才知袁家父子避难去了那里。」

  虚竹恍然,他以为是花姐清楚了他的出身,原来却是因为袁家父子。

  花姐说完将躲在屋角的秀凤拉出来道:「你随我去与家人团聚吧。」

  秀凤红了眼圈,低头道:「秀凤已与家父诀别,今生不想再见了。」

  花姐叹口气,道:「我知你心意,你不愿见家人,就随东家走吧。」

  秀凤没吱声,偷偷瞧虚竹,虚竹未及说话,平儿将秀凤拉到身边道:「妹妹,随姐姐走吧。」秀凤低头隐去了平儿身后。

  虚竹见之欣喜,将玉盒中的银票都拿了出来,统统递给花姐,「喏,你带上去吧。」花姐接过只看了一张就呆眼结舌道:「这……东家哪来这么多?」虚竹笑道:「不全给你的,你留一半,另一半给袁员外,权当是秀凤的聘礼。」秀凤闻言吃惊,不敢说话,只是眼中流羞。而虚竹在想:「袁员外是因为自己而家破人亡,现也是自己还了冤债。」接着又道:「姐姐到了满昌府后,与袁员外合伙开家大妓院。对了!那里原有一家叫丽春院,如果这家还在,你们一定要将这家买下来,如果不在了,你们就另开一家,记着,一定还要叫做丽春院!」

  花姐见虚竹说得十分郑重,有些惊异地认真应承了。

  虚竹不禁得意,在他看来,富贵不归故乡,便如锦衣夜行,想像着花姐拿着他给的银子风风光光买下丽春院,不禁为之扬眉吐气。出屋到院中,见众女正在叽叽喳喳议论,说柳湘莲和袭人收拾东西走了,尤三姐和那个痴婆子一早也走了,还带走了所有现银。虚竹又意外得知,在柳湘莲来之前尤三姐就时时偷呕有了喜,而袭人这些日子也像暗怀了孕。刚刚有些畅怀的虚竹又皱眉不安,尤三姐虽叫他看不透,但她的疯癫浪荡还真叫他舍不得。忽然想起鹤仙和沁香来,众人答她们两个早叫尤三姐卖了,一起买走她们的是位薛大爷。虚竹狐疑又问是哪个薛大爷,众女说不清楚,但知这位薛大爷还想要一并赎出花袭人,可尤三姐没答应。虚竹听了想:「难道是薛蟠回来了?多半不错!这呆霸王作了皇上的小舅子,自然又会嚣张无比。」这时隐隐觉得薛宝琴入宫可能就与这薛蟠有关,便问梁从政宫中有没有其他变故?梁从政含含糊糊说御医一早被传入宫,听是贤德妃有疾。虚竹心慰,他不知薛宝琴患了何疾,但皇上既然肯给她治病,自然不会杀她。

  午后,梁从政派去将军府的人将玉床和乱七八糟的玉架都拉运过来。在传旨太监的催促下,虚竹踏上了流放之路。花姐抹了不少眼泪,一众妓女被其感染也面色戚戚。虚竹倒很豁达,这几年他经历了许多的惊险起伏,但觉只要留下性命就是天大造化。

  一行人出了京城,虚竹除了因锁着木枷铁镣而不舒服外,其他可以说是其乐融融,平儿四个给他喂饭、喂水,洗漱,换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经过许家集时,虚竹提出耽搁半天去一下附近的杨家村,梁从政慨然应允。

  到了杨家村,惊见杨家旧屋已被拆成平地,原址上多了一个庙宇,也另多了几十户人家,向人打听,得知这里住的都是从山东迁来的牛姓人家,村子也改名叫作了牛家村,而那个庙是在村人迁来之前就有的,村人唤作铁枪庙。

  虚竹进庙见里面供奉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枪,枪下石碑刻着:「奠杨门忠烈,杨不悔敬上。」出庙再打听,村人说曾见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女子来庙拜祭,来去匆匆,再未见回。平儿和双儿各哭了一场,知道这个抱婴孩的女子定是杨家三少奶奶。平儿十分惦念巧姐,却又想巧姐随杨三少奶奶而去,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离去村子的路上,虚竹悄悄问双儿:「三少奶奶的名字不是叫盼儿么,怎么这里说是『杨不悔』?」双儿想了想,道:「或许这是那婴孩的名字,也或许是三少奶奶知道我们会来,这名字是说给你的……」双儿止语,暧昧瞧虚竹,虚竹默默念着:「杨不悔,不悔……」心里忽怅忽喜。

  再回到许家集,见客店前多了三匹来此打尖的骏马,这三匹骏马均高大雪白,十分引人注目。虚竹惊讶,认得这样的马该是产自天山。接着见从客店出来三人,都是昔日灵鹫宫装扮,灰袍黑披风,胸口袖着神鹫。虚竹叫声:「何人属下?」那三人扑过来,跪伏齐声道:「奴婢参见主人!」三人掀去蒙面斗笠,是琴、箫二奴和符敏仪,见主人身戴枷琐,立即挺身抽剑。虚竹忙喝阻,问她们怎会在此。原来二奴送阿朱到天山后,符敏仪找到了独孤雪,从独孤雪口中听到了关于千年一劫的只言片语,知道关系重大,便带二奴通知主人。三人找虚竹找得很是辛苦,从天山千里迢迢先到了少林寺,又回头找去大理,再原路返回到中原准备去京城,不想在这里终于遇上。虚竹听完知道她们三个还不知天山上的变故,便令她们且随自己东行,路上告知了实情,听得符敏仪和二奴惊泣不已。虚竹又从三人口中得知:大理段正淳安下心来陪伴甘宝宝和阮星竹,由段誉继位镇南王,立钟灵为王妃。

  一行人出了许家集后,走了两日,虚竹又请求顺路去访一位故人,梁从政也应允了。

  原来虚竹是要去黑龙潭,他一直未及寻访石语嫣的下落,但是心里隐隐觉得石语嫣一定会在黑龙潭。果然,大队人马一到,石语嫣就从净心庵跑出来,见到虚竹,眼圈就红了,委屈道:「你怎么才回来。」虚竹也很激动,见石语嫣瘦了许多,恨身有枷锁不能抱住怜惜,叹息道:「唉!我真是想苦了。」石语嫣听了脸红,随即惊讶起来,这才发现虚竹扛着枷锁被人押解。

  二人单独到一旁,四目相对,情意交融。

  虚竹说了自己被流放之事,又道:「我记得你说过喜欢看这里的月亮,就知你找不到我,一定会在这里等我。」石语嫣听了眼圈又红了。虚竹忙道:「不用为我难过,其实我这次也是不幸中的大幸。」石语嫣摇摇头,含泪道:「我不是难过,你心里能记得我的话,我很高兴。我醒来不见了你,便回到这里等,只要天气晴朗,我每晚都去岛上看月亮,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一直没离开,只是在清明那几日,我去了娘的坟前扫墓……」石语嫣羞下脸去,再道:「我把心里话都告诉娘了。」虚竹喜滋滋瞧着,想起那晚他和石语嫣在月下柔情蜜意,当时他说了句「天天陪你看月亮」,显然石语嫣说每晚看月亮,其意是想念,只是不明说而已。虚竹心里暖洋洋的问:「你向师娘说了什么心里话?」石语嫣羞眸娇嗔,没有回答。

  虚竹将石语嫣介绍给平儿等一众姐妹,石语嫣自称是「慕容燕」,从此她便真正改名作「慕容燕」了。虚竹知道石语嫣这回坚持改名,这表明她之前的心结已全没了,而虚竹的心结却没有完全解开。一行人继续赶路后,虚竹总喜欢盯着石语嫣,也就是慕容燕的眼睛瞧,也总是瞧得慕容燕羞脸避去。

  跟随虚竹的女子由出京城时的四人变成了八人,可他却觉得孤单起来。原来八女相处甚欢,亲密无间,反倒忽视了虚竹。即便是二奴和符敏仪,除非是虚竹召唤,否则一得空便与其她聚在一堆窃窃私语,或眉开眼笑,或唉声叹气,八个花季少女低声细语说悄悄话。虚竹看在眼里,心里蠢蠢欲动,只盼等到去掉枷锁,那时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长途跋涉后,见到了泉州港,也见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虚竹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站在礁石上,听着海潮汹涌,既震撼于天地间的无比雄奇,也感慨与之相比,自己是多么得渺小,不由想到了薛宝琴给他的棋子,那枚白色棋子就藏于他怀中,现仍不知薛宝琴到底为何弃他入宫,薛宝琴也始终未向他解释,但给他的这枚棋子似乎已说明了理由:无论是比棋招亲,还是入宫为妃,她都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世事如棋,这就是她无法言表的苦衷。

  虚竹体味到了这枚棋子的真意,心中又是一凛,岂止薛宝琴,他自己不也是一枚棋子!刚志得意满,又囹圄加身,大起大落不正如棋局中争劫的棋子,关乎胜负的只是那「生死劫」,而死死活活的争劫棋子又有谁去关注?

  忽见七、八个小儿喧闹着在沙滩跑过,众人眼光不禁追着望去,见远处一人坐在一只搁浅船头上,头戴高高纸冠,神色俨然。那些小儿跑过去,向那人一面乱七八糟的跪拜,一面扬臂乱嚷。那人身前还站着一个浅绿色衣衫的女子。虚竹惊讶瞧出那人好像是慕容复,众人随他悄悄走去,真切认出慕容复时,虚竹惊疑止步,眼中也真切认出那个绿衣女子的背影就是阿碧,听慕容复道:「众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皆有封赏。」阿碧从一只蓝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众小儿拍手欢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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