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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与天公试比高更新至35章 - 30

[db:作者] 2025-06-16 20:44 5hhhhh 8980 ℃

第三十章

     上承六朝古都的皇气,又继两晋衣冠的风流,再添上一些南朝原本就有的奢丽,即便屡历朝代更迭的沧桑,但在世人眼中,“江宁”两字却仍是夺目依然。

     江宁,的确繁华,而这份繁华也正好是吸引天下人争相而来的地方,更何况这两年天下渐渐太平,江南地面上已持续了八年之久的三藩之乱,随着前年吴三桂的呜呼哀哉也已经快到了尾声。大乱之后就是大治,四海安定在即,那些个嗅闻到这份气味的各处商旅就自然不断朝着江宁涌来了。

     “晋商精明,这话儿说得好,其实更确切的说,该是晋人细腻才对。”

     思绪乱转,我脑子里突的想起了雷州城家里的管家老斐叔来。

     一方水土一方人,老斐叔也是山西人,因为祖父多年前在外经商时曾救过他的性命,因此数十年来他一直留在了我们郭家。虽说老斐叔的那方白羊手巾下的脸上层层叠叠、沟沟壑壑布满皱纹,而且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但他的细心审慎却是我们家里上下都佩服得不得了的,我爹就常常为此赞叹山西人的心思玲珑。

     “哎?不知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转念想起眼前的孙小,他粗犷的外表下是不是也生着一副细腻的心思呢?以貌取人,我倒是不敢用在他的身上。

     “事情原来就如郭兄说的那样,好处均沾也合情理,可是两个月前苏州府发出公文,说是秦淮河上暗娼匪盗猖獗,秦淮河上各大小妓院需要每月缴纳定数钱银充做娼妓的户钱,收了户钱,官府就会遣人巡查秦淮各家妓院以护周全,因此秦淮河上除了官府,旁人也就没了插手的地儿了。”虔于渡啜了一口酒,慢慢的对我解释着,言语中也没什么隐瞒的地方。

     “我大清自从世祖皇帝开始严禁一切私征滥派,当今圣上也有永不加赋的旨意,如今江宁府贸然颁下这样的赋则,未免有悖朝廷的令旨了吧?”听得虔于渡说苏州府下令设赋,我心里立即就有些奇怪了,如果没个说法,大概这种掉脑袋的事儿是没人敢做的。

     “京商强横,不是只说说而已的。那些京城里来的富商,在朝里多少有些倚靠,地方上的官员也不能不给些脸面,再加上江宁城里的人都传说吴三桂从前在秦淮河上花过大力气安针布线,因此皇上也就应允了开收这项‘户钱’。”

     “原来是这样的。”我心里顿时恍然,有吴三桂的缘故在,那就怪不得朝廷会破例了。

     自从康熙十二年开始,朝廷先后下令撤除三藩,平西王吴三桂首先发难,自称是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以反清复明为幌子起兵造反,后来靖南王耿精忠和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也先后响应,弄得是举国震动。

     三藩叛乱中,吴三桂曾一度夺下云、贵、川、湘、闽五省,形成与朝廷隔江对峙的局面,现在虽然三藩之乱已大致平定,但这“吴三桂”三字大概还是当今圣上心里面的梗刺,再加上江宁、苏杭等东南财富区域又全系朝廷主要的赋税府城,因此就更加不容许有丝毫的闪失了。

     “这样说来,那晋商和本地商人就只能是闷声吃响棍了。”我想了一下,京商的手段还真是强横,只要凭着官府的支撑不断打压,大概用不了多少时间秦淮一带的娼妓生意就会全部落入他们的手中。“一夜百万啊……”世上还有什么买卖能有这种赚法的?

     虔于渡轻轻一叹气,转眼又看了一眼孙小,暧昧笑道:“我们青衣帮吃的是江湖饭,虽然秦淮河上插不上嘴,可是诺大个江宁城里也不怕缺了生计,不过其余那两家商会……怕就吃大亏了。”

     孙小闻言嘻嘻笑道:“虔兄弟你老是挪揄我作什么?”他微微一顿,又转头对我道:“郭兄弟,也不怕告诉你,这家怀春楼就是我老子开的,在秦淮河上吃亏的我也有一份。”

     笑着点了点头,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异,虔于渡的话和孙小的言行早就让我看出了些蛛丝马迹,唯一感到诧然的只有想不到孙小就是这怀春楼少东家罢了……

     “少林寺主持方丈的高足家里是开妓院的,这事儿也够鲜艳的了,嗯,瞧这怀春楼的规模和在江宁的名气,只怕他们孙家在晋商中还是有头有脸的。”

     “我老子这次就是让我顺道过来瞧瞧这里的情形的……哎,这些事儿说来扫兴,也没个办法,来,还是喝酒吧!”孙小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模样儿,嘴里有些轻松的说了一句。

     吃吃喝喝的过了一阵,座上几人又转谈风月,原本一边听得气闷的左卿怜也慢慢搭起嘴来,到了后来她反而和孙小有说有笑,似乎已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的“深仇大恨”。

     众人风声笑语,光阴过得特别的快,转眼间房外的声响渐渐变得大起来,想来是到了开门迎客的时候了。那嫲嫲看了看天色,说是差不多了,也就告罪出去准备游河的事儿了。

     秦淮河上,轻风徐送,真是说不出的舒适爽人。

     仰慕已久的十里秦淮,实在动人得紧。两岸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就不说了,单凭那往来熙攘的花船上,每艘都吊着一盏光亮的风灯,就映得并不宽阔的河道如同白昼一样。琵琶铿锵声声入耳,不知哪艘船上传来的歌声“咿咿呀呀”如同呢哝一般,缠绵得让人只想永远沉醉在这温柔乡中。

     “好个秦淮,果然名不虚传。”暗赞一声,秦淮的金粉实在让我有些迷醉,朝船外左右望去,隐约可见穿行而过的船儿里那些风尘女子的窈窕身影,朦朦胧胧的又更增了几分寻幽访胜的刺激。

     “哎唷,郭公子,你当着奴家的面往外瞧别家的姑娘,奴家可不依了。”

     左边手臂一阵温软,陪坐一旁的雪琪儿已经将身子斜斜的倚在了我的身上。

     恶形恶状,大概男人到了这种地方,遇上这种光景都会是这般模样,我虽然享受这份快活,但是却不喜欢作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举动,因为我的潇洒多金已经足以让那些女子对我投怀送抱,就好像眼前的情形一样。

     “啧,郭兄,这就是你的不对咯,怎么能当着人家雪琪儿的面偷看别家的姑娘?该罚,当真该罚!”虔于渡为我斟满一杯,同时大力的在他右边那姐儿手上捏了一把。

     “就这样可不成,要罚就罚皮杯。”搂着他的晓棠儿的孙小见我毫不迟疑的举杯要喝,突然又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皮杯?什么是皮杯?”在座的几个“男人”里,就数左卿怜最斯文,陪坐的只有专门在旁伺候的嫲嫲。

     “皮杯都不知道?”虔于渡一脸坏笑的解释着:“皮杯就是让旁人用嘴当杯子,然后郭兄再把那人嘴里面的酒喝光啊!”

     “好恶心哦。”听明白虔于渡的解释,左卿怜立即就叫了起来,脸上神色是说不出的厌恶。

     “恶心?这叫香艳才对。”虔于渡笑嘻嘻地调侃着,他自然知道左卿怜觉得恶心的缘由。

     我暗暗摇了摇头,那个孙小也就罢了,想不到虔于渡到了风月场上也是这么能惹事的主儿,这回真是让我有些看走眼了,看来这世上长得老实的人就一定不会太老实,若不然又怎么会有“扮猪吃老虎”的俗话来?

     “坏死了,奴家死也不依……就不要嘛!”在船内几个男女放浪形骸的嘻笑中,虔于渡不断催促,我身边的雪琪儿也连连嗲声嗲气地推说起来,只是,她嘴里虽然娇呼不依,但一双妙目却媚媚的朝我投了过来,手上也顺势拿起了我的杯子。

     “好,郭兄,你看人家雪琪儿都把酒装进去了,你可不能再推三推四了。”

     “唉!”暗叹了一声,面对着这时虔于渡的热情鼓动,我也只有循众要求,故作陶醉的朝着雪琪儿的樱唇上吻去,大力吮吸其中的甘露佳酿。

     “唔……唔……嗯……”雪琪儿果然不愧是怀春楼里的头牌姐儿,只是兩三下功夫,香舌极有技巧的轻弄牵动,倒是引着我的舌头进入了芬芳湿润的深处,口里更难得的发出了荡人心魂的呻吟。

     “虔少爷你坏死了。”这一吻的确香艳,顿时惹来除了左卿怜外船内众人的哄笑,雪琪儿心满意足的被我搂在怀里,又横眼恨恨地瞪了瞪虔于渡,接着娇声啐了一句。

     虔于渡笑着自罚了一杯,转头对那嫲嫲问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早些过去寻个好位置也好,夫子庙那边历来人多。”虔于渡对秦淮河上的事儿熟络非常,他这么一说,那嫲嫲立即就应了一句“虔少爷说的是”。说完就起身吩咐船后头的艄公去了。

     夫子庙,就是孔庙,里头供的是我们读书人的至圣先师孔夫子,因为江宁曾是一朝都城的原因,秦淮河边的夫子庙就比寻常的更建得宏伟辉煌,船儿还没去到近前,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倾斜上扬的屋顶,楼上天窗依稀传出光亮,想来是常年供奉的灯火了。

     来到夫子庙前,河道顿时开朗,南岸一堵长长的照壁,大约有三十余丈的样子,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等亭台,庙东还有魁星阁,周围茶肆酒楼、店铺商行多不胜胜数,一看这人头涌涌的光景,还真有些庙会的意思。

     虔于渡兴致盎然的为我们指点着夫子庙的景致,我们的船儿也泊在了正对岸边的宽敞处,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左右朝这边汇集过来的花船画舫又多了不少,那股子淡淡传来的脂粉味儿比淳淳酒香更能使人为之醉倒。

     “铛、铛、铛……”

     岸上锣声骤响,四下“船头”涌涌,我朝着锣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文士风流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穿着的那身白色秀才服这时候在灯光映射下显得极是夺目耀人,瞧他的样子该是“花魁会”上主事的人。

     “这人是谁?”原本以为这秦淮花会上出来主持的应该是嫲嫲之类的人物,可这时出来的不但是个男的,而且看样子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主儿,这未免就让我有些好奇了。

     “他呀,他姓柳名永,原本是个秀才,只因为屡次考举不中,所以就流落到花街柳巷靠买些词曲度日了。不过这人虽说考功名不成,但写曲填词倒是很有一手,如今在这秦淮一带就以他的词曲最中那些姐儿们的意。”

     “柳永?”虽说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就不禁让我有些好笑了,那个前朝宋时的柳七不也正好叫做柳永么?看来柳永这个名儿还真和勾栏行头有缘。

     “诸位,今晚的‘花魁会’就此开始了,柳某人在这里就先将参加今晚‘花魁会’的诸位姑娘大家的名儿宣读一次。张丽蝶、易桃红、李姗姗……”那柳永抑扬顿挫的一连读了百余个女子的名儿,他每读一个时四下必有彩声响起,看着应该是与那些姐儿相好的客人故意作为,而当中又有十余个名儿的彩声特别大,孙小怀中的晓棠儿恰好也是其中一个。

     “陆文馨?这名儿好别致,倒是让我嗅出了温文尔雅的味道来。”耳里听着这个引来特别大彩声的名字,我心里面不禁微微一动。

     “原来她也来了……孙大哥,这回你要夺花魁可就要花些功夫了!”

     “为什么?那姐儿很徜徉么?”孙小笑嘻嘻的香了晓棠儿一口,又满不在乎地问道。

     孙小的话儿可问到了我心坎里去,他说的正好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虽说眼前的晓棠儿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在勾栏中怕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再加上她那柔软丰润的身子,只要调教得好,简直就是床底间的尤物,这时听虔于渡的眼中之意似乎是还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在,那就不能不令我生出兴趣了。

     “要说容貌也就罢了,这个陆文馨最能吸引人的地儿却是她的文采…啧啧,说起来琴棋书画她还是样样精通哩!”

     “精通?”看着虔于渡摇头晃脑的陶醉模样, 我不禁有些半信半疑起来:“如果说到精通,我郭芾就真的是样样精通。”不过经过虔于渡的这一番解释,我同时也恍然大悟:这世间附属风雅之辈不少,文采风流的女子又难得,所以稍懂些文墨的女人就极容易传出才名了。

     “窑子里还有这样的姑娘?”左卿怜虽然见识了一晚上的新鲜事儿,但婊子能文的事儿她大概还是头一回听说,因此就有些惊诧不已了。

     “那陆文馨的才名是秦淮河上出了名的,偏生她又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江宁城里的那些才子文人大多喜欢与她来往。”虔于渡笑着说了一句,眼中同时望了我一眼,那模样儿大概是在笑我也是个读书人。

     “勾栏里的女子能有‘样样精通’的名声,只怕那些自认风流的人就是为此趋之若骛的吧?”想想今晚孙小的夺花魁之举,如果说是要多花一番功夫,那不如说是要扔多点金银了。

     “……诸位,以上就是参加今晚‘花魁会’的众位姑娘了。接着请大家踊跃推举,慷慨解囊,‘花魁会’会一如往常,会上记录下来的银子,将有半成捐给城里的孟尝会,以做善举。”

     “好,我先来,我投二百两银子给烟霞楼赵紫衫姑娘。”

     “我投五两给励雨轩时宁宁小姐。”

     “我投六百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柳永身旁的文书忙不迭的一一记下,转眼间大概叫出的银码已经超过两万两。就在这时,只听左首不远处一人突然叫道:“我家少爷出一万两银子给翠云阁陆文馨大家。”

     这话一说,顿时哗声四起,大概寻常“花魁会”上,这个价钱已是高不可攀的了。

     “老子出一万五千两给晓棠儿。”我还正要看看那边的那位大出风头的仁兄长得什么一副模样儿,这边孙小倒是先叫了。

     “哗,这两人是谁啊?”

     “那边是五品堂的船,这边这位就说不准了。”

     “五品堂?莫非是李大少?”

     “不清楚,或许是李二少爷。”

     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响起,这时就连原本岸边夫子庙前的空旷处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家少爷出两万两!”听见孙小的出价,另一边爷不示弱了。

     “今晚和孙小争,敢情那边那位什么少爷是要亏大了。”眼见两边对仗,我不禁暗暗一笑。孙小虽说也要出银子,可是那怀春楼原本就是他家开的,叫出去的银子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要落入他的口袋,算来算去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半成而已,而那边那位就不同了,真金白银的扔出来比拼,想想又怎么比得过孙小?看来还是山西人精明啊!

     果然,两边轮流叫了几回合,等到孙小叫出一个五万五千两的天价时,那边终于静下了声响,那“花魁”的名头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我们这边晓棠儿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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