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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22(二三發售中),6

[db:作者] 2025-06-26 19:40 5hhhhh 6760 ℃

  波斯商会与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信息基本是空白,月霜那丫头好像知道一点,却对小紫也不肯吐露。不过从当初王哲的反应来看,恐怕内情不那么简单。很可能牵涉到岳鹏举这个一路留下无数仇敌的鸟人。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晴州的商会。做生意还是自己想做的头等大事,云家在建康一家独大,自己在晋国做生意,免不了要和云家竞争。程宗扬潜意识中就想避开这种伤和气的局面。如果双方联手,借助云家的财势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开辟商机,才是自己的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紧的还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却将全盘局势控制在掌心的剑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毛。

  「先下手为强。」程宗扬打定主意,「趁那个仙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看看她是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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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晚,车马驶入一座小镇。夜影关距离晴州港有二百多里,大多数人出行都选择更为方便的水路,因此镇上的人并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小镇遍植梅树,被称为梅镇。臧修在镇内唯一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又去安顿车马。终于赶到晴州,众人都兴致高昂,敖润搬来凳子,和新加入的佣兵吹嘘晴州港的繁华,说到高兴处,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边瞎吹,一边聊起烧刀子的滋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冯源忌酒,在旁边插不上话,见程宗扬出来,喊道:「老程!你头一次来晴州,还没见过云梦泽吧?这镇子边上有个观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一个箱子正无聊,程宗扬当即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镇后的观潮台走去。

  冯源道:「老程,你要想学法术,我这会儿就教你!」

  「冯大法,怎么这么大方?」

  「那块龙睛玉可是一千银铢呢。」冯源道:「当年我学法术,家里好不容易凑了十个银铢,结果只能进平山宗。你别笑啊,我们平山宗名声虽然不响,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术跟练功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运功的法门不一样,法术要通物性,练起来麻烦点。比如一根木桩吧,你一刀砍断简单,想让它烧起来,你就不能把真气用在刀上,讲究的是咒与心应,蕴火于心。」

  程宗扬道:「我正想问你呢,冯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远?」

  冯源估计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步吧。」

  「再远点呢?」

  「二十步还不够?」

  「一百步的距离怎么样?不用火势太大,只要一点火星就够。」

  冯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百步?能隔着三十步放火法的,整个晴州也没几个啊。」

  二十步还不如弩机射程的一半。程宗扬不死心地问:「如果隔着东西,你的火法还能用吗?」

  「那得看隔什么了。你要弄桶水让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冯源道:「老程,你又琢磨什么呢?」

  「上次说的火器,如果做成一个密封的铁罐子,」程宗扬比划着说道:「外面刻几道凹槽,里面装满火药,能不能隔几十步用火法点着?」

  冯源琢磨半晌,「我看悬……老程,你还不如装根火捻呢。」

  枪械的主意被否决后,程宗扬想到了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过,甚至还想到给火捻加一个竹管,解决投掷时火捻受气流影响的问题,同时提高安全性。但控制打击的距离和爆炸时间这两个难题,却不是火捻可以解决。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最难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很可能算下来还不如老张说的,招一队雇佣兵省钱。

  程宗扬叹了口气,「要装火捻不好时间。炸得早了晚了都不好说。冯大法,你来点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要是不动的话,二十步以内还凑合,再远我心里就没底了。毕竟隔着几十步呢。」冯源道:「火法跟别的法术不一样,你想啊,平白点出火苗来,那得费多少力气?况且那玩意儿满天乱飞,谁找的准位置?」

  程宗扬心里一动,「我听说龙睛玉能蓄法术?」

  冯源警觉地攥紧拳头,「你想干嘛?」

  「得了吧,我又不抢你。如果在龙睛玉里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需要多大一块?」

  冯源咽了口吐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够吧。我还没试过。不过这块龙睛玉怎么也分不了一千块,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个银铢。那可是一吊钱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二十个,一亩地就没了。」

  问题又回到成本上了。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帅为什么没造出手雷,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终将成为战场的主宰,但火药从发明到大规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个月内作出来,也太心急了。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潮声。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人已经来到镇子边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泽正在夜色下蒸腾出淡雾般水汽。隔着梅树虬屈的枝影,水中几处岛渚掩映在月光水雾间,犹如仙境。

  「云梦泽是六朝第一大泽,从夜影关到晴州港,走直线也有几百里。」冯源夸张地挥动手臂,「周围几百万顷都是开垦过的良田,每年产的稻米足够半个宋国吃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晴州的商会占着这么富庶个大粮仓,底气就比别的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岛?」

  「老程,你眼力不错啊,这都能看见?」冯源指点道:「泽里有上千个大小岛屿,十方丛林的东胜大庙,瑶池宗、太乙真宗、钧阳宗、长青宗这些宗派,还有天玑院、秘锦阁这些书院,有钱的都在岛上建有产业。每年来求道游学的就有几万人。」

  程宗扬笑道:「我看那本小册子,还有教点石成金的?」

  冯源道:「那都是骗人的。晴州这地方,钱多,骗子也多。别说点石成金,还有人教搬运术,专门把别人的钱搬到自己家里来,听说还有人真搬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运术的联手,在后门挂个牌子,专教反搬运术。找个大富商当托,先借给教搬运术的搬来一道,拿几个小钱,编出故事酒肆饭铺这么一宣扬,等赚了钱,搬回来再赚一笔。」

  「哎哟,老程,你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啊,这点子我可想不到。」

  「这还不算完。等事平之后,再来个揭秘,印上几万本小册子,把当托那位名字隐掉,写得含含糊糊,捕风捉影,运气好的话,不只赚到书费,说不定还能从城里的大富商那边再敲几个。」

  「人家是一鱼两吃,你连鱼骨头带鱼鳞都要吃出银铢来。」

  两人说笑着,程宗扬朝脚下望去,只见水面离悬崖有十几丈高,岸旁尽是嶙峋的礁石。一钩新月映在水中,闪动着粼粼银光。

  「我听说云梦泽涨潮时能把山都浮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云梦泽涨潮比内海晚一个时辰。云水从大泽出去,到海边是个葫芦形的出口。内海潮涨一尺,泽里要涨三尺。月圆时节,半个时辰能涨十几丈。浪大得吓人,把山浮起来,说得一点不假。」

  说话间,脚下的水面开始悄然上涨。片刻后,远处一道白线翻滚着朝岸边涌来,月色下看似平缓,速度却极快,到了岸边猛然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飞溅的浪花宛如奔马,直跃天际。

  这只是刚刚开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断涌来,每涌来一次水面就涨高一分。潮水越来越大,不多时,飞溅的浪花便攀上几丈高的崖岸,在面前腾出一人多高的水墙,巨大的冲击力,让脚下的山岩也为之震撼。

  「老程!」冯源大叫道:「往后退点!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怒卷的波涛越来越高,刚才还平静如同处子的云梦泽露出它雄浑的一面,不仅脚下的岩石,周围数十里的礁崖,甚至整个望不到边际的湖岸,都在同一时间被同样翻滚如山的波涛拍打着,连天空的弯月也仿佛被潮水吞没,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的光辉。

  一波大浪涌来,在身前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脚下的岩石仿佛震裂,崩开成无数碎片,接着一道水墙翻卷而起。程宗扬来不及退开,就被波涛卷住。

  冯源冲过来叫道:「老程!」

  波涛退去,刚才的人影已经不见。仔细看时,程宗扬趴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锋刃深深刺进岩石,整个人淋得落汤鸡一样。他吐了口水,然后哈哈大笑,「好大的浪!冯大法!千万别对人说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真够丢人的。」

  「娘哎,还笑呢,你可吓死我了!」

  冯源赶紧过来拖起程宗扬,刚站起身,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脸色一起大变,谁也没想到这波潮水竟来得这么快。

  背后猛地一震,被波涛拍到,接着脚下悬空,已经被潮水卷起。程宗扬一手拽住冯源,拚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这时身体被波浪卷住,已经失去方向,匕首挥出只刺了个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扑上山崖的波涛裹着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体猛然悬空,从十几丈的山崖上垂直堕下。程宗扬大叫不好,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就算够运气没碰到礁石,也会被水的冲击力拍晕。

  急切间,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程宗扬的手腕,把他从波涛中拉出来。

  程宗扬死里逃生,一手拉着冯源,一手抹去脸上的水迹,待看清面前那个文质彬彬的身影,程宗扬大叫一声,「秦会之!你个死奸臣!怎么跑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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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湖的卢五爷到建康来,说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属下便沿途寻找。到扬州又听到公子发回平安信,算算时日,只差了一天的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关便可追上。」秦桧道:「到了夜影关,见到紫姑娘留下的标记,属下便绕过云梦泽改走陆路,幸好来得不算迟。」

  「死丫头什么时候留的标记?」

  「就在集市附近。」秦桧笑道:「看来紫姑娘早知道追来的会是秦某。」

  死奸臣这个得力臂助赶到,让程宗扬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样?小……小魏……」

  秦桧神情微微一黯,「魏兄弟和莺姑娘已经安葬了。」

  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该死的妖妇!」

  秦桧道:「卢五爷说见到公子,当晚是姓苏的那妖妇下的手?」

  程宗扬点了点头。

  「长伯已经去追查那妖妇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公子。」秦桧道:「都是属下无能,令公子受惊。」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吧,难道还让你剖腹自杀?」

  秦桧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秦某为人忠孝,这种事是决计不肯做的。」

  程宗扬啧啧赞叹两声,「有一套啊,贪生怕死,还说得嘴响。」

  看着秦桧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扬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死奸臣这是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发笑。虽然明知道这家伙不是好鸟,但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慢慢建立起来。程宗扬似乎有点明白历史上的赵构为什么会和死奸臣这么亲近。果然大奸大恶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这事挺古怪的。会之,你帮我推敲推敲--按着死丫头的性子,别人敢咬她一口,她敢杀人家全家。可被苏妖妇咬这一口,她怎么不打回去呢?」

  秦桧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公子想来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愿吧。」

  程宗扬沉默下来。

  秦桧道:「家中一切都好。属下走时,公子的临江楼已经开建,祁远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现在工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吴兄弟在石灰坊。铜器坊还给了云家,云三爷让我跟公子说,分成的约定不变。」

  程宗扬打起精神,「织坊那边怎么样?」

  秦桧露出笑意,「吴家娘子将织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作出的东西愈发精致。若不是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便让他们贩些来,在晴州试卖一番。」

  说起这事,程宗扬还觉得有些稀罕,「封锁云水,一下得罪了六朝的商家,这位贾太师够铁腕的。」

  秦桧点头道:「贾师宪行事一向强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贾师宪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辂车回宫。宋主胡贵嫔的父亲当时是带御器械,出主意请宋主乘逍遥辇。宋主担心贾相不悦,胡父说贾相已经同意,宋主这才还宫。结果贾师宪大怒,称自己是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随即辞职罢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罢免胡父的官职,送胡贵嫔出宫为尼,这才请回贾师宪。只不过贾太师喜欢斗蟋蟀……」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那位贾太师不会名师宪,字似道吧?」

  「正是。」

  贾似道!这个大奸臣!程宗扬盯着秦桧,南宋历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贾似道就是奸臣第二。不过你这个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传第一位,你也当仁不让。贾似道跟你比,还未够班啊。

  秦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扬咳了一声,「他不是靠姊姊是宠妃才起家的吗?我怎么看着你还对他挺欣赏的?」

  「贾妃很早就病亡了。贾师宪是自己考中进士才当的官。」秦桧道:「贾师宪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来还是有章法的。」

  程宗扬道:「有章法还把云水全部封锁了?」

  秦桧笑道:「听说贾师宪早就对晴州的商会不满,可能是借此机会来敲打那些大富商吧。」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他是不是跟岳帅有仇?行了,不用问,肯定有仇。他们是怎么结的仇?」

  秦桧道:「贾师宪看不起武人,当然对姓岳的没好感。何况岳帅为人飞扬跋扈,又有自己的亲军。他掌权的时候,枢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摆设,单从这一点说,贾师宪也不能容他。」

  晋国有王茂弘、谢安石,自己还想着宋国掌权的也许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这帮人,如果那样小狐狸麻烦就大了。既然是贾似道,看来小狐狸运气不错。

  「还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个剑玉姬,你知道底细吗?」

  秦桧露出谨慎的表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在南荒时,查看过此人事迹。如果公子与她交锋,最好请殇侯出面。」

  这话的意思是他面对剑玉姬也没有丝毫把握,程宗扬讶道:「那女的有这么厉害?」

  秦桧缓缓道:「当日有个华妙宗,与瑶池宗、太乙真宗、阳钧宗、长青宗、干贞道并称道家六大宗门,宗主林妙仙修为直追太乙真宗的紫阳真人。直到十余年前,华妙宗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是桩悬案。因为殇侯的关系,我们隐约听到风声,说是黑魔海巫宗的剑玉姬出手,十招之内击杀林妙仙,华妙宗自宗主以下,无一幸存。」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剑玉姬是王哲那个层级的,大家还打个屁啊,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可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听了听名头,就夹着尾巴望风而逃,那也太跌份了。

  程宗扬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们一道去晴州。剑玉姬……哼哼。」

  秦桧肃容道:「属下为公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得了,你个死奸臣还演戏呢!」

  「哈哈!」秦桧大笑两声,起身告辞。

                第八章

  晴州,六朝财富的中心,金铢的海洋。有人说,天下每十枚金铢,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还有人说,余下的四枚中,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话,有的是腰缠万贯的钜富,有的是敢于冒险的赌徒,有的是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这里有六朝资金最雄厚的商会,规模最庞大的船队。有寓居于此,尽情享受世间繁华的名门贵族,也有穷困潦倒,可以为一顿午饭行险杀人的杀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门大派,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随时获得轰动天下的新闻,同时也是滋生传播谣言的温床。这里有来自天竺、波斯、大秦……商人,有大海深处的异客,也有见识过传闻中十洲三岛的水手。这里有知识最丰富的学者,品德最高贵的圣徒,也有最狡诈的骗子,最贪婪的奸商。当然,也少不了美丽的娼妓和妖娆的少女。

  这一切,编织成六朝最引入胜的传说,世间唯一的晴州。

  而程宗扬对晴州的第一感受,则是这里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建康也没有包围城市的城墙,但有无数小城。而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商业都市,除了几百里外的夜影关,晴州港内只有交错纵横的水道,修葺整齐的堤坝,连绵不绝的民居和富丽堂皇的楼堂馆榭。

  为了避免麻烦,臧修把住处选在了城南一处小院,虽然没有客栈周到,但位置僻静,巷外是主道,院后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车,也不知道她们姊妹俩路上聊的什么,月霜神情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没有理会自己,只和小紫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迳直离开。

  敖润道:「老程,我先把兄弟们带回团里,把老张留的东西寄回家,然后就过来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冯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让你在晴州玩痛快了!老臧!等我过来找你喝酒!」

  臧修笑着答应。等雪隼佣兵团的人走远,他转身道:「这院子是十几年前就置买下来的,谁也查不到我们鹏翼社头上来,公子尽管住在这里。」

  秦桧笑道:「巷子里卖炊饼,开茶铺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们的弟兄。」

  程宗扬道:「干脆都撤了吧。会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瞒不了有心人。反正我们是来旅游的,也不打算惹事。」

  「是!」臧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小紫伸了个懒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觉去。」

  「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让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桧宠辱不惊地说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扬提高声音,「走!我们逛窑子去!」

  小紫作了个鬼脸,「不逛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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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里的茶铺已经收摊,卖炊饼的也不见踪影,只是不知道臧修还有没有留暗哨。至于月霜那边,肯定也有一连的人在暗中守护。孟非卿在外面谈生意,明天赶回晴州,已经约好时间见面。程宗扬准备见过他之后,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这只诱饵,引剑玉姬上钩。

  出了巷子,外面的街市一片繁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与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桥。房屋临水而建,都是精致的阁楼,淡绿色的玻璃窗内,悬着朱帷玉纱,有些还是珠帘,显示出晴州人雄厚的财力。这里离港口还远,看不到海湾内森林般的桅杆,风来时珠帘漫卷,空气飘荡着海洋的气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秦桧叹道:「这晴州又何止十万人家。」

  不可否认,这死奸臣学识渊博,而且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言语娓娓动听,是个很不错的聊天伙伴。程宗扬边走边道:「盐铁这两个赚钱的行当,都是六朝官府经营,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这么大?」

  「一是海外贸易,从六朝贩卖丝绸瓷器到海外,换回各种珠宝珍奇,利润丰厚犹过于盐铁。另一个就是钱庄。总商会里面,钱庄就占了七家。其他除了粮食之外,还有畜牧。」

  「晴州有马场?」

  「晴州的白水镇,有六朝最好的马场,每年出产骏马数千匹。晴州的白水驹不逊于塞外名马。」

  程宗扬想起萧遥逸的坐骑,那匹白水驹原来也出自晴州。「晴州有这么多商会,最大的是哪几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过于帛氏和褚氏。但帛氏专注于海洋贸易,不如褚氏钱庄遍及六朝,声势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开钱庄的,号称金铢多如泥沙。朱氏垄断了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处是叫卖的商贩。两人绕了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门前挂着珠帘书院匾额,院内绿柳成荫,在闹市中别有一番清幽。

  程宗扬想起自己接的小册子上,有不少都带著书院的字样,问道:「晴州好像有不少书院?」

  「晴州有三多,商会多、教派多、书院多。」秦桧道:「六朝的武将大多出身于长安的皇图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阳的太学,而太学的博士几乎都在晴州游过学。晴州商会既然有钱供养,各派宗门也极多。」

  「富而好学,晴州这些商家很风雅嘛。」程宗扬笑道:「何况这也是一桩大生意。」

  秦桧笑道:「公子所见不差。晴州汇集六朝各派精英,对晴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处。」

  「我听说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国委派来的?」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来送往,其他事务都插不上手。只是个荣衔而已。真正控制晴州的是晴州总商会。」秦桧解释道:「总商会由晴州十三家最大的商会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谓的知州,每隔四年由总商会拟出一个名单,递交到临安,由宋主圈选一人到任。」

  秦桧道:「这次临川王被谢幼安逼退,王丞相承诺开通广阳渠,云家一击不中,已经改弦易张,专注于生意。当初云六爷长驻晴州,就是想让云家在晴州总商会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还没有见过云氏这一代的当家人云芝峰,程宗扬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该拜访他一趟。」

  「我已经问过,云家人说,云六爷滞留洛阳,只怕开春才能回来。」

  程宗扬想起云芝峰游说诸国,不知道他把那尊临江大佛卖出去没有。

  秦桧提醒道:「公子,青楼在那边。」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桧笑道:「敢不遵命。」

  两人上了茶楼,找了处临窗的座位,随便点了两盏茶。店内上的茶仍是茶饼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着一层细细的泡沫,香气扑鼻。两人一边饮茶润喉,一边浏览晴州的风物。

  忽然楼下一阵热闹,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阔步进来,嚷道:「小二!快拿茶来!」

  小二点上茶,「张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事儿了?」

  张十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开,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贾太师怒封云水,江州城大兵压境。得宝藏八骏齐出,乱天下几时方休!」

  说完这几句,张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着。张十一语调虽然不高,但一字一字极为清晰,而且语调抑扬顿挫,一出口就吸引了楼上楼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桧道:「这是晴州港的说书人。有说史的,有说诨话的,有说神鬼的,有说谜的。还有些专在茶楼酒肆说近日风传的新事,得几个茶钱,聊以为生。」

  程宗扬明白过来,简单点说,给他配个麦克风,就是地下电台。

  楼上有人忍不住道:「张十一,贾太师封云水的事谁都知道,你后面说的什么意思?」

  张十一拱手道:「足下稍安勿燥,且听小的一一道来。想那贾太师在宋国位居一品,身兼平章军国重事,怎么会封了云水,断了普天下人的财路?这几日云水泊了无数船只,南来北往,走亲访友,贩货求财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货物定了时日,耽误一日就丢了大把大把的金铢,这才两三日光景,已经有心实的投了水,悬了梁,弃了孤儿娇妻,一命呜呼。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日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来是贾太师要对江州大动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晋国的吗?」

  「这位客官说的不错!」张十一道:「小的听到此事,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贾太师要与晋国兵戎相见?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后来方知,此事别有蹊跷。」

  眼看张十一又拿起茶,楼上有客人笑骂道:「这杀材又卖关子!左右是编些个说辞,讨些个钱铢。」

  张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虽是说书为生,到了茶楼也与诸位一样,都是来饮茶的客人,彼此说些闲话,哪里会要一文铢钱!客官若是愿听,小的便径直说了--江州如今已经不姓晋了!」

  茶楼一阵哗然,张十一气定神闲,等众人声浪平息,才道:「实情是晋国的萧侯爷不满晋主荒淫,怒冲冲反出建康,如今父子俩占据晋国江、宁二州,早已割地称王。」

  「那关宋国什么事?」

  「晋国缺兵少将,不得已求到宋国。王丞相亲写书信,请贾太师出兵平叛,愿事成之后,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哗然声中,程宗扬与秦桧相视摇头,这个说书人明显是信口雌黄。王茂弘写书信请贾师宪出兵平叛?王老头要混到这一步,那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扬更多想了一层,卢景当时说王茂弘坐山观虎斗,放手让星月湖与宋军两虎相争。但王茂弘与自己交谈时,曾流露出让小辈放手做事的意思,对萧遥逸在江州的举措坐观其成,未必真想借宋国的刀来除掉星月湖。

  宋国连出动大军进入晋国境内这种犯忌的事都做出来,可见对星月湖畏如蛇蝎。站在王茂弘的立场,任由宋军在晋国境内来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待,直接出动晋军与宋国为敌更是下策。很可能王茂弘会在背后支持江州,让星月湖与宋军打成消耗战,宋国攻势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实力大减,往后兴不起大风浪。这样算来,真正担忧的还是贾师宪,恐怕他还得求着王茂弘,免得宋军与江州打得难解难分,晋军突然在背后出现。

  张十一眉飞色舞,口齿生风,将萧氏父子说成破军星下凡,打得晋国文武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江、宁二州。接着话风一转,说道贾太师也不是善辈,对江州早有觊觎之心,王丞相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的吃亏。

  「正是如此这般,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树起大旗。贾太师思来想去,只好封了云水。」张十一说着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这儿,小的告辞!」

  「你个张十一!怎么说一半要走?说了半天也没说贾太师为什么要封云水,难道明天让我们再来听你聒噪?」

  张十一为难地说道:「不瞒列位,为了打听这些事,这几日小的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还要请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会儿要赶个场子,说段书好还了欠的酒钱。要知道贾太师为何封了云水,谁人得了宝藏的事,咱们明天再聊。」

  客人正听在兴头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说书也是动嘴,不如一并说了!这几个钱拿好了!」

  张十一作揖道:「谢客官的赏!」

  程宗扬看着这说书人的伎俩,不禁好笑,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张十一得了钱,重又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若只是萧侯爷父子,贾太师派出麾下大将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战。偏偏萧侯爷父子又得了几个得力的臂助。有道是八骏出世,天下大乱。这八骏便是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骖、青骓、朱骅、玄琪!说道铁骊,乃八骏之首,生得铜头铁额,吞食沙石!闻说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便带齐了兄弟来投,更献上一份大礼,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宝藏,助萧侯爷兴兵!」

  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觑,听着张十一大费口水,说起铁骊从拜火教手中抢得藏宝图,如何斩蛟杀虎,取出宝藏,购买大批武器,从云水运至江州。贾太师如何当时正怀抱美人儿斗着蟋蟀,闻言顿时怒得摔了蟋蟀罐,一面下令封锁云水,一面尽起精锐讨伐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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