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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 31,1

[db:作者] 2025-06-28 10:43 5hhhhh 6130 ℃

             第31章 云诡波谲

  柳无情仍是香睡甚浓,方才发生之事均如雨过天晴般,一切毫无异样,严晓星神态悠闲,飘然进入室内,探首帐内,只见柳无情睡态可掬,不忍惊动。

  一条小巧人影落在窗外,道:「少侠。」语声稍带重音。严晓星快步迈出,窗纸上映着一双半身人影,低声晤谈,语声时高时低,似在争论着什麽!

  突然——帐内传出一声娇呼道:「星弟。」

  窗外一条人影疾闪而杳,只听严晓星朗声答道:「燕姐睡醒了麽?」人已缓步走入室内。

  柳无情坐定,回想方才情景,只觉娇羞无比,小鹿撞胸。严晓星伸手钩好帐帷,道:「燕姐,方才好险,如非小弟悬崖勒马,你我俱遭了毒手。」

  柳无情闻言粉面通红,娇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会错了意,不知凶搏那一幕情景。严晓星知柳无情误听话会错了意,只微微一笑。

  柳无情忽瞥见严晓星衣袖上沾有鲜明血迹,诧道:「星弟衣上那来血迹?」严晓星遂扼要叙出经过。

  柳无情闻言愕然半晌,摇首道:「贱妾未曾听说过有竹山七子,亦未闻及秦素梅其人。」

  严晓星道:「秦素梅真名梅艳娇,出身阴风教,淫荡无耻,匪号赛杨妃,近始为瑶池宫主收伏,她与一干群邪奉命为了擒捕你我等人。」

  「真是如此?」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燕姐赶来徐州途中,即为梅艳娇发现,初不知道燕姐为女扮男装,见燕姐俊美如玉,不禁食指大动……」

  柳无情白了严晓星一眼,啐道:「多嘴薄舌。」

  只听严晓星说下去:「梅艳娇为便於进身,不惜杀害一名同党藉机亲近,在酒中事先已放置极厉害的春药,那知燕姐内功深厚,一时尚不易发作,继又察觉燕姐乃为女身,悟出来历,不禁大惊,藉掌声为词仓皇离去,实则请示机宜。」

  柳无情皱眉道:「有理,说下去。」

  严晓星道:「燕姐离店而去,店外均已布下匪徒眼目,所以梅艳娇得以找上门来。」

  柳无情妩媚娇笑道:「梅艳娇满望收之桑榆,怎知遇上铁石无情,心辣手黑之徒。」

  严晓星俊面一红,道:「燕姐取笑了,竹山七子久候未见梅艳娇出来,心疑小弟与燕姐及梅艳娇均为春药所乱,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满以为手到擒来,那知为小弟只身所拒,崔霆不得已分兵,意欲冲入房中制住燕姐,不怕小弟不俯首就范。」

  柳无情闻言心中暗惊,忖道:「果然好险呀。」不觉笑道:「事实谅猜测无错,但星弟本意欲阻拦贱妾随行,是以故作危言。」

  严晓星赧然笑道:「小弟怎有此意,不过……」

  柳无情道:「贱妾必须随往,不然家师危殆矣,其实家师乃生身之父。」

  「什麽。」严晓星愕然惊诧道:「为何小弟从未曾闻听燕姐说起?」

  柳无情摇首凄然一笑道:「贱妾也是在湖滨别墅中突奉家师密谕,才知个中详情。」

  严晓星略一沉思,问明其父姓名穿着长像後附耳密议如何行事,领着柳无情去一秘处面见淮上隐叟祝秋帆,自己则只身离去。

  一灯荧然,昏黄如豆。萧婆婆独处斗室,自饮自酌,神色之间微显不安。蓦地——灯光一暗忽明,室内掠入无极帮主三人。

  萧婆婆哦了一声,霍地立起,道:「回来了麽?老身忧心如焚,只恐事有舛错。」说着目光注视着瑶池宫主,道:「这位是何人?」

  无极帮主道:「速见过主人。」萧婆婆大惊失色,忙欲施礼拜见。

  瑶池宫主手掌一摇,道:「免礼,此时此地,不可败露形迹。」

  无极帮主目光四巡一眼,发觉魏醉白等三人不在,诧道:「魏贤弟人咧?」

  萧婆婆长叹一声道:「帮主外出之後,魏香主便言说身体微感不适,前往药肆欲检一帖药片后即返,不料久候未见魏香主回转,属下心感有异,立命胡舵主两人觅寻魏香主踪迹,岂知一去音信杳然,属下为此不胜忧急。」

  瑶池宫主皱眉道:「醉白怎么如此糊涂,强敌云集,耳目甚众,必陷身敌手凶多吉少。」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摇首太息道:「魏贤弟已然易容,认出他真正来历的并不多,只恐他病发神智不清迷失路径。」

  瑶池宫主冷笑一声道:「白眉老怪随身八卫武功竟有如此厉害麽?」

  无极帮主面色微变道:「武功出奇,胸罗渊博,属下自愧才疏学浅,至今未能查明八卫真正来历。」

  瑶池宫主眸中逼射怒芒,轻哼一声道:「他们比起神木尊者传人及严晓星如何?」

  无极帮主面现惶恐之色,答道:「神木尊者传人倚仗神木令震慑江湖,形迹神出鬼没,属下至今尚未见他真实武功如何。但严晓星年岁甚轻,其智慧才华,武功成就之高,实超出其年纪之外。」

  瑶池宫主神色冰冷,道:「真的麽?」语气甚是缓和。无极帮主等测不出瑶池宫主用心何在,不敢妄置一词,正视了一眼,默然肃立。

  须臾,只见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我等只待醉白返回,立即赶回东岳。」说着目光转注身材肥胖商贾,接道:「黄梦九,你久在徐州,速去探明魏香主的下落。」

  黄梦九欠身施礼,道:「小的这就去。」身形疾转,快步出室而去。

  夜阑人静,徐州城一片死寂,街灯稀疏,朦胧昏黄,更鼓频敲声中夹著两三声狗吠,更显添了几分夜境凄凉。大街上忽现出一条踯躅人影,步履踉跄似是酒醉,鼻中胡哼江北小调,身形忽转入暗巷中。暗巷内忽疾横一条身影,低喝道:「魏香主麽?」

  那醉汉似骇然一怔,道:「尊驾是谁?」

  「属下徐州分舵主黄梦九。」目光锐厉,已分辨出醉汉正是魏醉白,不禁喜形於色。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石火,一把抓住黄梦九左手腕脉要穴,两眼眯成一线,咧嘴微笑道:「你是黄舵主?在下不信。」

  黄梦九只觉浑身酥麻,真气涣散,不禁大惊失色道:「属下奉了宫主之命,觅寻香主回店。」

  语声未落,魏醉白左掌迅如雷奔印在黄梦九前胸上,真力一吐,黄梦九内腑震碎,嗥声未出即横尸在地。

  魏醉白微微地一笑,突一鹤冲天而起,迅疾如电,十数个起落,落在客栈近处,右手伸怀取出一帖药,绳线儿串在手指上。

  他佯装醉态,步履踉跄,口中哼着大鼓词阵前招亲:那凉州城外摆下铁甲战阵。衣甲鲜明,旌旗蔽空。只见阵前一马当先奔出一个美娇娥,头上戴的是……哎呀呀,那分明是什么公主,亚赛天仙,水汪汪两个大眼睛,只那么一瞄,魂灵儿就被勾上了九天……

  虽醉词如呓,却语音铿锵,抑扬顿挫,悦耳动听。他摇摇晃晃走进店内。客栈店门仍是敞开着,夥计正打着瞌睡,闻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後含笑立起欠身道:「爷台回店啦。」

  魏醉白哈哈一笑道:「夥计,你还没睡,辛苦你啦。」

  店夥忙道:「那儿的话,你老太夸奖啦。」话未说完,魏醉白已迈入店内,嘴中仍哼著大鼓词。

  萧婆婆闻声疾闪出室,跃在院中,迎着魏醉白霜眉微皱道:「魏香主,你到那儿去啦?」

  魏醉白含笑道:「在下瞧了一场好戏。」

  萧婆婆心中将信将疑,低声道:「宫主来啦。」

  魏醉白先是一愕,继作恍然,面色微惊,道:「什麽,宫主竟然赶到此处,快去拜见。」腰干一挺,快步抢入,一眼瞥见瑶池宫主已扮作村妇,眼神凝注久久不移。

  瑶池宫主柔声道:「醉白,不认得我啦。」

  魏醉白闻言一呆,抱拳一拱道:「果然是宫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瑶池宫主见他神态依然,不由心中一喜,道:「你坐下。」魏醉白如言坐了下去。

  瑶池宫主伸臂五指疾扣在魏醉白腕脉上,只觉魏醉白六脉不匀,微生散乱,才知传言是实,叹息一声道:「我等屡遭重挫,并非人谋不臧之故,而是强敌委实太辣手了。」

  魏醉白道:「不错,眼前徐州城高手如云,在下亲眼看见数条人影在屋内飞掠,其武功身法无一不高,在下尾随前往,只见他们进入一座荒凉塌败的城隍庙内……」

  无极帮主忙道:「贤弟进去了麽?」

  魏醉白摇首苦笑道:「我怎敢此时此地再招惹是非了,为本门带来危难,是以潜隐在庙外,片刻发现白眉老怪率着随身八卫由城隍庙内掠出,但他们去後不久,又发现神木尊者传人同着金刀四煞似追踪白眉老怪而去,我愈发不敢招惹是非,迳去药肆,又至酒楼买醉,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无极帮主望了瑶池宫主一眼,道:「贤弟未曾见着胡舵主他们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未曾。」

  萧婆婆接过魏醉白手中药包,道:「我去煎药。」

  瑶池宫主摇首太息道:「只怕梅艳娇与竹山七子均遭了毒手。」

  无极帮主道:「宫主何不乘机将严晓星与柳无情贱婢除去,以免大患。」

  瑶池宫主道:「你知我为何留下严晓星与柳无情性命之故麽?」

  无极帮主道:「属下不知。」说真的,无极帮主迄今不解当年严晓星投奔大名时,便传讯瑶池宫主欲借机除之,怎奈瑶池宫主不允,更调他返山,致严晓星习成惊人艺业。

  只听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还是回山後再说吧。」说罢瞑目不语。

  五鼓不到,天色未明,无极帮主一行即离店而去,到得一片荒野外,只见月蒙陵丘,松杉飞舞,景物凄迷。蓦闻一阴冷笑声道:「两位别来无恙。」岗陵之後突冒出两条身影,衣袖飞舞如鸟,迅快飞掠至瑶池宫主之前。

  瑶池宫主定睛望去,只见是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两人,不禁冷笑道:「两位意欲清偿前怨麽?」

  卫方哈哈大笑道:「老朽并非心胸狭仄之辈,倒是有一极厉害的魔头在寻找两位。」

  瑶池宫主冷冷答道:「此人是谁?」

  卫方道:「北邙阎尊唐百非。」

  无极帮主面色微变道:「唐百非尚在人世麽?他与我等漠不相识,找我等何为?」

  鬼手阴奎突冷笑道:「倘在下猜测不差,两位必是东岳主者及无极帮主。」瑶池宫主不禁目中猛泛杀机。

  卫方忙摇首道:「此时最好不要妄动意气,北邙阎尊已追踪而来,依老朽之见,不妨化整为零,觅地藏起,避开一时再说。」

  夜空遥处忽闻一声尖锐长啸随风送入耳中,袅袅不绝,啸声刺耳,令人不寒而栗。魏醉白忙道:「速速藏起,迟则无及。」瑶池宫主不愿节外生枝,多树强敌,衣袖一扬,纷纷四掠择地隐去。

  只见一条修长人影疾掠而至,凄迷月色映着那人哭丧著一张脸,身著麻衣,鬓角吊著两串纸花,阴气逼人,一双蓝色眸子骨溜溜四巡。无极帮主见来人并非北邙阎尊唐百非本人,而是他大弟子追魂丧门郑鹊,不由胆气一壮。

  瑶池宫主就藏在他近侧,察觉无极帮主有轻视来敌之意,忙传声道:「北邙门下并非当年吴下阿蒙,不到时机不可招惹。」

  只见追魂丧门郑鹊目光落在鬼手阴奎藏身之处,忽桀桀发出一声怪笑,双掌迅望草丛中推去。劲风山涌,尘草溅飞,威势骇人。草丛中一条身影凌空冲天拔起,哈哈大笑道:「姓郑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猛下杀手为何?」

  追魂丧门郑鹊双掌打空,猛地飘身而退,只见那人沉身落地,瞥见乃峒疆七枭老大鬼手阴奎,顿感惊愕:「阴老大你为何鬼祟行藏,怎怨郑某猛下杀手。」

  鬼手阴奎冷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避之则吉,并非惧怕你。」

  郑鹊阴恻侧一笑道:「当年峒疆七枭,威震苗峒,黑白两道,群相慑伏,威名赫赫,无异南面称尊,无奈不自忖量敛束,祸福无常,雁行遽折其六,岂可不谓天道无凭,眼前你孤掌难鸣,尚胆敢口出狂言。」

  阴奎面色一沉,道:「如此说来,郑老师今宵志在我阴奎了?」

  郑鹊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等追踪东岳主者及无极帮主。」

  阴奎不禁一呆,诧道:「谁是东岳主者?阴某至今尚无所闻。」

  郑鹊目中凶光逼射,冷笑道:「阴老师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故作痴呆,云龙山南杏林阴老师所遇的村姑就是东岳主者,其馀两人亦是无极帮主及徐州分舵主黄梦九。」

  阴奎面色大变道:「她就是东岳主者麽?」

  郑鹊冷笑道:「阴老师装得很像,不过郑某眼中不揉砂子,阴老师藏在草丛中分明已发现东岳主者行踪。」

  阴奎面色一沉道:「这与你何干?」

  郑鹊阴恻恻怪笑道:「凭你阴奎也敢在北邙门下面前发横,你想找死麽?」

  蓦闻身後传来阴寒澈骨冷笑道:「郑鹊,你是在找我麽?」

  追魂丧门郑鹊心神一震,疾飘开六尺,旋身回望,目光落去,只见一身穿布衣短装,头扎素帕的村姑,面罩浓霜,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村姑不过三旬开外年岁,貌仅中姿,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使人泛出悚然战栗之感。

  追魂丧门郑鹊一见村姑,即知眼前之人是谁了,面色微变,宏声道:「阁下莫非就是东岳主者?」

  「不错。」瑶池宫主答道:「你找我何为?」语声虽和,却不怒而威。

  郑鹊倏地仰面振吭欲一发出长啸将北邙阎尊等引来。啸声甫出喉际,叭叭两声大响,郑鹊两颊着了两下重的,如同利斧砍击,痛极神昏,真气立逆,身形踉跄跌出两步。只见瑶池宫主面寒如水,冷笑道:「你鬼哭神嚎则甚,如敢答非所问,此地就是你丧身之处。」

  郑鹊目光怨毒,厉声道:「寻找阁下系为了藏珍图。」

  瑶池宫主冷冷答道:「如欲分获宝藏,除非听命东岳。」

  郑鹊趁着瑶池宫主说话时,突然发难,大袖挥起,阴寒毒罡排浪狂飚卷出。瑶池宫主不闪不避,曼妙无比伸臂圈指一弹。

  鬼手阴奎暗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忽见郑鹊面色大变,咧嘴发出一声怪嗥,两臂颓垂,漫空毒罡狂飚顿敛,身形倏地软坐於地,额角沁冒豆大汗珠,似不胜痛苦。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化皿神针,片刻之後就要形销尸化,并非我下手狠毒,而是不愿眼见北邙一派再出江湖荼毒武林。」

  须臾,只见郑鹊身形迅快萎缩,化成一滩腥臭黑水。瑶池宫主面色漠然,望了阴奎一眼,道:「两位如愿相助,若取得骊龙谷藏珍,定可分亭,决不食言,此刻我须赶回东岳,容再相见。」轻叱一声道:「走。」荒野四外立时冒起数条黑影,疾掠如风,远去杳然。

  蓝衣儒判卫方在三丈开外现身,面色骇然道:「郑鹊并非弱者,罡气护体寻常金铁难入,怎为化血神针所中,其中分明大有蹊跷。」

  鬼手阴华诧道:「卫兄怀疑是东岳主者武功。」

  蓝衣儒判摇首道:「并非怀疑东岳主者武功不能置郑鹊於死,而是怎能轻而易举置郑鹊死命。」

  只听传来一声朗笑道:「亏你还是武林高人,要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立制生死,瑶池宫主练就十二支化血神针,用来对付强敌,郑鹊不过首遭其殃,牛刀小试耳。」

  卫方阴奎循声望去,只见十馀丈外,星月交辉下立着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衣袂飘飞,神威凛然。阴奎抱拳施礼,含笑道:「方才之事谅均为阁下亲眼目睹,阁下何不趁机将他们除去,以免後患。」

  蒙面少年微笑道:「两位有所不知,目前杀了他也於事无补,藏珍图之谜无法揭开,恐武林纷争仍永无休止,阴老师虽志切拜弟血海大仇,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着话声略略一顿,又说:「两位前途必与北邙阎尊及天外三凶相遇,宜慎加小心。」语毕与金刀四煞疾行如风离去。

  卫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快走。」

  两人迅即奔离,一条黑影突从草中掠起,朝追魂丧门郑鹊化尸之处落下,只见此人凝神蹲下用枯枝拨弄良久,寻出一根蓝汪汪细如毫发毒针,两指捏起收藏入怀,身形一闪隐起。

  夜风如涛,四野凄迷。远处突现出十数条魅影,来势奇快,距郑鹊死处仅十数丈处停住,均是身著麻衣,两鬓挂着纸钱面目阴森狰狞怪人。中立者身长不过五尺,独其最矮,但蟹面猬髭,眼若铜钤,面色惨白,神态令人胆寒。一霎那间阴风惨惨,寒气逼人。

  中立者无疑是北邙阎尊,只见他目光如炯,巡视四外,吐烟浓浊道:「郑鹊为何不见影踪?」

  忽闻远处随风传来一声朗笑道:「海金鳌,你枉为北邙阎尊,郑鹊已然丧命了,就距你存身之处不过十数丈外,衣履仍在,惜身化浓血,尸骨无存。」

  北邙阎尊面色一变,右手疾挥,门下群魅四向扑出,搜觅来人藏身之处。只见北邙阎尊细心搜觅郑鹊丧命之处,忽感一股腥臭袭鼻而来,不由怒哼一声,快步走前,赫然发现草丛中呈露郑鹊衣履,尸骨无存,仅一滩腥臭浓血。北邙阎尊须发怒张,神色激动,忿不可遏,咬牙切齿。

  须臾,北邙门下纷纷掠返,一人禀道:「启禀门主,此人已远去无踪。」

  北邙阎尊暴喝如雷道:「无用的东西。」

  远处朗笑声又起,道:「北邙门下果然无用,在下自在原处,竟无法找着,不过在下有言奉告,郑鹊并非在下所杀。」

  北邙阎尊厉声道:「既非阁下所杀,为何不现身出见?」

  「在下习性孤傲,不愿与邪恶为伍,尊驾何必强人所难。」此言一出,北邙门下均面现怒容,纷纷扑出。

  北邙阎尊大喝道:「回来。」群魅不敢违命,闻声猛地挫腰翻了回去。

  此人朗声大笑道:「还是听话的好。」

  北邙阎尊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暂按心头怒火,厉声道:「小徒是何人所害?」

  「令徒并非为人所害,是他自寻死路,怨得了谁,在下偶经路过此处,耳闻两人谈话得知,在下惜未曾亲眼目击,只闻知令徒为东岳主者瑶池宫主及无极帮主所杀。」

  「真的麽?阁下不要嫁祸江东。」

  那人朗声大笑道:「在下焉能含血喷人,令徒乃瑶池宫主化血神针所杀。」

  「化血神针?」

  「不错,化血神针。」

  北邙阎尊骇然神凛,怪目一瞪道:「语云眼见尚疑是假,耳闻岂能当真。」

  「这两人均是武林中黑道赫赫卓著声名高手,怎能信口雌黄。」

  「两人是谁?」

  「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相信与否,悉凭尊驾,前途尊驾或可与卫方阴奎相遇一问就知。」只见一条人影冲天拔起,去如流星电闪瞬眼无踪。

  北邙阎尊目送那条迅快人影消逝在夜色苍茫中後,怔了怔神,道:「老夫定须问明卫方阴奎两人。」

  「门主真要去东岳麽?」

  北邙阎尊怒道:「自然要去,杀徒之仇不共戴天,若胆寒却步,徒贻北邙无人之议。」

  要知北邙门下均是凶神恶煞,多年来严禁露面江湖,未免静极思动,但眼见催命丧门郑鹊身罹惨死,尸骨无存,不由同生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对化血神针更产生了无比的恐惧,然却不敢违忤北邙阎尊之意,均默然无语,随着北邙阎尊奔去。

  晨雾如烟,陵野苍翠,朝阳未升,小径中现出东岳主者与无极帮主两条迅快人影。

  瑶池宫主道:「醉白与萧凤至今未见,他们谅先赶往东岳去了。」

  无极帮主摇首答道:「未必,魏贤弟以有病之躯,厌恶战阵,倦极思眠,在郑鹊现身之际便与萧凤言说他在前途相候即行离去,萧凤想想只觉不放心,随後赶去……」说着身形猛然在一株巨干下停住,接道:「宫主请瞧,这不是他们先後留下的刻记麽?」

  瑶池宫主抬目望去,果然在树干上刻有本门暗记,轻哼一声,颔首道:「显然萧凤尚未追上醉白,咱们走吧。」

  无极帮主忽面色一变,道:「後面有人来啦。」

  两人装作与常人行路模样继续赶程,但闻身後起了一片衣袂振风声,倏地只见五条飞快身形擦身而过,一双俗者及三灰衣老僧。

  瑶池宫主道:「你瞧出那五人是谁麽?」

  无极帮主听她语音森寒如冰,不禁心中一惊,忙道:「三僧乃五台高手,乃明月禅师师弟,另两人只瞧出是沧海客一人。」

  瑶池宫主怒哼一声道:「如非我尚有顾忌,焉能让他们猖獗横行,回山後我意欲普发武林帖,端午日在丈人峰朝阳坪上印证武功,将他们一网打尽。」

  无极帮主道:「宫主还有什麽顾忌,如属下斗胆放肆一言,宫主太仁慈了,才有今日之困境。」

  瑶池宫主冷笑道:「你是说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麽?」

  无极帮主暗中打一寒颤,忙道:「属下怎敢。」

  瑶池宫主只冷哼一声,脚程加快,心中默默回想往事,脑中不禁浮起严晓星身影,喃喃自语道:「太像了,太像了,一定是他。」语音微不可闻,暗暗叹息一声。

  只听无极帮主惊噫了一声道:「这条道上本甚隐僻,怎麽又有人来了。」瑶池宫主转面四望,来路二十馀丈外现出一俊美少年,身如行云流水,步履从容,其实迅快无比。

  无极帮主惊诧道:「严晓星。」

  果然正是严晓星,到得临近,严晓星似感一怔,露齿微笑道:「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与两位见面了。」

  无极帮主冷笑道:「阁下是追踪老朽等麽?」

  严晓星轩眉一笑,道:「追踪两位另有其人,就在来路不远,但与在下毫不相涉。」

  瑶池宫主仔细打量严晓星,见他生得眉飞入鬓,面如冠玉,神态潇洒,更有一种令人亲近不可推拒之气质,暗暗叹道:「此子的确人品不凡,难怪柳无情这丫头一见倾心於他。」口中却淡不置意道:「什么人追踪我等。」

  严晓星微笑道:「此人并不陌生,就是北邙阎尊。」

  无极帮主目中怒光一闪,暴喝道:「海金鳌为何知道我的行踪,一定是你这小狗引他追踪而来。」

  严晓星目中怒光逼射,慑人心神,冷笑道:「在下为何必须引那北邙阎尊前来,其实要除你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无极帮主闻言不禁心肺炸裂,怒血贲涌,右掌缓缓抬起,须发怒张,神态威猛骇人。

  瑶池宫主冷叱道:「住手。」无极帮主闻言不敢违忤,怒哼一声,缓缓收回右掌。严晓星视若无睹,神态傲然。

  「这孩子真神似他父亲。」瑶池宫主暗叹一声,道:「阁下怎知北邙阎尊追踪我等?」

  严晓星傲然一笑道:「在下来时无意窥见北邙阎尊率领门下沿途搜觅两位行踪,本来在下尚不知他们在找何人,无意听那群孤魂野鬼窃窃私语,才知……」说着面色微变,接道:「鬼物来啦,在下恕难奉陪。」突长身一跃,迅快如电隐入路侧矮树丛中。

  远处隐隐可辨一群人影,似前後追逐着,奔势绝快。瑶池宫主突向无极帮主示一眼色,双双跃向路侧藏起。

  白发巨灵王申和卫方不期而遇,卫方一言不发,扑上就打。白发巨灵王申料不到卫方说打就打,慌不迭地左飘三尺,哭丧棒疾点向卫方胸前三处重穴。卫方冷笑一声,身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去,眼见哭丧棒点来竟视若无睹,右腕疾翻奇奥无比一把抓住哭丧棒,真力疾发,暴喝一声道:「撤手。」

  白发巨灵王申只觉虎口欲裂,右臂酥麻,不由自主地五指一松,人却被卫方一震之力带飞起半空,宛如脱线纸鸢般,悬空翻转如轮。

  王申人在半空,心中大骇,忙施展千斤坠身法,疾沉落地,突耳闻身後响起阴奎宏声大笑,暗感觉不妙,只觉後心如中巨击,叭的一声,喉间血涌,心脉震断,立时横尸在地,耳目口鼻鲜血喷出。

  北邙门下见状大怒,喝叱出声,纷纷扑出,形成殴斗之势。海金鳖眼中怒焰火喷,怨毒已极注视着那俊美少年。少年正是严晓星,口角噙笑,好整以暇般立在道旁,隔岸观火,神态异常悠闲。隐在暗处的瑶池宫主及无极帮主则屏息凝神观看这一场凶险绝伦的鏖战。

  无极帮主低声道:「卫方阴奎一身武功虽奇奥绝伦,但北邙门下均各有独门歹毒暗器,持久下去,卫方阴奎必难占上风。」

  瑶池宫主轻笑一声道:「我甚难同意你的看法,战胜北邙门下卫方阴奎两人足足有馀,海金鳖若然伸手,则形势转逆,胜负之判,你瞧见麽?海金鳖虎视耽耽着严晓星,其实色厉内荏,须知严晓星必系棘手劲敌。」

  无极帮主道:「属下有一请求,不知宫主可否应允?」

  瑶池宫主道:「你说说看。」

  无极帮主道:「属下只觉严晓星是本帮无穷的祸害,此人不除,属下寝食难安。」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目光如挟霜刃,冷笑道:「这几年,我让你放手而为,但你却屡遭重挫,使本门日渐衰微,得罪之身犹妄作主张。」无极帮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神猛凛。

  瑶池宫主目注了他一眼,道:「我如此说,谅你心内不服得很。」

  无极帮主忙道:「属下怎敢。」

  「那么我问你,这两年来本帮之败是否严晓星所坏的事?」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摇首道:「这倒未当。」

  「那么你为何一定欲将严晓星必置於死地不可?」

  无极帮主嗫嚅道:「这个……这个……」目中不禁露出惶恐之色。

  瑶池宫主冷笑道:「不要这个那个了,哼,你心中无非是一个妒字作祟,你以为我心中不明白。」

  此刻,场中凶博猛烈,北邙门下已有二人丧命,卫方频频施展阎罗钉与阴奎独门武功鬼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手快眼快,不待北邙妖邪发出暗器,即遭掌钉夹攻,死於非命。

  北邙阎尊见状大怒,狞笑一声,身形飞跃而出,扑向卫方阴奎两人。严晓星剑眉猛剔,发出一声长啸,迎着北邙阎尊撞去,双掌平胸推出。两条身影一合即分,北邙阎尊倒翻而出,忽发出一声怪啸,腾身穿空拔起,曳空星射逸去。北邙馀众闻得啸声,纷纷穿空遁去。

  蓝衣儒判卫方鬼手阴奎也不追赶,双双走了过来,抱拳施礼道:「少侠暗中相助,老朽两人心内异常感激。」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两位均系武林前辈,武功已臻化境,实用不着暗中相助,别往在下脸上贴金了。」

  卫方哈哈笑道:「倘老朽一对一,必稳操胜算,但在北邙鬼魅合攻之下,若非少侠暗助,早伤在黑罡尸毒之下了。」

  严晓星抱拳笑道:「前路维艰,两位珍重,海金鳌必在前途相候。」身形一跃而起,落向道旁林中身形疾杳。卫阴两人互望了一眼,疾奔而去。

  严晓星实未离去,目送卫方阴奎两人身影消失後,心中道:「我必须在萧婆婆之前赶至泰安分舵,以免起疑。」起念离去,暗中一提真气,忽闻身後唤道:「你就是严晓星麽?」

  严晓星心神一震,旋身抬面望去,只见是瑶池宫主,面色祥和,眼中露出一种蔼然光辉暗道:「她怎麽尚未解去,那无极帮主咧?」口中应道:「在下正是严晓星,何故动问?」

  村姑微微一笑道:「风闻你是甘凉大侠紫霞庄主严天梁後人是麽?」

  严晓星点点头道:「不错。」

  「你知道我是谁麽?」

  严晓星道:「在下方离徐州,已闻得传言,阁下奠非就是东岳主者瑶池宫主麽?」

  瑶池宫主不承认,亦不否认,眸中忽露黯然之色叹息一声道:「血海大仇,不可不报,但少侠须证据确凿,勿妄入人罪,若一意孤行,徒贻无穷之恨。」

  严晓星目蕴怒光,朗声道:「阁下此话恕在下愚昧难解。」

  瑶池宫主面色微寒,沉声道:「少侠为何断言令尊令堂已死,妄自猜测当年罪魁祸首隐匿在无极门下。」

  严晓星傲然微笑道:「在下未说此话,亦无此意。」

  瑶池宫主冷笑道:「少侠身挟绝艺,结纳天下英豪,无极一门独号摒绝,若谓并无此意岂非违心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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