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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爱上赤脚的故事(全),2

[db:作者] 2025-06-28 10:44 5hhhhh 6320 ℃

  关于加班这接,公司所有女同事下班都有男朋友来接,唯独朶朶没人接。老爸马上就快退休了,到这岁数,强撑着一天下来已经很累,哪好意思请老爸跑这么远来接?巨灵神没车,朶朶一直体谅他,不愿让他受累倒车来接,也不愿让他花钱打车来接。可这家伙没车没钱没房,还一门心思惦记搞后边。除了高大威猛帅,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朶朶昨夜加班到那么晚,还赶上夜路惊魂,回家睡觉还在梦里体力透支,现在只觉头昏脑胀,浑身到处都软。她无精打采对巨灵神说:「好了,你忙去吧。我挂了。」

  「肏!娘们儿真难缠!整天咳声叹气的。你就不能高兴点儿?」

  朶朶果断挂了电话,情绪低落。她和巨灵神,好比三楼CD跟八楼CD,各自嗖嗖转,可是没交叉。唯一的交叉就是那事,那事儿巨灵神还弄得她不舒服。她替自己感到不值得。也许我找错了人?这人配得上我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朶朶第一次发出这样的质疑。昏昏欲睡,纯粹苦熬,只盼到点下班。

  下班前,主管一边呱呱击掌一边走来,朝大家鞠躬,然后面带微笑说:「今天还得加班,受累受累。零点夜宵。加油。」跟以前一样,轻微的怨声四起。得接孩子的、约了局的、带病的,大家纷纷掏手机拨号,告知亲朋好友。

  朶朶光着脚站起来,拿起包,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对主管说:「我要回家。」

  主管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微笑着说:「不能请假。」

  朶朶说:「我就是要回家。我要按点下班。」

  主管望着朶朶的背影,脸上还是堆着微笑。谁也看不透丫到底怎么想的。

  朶朶光着脚走出公司,走上大街,掏出烟点上,夹着烟卷前行,裹着一团气场,挺霸道的。前头一小崽子给她让道。她朝那小崽子点点头。

  一路上,包括地铁里,冲她指指戳戳的还是有的。她已经彻底脱敏。戳戳去吧。

  进了家,爸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光脚走到厨房门口,打了招呼之后直接闪进卫生间,拿盆接热水泡脚。

  老妈进卫生间,上上下下看看她,说:「你爸说你昨儿雷疯来着,雷疯就雷疯,你今儿咋还光脚啊?单位人家不说你啊?你还有鞋呀。」

  「不想穿。光脚挺好。」

  「好啥好?不嫌脏?你瞧这水这黑!」

  黑水倒掉。新换盆儿热水,再洗。泡好脚,擦干净,光脚进厨房,一边帮厨一边夸奖爸妈厨艺精湛、昨天做的饭菜怎么好吃。爸妈笑呵呵跟她一起忙叨。饭菜上桌,爸妈、朶朶落座。朶朶伸筷子说:「哎呀,团团圆圆一起吃饭真好。」

  老爸说:「去穿鞋去。」

  朶朶给老爸夹一大块红烧肉说:「行了您吃吧!」

  老妈问她:「你光脚走路,脚扎不扎呀?」

  「扎呀。」

  老爸问:「凉不凉呀?」

  「凉呀。」

  「那你还不穿鞋?」

  「光脚挺舒服的。我揍喜欢。」

  「别落病啊。」爸妈摇摇头,开始闷头吃饭。

  吃好饭,收拾完,光脚团沙发里跟爸妈看会儿电视,困了,道晚安,去睡。回卧室,瞅见没充电的手机,没劲儿搭理它。明儿再说吧。

  又是光脚一天。又是辛苦劳作。路上行人包括公司同事,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似的打量她、躲着她、议论她、贬损她、说她脑子有毛病,要不就是中邪了。朶朶不为所动,继续坦然光脚。

  下班前,朶朶抬头,冷不丁在蜂窝上头看见主管的脸:「你来一下。」

  朶朶站起来,心知不妙,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光着脚跟主管走向主管办公室。她能意识到其他同事在她后背上叮咬的目光。

  主管语重心长:「说实话,你让我们很担心。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这你知道,对么?」

  「我手机坏了。」

  「写字楼有写字楼的特定环境,公司有公司的特定客户,咱不得不顺应这些呀,对么?而且来上班得准时、得有奉献精神、得服从加班安排,还得穿鞋,你看,这些个规矩,大家都遵守。」

  朶朶说:「为什么非要穿鞋上班?咱这儿有规定么?」

  「穿鞋能保护你,再说也文明啊。」

  「不穿鞋怎就不文明了?」

  「企业管理这方面的东西,你不要挑战我。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告诉我,好么?」还是那一脸堆笑。

  朶朶走回自己的蜂窝。主管的谈话表面上轻松懈垮,而且貌似关心朶朶,其实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每句话后头都是威胁。主管城府颇深,朶朶太嫩,根本不是他对手。

  朶朶知道,她光脚上班、抗拒加班、迟到、不开手机,这些都是自埋隐患、自断后路。忽然她抄起一张白纸,唰唰写了好几行,签上名字,站起来抬头扫视正好主管夹着包要走。朶朶叫住他:「等一下。我找你有事儿。」

  同事们全都惊呆,抬头望着朶朶。公司里从来没有员工敢这么跟主管说话。主管也惊住了,停下来看着朶朶。朶朶走过去,把那张纸交给主管说:「我现在辞职。请给我结工资。」

  主管立刻堆起笑脸,说了一大套挽留的话。朶朶心意已决,平静应对,只强调现在就办手续,趁财务没走,赶紧的。主管叹口气,晶亮的眼珠子背后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光亮,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

  炒掉老板,出了恶气,心情大悦。

  光脚走在下班的路上,思索以下问题:光脚跟性有啥关联?光脚跟SM有啥关联?光脚表明我是S还是M?强硬还是外强中干?算是受害者还是浑不吝的彪悍?或者这些对立方面其实从属于一个整体、向来不可分割?

  我忍受各种非议而不辩解,我忍受坏小子踩踏,我现在到底是强还是弱?我不想加班,我炒了老板,赢得一时气顺,可以后呢?积蓄花完呢?啃老?再求职再就业再重复向陌生人递交简历的屈辱过程?

  这时候她听见路边俩大妈正毫不遮掩议论她,一个说:「嘿瞧内个!」另一说:「有病吧。」

  这种评论令人窒息。到底是这世道有病还是我有病?朶朶纠结了。

  回了家,烫完脚,给手机充上电,还没来得及跟爸妈说辞职的事儿,就开始流鼻涕,咳嗽,浑身没劲儿。老爸过来说:「瞧瞧,受凉了吧?跟你说过,这么着不成。」

  老妈拿感冒药过来说:「喝水。吃药。卧床。保暖。」

  吃完药,朶朶团在大被子里,浑身抖个不停,发冷,彻骨的冷。她意识到,大量冷汗正顺着她通体每一个毛孔往外滋泌。她已经闻见自己的汗味。光脚玩耍真的不行?也许我不该在这个秋天开始。

  这玩意儿是不是跟冬泳似的?如果从夏天开始不间断练习,就不会感冒吧?巨灵神一直没来电话。也许他不能接受我的直接表达、他已经把我给炒了?

  晕晕忽忽,加上药劲儿上来,她睡着了。

  醒来,又是上午十点半。爸妈还是出去上班了。手机已经充好电,满格。朶朶再也不用忍受尖锐刺耳的morningcall了。她已经炒掉老板,她是自由身了,想干吗就干吗。

  感冒症状加剧,鼻涕眼泪不停。流感病菌都来吧,提升老娘抵抗力。

  肚子咕噜咕噜叫。饿了。朶朶艰难起床,光着脚在家里绕了一圈,发现没有吃的。她披上衣服,光脚走出家门,来到街对面一家快餐店,推门就往里走。忽然被店里保洁大妈拦住:「哎哎,别这么进来。」

  朶朶问:「那得怎么进来?」

  「穿鞋。」

  「咱国哪条法律规定的进你们家这店必须穿鞋?」

  保洁大妈一边拦住朶朶、一边提高嗓音朝店堂里边叫:「经理!经理!」

  店内吃快餐的本来没注意朶朶,这么一闹,大家全都抬起头来瞅这怪物,冷冷看热闹。

  很快,店堂经理走出来,一身正装,优雅得体:「什么情况?」

  保洁大妈抢先说:「她不穿鞋,还非要进来。」

  经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被保洁大妈拦住的这个光脚怪物,一边礼节性递上名片一边说:「你好。咱们店……」

  朶朶打断她说:「谁规定的进来买吃的非得穿鞋?」

  经理说:「唔,那倒不是。其实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你看啊……」

  朶朶再次打断她说:「老娘现在饿了,要吃东西。」

  经理据理力争:「对不起。请您离开。」

  旁边一过客对朶朶说:「操,这叫啥事儿?告他们丫的呀!」

  经理不为所动,仍旧保持平静语调对朶朶说:「要不您点外卖、我们给您送家去。」

  朶朶掏出手机给消协拨号。消协一直忙音。朶朶说:「你这叫discrimination,懂么?你要为你现在的行为负责。」

  经理坦然回答:「明白。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朶朶饿着肚子离开那家店。心血来潮辞职不难,难的是在这个世道特立独行活下去。

  朶朶去农贸市场吃了个鸡蛋灌饼,回到家,手机还是安安静静。巨灵神那家伙在忙啥?有心给他打个电话,转念又一想,为啥每次都是我给他打?低三下四的。如果我不上赶着给他打,他会给我打么?要不试一个月?

  晚上,爸妈下班回家的时候,都纳闷:好久没瞅见闺女在他们二老下班之前就下了班进厨房忙活。

  朶朶鼻涕哈拉,一边炒菜一边擦。饭菜上桌,爸妈刚拿起筷子,她大声地宣布:「爸妈,我辞职了。」

  老爸啪一声把手里筷子拍在桌面。

  朶朶太没城府。她起码应该等爸妈吃完了吃美了,再说这个。这玩意儿它不下饭,它梗谁嗓子眼儿里头,谁都痛快不了。一场恶战,不欢而散。剩一桌菜,一筷子没动,一口没吃。

  进了卧室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感冒症状正在峰值,浑身难受,眼泪滚滚,鼻涕滚滚,呼吸道分泌物后浪推前浪,搞得她脑袋更疼了。路上受尽讥讽、还得了重感冒、弄丢了工作、爸妈还不理解。这一切,都是光脚惹的祸。这一切真值得么?朶朶可耻地动摇了。

  深夜,厨房忽然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是菜出锅的声。她下床,悄悄推开卧室门一看,爸妈围坐在客厅餐桌旁边,闷头吃着她炒的菜。老爸一边给老妈夹菜一边说:「闺女一片心。别糟蹋了。」

  朶朶关上卧室门。她肚子里也饿,可她忍住了,没去客厅。巨灵神那家伙,居然真一直没给她打来电话。她这才意识到,巨灵神其实对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俩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点儿都不对等。

  算了。算了。她心灰意冷,翻个身,抱紧被子,饿着肚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睡着了。

  跟家宅了三天,脚伤愈合,感冒好了。可巨灵神一直没打电话。这三天,爸妈临上班前是给她备好早饭午饭、嘱咐她按时吃药、下班回了家问她体温多少?对她工作的事儿避而不谈。这都是城府。朶朶自我完善的道路还很长。

  白天,朶朶光着脚在家里转悠,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像一只大白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赤裸的每一步,都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脚心、脚趾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脚原来是这么敏感。甚至脚跟、脚背、脚趾头缝,都能分分秒秒感受到巨大的让她浑身颤抖的快乐。她用光脚趾夹住签字笔画画写字;给光脚的各种角度拍照片。她不断用光脚去探索世界。她来回摸着自己的光脚,细心感受那种钻心的痒。这种痒跟屄芯最深处那种痒不一样,可是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共鸣。

  她真心喜欢上了光脚的感觉。这种生活方式要付出巨大代价:每天脚底脏脏需要反复换水清洗、好麻烦;光脚走路,脚掌难免会被划伤;光脚走路,世人不理解,爸妈不理解,未婚夫能理解么?如果他也不支持,朶朶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他在忙啥呢?一直不来电话。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呀?

  到门口,开门一看,门口站的是巨灵神。

  朶朶喜出望外,窜上去抱住他的粗脖子。巨灵神推开她:「我去你公司找你了。说你辞职了?」

  朶朶激动得点点头,「嗯!是!你今儿咋得空了?」

  巨灵神低头瞅她光脚,没接话。没对她光脚发表看法,也没问她为啥辞职。

  她拉着巨灵神胳膊摇着说:「我闷死了。咱看电影去吧。」

  「现在没好电影。」

  「那咱逛街去吧。」

  「有啥可逛的?」

  「那你有啥打算?」

  「你爸妈几点回家?」

  朶朶心底什么东西刚被点燃,哗一下又被浇灭了。巨灵神这家伙心里惦记的还是那点儿事儿。

  他脑子里除了那点儿事儿,还装点儿别的不?

  朶朶被他拉着,陷进大沙发。朶朶的奶子被粗野揉搓。朶朶刚有点儿快感,忽然巨灵神停下手里动作,厌恶地瞅着她的光脚,说:「去洗洗去!」

  脚上沾了土,确实该洗。但朶朶不喜欢的,是巨灵神这态度。她壮起胆问:「想不想玩儿点儿新的?比如脏的?」

  「我就半小时。你赶紧的。去洗干净喽。」语气冰冷、不耐烦。

  「为啥要洗?」

  「你这这这这这这多倒胃口啊这个。」

  「我不觉得呀。不如咱试试就这么去逛街。」她多希望未婚夫能跟她分享这新发现的狂野刺激,多希望未婚夫能搂着她一起地横行街头。朶朶猜过,也许巨灵神一下子接受不了跟她一起光脚逛街。

  她想过,也许能退而求其次,巨灵神穿鞋、搂着光脚的她,一起逛街,坦荡不羁。有那么高大健壮的男人搂着,那也很棒喔。谁还敢说三道四?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得到的是一瓢冷水——

  「你神毛病呀你?多丢人呀!没事儿吧你?」

  这些天,她已经好多次听见不认识的人说出这种话。现在,未婚夫对她精神状态的质疑,带动了她对自身的怀疑:也许我真的是不正常了而我还不知道?

  那天夜里,逃跑的时候,她没这么怕过,没这么冷过。现在,她抬头望着这高大的陌生人,浑身骨节凉透,手指脚趾挂霜。我真认识这人么?我了解他么?他了解我么?他爱我么?我爱他什么?到底什么叫爱?

  朶朶从大沙发里站起来,整整头发,抻抻衣服,对巨灵神一字一顿说:「请你走吧。」

  巨灵神乐了:「整啥玩意儿?你今儿是不喝啦?」

  朶朶冷静回答:「没喝。我现在告诉你,每次你弄我后边我都特难受。我现在告诉你,我跟你在一起是个大大的错误。」

  「你有旁的男人啦?」

  「没有。现在请你离开我家。」

  巨灵神归置归置脸,起身离开。朶朶锁好户门,慢慢转身,背靠户门,缓缓下滑,直到坐在地上。

  她失神了,轻轻地来回抚摸自己的光脚。光脚表皮感应器传来无比丰富的反馈,让她痒得想笑、想跳。可她没笑、也没跳。

  穿鞋袜是文明。光脚就等于反文明?等于向全人类宣战?不对,这逻辑里头肯定有断链,有偷换概念。

  朶朶缓缓站起身,光着脚走到窗前,观看窗外风景。窗外,花草树木,一切如故。一只野猫在平房房顶晒太阳,懒洋洋平躺,瞅那撒娇骚样,许是母猫。瞅她多自在!当人真辛苦。

  脚下传来丝丝寒意。天快黑了。爸妈快回家了。我该做饭了。朶朶光着脚走进厨房,打开电灯,开始淘米摘菜。厨房电灯发出昏黄桔红的光芒,跟窗外深蓝色暮色形成好看的对比。

  多年前,她看过一外国电影,像是北欧的,片名儿早忘了,故事情节也忘了唯独记住了一场景,片尾,一家咖啡馆,落地玻璃窗,男女主来到这里落座。俩人各自端起各自的咖啡杯,小口嘬着,不约而同转头瞅落地窗外的日暮。镜头拉开。咖啡馆里,昏黄桔红的光。咖啡馆外的街道天空,一律冷冽的蓝,不是那种死黑蓝,而是天刚暗下来那种透明的、清澈的、夺人魂魄的雾色淡蓝。

  感冒彻底好了。朶朶还是坚持光脚在家、光脚上街。那以后直到今天,朶朶没再感冒过。也许光脚这种生活方式,提高了她对流感病毒的抵抗力?不知道。

  朶朶执著地爱上光脚的感觉、认定了这种生活方式,并坚定地走下去。她得到了乐趣。她换了一种活法。

  接地气、更健康、不再感冒、省鞋袜钱、赤脚逛街、回头率很高、光脚踩草坪、接触鲜花、全新的感受、拓宽了感官世界、脚趾脚心更敏感更细腻,她觉得她有了更多收获。

  她只是想这样走下去,更多的原因机制她说不出来,也琢磨不透。

  巨灵神再也没来过电话。这么说,跟他那段缘分就到头了。到头儿也好,省得继续耗青春,再说了,总会认识更好的。

  这天,朶朶光着脚来到了国家森林公园,细心地、轻轻地、慢慢地走在草坪上。草坪软软的,挠得她脚心痒痒的。她坚持继续往前走,就这样一直走。专心体会阳光照射到胳膊上后背上的感觉。烈日炎炎。她登上山顶,呼哧带喘。

  忽然内急。旁边都是人,咋整?赶紧踅摸WC标识。还真找到了,右前方,顺坡往下拐,二十几个台阶,然后左拐右拐。并不难找,顺着味儿就找到了。这厕所灰墙青瓦,还歇山式,装模作样,拿腔拿调,真以为自己是一古建似的。朶朶每年都跟爸妈来登山,今年开春儿二月二龙抬头,她们一家来登山,那会儿还没这厕所呢。

  顾不得这些,赶紧进去,朶朶停下了。里头没人,满地臭水,污秽不堪,地上还没砖头能落脚。憋得实在厉害。咋整?又不能在外头光天化日解决,只好咬着牙把光脚往粪水里踩。脚心脚趾踩到了陌生人的大便小便,更有恶臭污泥从她脚趾缝里滋滋往上冒。

  强忍着呕吐机制,麻利儿解决完,提好裤子走出来。当初踩狗屎都没这么难受。低头看着自己好看的光脚蒙上了一层粪便,她想找一水管子冲洗干净。好不容易找到水管子,拧开,却没水。

  就这样,她光脚下了山,一边走一边找草丛蹭脚上的脏东西。等终于来到山脚下,她的脚已经基本上蹭干净了,可她鼻子老闻见臭味。进家头一件事儿,就是洗澡。洗完澡,泡脚。换了水,继续泡。再换水,再泡。她用舒肤佳搓呀搓,直到老妈在卫生间外头挠门:「嘛呢闺女?你没事儿吧?」

  她现在超级反感:「你没事儿吧?」这句话。她大声喊:「我没事儿我没事儿!」

  晚饭后,老妈在厨房刷碗,她忽然有吸烟冲动,就点一根儿香烟,吧哒吧哒吸。老爸走过来说:「嗬,真呛。」

  她淡淡说:「是呛。这就是我。」

  老爸坐她对面,和颜悦色问:「朶啊,你对今后有啥打算?」

  朶朶说:「没打算。混一天是一天呗。」

  「咱家没啥钱,可鞋还买得起。你这样出去,让人家笑话,知道么?」

  「我就乐意这样。」

  「爸理解你,知道你想要自由,想要不受约束。谁不想要自由啊?问题是,咱做的事儿得光明磊落,不能让人戳咱脊梁骨。」

  「我咋不磊落了?我招谁惹谁了?您现在不理解,没关系,您以后会理解。这又不难。我又没喜欢上女的。」

  「咱活在这世上,不得不考虑周围环境、不得不考虑旁边人的想法。」

  「爸,我腻透了。我不在乎身边所有人怎么看,我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我就要作我自己。您闺女又没干坏事儿。」

  老爸无言以对。一片死静。朶朶注意到,厨房洗碗的水声已经中断。现在,老妈肯定伫立厨房侧耳听着这边动静。

  朶朶一个人,再次来到国家森林公园散心。林区,她光脚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前边去路被一人挡住。抬眼望过去,是一男的,一米八五左右,文质彬彬,特瘦,正朝着她善意微笑,满脸阳光,嘴唇蠢蠢欲动,像有一肚子话要说。

  她警惕起来,立刻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只听那男的在后头对她说:「嗨美女!我见过你!」声音坦荡,光明磊落。

  朶朶停下,回过身,再次打量,困惑地问:「我见过你?」

  「不,你没见过我。我内天跟山顶见过你。你从内旱厕出来,光着脚,挺彪悍。我喜欢你。」

  朶朶再次观察这男的。年轻,阳光,挺精神的,穿着得体,目光诚恳,直来直去,不来阴的。

  她问:「你喜欢我哪点儿?」

  「你挺好看的,而且你敢光脚爬山,你挺棒的。你要找男朋友的话,请优先考虑我。」

  朶朶笑出了声。这人有趣。「你真幽默。我根本不了解你啊。」

  「好办。我今年三十岁,已经退休两年。」

  「不是吧?谁二十八岁就退休哇?」

  「我们富二代里头,这种挺多的。上班多累呀?跟家多舒坦。」

  「真的假的?」

  「真的。我就是太空虚。钱太多,怎么花?挺费脑子的。不如这样,你帮我花得了。」

  朶朶神经质地笑,牙龈都露出来了。这世上真是怪人多多。正这会儿,那人给她递上一支香烟:「来一根儿。」

  朶朶的心呼一下。原来这世间还能有结识这样的烟友。她接过烟。那人伸过火机,见她把那根烟往包里放,一愣:「什么情况这是?」

  「这叫取证备案。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

  那人乐了,自己点一根儿,满不在乎,坐她旁边,说:「他们都管我叫『八爷』。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八爷』是什么人。」

  她从来没听说过八爷。不过看着八爷坐草地上悠闲地抽烟,她忽然动了一闪念:能找一个烟友当男朋友挺不赖哈?起码他不反对我抽烟,能容忍我身上我嘴里的烟味儿。她摸出自己的烟,点上,仍站八爷旁边。敌坐我站,我有优势。八爷不在意这些只是专心低头瞅朶朶光脚。

  朶朶说:「瞅啥瞅?变态吧你?」

  八爷抬起脑袋、惊喜地说:「对呀老乡,这你都知道?」

  朶朶已经好多天没这么开心了。她说:「德行样儿。」

  日落之后,山里气温骤降。朶朶坐草地上跟八爷已经聊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忽然打个机灵,觉得冷。八爷起身,把她拉起来,说:「咱走。」八爷的手特热乎,说明这人心里没阴谋。

  下了山,八爷拉着她直奔停车场。停车场西南角,趴着一辆灵动的车,全不锈钢车身,没上漆,通体闪着金属的冷光。朶朶跟着上了车,大脑有点儿缺氧,恍惚进了游艇。汽车内饰居然能设计成这样?点火,给油。车子咆哮着蹿出去。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先给我一巨灵神,又穷又不在意我。

  然后派一眼镜男,大半夜吓唬我,还让我失恋、失业,直到现在才给我白马王子。

  那天跟他吃的北极贝、生鱼片什么的。晚餐过程当中,八爷对她说了很多,说觉得光脚特别神圣特别圣洁,光脚的人能发出一种光,普通人看不到。

  他还说光脚是人最神圣的状态,最接近人原本状态,比如出生、比如死亡。人刚出生,光着脚,护士给系一个toe-tag,写上出生时间、性别、血型和妈妈姓名。等一辈子过完,人死了,拉到停尸间,也光脚,大脚趾系上了一个toe-tag,写上姓名、性别、年龄、死亡时间、死因。

  现在,朶朶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尸床上,光着身子,盖一白单子,露着两只光脚。一护士走过来,把一个toe-tag套在她右脚大脚趾上。略微有点儿痒痒,可是很快就过去了。护士歪头打量她,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蛋,然后轻轻合上她的大眼睛。朶朶不再能看见东西,她只能朦朦胧胧感到眼皮外日光灯的光。

  护士走了,随手灭了灯。停尸房里一片黑暗。

  奇怪,在黑暗里,朶朶能瞧见的东西反而多起来。黑暗有一种特殊的灵性,能让各种想法自由飘飞。

  朶朶在黑暗里瞅见爸妈、瞅见八爷、瞅见北极贝、瞅见生鱼片、瞅见了巨灵神、瞅见幽灵车那眼镜男闯进她的睡梦中蹂躏她、给过她几十个狂乱高潮;瞅见山顶、瞅见旱厕、瞅见污泥从她光脚的脚趾缝里冒了上来;瞅见地铁、瞅见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瞅见主管、前台、死羊眼同事们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傻屄样子。她甚至瞅见那个没动一筷子的生日蛋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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