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开苞宴故人相见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莲落的开苞宴被定在了七天之后。

　　取一个黄道吉日将镂花泥金的帖子早早散了出去，金妈妈又特意遣人将楼内的雕栏画柱重新上了一遍朱漆。觉着还不够隆重，于是咬咬牙在寸布寸金的“云绣阁”订了百尺大红绣彩凤朝霞绸，扎成花球样系于宫灯之间，直将整座教坊司装扮得一派火红，喜气洋洋。

　　黑影每个晚上都会前来督查一番，少不了要和金妈妈滚做一处。金妈妈久旷逢甘露，又得爱郎柔情相怜，更是铁了心要大肆操办，非借这个机会打响金陵教坊司的名头不可。

　　很快就到了莲落出阁成大礼的日子。

　　晌午甫过，金妈妈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们捧着簪钗环钿罗裳云帔等物登上了门。见莲落已经梳洗完毕，正乖乖巧巧地坐在梳妆镜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说是妓院，倒也遵从着寻常人家嫁女的规矩。金妈妈命莲落坐南朝北，先是用鸭蛋粉将她的脸细细涂匀了，又接过红色丝线分为三股，一分一合地给她绞面。按传统喜娘为新娘开脸的时候是要唱着祝福歌的，不过妓家女子生来命贱，自求平安喜乐尚且不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多子多孙？

　　接着是梳头和匀妆。吴妈妈手巧，三下两下就拢了莲落如瀑的青丝挽了一个淩虚髻，又要寻朵玲珑点翠镂金牡丹替她簪上，莲落忙把手中紧捏着的紫檀盒子递了过去，道：“妈妈您就用这个吧。”

　　金妈妈伸手接了过来，见紫绒的内衬上静静躺着一支以整块白玉精心雕琢，顶心是一朵并蒂荷花式样的簪子，觉得过于素净了点，就皱了皱眉头。

　　“妈妈，太过繁琐会让人乱花迷了眼，反而不美。”莲落脸上满是恳切之意：“今天也算得上是莲落的大日子，莲落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金妈妈略一思忖，就将簪子斜斜插在了莲落的云鬓上，又嘱咐吴妈妈给她描一个妩媚雅致的桃花妆。

　　待莲落穿上大红遍地金绡衣，蒙了珍珠玉璫织就的面纱，由丫鬟虚扶着走出内院的时候，已过了黄昏时分。

　　教坊司主楼呈回字形结构，最中间是一座黄梨木底的戏台，作为姑娘们登台献艺，又或是举行拍卖鉴赏的地方。沿着戏台向后便是两圈错落有致的雅座，铺着锦垫，薰着竹香，由青石小几分开，算是一等席。因为人数有限，又能占得最好的风景，所以有资格坐上一等席的均是出自于达官显宦，非富即贵的人家。

　　若是寻常的开苞宴，姑娘的头筹往往是由一等席上的客人拔得，其他席面上的人只能图个眼缘罢了。不过金妈妈有意把莲落的开苞宴办得隆重，便稍稍放低了门槛，允许二等席的人也参与竞价，价高者得。

　　正因为有此特例，所以今儿来的人特别的多。有久仰同知家小姐美艳动人，想要一亲芳泽的；也有杨璩官场上的政敌，欲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奸淫一下他女儿的，不一而足。还不及掌灯，整个教坊司便已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有相识的人三两聚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加上妖姬美婢在旁奉酒助兴曲意奉承，场面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在这份喧闹中，有个白衣男子始终淡淡坐在一旁，自顾举杯小酌。他的举手投足间舒展如画，眉眼安逸，只有在偶尔抬眼看向空旷的戏台之时，才会染上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抑郁。

　　远远地，有丝竹嫋嫋声传来，奏的是一曲《凤求凰》。又有身着红衫粉裙的丫鬟依次挑帘鱼贯而入，有经验的便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要登场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同样是一抬一挑的动作，偏做的比旁人更风流三分。紧接着一只被裹得纤瘦小巧的莲足也点了进来，还未来得及看真切，便掩进了环佩叮当的裙袂内，图惹人遐思联翩。

　　“好！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了！”一位手持纸扇附弄风雅的中年文士高声赞道，毫不掩饰惊艳之意。

　　莲落似未耳闻，径自缓缓登上戏台，站定，面色恬然。

　　明明她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仿佛她并不是置身在最汙秽不堪的风月场所，而是闲庭信步在自家的后园中。而在那宠辱不惊，淡看花开花落的态度之下，更是隐藏了一张倾国倾城，让人缭乱失魂的容颜。

　　有小童拖着掐丝鎏金彩盘前来收众贵人的名帖，只待敛齐之后，由金妈妈挑出标价最高的那位，选作今晚的折花郎君【１】。而几十张设色泥金帖上，最少的也标有了八百两白银，最高的则是来自于一名钱姓富贾，愿意掏出五百两黄金来换取莲落的初夜。

　　“结果如何？”见四周无人注意，黑影闪入了帘后贴着金妈妈轻声问道。

　　金妈妈但笑不语，只是捡了钱商的帖子给他看。

　　“五百两黄金？好大的手笔！”黑影夸张地吸了一口气：“难怪都说浙商富甲天下，爷那几个钱还真的不值一提了。”

　　“你也有写？”金妈妈故作恼怒，伸出蔻丹用力在来人的腰部软肉处拧了一下。

　　“这不就是爷的么。”黑影从一众名帖中抽出一张来，只见上面用行楷笔工笔正地写了“杨寰，八百两白银”七个大字。

　　“原来那花钱最少的是你啊。”金妈妈转怒为笑，嗔道。

　　“爷这不重在参与么！”杨寰莞尔，又道：“有没有一个姓许的？”

　　“你说这个？”金妈妈又拿出份帖子：许白，两千两白银。

　　“他倒也舍得。”杨寰略微在脑袋中转了一下，就知道两千两白银已经是许显纯所能拿出来的最大数目了，于是就把余下的帖子扔在一旁，道：“就选他吧，卖他一个人情，以后有你我的好处！”

　　“他是谁？”金妈妈狐疑地看着杨寰。南京距京城千里之遥，在她眼里作为京卫指挥司指挥使的杨寰已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竟也有需要服软的时候。

　　“许白，表字显纯【２】，你该有听说吧。”

　　莲落的初夜最终被卖了两千两白银【３】，这个价格微微低了一点。不过买下她的人竟然是九千岁麾下第一红人许显纯，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足以让金妈妈喜出望外。

　　也不多说，按规矩莲落身体前三天的所有权都将属于许显纯。金妈妈将他俩送入了洞房又服侍着喝过交杯酒后，方才乐不可支地退开了去。

　　徒留屋中一片静默。

　　许显纯并不着急，他只是贪婪地看着端坐在床榻边小小巧巧的少女。她身着大红绡裙，无一装饰，仅在腰间以同色绸锦轻束，流淌着琐碎的霞光，仿佛盈盈不堪一握。襟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抹雪白的肚兜，却无一丝春意。

　　五年不见，她长大了不少，如果说以前的莲落只是含苞欲放的小荷，那么今晚的她就是映日的芙蕖，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

　　“芙清……你还记得我么？”

　　作家的话：

　　米娜桑，我又食言了 =—=

　　本来，这一话真的有肉，而且很肉，莲落初夜一女战四男的故事。

　　那四个男的就是魏忠贤手下的“五彪”，缺杨寰。

　　后来，后来梵音亲妈心泛滥了，觉得莲落太可怜了（好吧，主要是觉得以许显纯独占欲强的个性来看，实在不像是能和别的男人一起分享莲落的人），于是就大改。

　　本来梵音懒得描写开苞宴上的琐碎事情，出阁什么的，种田文都写烂了啊有木有！

　　不过后来想起一点。

　　【１】很多古装小说描写青楼拍卖初夜时都是一群人嚷着什么五百两！六百两！一千两！跟菜市场一样的有木有！事实上在古代这种事情算是风雅韵事，参与的人又多是文人墨客之辈，怎么可能扯着嗓子吼呢。所以在明朝，至少在明朝，所谓的开苞宴啊寻芳宴之类的，都是把自己想出的价格写在帖子后面，然后交给老鸨，由老鸨选出价高者（恩，还是很能黑箱操作的）。

　　【２】我还真的查不到许显纯的显纯两字是名还是表字。所以随便帮他编了一个名字。白色，显得纯洁，其实不然，^_^

　　【３】明朝的物价，以万历年间的数据来说，大米白银１两= ２石即３７７。６斤。合人民币１。７５元/ 斤。上好的水田１０两银子一亩。所以许显纯还是花了大价钱了说。

　　话说，明天开始真的有肉！！而且是很虐的肉！！！你们要相信给许显纯三天，他会吃的莲落一根骨头都不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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