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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夜是喜欢春天的。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他的咳嗽便会有所好转，在冬天仿佛被冻住的空气也恢复了活力，有了鸟雀的鸣叫声。街道上洒满樱花的花瓣，纯净的白色与可爱的粉色交织在一起，常常使他想起那个与花同名的孩子。

往年这个时候，他会带上小樱和小凛一起去公园赏樱，有的时候葵小姐也会一起来，然后雁夜会拿出他的相机，将小淑女们可爱的笑容和飘落的樱花一起定格在镜头中。

不过现在显然还没有到赏樱的季节。

冬木市的冬天十分漫长，虽然时节已是三月既望，但空气中仍留有一丝寒意，樱花也还未大面积的开放，多数的樱树仿佛还保持着观望态度，在枝头打了许多花苞，却没有开放的打算。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了。

其实这是雁夜第二次参加S高的毕业式了，不过这一次是以教师的身份。其实他并不太想参加这个毕业式，因为台上那个穿着酒红色西装的人他简直不愿意多看一眼，不过他瞥了一眼站在主席台旁边，作为毕业生代表之一参加毕业式的兰斯洛特，他还是忍住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从侧门溜出去的冲动。

远坂时臣终于结束了他那令人生厌的冗长讲话，优雅地走下了主席台。没过多久，雁夜的耳边响起了音乐声，是那首人人耳熟能详的《仰げば尊し》。

“仰げば尊し　我が師の恩

教えの庭にも　はや幾年……”

说起来雁夜也曾经像这样站在一排排学生中间，穿着统一的制服，唱过这首歌。

八年前。

雁夜初中毕业那年正赶上禅城葵高中毕业。

毕业式结束得很早，雁夜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腕表的时针才转到四和五之间，于是他想了想，又拐了回去，走向了高中部的教学楼。

就像以往每次一样，爬到最高那一层，然后向右拐，靠左手第一间教室便是禅城葵所在的班级。

葵果然还没有离开。

“啊呀，雁夜君。”葵看见少年熟悉的身影，很高兴似的笑了。

“葵，那个，恭喜你毕业。”少年抓抓头发，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道。

“你也是，恭喜毕业。”葵走向了站在教室门口的雁夜，“不过，雁夜君怎么不回家呢？”

“葵不也是吗？”

“我嘛……我在等时臣啦。”禅城葵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陪我再出去走走？”

那一年的樱花开得特别早，三月中旬的校园里已经随处可见樱花美丽的舞姿了。雁夜和禅城葵一起走在缀着粉色花瓣的校园中，葵的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开口对雁夜说道：“其实时臣今天上午来过了。”

“是吗。”

“嗯，他说下午有事，不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不过毕业典礼之后可以来接我。”

“哦。”

“还有呢，他说……”葵顿了顿，吸了一口气说：“他说他喜欢我很久了，他说要不要和他交往试试看。”

雁夜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禅城葵，身边的少女眼睛里有着温柔的色彩，双颊已经染成了樱花的颜色。

“然后呢？葵你答应了吗？”

“嗯。”

“是吗……”雁夜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也是呢，时臣是个不错的家伙。”

“雁夜君也这么觉得？”少女突然笑出了声，“可是平时你们一见面就吵架，我还以为雁夜君很讨厌他呢。”

“嗯……说实话我确实不太喜欢那家伙啦。可是……”

“可是？”

可是他很优秀。学业有成人也长得帅，有安全感可以依赖，性格成熟还有责任感。

可是他能给你幸福而我不能。

和他在一起你可以过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的生活，不，比普通的家庭还要富裕很多的生活，而和我在一起你会不得不面对那些肮脏的交易和令人作呕的骗术。

雁夜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啦，总之祝你幸福啦，葵。”

雁夜笑得很真诚，他是从心底里希望葵幸福。

“谢谢你，雁夜君。”葵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害怕惊扰了沉睡着的花瓣们。

“啊，时臣来了，”葵看见校门口停着的红色汽车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后来雁夜一个人回到了早已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他找到了禅城葵坐过的位置，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这样对自己，对葵都是好的。他反复告诉自己。

最后他又安静地离开了那个教室，在那个座位的桌洞的角落里，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留下了铅笔写的三个字母。

Aoi。

五年前。

雁夜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时臣大学毕业。

雁夜参加毕业式的时候时臣还在忙着毕业论文与其他种种事务，没时间来参加他的毕业式，便拜托葵代替他来了。

高中毕业后的葵没有去大学进行深一步的学习，而是暂时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她和时臣约好，等时臣大学毕了业，葵就辞掉工作，然后结婚，在家里当专职的家庭主妇。

“恭喜你毕业，雁夜君。”此时的葵身上已经有了成熟的少妇的气质，而雁夜怎么看也都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这是时臣给你的毕业礼物。”说着，葵递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精致盒子。

里面是一支红色的钢笔。

雁夜有些哭笑不得，虽然钢笔是件不错的礼物，但是远坂时臣这个人除了红色还能选点别的什么颜色吗？

“然后这是我的。”这一次葵递出去的是一本摄影集。作者是雁夜很喜欢的一位摄影师，是雁夜一直想要的一本摄影集。

“啊……谢，谢谢你，葵。”

“不客气。”女子在三月的暖风中，笑得温柔而又大方。

“那么，我就先走了，再见雁夜君。”一番无关紧要的对话之后，葵告别道。

“啊，那个，葵……”雁夜捏紧了手里的信封。里面有他努力了一年好不容易挣到的奖学金，再加上打工得来的收入，进入大学之后不久，他便可以做到在经济上独立了。

他受够了脏砚，他受够了间桐家。他要和间桐家断绝关系。

因此在去了别市上大学之后，也许便不会经常回冬木了，和葵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所以他想在最后，做一个稍微正式一些的告别。

雁夜最终仍然什么也没说。如果说了，葵一定会反对，会追问他原因，会为他担心，而这些都是他不希望的。

“怎么了？”葵偏着脑袋，等着雁夜的下文。

“不，没什么……再见了，葵。”

葵慢慢走出了雁夜的视野，而他自己还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走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今こそ別れめ　いざさらば。”感谢恩师的民谣终于唱到了结尾，毕业式的主持人简短地总结了两句，学生们便开始退场。

“兰斯洛特！”出了会场，雁夜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身材高挑的学生。兰斯洛特听到喊声，便停下来在原地等着雁夜走过来。

“兰斯洛特，恭喜你毕业。”雁夜拍着他的肩膀这么说道，虽然两人之间夸张的身高差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嗯，谢谢雁夜。”

“那，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回家吧。”雁夜提议道。

“不，怎么说也是生活了两年的地方，一下子这么离开有些舍不得呢。”兰斯洛特说，“雁夜介意陪我再回教室看看么？”

教室里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

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衬得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的醒目的“祝贺全体同学圆满毕业”有些寂寞。窗户没有关，窗帘随着傍晚的微风而微微摆动着。

“这里，曾经是你的座位呢。”雁夜走到窗户旁的那个位置，用有些怀恋的口吻说道。

“是啊。”兰斯洛特回答，“我还很喜欢这个位置呢，从这里可以看到校园的全景。操场，办公楼，宿舍，草坪，甚至是大门之外的景色。”

“嗯，确实不错呢。”雁夜朝窗外看去，“说起来，以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置。”

“是什么样的人？”

“是我喜欢的女孩子。”雁夜似乎对提起这样的话题并没有什么抵触，“不过，我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对她说过喜欢，所以……她大概，直到毕业，不，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吧。”雁夜微笑着说，眼瞳里盛满了对往昔的怀念。

“那么现在呢？”兰斯洛特突然开口问道。

“现在什么？”

“现在，还喜欢着她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雁夜笑着转过身来，“现在我不是有兰斯洛特了吗？”夕阳的橙色映在雁夜的眼睛里，反射出满满的宠溺的色彩。

兰斯洛特突然想起来 ，他第一次和雁夜一起回家那天傍晚，也是同样的景色。

他被一种莫名的冲动所支配，向前跨了两步，捧起雁夜的脸颊，然后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雁夜似乎也早已对这个吻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兰斯洛特的吻很温柔，他轻轻地吮吸着雁夜口中的津液，时而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嘴唇和齿列，却没有了更深一步的动作。雁夜第一次知道接吻原来是这种感觉，兰斯洛特柔软的长发滑进他的脖颈指尖，痒痒的触感使他不禁缩起了肩膀。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却忍不住地渴求更多，他伸出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兰斯洛特的，两人的舌头便立刻交缠在了一起。

是啊，比起怀念过去失去的东西，我更应该……

雁夜抬起了自己的双臂，缓缓拥住了他的恋人。

晚风突然强劲了几分，将教室里厚重的墨绿色窗帘扬得很高很高，高得遮住了那一对相拥的恋人的身影。

这里静谧得没有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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