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緩慢地睜開眼，汗水劃過他的臉頰，直直滴落到地面上，從視線中央開始色彩一點一滴注入了靜止的畫面之中，近在咫尺的是青峰的臉，他年少矯健的身軀如豹一般敏捷，自正前方扣住了自己欲阻檔他灌籃的球。

　　其實靜止的並非時間，這點黃瀨相當清楚，是在最後還有機會掙扎的這短暫的數秒裡，周圍那些人比起眼前的對手而言都不再要緊了。坐在觀眾席上的人是活的麼？還是純粹為了這一刻而表現出期待的假象呢？亦或是，這一切都是自己所營造出的妄想？

　　否定。

　　黃瀨隔著球都能明顯感覺到彼此打顫的身體已然快要無法再支撐下去，這是真的，就在今天、現在，等待這麼久才能一償心願和青峰對決，哪怕勝利已離他遠去。

　　他聞到了，青峰身上汗水的味道。

　　黃瀨心跳快得近乎暈厥，惶恐地想著為什麼明明是在這裡，明明是在此時，想要緊緊抱住這個執著已久的對手。

　　結果心底那點天真仍舊沒能瀟灑丟棄。

　　距離起跳已經過去兩秒，黃瀨知道自己沒辦法再跳得更高了。恍惚間他看見青峰背後另一個躍起的身影，將自己的手按在他手上，黑白交錯。

　　是誰？是誰？

　　「你還以為這個身體屬於你麼！？」穿著桐皇球衣的金髮少年略微施力，球從黃瀨手邊滑開，青峰輕而易舉地將球灌進籃框中，與此同時哨聲響起。

　　「比賽──結束了！」

　　場邊不少人這麼大喊著，一些人臉上揚起再也止不住的笑意，疲倦的少年們欣喜若狂，撐著身子走回到場中央準備列隊。只有海常成員們異常低落，陰霾比起午後驟雨更迅速地籠罩到這支豪門籃球隊上。

　　跌坐在地上的黃瀨試著再站起來，腿卻抖得連支撐起身體的最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太丟人了。

　　黃瀨低垂著頭，臉色慘白，奮力咬住下唇才沒讓哭聲流瀉出來，狠狠地用拳頭砸向地板，一道影子佔據了前方那塊地，一片漆黑，他以為那是青峰所伸過來嘲諷自己的手，可直到這時他也立刻就想透了，那根本不可能，對青峰來說自己早就什麼也不是了。

　　既不是他，也不是自己。

　　他實在沒有勇氣抬頭去看一看那個人。

　　「輸掉比賽這種事……『我們』才不會呢，勝利女神可是站在小青峰這邊的啊。」

　　那個嗓音愉悅地說著，帶著意得志滿，熟悉且又陌生，爾後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別忘記了，因為崇拜我才會站在這裡。」

　　泣不成聲的黃瀨仰起僵硬的脖子，發現同樣筋疲力盡的笠松彎著腰，等待救援自己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遲疑著伸了出去，以為前方會是光明。

　　笠松撐著他一跛一跛地走上前，厚實的掌心按在他頭上亂揉一氣，從沒哭得這麼慘烈的黃瀨滿臉淚水，再也顧不得形象，他聽見青峰說：勝者能對敗者說的話──根本就沒有。

　　他悄悄地吐出一口長氣，積壓心頭已久的鬥氣終於得到緩解，所有的執念全都幻滅成灰，腦子裡什麼也不剩下，什麼都想不起來，那些人的長相全都模糊在熱淚中，成為一大片團塊，誰是誰也早就不那麼重要了。

　　那片承載著譴責與絕望的大海，早就沖垮了僅存的避風港。

　　在這個清一色由黑或白所構成的世界，也許就是緊鄰著青峰而立的連他自己也難以啟齒的「那個誰」，微弱的青色光芒靜默地蟄伏在他所熟悉的金色之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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