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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的正下方是学校的操场，远一些是大片的民居，高高矮矮的居民楼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冬木市新都的西侧。民居的东面是市中心，越是靠近市中心，建筑物便越高，也越来越密集。那边昼间车水马龙，夜间灯红酒绿，和旧城区简直判若两城。

更远一些的地方有半环绕着市区的山脉，并不是很高的山，夏日也是一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模样，不过现在只剩一片黄褐色光秃的树干。

S高的主教学楼不算矮，从这里可以看到半个冬木市的景色。

十一月的风并不强劲，但其中的寒意已经足够让人缩起脖子了，所以午休时件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待在教室里，操场上鲜少有人走过，屋顶上更是只有兰斯洛特一个人的身影。

他似乎对空气中的寒冷毫不在意，也没有管被风吹乱的紫色长发，只是将拿着一张纸的胳膊搭在栏杆上，安静地眺望着冬木市远处的山峦。

“兰斯洛特，”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兰斯洛特转过头来，不出所料地在楼梯口看到了白发青年的身影。

“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年轻的教师朝她走过来，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喝杯热咖啡？”

兰斯洛特抬头理了理随着风在眼前飘荡的额发，才接过咖啡，道了声谢谢，打开喝了起来。雁夜也靠在栏杆上打开了手中另一罐咖啡，他注意到兰斯洛特手中的那张纸，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升学志愿调查表？”

“嗯。”

雁夜拿过那张表，随即惊讶地抬了抬眉毛：“F大？兰斯你不是要回英国吗？”

“改变主意了。”兰斯洛特转过身去，再一次将目光朝向城市的景色，“我想留下来，也许几年，也许……谁知道呢。”

“……是吗。”

“嗯，我很喜欢这里。”兰斯洛特喝了口咖啡，温热的液体带着香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那，你在英国那边的家人呢？”

“姑妈不会强迫我回去。不过，如果她太想我，就每年回去看看她吧。”

雁夜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小口啜着咖啡，朝向远处某一点的视线没有移动，似乎是在发呆。

“说起来，雁夜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做教师的吧？”兰斯洛特问道，“和我说说那时的计划可以吗？”

“我啊……”雁夜放空的眼神朝天空的方向移了移，“上高中的时候，很喜欢摄影。”

“说是喜欢，其实那是完全没有什么专业知识，只是叶公好龙罢了。我只是想记录下来。像是风景，温度，感情甚至是气味这样令人心情舒畅的东西，拍成照片的话，似乎就能全部记录下来。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以后再看到照片时就能全部想起来。”

“那现在，为什么放弃了？”

“嗯……之前有一次，那个，出现幻觉的时候，把相机弄坏了。之后……之后就没有再买过了。”垂下目光，雁夜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对不起。”自觉触到了雁夜的痛处的兰斯洛特马上道歉道。

“不，没什么，我不在意。”雁夜继续说道：“那时候觉得，做个记者挺不错的。写写采访稿，偶尔去不那么远的地方来个短途旅行……如果能过上这种悠闲的生活真是再好不过了。和摄影有关，还能写些东西，这对我来说该是最理想的职业了。”

“雁夜喜欢写东西吗？”

“嗯，算是吧。”

“比如说诗歌？”

“诗歌吗……比起写我更喜欢读呢，”雁夜笑了笑，“因为自己写得很差。”

雁夜对兰斯洛特突然提起诗歌有些惊讶，便问道：“兰斯喜欢诗歌么？”

“说不上喜欢，只对英国的诗人有一点了解罢了。”兰斯洛特这么说着，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

“比如说？”

“比如说……”兰斯洛特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些许的紧张和口干，他有些后悔那么早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了。

“比如说，‘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他突然抬手抚上了雁夜布满瘢痕的左脸，“‘爱你老去的脸上痛苦的皱纹。’”也许这么说并不恰当，因为这些痕迹并不是岁月留下的，兰斯洛特想道。

但是看到雁夜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和突然涨红的脸颊，他决定把话说完。

“雁夜，我喜欢你。”他说，按住了雁夜打在栏杆上的手，于青年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雁夜的脑海中突然掠过这样的画面。

风在高空中呼啸而过，改变了白云原有的形状，一群水鸟在起飞的时候用翅膀拍打着水面，留下杂乱无章的美丽波纹，虫豸的鸣叫高亢而回音绵长，宛如告白的话语，在他的胸腔中不断回荡，不断被拉长，直至那声音被刻在他灵魂中最深的地方。

间桐雁夜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冷风灌进他微张的唇间，让他觉得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将那只被按住的手翻了过来，回握着兰斯洛特温暖的手掌。

兰斯洛特，你该是知道的。

我是个十分懦弱，十分自私，十分任性的人。我害怕被人讨厌，为此我拼命地伪装，拼命地隐瞒,我连按照自己的想法坦率地生活都做不到。我总是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潜意识中却总是把过错归于他人，然后自以为是地扮演者善者的角色。

即使是这样的我，即使是这样的我，如果你仍愿意喜欢的话。

就请收下我这21克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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