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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 淫集 - 10,1

[db:作者] 2025-06-29 15:26 5hhhhh 7420 ℃

《时间》

 

  作者:流殇

  楔子

  阳光很温柔,温柔得象女人的手,抚摸在脊背上,那感觉挺好的。

  虽然天气还有点凉,但我还是光着膀子,接受着阳光抚摸的感觉是好的,另外,我不想把衣服弄脏了,让我的媳妇受累。她已经够累了,要侍弄家里的所有事情,还要照顾门外的那两亩菜地,为了生活的好一点,她还去给别人洗衣服。我觉得媳妇是太累了,她的手总是那么的白,而且凉。

  其实她不用那么忙活的,我始终是心疼她,靠这十几亩地,我们还有一个菜园,在山上还有几亩能拿到城里换钱的果树,我们能活得挺好的,村里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天生的庄稼把势,干什么,什么就成。不过媳妇总是不满足,她侍弄菜园子,她养鸡,养鸭子,她会绣花,她还去给别人洗衣服,她觉得我们应该活得更好一点。

  我停下手里的锄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把目光倾洒在刚翻过的土地上,土地还行,但不那么肥,不过一切都会好的,土地,庄稼,生活,至少我是相信,也愿意相信。

  媳妇是我妈临过世的时候,用我们家的那头水牛从邻村范家集换来的,范家集的人都不怎么会种地,据说以前他们都很有钱,很有地位,很不会生活,现在如何生活?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反正用一头水牛换来了一个媳妇,我挺心疼那水牛的,同时也心疼媳妇。

  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儿,我刚满十六岁,我妈就病倒了,她坚持着,她牵着水牛出去了,我正在门口的木墩上做刚想好的用来引水的木排子,做好了,我就不用在开春的时候,再一桶一桶地往地里拎水了,我没管老娘牵着水牛去哪里。

  过了午,我妈也没回来,这让我很着急,因为她最近咳嗽的很厉害。她干嘛去了?我玩命地在村子里找,每个她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村里的人都以为我疯了,我的屁股还挨了那个总是想欺负我的憨牛一脚,这回我没搭理他,因为我的确快要疯了。

  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最后我坐在村口的老榕树下哭,我不能没有妈妈,我从来都没见过爸爸,要是再失去了妈妈,我不知道该怎样好。

  我畏惧孤独,四岁的时候,妈妈为了让我学字,把我留在南边十五里的冒屯那个就知道喝酒、吹胡子的老头家里,我就狠狠地哭了一夜,最后,我一个人溜了。在山里走得很迷糊,很害怕,很孤独,只有一个信念——我必须找到我妈。

  「恪儿,你怎么又哭了?」我正在拼命地回忆那次和后来几次那种寻觅的迷茫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并且感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妈!」我扑在妈妈的怀里,哇哇地哭。

  「恪儿,别哭,以后也别哭,咳,咳,你已经长大了……」妈晃悠着,她坚持着。

  我不哭了,因为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我,离我很近,又似乎很远,陌生,但觉得亲切,又不那么亲切,在检查我。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小姑娘,很干净,干净得透明一般的清澈。

  我愣住了,在她身上看到了好多很熟悉的东西,她干净,她清澈,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衫也一丝不苟的,虽然和我们一样的补丁落补丁,却似乎就是那么的华贵,她什么也没有,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旁边,检查我。

  我有点害羞,我知道一个男人老是哭,这样很不好,伤心么,我有什么办法?我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妈,咱们的水牛呢?」

  小姑娘叫羽。我知道妈妈用水牛把羽换来的时候,又哭了半天。

  「你干嘛老哭?」范羽已经忙活一气了,她很轻盈,很灵巧,很仔细,她把院子、屋子都按照她的理想收拾了一遍,还意犹未尽,她决定带着她那很特别的香味来收拾收拾我。

  我虽然很喜欢范羽,几乎是一见到她就喜欢了,不过,我现在决定不搭理她,因为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小姑娘和我的好朋友水牛划上等号。

  范羽蹲下身子,很有兴致地摆弄着我弄得有点模样了的木排子,她抬起那好看的脸,用那种很特别的目光看我,「这是干嘛用的?」尽管那目光中有一些和原来不大一样的东西,我还是决定不搭理她,但我不哭了。

  「你……」范羽低下头,用那白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我觉得有点晕,她嘴唇真好看,她的牙也好看,还有那下巴。「……你心疼你的水牛么?」

  想到和水牛一起长大的日子,我的眼泪就禁不住又滚落了。

  范羽很专注地看我,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知道你的好朋友要怎样么?会被吃掉的。」

  我愣了一下,发疯一般地跑出院子,发疯一般跑,跑得看不见房子,看不见人,就是一片晃动的白花花的东西在眼前晃……

  我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灯,听到妈妈一边咳嗽,一边和谁说着什么,肯定是范羽,我失去了一个朋友,现在,我不喜欢范羽了……

  「恪儿!过来吃午饭了。」媳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看见她站在远处的地头上很优雅地冲我招手。她从来都那么优雅,最艰苦的生活也没有使她改变过,她比我小一岁,不过她居然象我妈一样叫我恪儿,我爱她那样叫。

  我伸手在身边赶了赶,似乎这样可以把汗臭味轰走,我不愿意臭烘烘地就到香喷喷的媳妇身边去,我出了很多汗。

  「饿了吧?」媳妇用她绣的帕子给我擦汗,袖管稍稍地滑落一些,露出我喜欢的手腕,她的手现在有点粗了,我看见饭篮旁边的那一大筐衣服,就来气。

  「不是洗完了吗?怎么又这么多?」

  「你把衫子披上,风凉。」媳妇把叠得很整齐的、依然保持着干净的衫子拿过来,展开。

  「别,我身上的汗还没干呢。」我躲开。

  「怕什么呢?衣服脏了,可以洗的么。」媳妇固执得厉害,她愿意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累点似乎也没什么。

  「我这样挺好的。」我也固执,我愿意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媳妇没有坚持,她笑了笑,把衫子重新叠好,重新放好,然后,她在我身边坐下,「吃饭吧。」

  我看见远处的河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又来了,每天都能看见他。

  和我不一样,他总穿着长袍,那长袍真够戗,脏得够戗,也够破的,我怀疑他从来也没洗过,他还坚持穿那双露出脚指头的靴子,现在不光是露脚指头了,整个都开牙了,这使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滑稽,不过他很从容,那从容劲还挺来劲的。

  其实他挺神气的,长得也挺神气的,就是看起来吃得很差劲,脸上都是菜色。他还老带着那宝剑,是不是宝剑就不好说了,应该是身份的象征吧?这年头,佩剑的恐怕就他一个人吃不饱饭了。

  我不知道他靠什么生活,靠理想?要知道理想那东西是不能当饭吃的,他不行,天下的百姓也都不行。不过我挺欣赏他那旁若无人的劲头的。

  「我现在不怎么饿。你把饭给他吃。」我指了指已经摇晃着在河边坐下的那家伙。

  他又支起了鱼杆,从来没见他钓到过鱼,我觉得他是在琢磨什么,而不是在努力要填饱肚子,我不怎么同情他,我觉得他应该干点什么,不过我不想看到他饿死。  

 媳妇很不乐意,我知道她为什么不乐意,在她眼里,这世界上就没有改变不了的境遇,除非你不想改变,如果不想改变,那么就不值得别人做什么。

  「现在这样活在过去里的人太多了……」

  「我觉得他象我的老朋友。」

  媳妇那闪亮的眼睛看着我,笑了,「是有点象呢。」

  「永远不会改变,是不是挺好的?」

  「要是永远都那么讨厌,是不是就不好了?」媳妇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头,用手搓着我的胳膊,合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阳光和我。

  我看见那家伙又开始了,是开始静止,我真佩服他能那么一动不动地坐上很久,我不行,我总得动,干活,或者干点别的。

  「你把饭给他吧。」

  「不急,他要是能钓到鱼,就给他。」

  「你给他吧,我从来都没看见他钓到一条。」

  「那么你就是第一条,愿意么?」

  我乐了,伸手轻轻地搂了一下媳妇的肩头,「我愿意当第一条。」

  「别那么急着当第一条鱼。」

  媳妇的确处处都和我妈很象,她们似乎都很懂得失去和得到,她们都懂得珍惜,懂得周到,现在我不那么怀念我的老朋友——水牛了,我觉得还是媳妇好。

  我喝了口水,躺一会,等媳妇走了,我就开始翻另一垄地,我们有钱再买一头牛或者马,不过媳妇不让,现在她比我还嫉恨牛,她说:「你能把牛呀、马呀的当朋友,有了它们,你就不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了。」弄得我哭笑不得,不过我听她的,是那么回事,就我们俩,挺好的。

  我伸开腿,为了更舒服一点,我看着媳妇拎着饭篮和她那讨厌的衣服筐摇曳着向河边走去,背影真漂亮。

  「给你吃。」媳妇把饭篮放在那家伙的身边,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她走开,到离那家伙五仗的青石边,准备洗衣服。

  那家伙吓了一跳,他冷冷地看着媳妇,随即,那目光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那么漠然,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但没有说话。

  媳妇轻巧地脱掉鞋袜,把裙子系在腰间,很仔细地挽起裤腿(察史料记载,秦汉的时候,咱们中国人还没有现在意义上的裤子,不论男女,都是在袍子或者裙子里裹一个裹裆布,叫「犊鼻」,然后在小腿的地方包上各种布匹或者皮毛,叫「裤子」。形成现在意义上的连裆裤子,好象拖到了唐宋,说老实话,我也没弄清楚呢。想起来挺好玩的吧?咱们的祖宗们整天光着大腿闲晃,虽然不是光屁股,还是挺好玩的,那年月也没法不开放,真是「衣带风流」呀!想象一下司马相如穿着犊鼻在门口刷碗唱歌,常山赵子龙光着大腿纵横百万军中,我就为之绝倒。反正是写小说,就不那么较真了,就拿现在能理解的服饰来编吧。)。

  春天的水还很凉,不过已经熟悉了,而且被水流抚摸的感觉也不赖,媳妇开始洗衣服了,生活会好起来的,我们都那么努力。

  她想唱点什么,不过遇到了那家伙的目光,那目光有点朦胧,好象还水汪汪的。嗨,男人有时候脆弱得很厉害,也娇气的够戗,一点点的触动就能使他们激动,不知道生活就是这样的吗?到处都是失去和得到,到处都是挣扎,没有人有义务要照顾你那柔弱的、但必须表现得坚强的心灵,你只能靠自己,男人似乎总也弄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

  忙活了一天,除了翻地,我终于把木排子弄好了,于是,旱地成了水田,还需要好好地保养几天,然后就可以播种了。我挺高兴的,院子里闹得不行,鸡鸭在媳妇的指挥下很兴奋,媳妇也很兴奋,她对那些鸡鸭的热情实在让我也嫉妒得够戗,不过我不象她那么自私,我爱看她高兴的样子。

  草鞋有点烂了,我光着脚丫走到水缸边,用瓢蒯了水,然后走到旁边,浇在脑袋上,很痛快。

  天有点暗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晚上就上山看看果树去,我每天都去,一个是要看看果树,另外也必须练习我妈教我的那些武术,我觉得练着没有什么用,不过我还是坚持了,开始是要听妈妈的话,后来是媳妇督促着,其实从三岁就开始练习,偶尔不比划比划还真不怎么舒服,成习惯了,不过今天我有点不想去,我正琢磨和媳妇好好地比划比划。

  「你们家真热闹!」门口路过的住在上头的胖嫂子抱着她那大胖小子笑着。

  我们这个村子都很熟,除了总想拔尖的憨牛,大家就象一家人。媳妇就跑过去逗那脾气很差的大胖小子,那小子不怎么爱乐,总很严肃,还动不动就哭,不知道象谁?「笑一个,笑一个。」媳妇笑着,那大胖小子就哭了,哭得惊天动地的。

  「真没出息!」胖嫂子觉得很没有面子,使劲地掐大胖小子的屁股,那小子哭的就更厉害了。

  「哦,不哭,不哭,姨姨喜欢你啊。」媳妇哄着那不知好歹的大胖小子。我站在院子里,突然觉得挺激动的。

  「你搭理那不知好歹的傻小子干嘛?」我坐在桌边,看着媳妇把香喷喷的饭菜弄上来,我知道她不爱干厨房的活,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干的挺好的。

  媳妇的脸红了,「你不觉得挺招人喜欢的么?」她躲避着我的目光,低着头,使劲地摆弄着衣带,一绺青丝从额角垂下来。

  「我不觉得。你过来。」

  我把胳膊支在饭桌上,托着下巴,歪着脖子,色眯眯地看着脸越来越红的媳妇。她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些,也胖了些,脸上总是红扑扑的,好看,不过她还是有点单薄,可能是累的吧?就是这么清清瘦瘦的,也格外的动人,她从来都不缺乏动人的风姿,一颦一笑,或嗔或喜,现在这娇羞实在让我只能这样色眯眯地欣赏。

  「我不过来。」媳妇抱膝坐着,下颌枕在膝盖上,偷偷地看我,迅速地把脸藏起来。

  「咱们要是生个孩子,准比那傻小子强多了。」

  「吃饭。」

  「不吃了。」

  「你还要到山上练功呢……」

  「我今天休息。」

  我固执地把媳妇按倒在榻上,把自己的身子压上去,我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媳妇红扑扑的脸颊。

  她喘息着,她也凝视着我,她的手撑在我的胸前,她的呼吸热热的,一股已经渐渐熟悉的香甜,「不行,你吃饭,然后好好地练功去。」她使劲地推我。

  「我真不明白,练功有什么用?啊?你告诉我!」我不能违拗媳妇,我必须把自己勃勃燃烧的火焰给压制下去,我不想吃饭,不想练功,我只想着她。

  媳妇整理好衣衫,伸手把头发也拢平整了,她端然坐好,歉意地看看我,伸手用扦子拨弄了一下灯台中的火苗,「恪儿,你是一个男人,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你一定要练好武功。」   我有点糊涂了,我是男人,这不假,我要做什么大事情?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生活不是大事情么?怎么好象她比我还清楚呢?我知道她不怎么满足现在的生活,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在一起,我们彼此依恋,相依为命。

  她知道我的疑惑,她好象总知道我在想什么,「要不,我让你亲亲我的脸,好不好?」她顽皮地冲我一笑,低下头,连脖子都红了。

  一天,两天,三天……日复一日。我在田间耕种,媳妇在河边洗衣服。那总是发呆的家伙连鱼杆也不带了,他准时过来,准时在河边陪着我媳妇洗衣服,到时候就开饭,那从容劲挺气人的,不过我已经适应了,看不见他,似乎缺了点什么。

  「我叫韩信。」那家伙这是第一次对媳妇开口,「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

  媳妇愣了一下,她没有象往常一样离开去洗衣服,她很仔细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叫韩信的小伙子,微微一笑,「你能怎么报答我呢?」

  韩信一阵语塞,他很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不能回报什么,现在除了接受施舍,自己还能干什么?在那清澈的目光中,韩信感到了一阵自惭形秽,他第一次低下总是高昂的头颅。

  「你的名字叫「信」呢。」媳妇笑笑,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我准备起床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的水声。

  「这样就是报答?」媳妇的声音在院子里。

  我好奇地出来,看见韩信挑着水桶正准备出院子,他低着头,腰间那佩剑实在挺碍事的。媳妇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晨风轻轻地拂舞着她的秀发,明媚的阳光使她的笑容很清丽,同时俏皮。

  「喂,喂,兄弟,你干嘛呢?」我过去拦住韩信,因为我们家的水实在不用这么费劲地挑的,要不,我那些精心制作的家什不都白弄了?

  「报答。」韩信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狠狠盯了我一下,随即又垂下了眼帘。

  我觉得韩信的武功很好,我们在扁担上较劲,都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我没想到如此落魄的韩信居然真这么好,韩信也没有想到一个农民居然有这样的功夫。

  「真的不用挑水的。你看……」我撒手了,走到水池边,掀动了机关。

  韩信就那么多少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然后又拖着那趿拉靴子走了。

  「我说,真不用挑的。」我想不到有这么倔的人。

  「他叫韩信,说过的话,总要有一种方式来兑现的,你管他干吗?」媳妇笑着。

  「名字怎么做得准的?」

  「你叫朱恪,不是就挺准的么?」

  「你叫什么名字?」韩信今天没有到河边去,他很仔细地看着我引水用的木排子,走过来,然后爬上架子,踩,他很聪明,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我叫朱恪。」我放下手里的活计,其实也没什么好干的了。

  韩信点头,「你是可怜我?」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整天那么想事情,都想什么呢?我有点好奇,总想弄明白,就不希望你饿死。」

  「就为这?」

  「那还为什么?」

  「你不可怜我?」

  「没什么好可怜的吧?」

  令我意外的是,韩信突然「哇哇」地大哭起来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哭过,之前有没有?我不知道。

  我琢磨着是不是该安慰他一下,我哭的时候总有人来安慰我,于是就好受一点,可能他也需要。不过我实在不怎么会安慰别人,我就觉得他哭得让我也觉得心酸……

  韩信不哭了,他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的,我觉得他的变化真快,快得让人没法适应。他跳下架子,他搂住我,他「哈哈」地大笑,我连忙挣扎着抹自己的眼泪,看见他脸上的泪珠也没干呢,简直不明白。

  「你把我的稻子弄坏了,得赔我。」我薅着韩信的脖领子,我激动得准备揍他一顿,我轻易不打架,一旦动手,我的确没输过。

  「我赔你,我肯定会赔你一个锦绣前程的。」

  「锦绣前程?」我没明白。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韩信让我薅着他的脖领子,他笑吟吟地看着我。

  「鬼知道。」我觉得总不能真的揍他,索性撒手了。

  「其实你和我一样,我知道你肯定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韩信在我的身边坐下,他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就躺下,四仰八叉的,尽量地伸展自己的肢体,合着眼睛,脸上完全放松着,微笑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和风。

  我糊涂了,「我和你一样?」

  「是啊。我们都是等待的人,我们就需要一个机会,然后展翅飞翔。」

  说到飞翔,我还真有点向往呢,我最多能从地面跳到三丈多高的岩壁上去,捕猎的时候用得上,不过和飞翔可差得远了,或者从上面往下跳,飞翔的感觉更厉害一点。

  「我明白了,可你等什么呢呐?」

  韩信愣了一下,坐起来,似乎不认识我了,「你练武是为什么?练得那么好又是为什么?」他有点激动,并且紧张。

  我没法回答,还真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练武的目的。

  媳妇提着饭篮过来了,她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一会了。

  面对媳妇的时候,韩信就一下子失去了那种骄傲,他从我身边离开,「我必有重报给你。」他从媳妇身边走过的时候,轻轻地、并且坚定地说。

  媳妇手一松,把饭篮扔在地上,冷冷地说:「大丈夫不能自食,我可怜你是王孙才给你吃的,什么时候想你能报答了?」

  韩信愣住了。我没看见韩信的表情,不过他的肩膀使劲地一耸,然后我看见韩信从地上拣起了饭篮,犹豫了一下,索性就趴在地上……

  「喂,韩信,你干吗呢?」我过去把韩信拎起来,看着他仍然平静地咀嚼着米饭,我真不是滋味,因为那不是人吃饭的姿势。

  「放开我,朱恪,你要知道,现在,我只能这样。」

  「嗨!

  你说什么呢?我当你是朋友,朋友哪有这样的?「

  「你是不是对韩信太不好了?」我牵着媳妇的手走在山路上。我们得进城赶集去,想到韩信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吃饭了,我就有点惦记。

  「怎么不好了?」媳妇用一个树叶逗我。

  「不能那么说话么,我觉得韩信挺好的,至少他能耐心地想事情。」

  「没说他不好呀?」

  「那你还欺负他?」

  「你不知道,象韩信那样的男人和你不一样,他们总愿意幻想,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得用鞭子稍微地刺激他一下的。」

  我没太听明白,我老听不明白媳妇说的话,我知道她从小就读了很多书,我不爱看书,所以我老听不明白她说什么,我也懒得去猜她在想什么,不过我觉得媳妇和韩信很象,他们似乎都期待着什么,并且对眼前的东西很不满足,只不过媳妇肯踏踏实实地生活,而韩信显然不那么干。

  「媳妇,咱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淮阴不是非常大的城,总还算热闹,而且很平和,东西很多,集市上人来人往的。

  「喝!小两口这次又带来什么了?」我们在市集一角的位置上卸下背囊,旁边卖鲜鱼的大叔就凑了过来,已经很熟了,他就是淮阴城里的,来的早,我们每次来,他都给我们留地方。

  我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绣花的帕子,塞到那大叔的手里,是上回范羽答应给大叔的女儿绣的。「没什么新东西,不过我这次上山猎了一头豹子。」

  我们一件一件地把带来的东西摆在准备好的苫布上,有熏肉,绣花的帕子,一些山上的草菌,还有范羽用后山的竹子编的小玩意,范羽的手很巧,她弄的东西一般都很快就能卖掉,然后我们就可以到城里的「风松居」去吃一顿。      这回,我想找到韩信,让他和我们一块儿吃。

  「大叔,姐姐怎么没过来?」范羽和鲜鱼大叔已经开始聊了,她嘴甜,人又长的漂亮,市集上的商贩都喜欢她。

  「要嫁人了,总得准备准备的,谢谢你给绣的帕子,咱们穷人家,有这样的嫁妆,脸上也有光彩的。」

  「恪哥儿,你真的上山猎到豹子了?」市集上的混混凑了过来,他们总爱来我的摊子上捣乱,其实也不是捣乱,他们就爱围在这儿,他们说是崇拜我,我知道他们是要看我媳妇,看就看吧,媳妇似乎也不那么着恼。

  我取出豹皮,「这不是货真价实的么?」

  他们是混混,其实也没干过什么坏事,至少对我是客气的,因为跟一个能猎豹的猎户对着干,可不是什么来劲的事情。

  「你怎么弄的呀?不用捕兽夹子,不用弓箭,这豹皮怎么这么完整的?」混混带头的石溜子瞪大了眼睛,他的话多少起到了广告的作用。

  「这不能告诉你。」我笑着,「躲喽,别挡着我做生意。」看见有不少人对我的豹皮产生了兴趣,我就把石溜子扒拉开。

  「风松居」的跑堂跟我们是一个村的,看到我们,他马上就过来了,「就知道你们小两口肯定来,位子都留好了。」关于位子的问题,是范羽的臭毛病,她就爱在固定的位子,吃固定的饭菜。

  「谢谢您,狗子哥真好。」范羽把那人见人爱的酒窝给狗子哥看,有时候,我挺不乐意她冲别人乐的,我觉得嫉妒,不过她看来没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这回又发了吧?俺娘说,你们小两口准备盖新房子了。」狗子哥在前面引路,一边与熟客招呼着。

  我真不爱看那些男人在范羽身上转来转去的目光,可我没办法,我也挡不住那么多,谁让范羽越长越好看的?嗨!有一个漂亮媳妇实在挺辛苦的。

  「大娘让我们给你带话来了,说,你要是再不回去相亲,就要打断你的腿,呵呵。」

  「唉,俺娘就是着急,那胡氏……嗨!」

  狗子哥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总觉得在村里种地埋没了他,他总算是村里认识几个字的人物,于是就跑淮阴城来当跑堂的了,见了世面了,他娘为这事很不乐意,就给他挑了一房媳妇,据说是三十里外,胡家村的。

  「怎么了?嫌弃人家?」范羽在她总是坐的那个位子坐好,她也不大在乎别人那么有点直接地看她。

  我提心吊胆地在她的对面坐好,想到这「风松居」的清酒,我就有点流哈喇子,真担心范羽又只给我要那么一点点,那竹笋炒青菌、香酥里脊、豆蔻莲子汤、炒青豆,我吃着甜嘴巴舌的,不过范羽爱吃,我就憧憬着那清酒。瞎侃什么呢?我不耐烦地瞅着狗子哥,一个劲地抿嘴唇,都有点等不及了!

  狗子哥一点去准备酒菜的样子也没有,他就用抹布在那已经挺干净了的几上蹭着,蹭得冒光,知道我们要来,他肯定早就蹭干净了,现在还蹭个屁呀!

  「不是嫌弃,我,我……」狗子哥脸红了。

  范羽看到我迫不及待的样子,笑了,「狗子哥,要不您先给来点清酒。」

  完了!我听到「来点」,就绝望了,就想倒下去。

  「狗子!你磨蹭什么呢?!」那边叉着腰的老板于四扯着脖子吆喝着。狗子哥连忙过去了,一边熟练、高昂、优美地唱着菜名。非常潇洒地把抹布在肩头一搭。

  「这回就要半斤呗。你看,光是豹皮就卖了三百钱,帕子也卖了一百五十钱,另外还有一些,咱们总共有五百多钱呢!就给我要半斤呗!不花掉,咱们都成财主了。」我凑到范羽的身边,央告着。

  「我想好了,咱们在后山上开一片地,好好地盖几间房子,盖一个有小花园的房子,咱们再种一片竹子……」范羽托着下颌,眼睛充满了憧憬地看着我,她兴奋得小脸通红。

  我看见她眼珠里的我,我知道是没希望了,不过那不久就会实现的生活实在也使我感到了鼓舞。

  「……你琢磨琢磨把上山的泉水引到咱们的房子里……」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跟着范羽遐想了,似乎已经看到了那美景,还有象范羽一样漂亮的孩子,我们一大家子,围坐在绿竹茵茵的花园里,孩子们闹着,范羽跟孩子们一起玩耍着,我靠在旁边享受着。

  「听说了么?现在天下要乱了!」

  「就听说好象有个什么叫陈胜的造反了,怎么就要乱了?」

  「小点声!我说,这事可不能嚷嚷。」

  「怕什么的?现在江东都动起来了,知道么?项家起兵了!」

  「有这事?是江东的项家?!」

  「就是……」

  我发现范羽的神色有点不对,她被那样窃窃的议论给吸引了,我还准备继续跟她一块憧憬美好的未来呢。

  「听说项梁是了不起的英雄,上山能擒虎,下水斩蛟龙。」

  「可不是么!这么多年了,朝廷拿项梁也没有办法。听说大将军的公子项羽也长大成人了,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大将军?是不是项燕,项大将军?」

  「就是就是,听说这项羽比当年的大将军还要勇武,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吹吧?」

  「不是吹,二哥,你怎么老看不上兄弟我?据说,那项羽手使丈八通天枪,胯下乌锥马,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就是再厉害,恐怕也不行,当年天下群雄都被朝廷给灭了,我觉得还是大秦的实力雄厚。」

  ……

  「听说那韩信也要渡淮去投军。」

  一片哂笑声,「就韩信?他也去投军?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呢?我亲眼看见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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