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言峰绮礼站在冬木的街道上，焦灼地四处搜寻。距离圣杯战争结束还有16小时，一想到“上一次”的此刻，自己还在和人造人进行这无意义的对话，神父就想冲过去连自己的脖子一起掐断。

　　这里也没有。绮礼焦躁地啧了一声，再度跑向卫宫切嗣可能藏身的地方，又一次祈祷他还平安无事。

　　是的，平安无事。当决心定下，言峰绮礼都有多想亲手要了卫宫切嗣的命，如今他就有多希望魔术师杀手安然无恙。圣杯战争的最后几小时，他布置好了一切，准备好了一切，平生头一回热血沸腾——在等待的间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空虚病就要不治而愈了——等待着，等待着，直到倒计时走完，英灵们归位，守着圣杯的神父目瞪口呆，看那圣物如此简单轻易地选择自己。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浑然不管黑色的世界、汨汨淌泥的黑日和死于自己手中的黑裙女人。

　　“我期待的不是你。”人造人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和痛苦，“如果切嗣没有死，胜利者绝对是他！”

　　“什么？”绮礼如遭雷击。

　　言峰绮礼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卫宫切嗣，他笃定他们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全力一博则生死五五对开。他们是圣杯战争里唯一的宿敌，他们之间的战斗必定无比惨烈又精彩，大银幕上足够压轴，在终场大爆炸前的五分钟上场。其他参战者？恕绮礼直言，他从来不认为那是问题。

　　然而最后他站在战场，孤苦伶仃，形影相吊。放了他鸽子的宿敌只有一句死亡通知，从始至终是一团迷雾。

　　“让我回去。”绮礼毫不犹豫地许愿，“让我回到卫宫切嗣死亡之前。”

　　“半个小时。”

　　已经五分钟了，距离愿望实现、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言峰绮礼的搜寻没有一点结果。卫宫切嗣的资料、性格推测和习惯在他脑中不断回放，企图找出目前这人所在的地点。太难了，暗杀者最鲜明的属性便是神出鬼没，居无定所，唯一的安慰是他相信切嗣此后打算去哪里——冬木市民会馆，本应做出了断之地。

　　以会馆为中心，推测十几个小时中可能走过的距离，对于只身一人的搜寻者而言范围还是太大。他必须在卫宫切嗣死前找到他……卫宫切嗣怎么会死？这个和自我探索一样强烈的疑问又一次冲击了绮礼，令他深深皱眉。

　　距离实现愿望、看到答案不过一步之遥，言峰绮礼才发现自己完全没准备好。仿佛辛苦查好攻略，解决杂兵，布置好一切进入魔塔，却在第一层发现了公主和宝箱，比起愿望实现的欣喜，铺天盖地的失落感要强烈得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询问卫宫切嗣”当做参加圣杯战争的动力，人造人道出的真相让他期待破灭，却没法将“卫宫切嗣”这一存在从他的“愿望”中分离出去。绮礼想要狠狠击败切嗣，踩碎他的梦想，告诉他那种天真无望的理想多么滑稽，随便抛弃别人竭尽全力追求的东西有多不可原谅，然后再以胜利者的身份获取圣杯。击败卫宫切嗣，夺得圣杯，两个目标浑然一体不可分离。

　　如今又多出“找到切嗣死亡真相”的目标，所以他没有许愿复活卫宫切嗣，而是回到过去。

　　卫宫切嗣怎么会死？那个恶名昭著却安然生存至今，踩着他人血肉前行的杀手，怎么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每一秒都有人死去，卫宫切嗣只不过是其中一人。神父反驳自己，企图让焦躁的大脑冷静下来。或许自己可以根据死亡方式推测出切嗣所在地点。绮礼想。

　　是谁杀了卫宫切嗣？

　　此时还留在世上的servant有Saber、Archer、Rider、Berserker。此后Archer和Rider曾有一战，卫宫切嗣不会突然攻击两位强者，而他们也没理由去搜寻躲藏起来的魔术师杀手。Berserker原因不明地追逐Saber，但以卫宫切嗣的狡猾谨慎，他不可能让自己暴露在狂战士的锋芒之下。最后，Saber对自己的master有诸多不满，但是令咒还剩两个，切嗣一定能避免死亡。

　　至于master？要是遇上卫宫切嗣，死亡的只会是他们。

　　第十分钟，未远川风平浪静。无论是天上的战斗机、水中的巨型怪物，还是在人群中被一枪爆头的青年，都像没存在过一样。言峰绮礼没有再往这个方向走下去，上一次的此刻他就在Caster的工房里，确定周围没有战斗和卫宫切嗣。

　　那么，有可能是外来者吗？

　　卫宫切嗣的名声太大了，他的仇人名单比教堂登记簿还厚，他的死亡一定会激起隐秘的庆祝。但是这么多年，能发现他、追到他、杀死他的人出现了吗？就算他在圣杯战争中疲于奔命，一时意外死在无名小卒手上吧，此时此刻，会出现什么人？

　　第一反应是圣堂教会，每一个虔诚者都对异端处之而后快。但这念头马上被否决了，圣杯战争的特殊性注定教会不在此插手。然后是魔术师协会，正统魔术师对臭名昭著的魔术师杀手深恶痛绝，绮礼的老师远坂时臣就是典型。

　　第二十分钟绮礼在冬木大桥上远眺，没有感到一丝结界和战斗的气息。一无所知的人们来来往往，像蜂群一样嗡嗡作响。对于半路入门的魔术师言峰绮礼而言，在这么大的范围寻找细微的魔术痕迹如同大海捞针。更别说冬木本来就是灵脉所在地，空气中逸散着不小干扰。

　　从始至终绮礼都一心寻找着卫宫切嗣，半点没想过保护敌人的合理性。他一定会阻止，甚至杀死攻击切嗣的人，敌人的敌人在他眼中绝不是朋友，而是竞争者。他无法容忍卫宫切嗣死在别人手上。

　　是谁杀了卫宫切嗣？

　　第二十五分钟，言峰绮礼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走进了死角。为什么笃定有人杀了卫宫切嗣呢？绮礼不得不告诉自己，对于世界而言，那个男人并非特殊存在，随便一个天灾人祸都有可能将他抹杀。强烈的碰撞切断呼吸，高压电泄露打断心跳，火灾窒息，溺水身亡，甚至小小的病菌都有可能导致猝死。

　　卫宫切嗣，病故。绮礼为这念头笑起来，要说哪个死法最荒诞，毫无疑问是病故。卫宫切嗣寿终正寝的几率大概和常人死于外星人袭击一样大，在绝症一点点侵蚀他之前，他一定会将生命消耗在某件轰轰烈烈的壮举中。

　　丢下宿敌随随便便死掉也太蛮不讲理了，绮礼恨恨地想。

　　距离卫宫切嗣死亡还有几分钟，转弯的瞬间，一丝奇特的预感抓住了绮礼。

　　几乎是同时他看见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那个男人比他矮一个头，神色比照片中憔悴。像只被闯入领地的野兽，男人瞬间向后一跃。

　　他赶上了！绮礼的心狂跳，险些没避过迎面而来的子弹。他的注意力大半放在周围环境上，是什么？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没有天灾，远离狂奔的车子，没有可疑人出没，有什么能在短短几分钟内杀死卫宫切嗣？

　　绮礼将令咒转化的大量魔力聚集在手臂与黑键上，黑键瞬间膨胀为一面盾牌，阻挡了射向他头部的子弹。切嗣一手不断扫射，另一手掏出了造型奇特的魔术礼装，宿敌间的战斗就在这平凡过头的地方打响。

　　跳跃，踩上电线杆，反跳。转向，换手，借助后座力拉开距离。他们的反应太过快速，以至于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一场排练许久的表演。切嗣仓促间展开结界（还是个道具什么的？绮礼没在意），周围的空间有一瞬间扭曲，一切外物被排除在外。这正是正合绮礼的意，喜悦感在他心中跳跃，每一条神经和肌肉都做好了对战准备，几经波折的他们的对战终于……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言峰绮礼瞳孔收缩，看到一把黑键穿透卫宫切嗣的心脏——从背后。魔术师杀手难以置信地盯着胸口雪亮的刀刃，顿了大约一秒，整个身体软下去。

　　他没有落到地上，一双手牢牢接住了他。背后高大的男人像一个阴影，没有人注意到他何时出现，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收割走生命。有一会儿绮礼想到不可抗拒的命运与死神，直到他看到男人胸口的十字架与熟悉得怪异的脸。

　　比绮礼高大的身体，长一些的棕发，相似的年长的脸，还有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

　　“日安，过去的我。”那个男人和善地冲绮礼点了点头，收起黑键，把软下来的尸身拢进怀里，“真抱歉呐。人老了记性不太好，我以为这会儿‘我’正忙着呢。”

　　被太过超现实的答案震慑，言峰绮礼一时间只是呆立。年长者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切嗣的头发，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深深吸气。

　　“为什么？”绮礼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愤怒得发抖。

　　“有什么不好？你能获得圣杯，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啊。”

　　“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我想要的。”

　　这样才对，因为身体衰弱而安静地死在养子身边太不合理了。某条世界线上五次战争的胜利者心满意足地想。他抱着卫宫切嗣，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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