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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韵夜语系列之第四届 - 18

[db:作者] 2025-06-17 10:13 5hhhhh 4370 ℃

             第七夜◇四季情缘

 

           作者:黄龙天翔排版:飘零

                (春)

  “…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於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於此乎?”台上的邵先生眯着眼睛,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韩愈韩老夫子的《师说》。

  我趴在桌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直起身子将经过一整个冬天,冻得发脆的腰狠狠地伸了一下。唉,实在是太无聊了,早已滚瓜烂熟的课文已然提不起我任何兴趣。

  身为邵先生的爱徒,我本不应有此想法。但三年来,邵先生肚里的所有文章我不敢说倒背如流,可至少也是了如指掌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不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生通晓而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已不多了。

  我现在坐在这里只是混混日子,以此为借口,不用跟着爹风里来雨里去干活儿罢了。歪头看着木头窗格外,屋檐边垂下一排丝线般涓连不断的春雨,我越发地困乏起来。春日三月里的晌午,正是瞌睡虫漫天乱飞的时节。

  “爹,吃饭了!”毫无征兆地,一声娇脆如汁水充盈的花茎折断般的悦耳呼唤在门边响起。

  是……是她,昏昏欲睡的我顿时精神百倍,循声向门边望去。

  她提着个食盒,俏生生地立在门边,似一朵娇嫩的槐花儿。一对麻花辫儿用红色的头绳系住,老老实实地垂在胸前,蓝色碎花对襟夹袄已掩不住那小小的峰峦。剪裁得当的青色粗布裤子上略见水痕,穿着白布罗袜的小脚儿,蹬着双水红色的绣鞋,鞋头各绣着一只飞燕。

  清秀的瓜子脸红扑扑的,像日头西落时远山上的丹霞,额前的刘海儿被雨水打湿了些,沾在粉嫩的肤上一绺一绺的,樱桃样的檀口微微开着,轻烟般的水气在她身前身后盘旋环绕。

  秋水似的眼波从课室那头一直扫过来,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只见她嘴角轻轻一扬,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灵盖上“滋”地逸出,转瞬就不知去向,而呼吸更是早不知何时就停住了。

  “兰芝,你来了,”邵先生微微点了点头,转向他的弟子们,“先休息半个时辰,把午饭用了,未时我要考默记。”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毛头小子“哄”地散了,我呆立了半晌,从椅背上挂着的褡袋里取出饭盒,走到堂外檐下找了块稍干净的地儿吃起我的午饭。

  “事儿哥!”才吃了没几口,脆生生的娇呼在身后响起。

  “兰……兰芝?”我慌忙站起身来,拍拍长衫后摆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在她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事儿哥,你近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发辫,“我爹刚才说你了,说你上课老心不在焉,让我来问问你。”

  “没有……没有啊,”近距离对着她,我心神更是完全被她的丽容所吸引,“师恩深重,我不敢分心,不敢分心。”

  兰芝眼波又是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幽怨,“这就是了,这么多弟子中,爹最看重的就是你,好几次说你将来必成大器。我爹作了二十年的秀才,无人保举,又无钱可捐,到老都没当上贡生。他把一生的念想都托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叫他老人家失望啊!”

  “小时候算过命,姆妈说我十五岁前不能离家,今年我就去参加秋试,等年底过了生辰,我……我就能……”想来确有些羞惭,邵先生一贯以来对我照顾有加,我却不求上进,只转着得过且过的念头,当真愧对这七尺之躯。

  “嘻,我就知道,事儿哥最明白事理了。”兰芝展颜一笑,顿时连满眼的春意浓绿都变成了灰白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抹淡蓝,在我眼中亮丽得耀目。

  “对了,不是让你别叫我事儿哥吗?怎么又叫上了?”对于乡人给我取的这个外号,我有些反感。

  “偏叫,偏叫,谁让你老爱多管闲事来着?”兰芝明眸流盼,嫣笑盈盈,再次失了魂魄的我立时又痴了十分。

  “多听多看则识见广博,多闻多问则口齿便给,多行多作则心窍通明,古之圣贤尚且如此,我辈敢不仿效?且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何来‘闲事’一说?”我振振有词。

  “噗哧!”兰芝一口气没憋住笑出声来,“酸,真酸,还敢自比圣贤?我看呀,你也就是个二愣子,”伸出一根葱管般的玉指点在我的鼻尖前,“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於尔乎?”

  “好啊,你敢说我是愚人?”醒悟过来的我佯怒,伸手就欲呵兰芝的痒。她娇笑着逃开,我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古旧斑驳的廊檐梁柱在她的笑声中,似乎都多了些许生机。

  “亮屋子,黑屋子,小媳妇儿,打汉子……”

  不知何时,堂前我那些七八岁、十来岁的师弟后学们聚在一起,拍着手、唱着不知哪朝哪代流传至今的童谣。有的豁着牙,有的嘴边还沾着饭粒,可脸上都带着促狭的笑容。

  “去!”兰芝啐了一口,脸上霎时飞起两朵红云,连浅浅的酒窝也酝酿出一酡迷人的丹朱,羞得猛转过身去面壁而立,飞舞的辫梢有意无意地将一缕馨香送入我的鼻端。

  我强作肃容,挥手斥散嘻嘻哈哈的孩子们。虽看不见自己的脸,可滚烫的感觉让我清楚地知道,此时我的脸庞一定不输给高踞龛中的关二爷。不敢再看一旁的兰芝,我返身拾起饭盒匆匆而去。

  于是,光绪三十三年的这场湿柔微暖的春雨中,一种只属于春天的东西,在一对少年男女的胸中悄悄地舒展着根须。

                (夏)

  蝉在枝头聒噪地鸣叫着,屋里没有一丝风。闷热的天气让人身上粘粘腻腻地难受,汗水浆汁般不断涌出,滴落在书卷上,把墨汁凝成的字迹搅得也是粘粘腻腻地相互勾连起来。

  即便手中的蒲扇上下翻飞,即便短褂的衣扣已全部解开,即便裤管已高高卷到膝头,我还是焦躁得无法静下心来读书。胸中郁积着的烦闷几欲从喉头冲出,甚至要把胸膛炸开。

  九月就要应试了,那一天越是临近,我就越是看不进只字片句。坐立不安的我好几次压抑住摔东西的冲动,只在阴暗的斗室内打着圈。

  “大伢,大伢。”爹在堂屋内叫着我的乳名。

  “什么事?”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再将他们狠狠在地上砸成碎片,走到堂上去。

  “你姆妈去了河边洗衣服,忘了拿胰子,你给她送去,”爹拿下嘴上的烟袋杆,用烟锅指了指天井边的木架子,“顺带出去透透气,别老憋在屋里,把脑子都读坏了。”

  “噢!”我应了一声,别上短褂的衣扣,从架上拿下胰子,走出屋外。

  少了屋瓦的遮挡,户外更是酷热难当。土地、草木、屋舍都烙上了一层白灼的日光,扎得人双眼生疼。我低着头快步穿过热浪滚滚的田地,走到前方的毛竹林中去。茂密的竹枝、竹叶荫庇下,才勉强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凉爽的感觉。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让人心中为之一畅。

  蜿蜒的溪水从竹林当间穿过,在树下石间打个转儿,作个小憩,再欢快地向远方奔行,继续着漫长的旅途。姆妈用布条将不到三岁的覃弟牢牢缠在背上,正蹲着溪边和几个女人一块儿敲打着衣裳,“啪唧啪唧”的响声和妇女们放肆的谈笑声在林间回荡。

  “姆妈,给你。”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将手中的胰子递给姆妈。

  覃弟见到我,手舞足蹈地叫着,“哥,哥。”

  “我拿她们的用就得了,还让你跑这一趟。”姆妈口上虽这样说,眯成一条缝的眼中却满是笑意,“出来透透气也好,别老在屋里把人给闷坏了。”

  听着她与爹如出一辙的话语,心里暖暖地好受,三个月后的乡试也不是那么可憎了。

  “你以为大伢光是来给你送胰子的,”一向出言无忌的堂婶咧着嘴笑,“我看他是来见他的小媳妇儿吧?”

  我正愣愣地摸不着头脑,姆妈把嘴向下游一呶,“兰丫头在那儿,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我扭头一瞅,果然见到不远处那熟悉的娇俏身影,心没来由地“格登”了一下,脚下一个没站稳,踩翻了一块卵石,打了个趔趄。于是几个女人就越加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几只竹雀儿,也让滚烫滚烫的感觉再次爬上了我的脸。

  “姆妈,那我过去了。”不敢再回头,我快步向下游那边走去,把戏谑的调笑远远抛在身后。

  走到近前,我的心跳得越发厉害,“扑嗵、扑嗵、”地像是年节时集市上的大鼓。绕过一块人高的大石,兰芝背对着我蹲在溪边,手持衣棒不停击打着一件早已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就是邵先生常穿的那件。

  她的一对麻花辫儿纽结着盘在头上,用一根荆枝穿过去固定住,几缕挣脱出来的发丝在雪白的后颈上驻足。青色的布衣让婀娜的身姿看上去多了一些柔弱的韵味,高高挽起的袖管前端的小臂,宛如刚从池中采下洗净的鲜藕。而后腰处因为躬身而露出的一小片玉色,更是让我的小腹火热一团。

  “兰芝。”我站了一会儿,让心跳稍稍平缓一些,才轻声唤她。

  她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是我,抚着胸口露出受惊吓的表情,“事儿哥,是你呀,吓我一跳。”旋即给我一个甜笑,“不在屋里看书,上这儿干啥来啦?”

  “我……我给姆妈送……送胰子,顺带过来和你打……打个招呼。”每次和她独处,我总是无法控制地不自然。

  “这样啊?”她蹙了下弯月般的秀眉,“我别着头和你说话多难受啊!来,你到这儿来。”拿衣棒指了指溪中一块平坦的青石。

  “哎!”我应着脱了鞋,涉水在光滑的青石上坐下,正面对着她。

  “几天没见着你,我爹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不,早上还跟我说起,说不知道你功课做得如何,不知道你精神头儿咋样,唠唠叨叨的。我说呀,‘您老的弟子您还不知道吗?一准能行的,您就放心吧。’”她手上工夫不停,嘴上也不闲着,叽叽喳喳地跟吃了炒豆子似的。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注意力全集中到她那对白生生的脚儿上去。兰芝未裹过脚,一对天足如冰雕玉琢,散放着惊人的美态。两只小脚儿此时一只踏在溪畔的沙地上,一只半浸在清冽的溪水中。水波荡漾下,五个玉色的精灵像活了一般上下跳动。

  我恨不能化身为水流,即使只是刹那,即使像溪水一去不返,只要能搔那秀气小脚丫儿的痒痒,能轻柔地抚摸她的纤纤玉趾。只要一次,一次我就知足了。

  向上看,盈盈一握的脚脖子是粉嫩白皙,水光映射间,似乎可以看见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筋络。再向上,浑圆的小腿肚儿随着的她手上使力一颤一颤的,晃得我眼花瞭乱、目炫神迷。

  “嗳,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兰芝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神,发现了我目光所指,俏脸“唰”地红到了耳根,“事儿哥,你……”

  “我……我不是……兰芝,你……我……”偷窥被当场撞破,我大窘,忙不迭分说,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颓然低头,“我……对不起。”

  气氛令人尴尬地沉默下来,兰芝止了捶衣,头低低垂着,小脚儿也不安地扭动,似欲收起又不知该摆向何处。

  正当我无地自容欲找地缝时,她脆脆地笑了一声,“不学好!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让雀儿把那对贼眼啄了去才好。”

  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脸儿粉扑扑的,红晕还未散去,见我抬眼看她,拿湿淋淋的手指刮着自己的嫩脸,瑶鼻可爱地皱了皱,“还是读书人哩,偷看女儿家的脚,不羞。”

  见她不生气,我胆子也大了起来,“兰芝,你的……你的脚儿可……可……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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