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士郎对于自己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像他这样的人鱼还没有拥有太多的求知欲望，对于这种无害的异样并没有上升到必须关注的地方。

鱼身经过太阳彻底的烘烤之后已经不再湿润，本来晶莹的艳红更加透彻，甚至有些闪闪发亮。

但这样干燥感觉让士郎有些不适，遥望着蓝色的海平线，很想马上就回到那片冰冷的海底。

“要吃吗？”对于士郎的沉默，亚瑟有点担心这孩子会心情低落，于是将准备好的布包拎了起来。

注意力被吸引，士郎转头盯着亚瑟手上晃晃悠悠的蓝色布料，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是那个奇妙的味道。

诚实地点了点头后，士郎才想起来对方无法看见。

权衡了片刻，士郎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坚毅地说道：

“我想吃。”

对于这个回应，亚瑟倒是愣了一下，还以为对方怎么也会先推脱一番，没想到这么直接干脆。

搞不好人鱼是非常单纯直脑筋的种族？

如果不是号称最为纯洁的精灵们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他也不会怀疑这种一看就非常明显的事情。

细心叠放在一起的各色糕点小吃被摆放到了两人之间，士郎忍不住发出了敬佩的感叹声，没想到那样的东西还有这么多的种类呢。

海底虽然不愁食物，但除了果园里盛产的果实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毕竟人类的食物是没有办法在海洋中烹饪的。

而且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其他物种都是同伴，虽然人鱼并不是素食动物，但总不能吃那些能和他们一同欢笑的鱼类吧。

本来的话，人鱼只需要能吃饱就足够了，并不会追求更多更好的味道。

作为一群天性就是安逸善良的族群，即使是完成了试炼的人鱼大多数也会返回到海洋之后，偶尔浮出水面满足下口腹之欲，除了和其他种族结成了家庭外，奇迹之海终究是他们的归宿。

而对于对象的问题，人鱼是除了人类外最自由的存在了吧。

人鱼是非常特殊的，只有人鱼之间才能诞下人鱼，和其他种族的结合只会得到对方种族的孩子，但无疑都拥有良好的外貌和魔法素质。

但即使如此，他们并不会阻止族人和他族之间的交往，同样只需要遵循不暴露身份的要求。

为了不让悲剧发生，不是所有人能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人鱼伴侣，一旦和其他种族结合，便不再受到海神的眷顾，即使其他人鱼想要施予援手，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奇怪的味道。”士郎将整块糕点塞进了嘴里，鼓鼓囊囊地脸颊看起来像是只贪食的松鼠，比起习惯的口味更加激烈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让人有种打心里地感觉到开心的滋味，忍不住留恋地舔了舔站着粉末的手指。

“奇怪吗？”亚瑟不解地拿起一块，咬了一角，其实他并不是太喜欢这种甜到腻的糕点。

“的确有点太甜了呢。”一不小心咬到糖浆的亚瑟吐了吐舌头，带着花香的糖精占领了整个口腔。

“甜？”士郎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士郎不知道吗？”奇迹之海，人鱼的王国，一向来被形容从天堂般完美的世外桃源。想到什么的亚瑟唔了一声，说到底他也不知道到底天堂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哇啊这又是什么！”挑了另一块样子完全不一样的糕点，士郎也没多想就咬了一大口，结果一咀嚼才发散化开的味道和之前完全不同，唇齿间残留的味道让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下意识紧绷起身体。

“哪种？”虽然看不到士郎的反应，但那种小动物困扰时的嗯哼声听起来实在是可爱无比。

士郎甩了甩脑袋，单手撑在地上侧身探了过去，将手上的半块糕点递到亚瑟的嘴边。

顺势咬了一口的亚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了然地解释了起来：

“这是酸。”

“人类在食物上花了很多功夫呢。”士郎一点点将剩余的糕点消灭掉，虽然不如甜接受度高，但仔细回味一下也觉得非常不错。

“当然，料理怎么说也是让人幸福的重要途径呢。”亚瑟随口笑道。

幸福……

士郎抖了抖耳朵，他还记得教科书上说过，幸福是最高等级的感情，人鱼应该以这个为目标来学习。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料理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却让士郎产生了向往。

透明的心中又填充了一丝色彩。

可是，不是计划好要成为佣兵的吗？这让士郎犹豫了起来。

“那个……我能学吗？”还是更在意幸福的事情，于是士郎有点紧张地看着亚瑟。

“什么？”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和士郎套近乎的亚瑟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料理。”士郎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无形地流露出一种期待。

“当然！”一个念头迅速成形，从没进过厨房的亚瑟用着过来人的口气肯定地回答道。

“那我应该去哪里学？”不知不觉中凑近的士郎抓住了亚瑟的袖子，作为他唯一认识的人类，也许是出于本能的意图，在得到答案前不想他会消失。

“要不要来我的城堡？”感觉到贴在手臂的冰冷顺着布料传达到皮肤上，亚瑟强压住过多的笑意，这大概是他和士郎至今为止最近的距离了。

虽然很想干脆搂一下人鱼柔软的身躯，但之前的教训让亚瑟放弃了这个举动。

士郎并不知道身边之人的纠结，自顾自转身将背靠着亚瑟认真考虑了起来。

这个人类被精灵所庇护，同时拥有圣剑，而且看起来熟知料理的事情，他的城堡就在不远处离家很近，本来他就有点担心切嗣一个人，这样的距离就算切嗣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也会知道，作为试炼的地点来说再好不过。

“可是我今天要先回去。”士郎扭头看了看亚瑟，总不能带他一起回去吧。

并不知道亚瑟天天都会到这里晃悠的士郎，不由地困扰了起来。

“没事，明天我来这里接你好了。”心情十分舒畅的亚瑟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亚瑟，你真是个好人。”士郎第一次对亚瑟露出了笑脸，他习惯性地抬起双手搂住亚瑟的脖子蹭了两下，就像经常对切嗣做的那样。

对于人鱼的突然投怀送抱，亚瑟当然也不客气，试探地换上了士郎的腰际。

没有挣扎，于是才再度收拢手臂的亚瑟心满意足地亲吻了下怀中人鱼的发丝。

神清气爽地亚瑟绅士十足地表示道：“我送你回海里吧。”同时便将士郎轻松打横抱起来，动作纯熟无比，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谢。”士郎并不知道造成他身在此处的罪魁祸首就是上头这个笑嘻嘻的骑士，还真诚地表达了感谢。

被小心的放进海水中，冰冷的感觉让士郎难得打了个冷颤，这让他留恋起了亚瑟的体温，没有立马下潜，而是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亚瑟一眼，轻声道了别后一头扎进深蓝之中，荡开的水波没到亚瑟赤裸的脚跟。

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亚瑟对自己说，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倾听者波涛地轻响。

兰斯洛特很久没见到亚瑟的情绪如此高昂过了，那一般是胜利之后才会出现的表情。

当他一早塞着今天份的打包点心去找亚瑟的时候，却得到了不再需要的回复。

奇怪了。

看着亚瑟哼着跑调的小曲步伐急促地溜达出了城门，兰斯洛特肯定想不到，空手而去的亚瑟会满载而归吧。

这种即将打开礼物盒子的小孩子心态让亚瑟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征战沙场都未曾动摇过的心，却会为了迎接人这样的小事而激动。

他的敌人之所以会恨得他牙痒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亚瑟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并不是自大的缘故，倒不如说亚瑟自认为是平常心对待，只是实力的差距让这样的礼貌变成了讽刺。

意外的，当他到沙滩的时候，士郎已经先他一步在等待了。

套着一件素色的长袍，士郎乖巧地抱膝坐在海边的巨石上，鱼尾已经化作了双脚。

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在发呆的士郎回过神，就看到亚瑟已经做到了他的身边。

“请等等。”士郎有些为难地说道，他没料到变成人类是件比他相信中更麻烦的事情。

“怎么了？”听出士郎的困扰，亚瑟亲切地询问着。

“我暂时无法行走……”虽然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但实践起来却困难无比，士郎从变身开始就没能成功离开过这里。

“需要我抱你吗？”亚瑟抬起手臂，比划道。

“不行，我必须适应这样的姿态。”士郎摇摇头，要是连这点基础的小事都做不到，那么他如何完成艰难的试炼。

“那这样吧，来把手给我。”亚瑟转念一想，便朝士郎摊开手掌。

不明就里的士郎直到真的将手搭了上去才反应过来，偏了偏脑袋看着亚瑟握住了自己手。

往后退了一小步的亚瑟突然朝士郎温和地笑了笑，稍微一用力将士郎轻巧地往自己这边带了过来，身子顺势一歪，连忙稳住脚步才发现他正好好的站立在沙地之上。

“我牵着你，慢慢地走吧。”亚瑟走到士郎身侧，在感觉到旁边的人摇摇晃晃快要摔倒的时候才伸手揽一下他的腰，直到再度站稳了才放开。

“麻烦你了。”将亚瑟当做是支柱，士郎努力回忆着行走的要领，软绵绵地双腿让士郎不靠着亚瑟就没有办法尝试迈开步伐。

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太过依靠着这个人类，但士郎却没有拒绝接受帮助。

虽然士郎还不懂，这便是所谓信赖。

士郎本来就是擅长忍耐的人，强烈的不适感也没有阻止他摸索着前进。

沙滩到城堡之间，有一片草地，满目的绿色让士郎一时忘却了脚上的痛楚。

从未见过的景色，清风拂过，齐膝的青草便整齐地倒向一边，如同翠绿的海浪。

天空中，成对的鸟儿戏耍着飞过，清脆的歌声虽然不及人鱼的优美却让人忍不住微笑，淡淡的花香一阵阵地飘过，士郎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太多从未见过的事物景象，也许在常人眼中这不过是一些杂草罢了，但对他而已却是梦幻般的美景。

听着身旁时不时传出孩童般的轻声惊呼，对于这偏远的乡下能有的景物，亚瑟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觉得这样的士郎甚是可爱。

不知道这孩子见到我的王都，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很快，士郎就眺望到不远处伟岸的建筑物了，那是在海里也能远远看见的城堡。

刚踏进城门，亚瑟就听见一声“哐当”并伴随着女子羞涩的闷哼。

还在疑惑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的袖子被士郎拉了拉，顿时将重心转移到身边的人：

“怎么了？”

“衣服消失了。”士郎冷静地陈述着。

……

很快就意识到什么的亚瑟无奈地扶额，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了句：

“你的衣服是魔力构成的？”这不是废话嘛，人鱼哪来的衣服！亚瑟很想吐槽自己，不，他最应该吐槽的是梅林走之前还不忘布置的这个结界。

一旦进入，但凡在梅林程度之下的魔法师都会被禁锢了施法能力，同样由魔力构成的物件也会溶解消失。

不过有点可惜，自己看不见。

亚瑟的意识开着小差，却不忘记对着一旁红着脸的女仆招了招手，从女仆手中接过刚晾晒好的床单，亚瑟便抖开布料将士郎的身体整个包裹了起来。

“没事，我找衣服给……”亚瑟还没说完，就听见盔甲踩踏着地面的响动，还以为发生敌袭的兰斯洛特在第一时间便带着整队卫兵冲了出来。

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亚瑟身旁陌生的少年，一个不靠谱的想法莫名冒出：

难怪王至今未曾娶妻……

与此同时亚瑟暗自叹了口气，毕竟最麻烦的家伙出现了。

5

“等等和你解释，你来得正好，先带士郎去换套衣服吧。”亚瑟先发制人，打断欲言又止地兰斯洛特刨根究底的意图。

总不能让士郎就这样光着吧，这才是第一等要务，其他问题都先推到一旁。

虽然兰斯洛特不知道亚瑟叫上自己的意图是什么，但依旧乖乖地吩咐卫兵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后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亚瑟带士郎来到自己的房间，转头对兰斯洛特说：

“帮我找件这孩子能穿的。”

兰斯洛特上下打量了一下士郎，虽然亚瑟的身高比较偏向少年，但站在他身旁的士郎却还要整个小一圈，配合着无邪地神情，总让骑士觉得自己王是不是从哪里拐带了别人家的孩子……

不不，王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兰斯洛特在心里责骂了自己一句。

“王，我觉得……”虽然身高的话题对于亚瑟来说向来是个禁忌，但兰斯洛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道，“即使是王的衣物，这孩子穿起来也太大吧。”

……什么叫即使。

亚瑟只觉得额头有青筋微微凸起，即使兰斯洛特的话语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用词却让人感到一阵火大。

兰斯洛特的耿直也是造成就了他圆桌骑士里面被亚瑟戏弄最多次的根本原因。

“城里没有和这孩子身材差不多的人吗？先借一套来吧。”亚瑟决定先不和友人计较，毕竟士郎还拉着他的衣袖呢。

应了声的兰斯洛特就转身走出了卧室，片刻之后，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渐进。

从下属那借到一套便服的兰斯洛特将整齐叠在一起的衣裤小心翼翼地递给士郎，士郎倒也不怕生，礼貌地道了谢后伸手接过。

抖开陌生的布料，士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卫兵自带的便服，所以质地都比较下乘，摸起来还有些粗糙，兰斯洛特还以为是士郎不满的是这个，因为他看起来水嫩嫩的，完全不想是普通人家出身，骑士只看过生活在王都里足不出户的贵族小姐们是这样的。

当然，士郎当然不可能在乎这些，因为他压根就不懂质地的好坏。

唯一让他困扰的就是裤子本身，这样的设计很明显会将两腿完全独立，那么多年的鱼身让士郎本能的排斥变成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尾巴从中间彻底地隔离开一样，想想就觉得糟糕。

犹豫了一下，士郎还是摇摇头将裤子摆在一旁的椅背上，提起上衣前后摸索了后，连扣子都没解开就直接从下面往脑袋上套。

单单一件上衣，虽然有些过长，依旧只遮到臀部，随便一走动就会轻易走光。

但士郎似乎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看都不看一旁的长裤，勉为其难地穿上了鞋子。

“好了。”士郎习惯性地扯了扯亚瑟，这样的小动作能够让已经在两人之间达成了默契。

“哦那我带你去……”不清楚情况的亚瑟边说边要带着士郎往外走。

“等等！”兰斯洛顿时特大惊失色，连忙张开手臂堵在两人面前。

这是什么掉节操的打扮！怎么回事啊这孩子！

对比士郎坦荡荡的不解，习惯征战沙场的兰斯洛特反而多了几分花季少女的羞涩感，扭头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亚瑟感觉到兰斯洛特的情绪有些微妙的波动。

“王，这孩子还没穿裤子……”兰斯洛特像是憋着一口气一样，声音有些闷闷的。

顺着兰斯洛特的话语，亚瑟下意识转头看向士郎顺便直接脑补了一下。

看不到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该死的毒龙！

为了第二次错失福利而无比悔恨的亚瑟懊恼地决定等眼睛一恢复就行军踏平那个该死的山贼窝。

不过一码归一码，反正他看不到也没理由继续让别人看。

“士郎，人类是不能把下半身露在外面的，需要穿裤子才行。”亚瑟柔声教导着。

“可是很难受，不想尾巴被分开。”耷拉下肩膀的士郎嘟囔着，按道理来说为了适应人类的生活他需要勉强自己才对，但在亚瑟身边却让他不自觉地撒娇了起来。

“唔……”亚瑟能理解士郎，只是男性的裤子都是这样的类型，魔法师的长袍倒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梅林并不在这里，那么果然就剩下……

亚瑟用无比正直的脸来证明他现在说的话里完全不包含各种私人兴趣，但兰斯洛特还是不由狐疑地了几秒，不再继续下去的原因仅仅是骑士心中的亚瑟王是永远孤高纯洁的，才不是什么恶趣味的低俗男人！

自欺欺人的兰斯洛特再度离开，带着绝决地神情，本来就有些轻微女性恐惧着的他在硬着头皮问了女仆长要了一条小一号的长裙之后在女仆们的调笑声中落荒而逃。

“这件可以了吧？”亚瑟朝士郎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裙子。

“恩！”士郎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完全不知道人类的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区分不仅仅是靠胸，只把这条裙子当做是合适的衣物罢了。

长长的裙摆和底衬让士郎在穿套的时候不小心被搅在了一起，被捆住的士郎发出了细微的悲鸣，还是在亚瑟手忙脚乱的摸索帮助下才成功将脑袋钻出领口，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士郎晃了晃脑袋才将裙子拉扯平整。

垂至小腿的裙子比看起来的厚实，让双脚渐渐暖和了起来，士郎喜欢这样的感觉。

兰斯洛特总觉得自己在欺骗无知少年，翻腾的罪恶感让他早就忘记应该纠结下士郎的来历，心情低落地先行告退。

亚瑟先带着士郎在城堡里转了一圈，并表示刚刚的房间便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随后他们来到了厨房，光站着门口士郎就被从里面不断传出的各类异香所吸引，和自然的味道并不相同，应该说是更加厚稠的程度。

现在还是食材筹备的时段，但厨房内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玲琅满目的不知名工具，在众人手中灵活地起舞，就像是宴会般一样热闹。

就在士郎为了不打扰到别人而蹑手蹑脚地四处转悠的时候，亚瑟喊出厨师长，指了指如游鱼般四处穿梭的士郎，表达了来意。

对于王的请求，从来都是脑残粉的厨师长当然就二话不说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开始在厨房当起了学徒的士郎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料理这方面特别有天赋，本来就打算用心教导的厨师长发现他最基本的东西只需要教一次，士郎便能学会，而且还会延生着问出了不少高端的问题。

这样聪慧的徒弟让厨师长乐开了花，本来他的年纪也有点大，再过不久就该回家养老了，但他这一身的手艺却还没得到传承，其他厨师不是天赋差点就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厨艺概念，不再适合全盘接受他的指导。

而士郎就像是块空白的海绵，不仅人勤快，而且十分懂礼貌，经常会在繁忙的时候帮忙洗洗盘子整理工具，一来二去他受到了整个厨房的喜爱。

因为士郎不太爱笑，厨师们还把各种新出炉的佳肴拿给士郎试吃逗他开心。

用厨师长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到士郎笑起来，就觉得一天的疲劳都消失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士郎那样的性格不能很好的融入人群中，结果打听了一圈却发现士郎已然成为了众人宠爱的对象，亚瑟顿时腾升了一股自豪感。

夜幕降临之时，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女仆长来到厨房后发现了正蹲在水桶旁双手合十祈祷着的士郎，水桶里的鲤鱼即将成为今天晚饭的重头菜，在了解到料理是需要伴随着杀戮的士郎本来还郁闷了一下，但身为食材的鲤鱼却反过来安慰了他，对于人类而言它仅仅是条可以吃的鱼而已，这是自然的法则不需要为此而伤心。

于是士郎决定带着尊敬和感谢面对每一样食材，绝不会造成任何的浪费。

结果这一举动被女仆长误会成了在厨房偷懒的女仆，于是便揪着士郎耳朵将他拉走了。

因为是最忙的时刻，等有人注意到士郎的消失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莫名其妙被责备了一顿的士郎愣愣地看着女仆长板着脸一边教育他的着装一边帮他套上围裙和头巾，等亚瑟焦急地到处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老实地按照吩咐在整理着仓库。

无力的扶住墙壁，亚瑟突然捂住嘴憋笑了起来。

还以为亚瑟身体不舒服的士郎有些紧张地凑近，却被亚瑟抓住手腕轻轻拉近怀里。

用脸颊蹭了下士郎的发丝，虽然短暂，但亚瑟确实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士郎却安静地靠在亚瑟怀里，他察觉到自己喜欢亚瑟的碰触，这能让他胸口暖洋洋的，有种……安心的味道。

刚移动了脚下的重心，士郎就觉得一股钻心的痛顺着神经飞快地流窜到脑海之中。

虽然强忍着咬住了下嘴唇，但还是有细微的呻吟从齿缝间漏了出来。

这样的响动当然逃不过亚瑟的耳朵，不好的预感让亚瑟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士郎用手撑着亚瑟的胸口将身体往后挪开，然后低头掌握了一下，随后用迷茫地口气说着：“亚瑟，有东西扎进脚底了……”

已经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亚瑟直接托着士郎的臀部将他抱了起来。

“哪里有可以坐的地方？”亚瑟沉着脸，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

“那边……”第一次看到亚瑟如此冷淡的模样，让士郎有些胆怯，还是鼓足精神为亚瑟指引方向。

被放置在叠起来的木箱之上，亚瑟单膝着地执起士郎受伤的脚，稍微摸了下就碰触到一个尖锐的硬物，大概是碎片之类的东西。

“忍一下。”这么说着的亚瑟还没等士郎做好心理准备便干净利落地一拔。

“！！！”背脊完全弓起来的士郎紧紧地捏住了木箱的边缘，骤然的疼痛让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野蛮人！士郎倒吸着凉气，紧绷着四肢，脚趾还蜷缩着完全没有舒展开的意思。

从握着的脚清晰地感觉到士郎身体的微微颤抖，本想稍微给他一点教训的亚瑟倒是心疼了起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来回按摩着伤口周围，人鱼的自愈能力在异物被排除时便自行修补了起来。

“鞋子呢？”之前亚瑟也抓到一次士郎没穿着鞋子就到处跑，不过那次还是在室内，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就随便教育了一下。

“丢在水池旁边了。”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士郎心虚地低下头，明明答应过亚瑟会好好穿着鞋子的，但还是觉得别扭，刚好之前在花园除草，干脆就脱掉了鞋子踩在柔软的草地，结果跑到仓库的时候就完全忘记了鞋子的存在。

“对不起亚瑟。”没能遵照约定……不想逃避责任的士郎坚定地抬起头，诚恳地道着歉。

“恩，原谅你了。”本来就凶不起来的亚瑟再度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士郎拍了拍胸口，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想被亚瑟讨厌，那样的话他会感到低落和难过，说起来这不就是书上所描述的伤心吗？

想到这点的士郎好奇地将手捂在左胸口，不由地猜测着隐藏在布料之下的心会被填充多少。

莫名的满足感悄悄扩散开，决定呆在亚瑟身边的选择是正确的。

抬起自己本来受伤的那只脚左右晃了晃，被命令在这里等待的士郎侧过身上伸长脖子望了眼亚瑟摸索着找寻的背影，重新坐正身形，嘴角却不受控制微微上翘。

6

时光飞逝，士郎已经完全的融入了城堡的生活。

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穿着女仆装的男孩子偶尔会光脚到处跑，看到的人都会好笑着提醒一句，才反应过来的士郎便会慌张地沿路返回去找他又不小心丢失的鞋子。

由于士郎做事很认真，打扫什么的也非常上手，结果经常会演变成厨师长和女仆长之间的正面交锋，以目前的战况来说女仆长获得了全面的胜利，谁让胖胖的厨师长是个妻管严呢。

每天都发现亚瑟和士郎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的兰斯洛特写信回前线，一头雾水的贝狄威尔被当成了救命稻草和兰斯洛特交换了看守工作，啥都没交代的兰斯洛特在接应完之后就直接提着包裹骑着小马一路绝尘而去，他需要马上去感受一下正常向的战友情，再这样看着他们在普通谈笑之间都能冒出粉红气场，他的性取向都快要坏掉了！

但因为兰斯洛特走得太快，还沉浸在能为王服务的喜悦中，贝狄威尔完全没有机会得到真相——和亚瑟睡一屋的未来王后（公认）并不是真的女孩子。

也不知道是神经太粗还是对亚瑟的盲目信任，即使和士郎有过交谈的贝狄威尔也只觉得对方是个声音比较粗的妹子罢了，家务全能厨艺精湛举止大方为人和善，最重要的是亚瑟喜欢，这几点凑在一起那简直就堪称完美。

反正亚瑟本身也不是贵族出声，而且向来推崇自由，这让对象就算只是个女仆也不会造成什么异议，反正对于圆桌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亚瑟喜欢。

一向来就王仍未娶妻这件事而瞎操心的贝狄威尔已经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好几次亚瑟有关婚事的日子，深陷其中的亚瑟却没听出半点弦外之音，还以为是骑士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不好意思想请他出面呢。

“亚瑟，这是我新学的饼干！”提着篮子一路小跑而来的士郎还些兴奋，每次他学会什么新东西就会第一时间跑来让亚瑟查验。

正好是在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士郎顺便端着托盘泡了一壶红茶。

本来，亚瑟并不喜欢喝茶，那种贵族们聚在一起冷嘲热讽的活动被迫参加了几次之后，让亚瑟曾经有段时间一闻到那味道就浑身不舒服。

乡野小子出身的亚瑟更习惯大口喝麦酒，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即使身着单薄的衣物也能将身体暖和起来。

只是自从当上了王之后，为了维护国家的颜面，在人前的礼仪和教养是必须的。

虽然他也知道还有些陈腐的老家伙在背后称呼他为野小子，毕竟在他之前的王都是由贵族世袭的，如果不是梅林的出现，说不定这位在战场上光竖起战旗就能让大部分人威风丧胆的绝世王者现在还在马厩里干活吧。

当然，这不过是梅林每次在亚瑟教训他的时候丢出来当挡箭牌的说辞罢了。

被精灵所眷顾的亚瑟，终究不可能是凡人。

那些背地里的中伤也不过是因为实在抓不到亚瑟的把柄而泄愤罢了，迂腐的老家伙终究不过是这种程度。

“完美王者”之类的称呼可不是白喊喊的，对外，亚瑟的行为举止根本就是教科书般地模范标准，从未失误无懈可击恪守戒律，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瑟王和亚瑟是双生子，相似却也不同，彼此相依，但又不会真正的融为一体。

但自从士郎从女仆姐姐那里开始学习各种泡茶的技巧后，下午茶时间就逐渐变成了城内的固定项目，而士郎也总会突发奇想将果皮花瓣加到茶叶之中，让本来单调的味道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来，啊~”

士郎拿起一块饼干递到亚瑟嘴边，顺势咬了一口的亚瑟感觉到奶油地香甜在口中扩散，混合着巧克力细腻的苦涩。

“恩，味道不错。”在士郎期待地注视中，亚瑟点了点头做出评价。

“太好了。”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士郎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一旁的贝狄威尔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多少体会到兰斯洛特的困扰了。

身为一个光棍，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这方面的事情，但面对这么直白的闪光灯，还是有种想要高喊FFF的冲动点起火把。

哦不，他怎么能对王有这样不敬的想法，简直罪该万死！

陷入了自我厌恶中的贝狄威尔背景阴暗地捂住脸，没看到一旁的亚瑟摆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单手撑住了下巴，抬手精准地从篮子里取出了第二块饼干啃了起来。

亚瑟的眼睛如预期中那样稳健地愈合着，这几天他偶尔会取下遮眼的布条，尝试着睁开眼睛，多少已经能看到一点了，虽然模糊到连轮廓都分辨不清楚，但亚瑟还是挺满意的。

原来士郎是红头发呢。

清晨早早就醒来的亚瑟，在不惊动怀里的人的情况下稍微地偷看了一眼。

那样鲜艳的颜色即使在雾蒙蒙的视线中也格外明显，亚瑟拉好布条满足地靠着士郎装起睡，没过多久，无意识从喉咙里发出细微呻吟的士郎用脸颊蹭了下温暖的热源，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后迷糊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士郎低头看向“睡得很沉”的亚瑟，弯腰轻轻在男人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早安吻。

顿时精神起来的士郎蹑手蹑脚地爬下大床，和长裙开始了一天最初的搏斗。

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闷哼声，让亚瑟露出了得逞的微笑，翻了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本来亚瑟一直都醒得比士郎要晚，毕竟他并不需要为了准备早餐，结果有一次，他意外醒早了，就发现了士郎小小的“仪式”。

于是为了享受这个福利，亚瑟刻意调整了生物钟。

最初告诉士郎这间房间也是他的卧室时，亚瑟其实一点不良的企图都没有，本来的打算是为了减少士郎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反正他还有一张躺椅。

将自己的衬衣给士郎当做睡衣，初次钻进被窝的士郎在新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后就理所当然地挪到了旁边，被提醒的亚瑟看着空出来的一个身位，毅然抛弃了凹凸不平的躺椅。

你看，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对不对，难得士郎的好意，还拒绝就太见外了。

亚瑟如此说服雀跃不已的自己。

士郎喜欢人的体温，总会有意无意地靠向亚瑟，亚瑟干脆就张开手臂让他能顺利缩进自己怀里，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

毕竟亚瑟自认为是非常正常男人，有那么一点欲望也无可厚非。

即使他的衬衣对于士郎来说完全足够遮到大腿，但是在被子里有些什么动作时却很容易被翻起，亚瑟不止一次碰到士郎光滑的皮肤，甚至在士郎背靠着自己的小亚瑟时候完美地紧贴着他的屁股。

这不能忍啊！头个晚上亚瑟压根就没睡过。

特别是厚着脸皮和好奇的士郎胡扯为什么下半身会有这样的状态时，亚瑟简直想给自己吃一发咖喱棒。

“贝狄威尔，问你个问题。”亚瑟摆出了严肃地表情，让贝狄威尔一个激灵飞快回过神毕恭毕敬地等待着，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察觉的其实有些惶恐地吞咽了口口水。

“同性之间，应该怎么做的？”微微皱着眉头的亚瑟苦大仇深地问道。

“……啥？”做？做什么？！贝狄威尔不解地呆愣住。

“做爱。”亚瑟轻松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做做做做……唉！！！王你……不是有了士郎吗？怎么还……还问这种问题！不不王怎么可能是脚踏两条船的家伙，但是这么说来王是……是喜欢同性吗？那士郎又是……这不对啊！一定只是好奇而已，一定是的！

贝狄威尔彻底陷入了混乱，一面忍不住怀疑亚瑟一面却责备自己不应该怀疑亚瑟，慌忙地开始找起各种各样想想就不太靠谱的理由，一面要坚信亚瑟不可能是会对人家小姑娘始乱终弃的糟糕男人，一面却对这个问题各种联想。

太多的信息堆积在一起，大脑机能处理不过来的贝狄威尔选择了当场当机。

亚瑟奇怪地等了一会，却发现骑士半天都没个声响。

转念一想也对，贝狄威尔可是有名的纯洁骑士，谁不知道他是个处男，和他讨论这么话题简直就是和对牛弹琴差不多傻。

可是，应该找谁商谈好呢？亚瑟犯难了。

从逻辑上来考虑的话，果然只有那里了吧。

但是亚瑟不希望含糊不清的就去做，毕竟第一次可是非常重要的啊，必须严谨的……

向来处事不惊，连拔剑选王这种事都没有如此纠结的亚瑟，却认真地为了即将到来的日子而紧张着。

士郎坐在大木桶上微微晃着双脚削土豆片，同时全神贯注地听着大伙的谈笑。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不停晃动着锅子，一边摆出张苦恼的脸抱怨乡下的婆娘又催他回老家，还说那疯婆子稍微一段时间没看到他就觉得他会在外面找女人。

其他厨子揶揄嬉笑着他，说你这副样子，除了你家媳妇谁还会要你。

大汉不乐意了，吵嚷着自己要不是当初和那丫头青梅竹马，谁要娶那个母夜叉。

将剃干净的土豆随手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又拿起一颗土豆在手中若有所思地把玩了起来，但是怎么想都不明白，士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既然不愿意，那为什么还有结合呢？”

对于人鱼这个种族来说，结合是神圣的仪式，伴侣是一生的唯一，一旦做出了选择便意味着永恒，所以他无法理解这样的诉苦为何会发生。

厨房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像是被对方奇怪的表情逗乐了，互相指着捧腹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士郎回想了一下，依旧一头雾水。

厨师长走了过来，拍了拍士郎的脑袋笑眯眯地解释道：

“那家伙啊，其实是寂寞了，每次他媳妇的来信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被人随便动还是发脾气呢。士郎还是小孩子，不懂也很正常。”

“既然觉得难过为什么还有分开呢？”士郎的问题天真到幼稚。

“恩这个嘛……士郎觉得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起呢？”厨师长抓了抓脸颊，思索了一阵，却反问道。

“不是因为喜欢吗？”指尖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土豆，士郎显得有些不安。

“的确是因为喜欢，当喜欢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想要成为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那也意味着原本属于各自的责任需要两个人一起承担，这便是生活。有了这样的联系，即使相隔两地，人们之间的爱也不会消失。”厨师长老神在在地将了一堆道理，一低头却发现士郎似乎就没弄明白。

看着整个脸都皱起来的士郎，厨师长连忙安慰道：

“不懂也没关系，等士郎经历过了自然就懂了。”

“……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光喜欢是不够的，还需要分担那个人的责任？”对于疑惑，不好好弄清楚就轻易放弃并不是士郎的性格，他整理了半天总算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帮到亚瑟的。”士郎泄气地嘟囔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他正在自爆，虽然也只有两个当事人并不知道全城都知道这件事罢了。

性别？只要亚瑟喜欢，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亚瑟都没想到，会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偏远角落照顾他的全是忠心耿耿的脑残粉。

更何况士郎这孩子深得人心，就算撇除亚瑟的因素，他也赢得了全城的爱护。

“让爱人感到幸福也是职责的一部分呢，要是士郎对王这样说，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厨师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俯身在士郎耳边喃昵了些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吗？”士郎惊讶地看向厨师长。

“当然~”终于不用干着急的期待着生米煮成熟饭的厨师长满意地看着士郎慎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在心里一握拳，助威呐喊道：

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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