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仇人

　　唐吉被人塞进一个狱室里。咣铛一声之后，门被锁上，丫环们撤走。唐吉回想刚才的经历，长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象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虽说当时铁骨铮铮的，视死如归，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毕竟人都有求生欲望，年纪轻轻的，谁想死呀？何况这世上可留恋的东西还多着呢。

　　他打量一下眼前的环境，跟上回那个差不多。照例是昏暗的，墙上点着灯，自己的狱室里铺些干草。不同的这屋里还有一个狱室，唐吉这间在东，那间在西，两间只隔着一道铁栏杆。那间里边也关着一个人。唐吉努力望去，见那人躺在草上，头发花白，衣服很破了，看不清脸。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

　　唐吉就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白骨夫人。是陈世美那种男人，还是对不起老婆的那种呢？他也是白骨夫人憎恨的那一种吧。

　　唐吉没有去打扰人家。他坐到草上，专心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有点后悔来无情岛了。当初一时冲动，就冒然跑来了。不但没达到救人的目的，连自己也身陷囹圄。落到这个结果早该想到的。原来预想最坏的情况是连命都没有了。现在不算惨，至少我还活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就这么老实的待人宰割吗？白骨夫人不杀我，只怕是想要剑谱吧？给我十天时间，就是百天也不顶用。我不会交出来的。我不交出来，我还得多活几天，要是交出来的话，只怕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因为我失去利用的价值了。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不能随便放弃。

　　他又想起自己的女人。首先他想到文姑娘。梦花将她送上船，让她自己逃生，她能不能活着回到大陆呢？那白骨夫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文姑娘跑了，按照她的性格，岂能不追呢？要是文姑娘被追上的话，那可危险得很。即使追不上，她也不保险呢。她坐的只是一条小船，万一中途遇上大浪的话，容易船碎人亡的。老天呀，保佑文姑娘，保佑我的秀乔老婆化险为夷，一帆风顺吧。她是个好人，她应该有好报吧。

　　接着，唐吉又想起姚梦花来。她为了自己被她师父关起来，虽然不会丢命，肯定也会吃不少苦头的。自己认识她以来，不但没有给过她什么好处，还处处牵连她。实在惭愧得很。等以后出去了，一定好好补偿她，让她得到幸福。对呀，她最大的愿望只怕是恢复容貌吧。我一定会尽力的。只是出去是个大问题。

　　如果她先获得自由的话，她一定会想法子救我吧。想我唐吉也算是一个英雄好汉，还得靠一个女人来救我，真是没有脸出去见人。

　　他也回想起林芳，采薇，小棠她们，以及群仙谷跟自己好过的那些美女们。

　　自己去了无情岛，她们一定惦记我回去吧。如果我唐吉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让每个人都得到快乐。最好是能制服白骨夫人，连她这里的美女都连窝给端了。

　　正胡思乱想呢，只见那边那人翻了个身，接着又坐了起来。他坐的时候头略低，白发如雪，显得‘坐’这个动作都很吃力。

　　唐吉觉得他可怜，便叫道：“老人家，你高姓大名，你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那人听到唐吉的声音，身子一颤，他侧了侧头，说道：“你的声音好熟悉呀，好象在哪儿听过？”他的声音很苍老，很软弱。但唐吉还是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熟儿。

　　唐吉冥思苦想，搜索着记忆。对面那人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唐吉。”随着叫声，那人嗖地飞了起来，向唐吉这边撞了过来，只听头怦地一声，撞在栏杆上，将栏杆都撞弯了。那人也啪地一声落到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这一情景落到唐吉眼里，吓了一跳。他搞不懂那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痛恨。想来想去，想到一个人，但又有点不能确定。他大着胆子凑上前去，那人也抬起头来。他一抬头，唐吉便看清他的脸了，虽然憔悴吧，虽然苍老吧，但唐吉已经认出是谁了。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都没了，象两个黑窟窿，吓得唐吉退了数步。

　　唐吉颤声叫道：“你不是武通天吧，我一定认错人了。”

　　那人挣扎着坐起来，冲唐吉吼道：“你爷爷我就是武通天。”

　　唐吉又瞅瞅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透着蔑视与嘲笑。那人怒道：“唐吉，你笑什么？难道不信我是武通天吗？”

　　唐吉离他稍远点，毕竟心里有点怕。唐吉嘿嘿笑道：“我真的不信你是武通天。想来那武通天是通天教主，名扬天下，武功盖世。本人虽年纪稍大，但仍然是风度不凡，哪里象你这个德性。”

　　那人听到这话，狂笑不止，笑得既碜人既凄凉，笑得直咳嗽，咳嗽得挺厉害，好象随时会断气一样。笑罢，他才说道：“你说得一点不假，武通天的确是人中之龙，百年不遇的奇才。可惜呀，都是你唐吉害了我，还有那个白骨婆娘。”说着话咬牙切齿。

　　唐吉望着悲惨的他，说道：“武通天，你说我害了你，我承认。没有我那一剑，你也不会落到今天。不过我原以为你会死，可你的命还真大。愣是没死。我害你是应该的，毕竟咱们是敌人。可白骨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好歹也是你的女人，难道她还会害你吗？”

　　武通天嘿嘿冷笑道：“别提这个臭婆娘了。她把我救到无情岛来，我以为是多么好心呢，谁知道竟把我害成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想起来，我好恨呢。

　　我武通天真是看错人了。“说着叹息不止。

　　唐吉问道：“她为何要害你？”

　　武通天回答道：“原因不少呀，主要有三点。一点是嫌我冷落了她，让她尝尽寂寞的滋味。第二是我的女人太多，她很反感。第三是最重要的，就是她想要我的‘生花神功’。她多次提出要这武功，我都没有满足她。她就在我的菜里下药，弄昏了我，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挖了我的眼睛，把我扔到这里了。我武通天活了一辈子，想不到会落到这个下场。如果我还能出去的话，我一定将她千刀万剐。”言语中透着无限的愤恨跟无奈。

　　这番话听得唐吉毛骨悚然，真想不到白骨夫人能干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来。

　　对别人狠点倒可以理解，可是武通天再不好也是她的男人呐。对自己的男人都这样子，这人也太没有人性了。就凭这件事，这个人就不可救药了。

　　唐吉半晌才问道：“你说的这些话可是真的吗？这个人太可怕了。简直比你还狠呢。”

　　武通天竟然笑了，说道：“小子，算你说对了。我武通天虽然不是东西吧，但杀人干净利落，很少折磨人。想不到我的女人会这么对我呀。我真的是太痛心了。”

　　唐吉说道：“她为何没有杀你呢？”

　　武通天回答道：“自然是舍不得那‘生花神功’了。我死都不会交给她的。

　　那神功真太厉害了。如果我不是事先受伤，我也不怕她的迷药。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的大仇这辈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看来只好等来生了。只是真的有来生吗？“说着，武通天仰头望天，象在思索着问题。

　　过了一会儿，武通天问道：“唐吉，以前的事咱们暂时不提，提也没用。现在你和我都一样，都被关起来，也是难兄难弟了。我来问你，你又为什么被她弄到这来。你又哪里得罪她了。”

　　唐吉一笑，说道：“武教主，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武通天想了想，说道：“不会是为了‘狂风剑谱’吧？

　　唐吉笑道：“你算说对了，就是为这个。不过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有给她。”

　　武通天嗯了一声，说道：“唐吉，你也很聪明呀。你的做法很对，如果你给了她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说到这儿，又嘿嘿地笑起来。以往这里就他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伴，也算不寂寞了。

　　唐吉问道：“武教主，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武通天说道：“你问吧，反正我这辈子也出不去了。最后也一定死在这里。”

　　唐吉靠近栏杆，说道：“我想知道，你的‘狂风剑法’为什么是不完整的呢？”

　　武通天回答道：“我本来并不知道我练的剑法是不完整的，直到江湖上传说你得到那剑谱后，才知道我会的只有一半。我想来想去，我知道我的师父在防备我。因此，他没有教全我。”

　　唐吉哼道：“你师父虽然有远见，知道你不是好人。可是你最后还是害死了他，对吧？你落到这个下场，并不算悲惨吧？”

　　武通天顿了顿，长叹道：“这是报应呀，这是报应呀。等我到地下后，一定向师父他老人家陪罪。”

　　唐吉说道：“你知错就好，总算你还有点人性。”

　　武通天叹息道：“在这里呆下之后，我回想以前的事，的确是十分后悔。我如果现在死了的话，我一定不会瞑目的。”

　　唐吉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

　　武通天大声道：“有两件事我始终放不下。放不下也没有法子，谁叫我现在变成了废人呢？一代宗师落到如此下场，我真的不想活了。”

　　唐吉听了他的话，感到非常心酸。他心道，我不也有放不下的事吗？我的事可能还不止两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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