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战士的和解

　　巨熊的攻击离年轻的战士只有微小的距离。

　　库丘林来不及细想，手指在空气中画出“hagalaz”的伦文字。

　　被无形的力道阻挡了一下的野兽发出凶猛的咆哮声，魔法加护过的躯体显然将看不见的风之墙当做挑战对象。

　　单字形成的障碍阻力有限，只争取到一丝时间的库丘林狠狠的将长枪刺入巨兽的身体想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但失去理智的巨兽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疼痛转移攻击目标。而是进一步向康纳尔攻击下去。

　　“接住，康纳尔！”

　　从远处传来黑发战士的声音，红色的魔枪划过夜空，稳稳的插进了巨熊和褐发战士之间的空隙。

　　来不及多想的康纳尔直觉的抓住面前的武器，“铛！”的一声，巨熊的利爪突破了风墙狠狠的抓上红色的枪身。

　　被魔法加固的长枪只是向下沉了一沉，康纳尔被这一击的力道扫退了数步，立刻稳住了身形。

　　手上的红色长枪涌上的魔力波动让他明白手中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武器，枪身上所刻的伦文字代表着“破除一切魔法”——那是迪卢姆多的武器。

　　褐色的眼睛转向已经奔驰回来援助的黑发战士，康纳尔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不解。

　　但迪卢姆多并没有回应他的疑惑，只是从身后拔出了另一把黄色的短枪，而空着的右手上也多了一把短剑。

　　因为魔法的加护，曾经的守护兽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这让三人都想到了必须改变战斗的方式。

　　迪卢姆多和库丘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似乎理解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库丘林大哥，我上了。”黑发战士低声说道，弓起的身躯借用蹬踏大地的力道飞跃上半空，就像一只鹰凖张开了翅膀。

　　迪卢姆多跃上巨熊的前爪，在对方挥动着爪子想把他甩下去的同时借力跳上了这座小山的头颅。

　　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跳跃能力和反应能力——只是康纳尔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他只是看着黑发的迪卢姆多在狂暴的巨兽头上稳住了动作，然后狠狠的将手中的两把武器刺进了巨兽的眼睛。

　　吃痛的咆哮声震动了大地和森林，大群的渡鸦被惊飞在空中，挡住了银色的月光。

巨 兽直立了起来，两只前爪朝头上漫无目的挥舞着，想要抓住那个伤了它的人类。拔出了武器的迪卢姆多在巨爪的缝隙间躲闪着，金色的眼投向了库丘林。

　　一直在等待着机会的蓝发战士的身形瞬动，他飞快的缩短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暗红色的长枪从枪尖开始泛起不祥的光芒，赤色的眼看着巨兽因为直立而露出的心脏部位。

　　“你的心脏，我收下了。”跃起的瞬间库丘林大声的宣告，“Gae Bulga！”

　　因果律的魔枪笔直地投向山脉之王的左胸，海兽骨做成的枪杆因为一击之力深深的埋入了对方的心脏，直到整个没入。

　　命中心脏的魔枪在巨兽体内轰然炸裂，藏在其中的三十枚带着魔力的暗器如散花的花雨一般带着血肉炸出了巨兽的身体。

　　山脉之王嚎叫着向前有走了数步，最终轰然倒下。

　　“结束了。”从巨熊的遗体里收回魔枪的库丘林朝身边的战士们宣布到。“都没事吧？”

　　他的问题没有获得回应。

　　还紧紧握着红色破魔之枪的康纳尔的眼神依旧停留在用巨熊没有染血的皮毛擦拭着自己武器的黑发战士身上。

　　“迪卢姆多。”康纳尔的声音有些涩然，“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武器交给我？对于战士来说——这不是绝不会做的事情吗？”

　　“绝不会做的事情是指什么？”黑发战士收起了自己的黄蔷薇，扭头看着提出疑问的康纳尔。

　　金色的眼睛在月色和火光之下闪闪发亮，但是库丘林却敏锐的发现出其中蕴藏了一些什么。

　　这是生气了？库丘林感兴趣地看着迪卢姆多。在他的印象里迪卢姆多很少真正的生气，所谓“会读空气的Nice Guy”不是白叫的。

　　这样的发现让库丘林决定暂时袖手旁观。收起了武器的迪卢姆多笔直走向康纳尔，后者将手中的红枪递到对方手上。

　　“战士绝不会做的事情是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武器交到陌生人的手上。”康纳尔回答道。

　　“你是陌生人吗？康纳尔。”

　　“以赤枝来说，我们并不熟悉。”

　　“但是我知晓你的名字，明白你的性格，也知道你处于什么身份。这不是你想问我的问题。”迪卢姆多的口吻中有一种危险的平静。 就像把什么危险的东西酝酿在言语的幕布之后，但是一触即发。

　　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看穿的康纳尔睁大了眼睛盯着迪卢姆多。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比这个比自己略大的少年。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的时间根本短得无法深入了解，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康纳尔不爽的咬了咬牙。

　　从一开始就和他针锋相对的这个人，根本在见面的瞬间就摸清了自己的性格。

　　被看透的话也没什么好否认了，康纳尔心想道。

　　“对，这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褐发的少年在月色下昂起了头，“迪卢姆多，不要否认。你与我明明是竞争者，赤枝勇士团对你来说还未成为你真正的归宿……你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看着我丢脸甚至死去？”

　　这样的问题让库丘林都变了一下脸色，但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更大的意外发生在他的视线之中。

　　黑发战士在一瞬间缩短了自己和康纳尔的距离，狠狠地挥拳将对方揍倒在地。

　　然后在对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迪卢姆多拽起了对方，然后又力道十足地补上了数下。

　　“迪卢姆多，你！”终于回过神的少年反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扬手想要反击，却被对方用更快的速度钳制住了动作。

　　康纳尔再次确定迪卢姆多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举动就被限制住了行动。

　　金色的眼在他的面前被怒火点燃，亮得不可思议。

　　“这么肤浅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吗，小鬼！”

　　黑发少年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咆哮，他对着康纳尔的脸又给了一拳，“少给我用这种愚蠢的理由拒绝别人的帮助！”

　　无名的怒火“腾”的点燃了康纳尔的脑海，他毫不犹豫的挥拳反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什么愚蠢的理由！那是我坚持的东西！不是友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帮助！”

　　“见鬼的你以为你是抢不到心爱玩具的婴儿吗，为了这种肤浅的理由送上你的性命？！你可是库丘林大哥可以托付身后的战士！为了和我怄气就要轻易得放弃吗？！”

　　迪卢姆多饱含着愤怒的一拳擦着康纳尔的脸颊砸到了地面上，“给我听好小鬼！死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无限的未来！”

　　死死地压制住还在挣扎的康纳尔，迪卢姆多的脸上沾染了一丝悲哀。

　　“你知道那些抱着梦想，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的人的心情吗！？”迪卢姆多低声咆哮着。

　　他的面前似乎浮现出另一个拥有一样褐色眸子的男孩羞涩的笑脸。

　　“……哥哥，等我变强一些，请将背后托付给我吧。”

　　记忆中的影子似乎和康纳尔重合到了一起，但是这样却更加激起了迪卢姆多的愤怒。

　　虽然忘却了太多的东西，甚至遗忘了成为英灵的理由，但是一定是有着无法达成的愿望才会变成这样的存在吧？然而——那些还拥有着生命，却想为些不三不四的理由放弃的家伙……

　　“无法原谅……康纳尔，我今天就要揍到你明白，你想放弃的东西，对于已经失去它们的那些灵魂来说是多么重要！”

　　似乎被迪卢姆多的发言震慑住，康纳尔一瞬间忘记了反击。

　　在一旁看着两人扭打的库丘林摇了摇头，走上来抓住了迪卢姆多的胳膊。

　　“迪尔，够了，住手吧。”蓝发战士俯下身注视着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同样重视的两个存在。

　　“就和迪尔说的一样，活下去你才能够完成你想做的事情，康纳尔。”库丘林咧牙一笑，将两人拉了起来，“以后再因为这种孩子气的理由拒绝援助的话，你就不要再担当赤枝的副团长一职，明白吗？”

　　村中的每一处都燃起了火把。

　　德鲁伊和村中的长老们以及歌手围绕着山脉之王的遗体彻夜歌唱，作为送葬仪式的同时也是请求着大自然的原谅。

　　即使是发狂的保护者也是自然的宠儿，杀死了守护兽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不得已的作为，但是谁也没有把握是否能获得神明的原谅。

　　自然与大地之母拥有着两种面貌，就像自然本身一样。

　　也许唯一让村人放心的是出手击杀守护兽的人也并非凡人。厄尔斯特的守卫者库丘林是曾经的达南之王，太阳神卢格之子，半人半神的英雄。

　　虽然击败了发狂的山脉之王，但战士们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终结。

　　他们还没有找到事情的起源，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则不是他们能够负责的事情。

　　将消息带回给王都的考斯拜得，然后由德鲁伊和吟游诗人们去追查事情的本源——也许到了最后还需要他们出手，但不是现在。

　　库丘林看了一眼窗外，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端正而英俊的面孔，他看了看村民们依然凝重的神情，随后关上了木窗放下遮蔽缝隙的皮毛，将幽幽的歌声隔绝在外。

　　听见关窗的动静迪卢姆多扭过了头，库丘林在他的身边坐下，面对着康纳尔。

　　迪卢姆多正在给少年处理自己揍出来的伤口，消肿的草药捣成泥敷在肿起的脸颊上，再贴上薄的麻布固定。

　　这样的处理方式让康纳尔的脸显得有些好笑，库丘林也没有掩盖自己的情绪，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康纳尔瞪了没有形象的团长大人好几眼也不见对方收敛，最后放弃地偏头不再理睬笑的前俯后仰的库丘林。

不过这样的动作显然妨碍了迪卢姆多手头上的处理工作。

　　“别动。”金眼的战士这么吩咐着，手上加了一把力道强迫康纳尔把头转回来。

　　康纳尔不满外加吃痛的轻哼了一声，换来对方一记爆栗。

　　“有什么不满就和刚才一样说出来，我可不会计较小鬼的发言。”处理好最后一处肿起的伤口，迪卢姆多虽然在反省自己出手过重，但是显然不会表现出来。

　　康纳尔忍不住反驳道，“刚才就想说，你能比我大多少……呜……”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康纳尔在那双金眼地凝视下自己闭上了嘴。

　　他不得不接受来自直觉的判断，他看不透眼前的战士。

　　虽然他脱离少年的年龄并不久，但是作为王室子弟和赤枝的负责人，康纳尔一向觉得就算比他年纪更大的人的心思也无法瞒过他的眼睛。

　　但是他看不透迪卢姆多，就像之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他难以揣测库丘林的心思一样。两个人的眼神在某些瞬间非常的相似，就像康纳尔在那些年老的，经历了无数故事的睿智者身上所见到的一样。

　　那是时间沉淀出的稳重和智慧，但是康纳尔无法知道也无法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这个他开始不懂的大哥，迪卢姆多却能够轻易的读懂。康纳尔明白这就是他最早嫉妒的理由——就像迪卢姆多说的那样，和小鬼一样胡闹、甚至摆在自己的性命之前的理由。

　　面对康纳尔的突然沉默，迪卢姆多向库丘林询问。“库丘林大哥，我可以代替你说一句话吗？”

　　“哦？迪尔想说什么话？”止住了笑意的蓝发战士无所谓的靠在迪卢姆多的背后，“说吧说吧，我也想听听。”

　　挑了挑眉，迪卢姆多直接无视掉对方的反应，将注意力转回面前沉默的少年身上。

伸出手，小心的避开伤口捧住少年的面颊。“康纳尔，你得明白一件事。虽然我在这里，但是对于库丘林来说，我不是你。”

　　这句话让少年睁大了眼睛。金眼的少年战士面对着他的神色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迹象。康纳尔求助地看向库丘林，却发现他的表兄从对方的背后露出头来，对自己露出笑容。

　　“果然这种事情让迪尔来说一句话就说清楚了。没错康纳尔，就是这样。谁都不会代替谁，就算是闹脾气也好，总是给我找麻烦也好——但是康纳尔你是赤枝也是我身边不可缺的人，就是这样。”

　　“……太狡猾了，库丘林大哥。”少年嘟囔着，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眼神避开另外两人的目光。但是空气中有什么正在改变的气氛让他有些无法继续维持现在的样子。

　　“不管你们了简直就是串通好了来耍人……”康纳尔一边嘟囔着一边倒在自己的床铺上，用毛毯把自己裹了个结实。“两个都是混蛋难怪会一拍即合。”

　　“喂康纳尔，说自己的表哥是‘混蛋’可不是正确的行为。”库丘林笑着用脚踢了踢把自己裹成蓑衣虫的康纳尔，见后者更加坚持的缩成了一团，他索性的把脚搁了上去，然后一把搂住在身边的迪卢姆多。

　　“既然有人先睡了那现在都休息吧，明天清晨出发返回驻地。”赤枝团长的命令很正经，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严肃。

　　库丘林拉下迪卢姆多的头，轻轻松松的偷到一个亲吻。

　　“那么晚安，小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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