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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第二部 沙场兵(1-6) - 5,5

[db:作者] 2025-07-01 22:37 5hhhhh 8630 ℃

  先寻个地方避雨,待雨过再上路不迟。」

  安鸿笑道:「说了多少次,直呼我姓名便是。史兄,你我脚程皆快,再向前赶一段吧!路边荒村处处,待雨至再寻避处不迟。」

  史天非爽朗一笑,会意道:「安兄时时心念战事,天非惭愧。剑法你我不分伯仲,如今便赶在雨前,再比比轻功如何?」话音刚落,便长啸一声,轻身飘去。

  安鸿哈哈一笑,随后紧跟。

  二人你追我撵,匆匆赶路。不到一个时辰,几滴豆大雨点随着几声轻雷滑落地面,又盏茶工夫,化作大雨滂沱。史天非眼尖,看见前方林中,掩映着一段石墙,忙招呼了安鸿向那边掠去。

  到了切近,发现那石墙后乃是一座土地庙。庙外不远,有一座村庄。村中各处门窗皆破,墙上焦黑未褪,显是才遭兵灾不久。这土地庙亦不怎么破败,屋瓦未少,只是神像供桌皆倒在地上,一副凌乱样子。

  看看天色将晚,二人将供桌劈成寸段,就庙内生起火来。史天非自包袱中取出偷携美酒,与安鸿围火而坐,谈谈江湖中事,说说武林秘辛,不觉已至夜深。

  史天非打了个哈欠,起身又伸了个懒腰,说道:「歇息了吧,明日也好早些……」话未说完,忽然咕咚栽倒。虽是努力睁目、活动四肢,却觉得手脚眼皮沉重如山。喃喃说了声「小心「,便人事不知。安鸿见状不敢大意,缓缓起身,亦觉得头晕目眩。赶忙运功自查,发现丹田之中真气竟无法聚集,极像是中了散功之毒。

  试着不提真气,却仍感四肢乏力,行动不得。默默听了听周遭,除雨声沙沙外再无动静。无奈之下试着提聚经脉中残存真气驱毒,一入丹田却皆作泥牛入海。心头正惊疑不定,耳边听得一女子娇声媚笑道:「安公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第五章?分道扬镳(上)

  安鸿微微一怔,继而摇头苦笑道:「师妹,你可知自你失踪后,我找了你多久么?如今近在咫尺,怎还让一个后辈替你传话?」

  安鸿话一出口,场间空气登时凝滞。半响,另一柔美女声幽幽叹道:「果然还是骗不过师兄!」

  安鸿闻言,亦叹道:「玲儿,你已然骗的我好苦!我怎也没有想到,杀箭营兄弟的红纱妖女竟然是你!大哥当年亦曾助我经年寻你,你怎能如此狠心,对他的人痛下杀手?」

  玲儿身着红纱,自屋梁上缓缓飘落,轻趋莲步来在安鸿面前,面上浮起桃花也似的迷人笑容,蹲下身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安鸿嗅着玲儿身上阵阵奇异香气,只觉得体内欲火升腾。勉力守住灵台一丝清明,虚弱道:「二里驿山上洞中,那裸身女子与我交手,使的全是本门功夫。

  但她功力浅薄,一招一式尽皆类我,绝不可能是师父他老人家亲手调教。师父只收了你我两个徒儿,你的功夫又是我代师传艺,如此还不清楚么?」

  玲儿掩口,咯咯娇笑,将手一招,唤道:「小七,来见过你大师伯。」

  梁上又有一女随话音飘落,对着安鸿盈盈一拜,口称师伯。拜毕,便一面宽衣,一面袅袅婷婷奔史天非那边而去。安鸿定睛看去,正是二里驿山洞中遇上那裸身女子。此刻见他动作,知其所为,急对玲儿道:「他是吴玠侍卫,与我去兴州求援抗金的,万不可伤他性命!」

  玲儿一楞,紧接着便如同听到世间最好笑的言语一般,掩腹笑了良久,起身拂袖道:「正是因此,才要将他化作小七练功炉皿。师兄休要顾着别个了,今日,你亦是我的炉皿!」

  安鸿体内药力上涌、气力全无,迷糊中只觉玲儿妖娆无比,眼见就要把持不住。玲儿见安鸿直勾勾看着自己,一副蠢蠢欲动模样,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弯下身子,勾起安鸿下颌,目露不舍,认真道:「师兄爱护,玲儿一直记在心中。

  今日便请师兄最后疼玲儿一回,待我孟门复国成功,我定终身不嫁,为师兄守寡!」

  红纱褪,玉体陈,窗外雨,若轻吟。庙中双姝活色,眼见满室生香,忽有一苍老庄严之声道:「快去快去,免得长了针眼!」玲儿闻声浑身一震,在安鸿身上跃起,只见正在史天非身上快活的小七脖颈处闪过一道剑光,栽倒在地。一青衣少年随剑亮出身形,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玲儿见小七横死,心中虽愤怒,却是双股战战,不敢言语。那苍老庄严声音怒道:「王三!莫非你又害疯了么?为何杀我徒孙!」

  王三一愣,莫名其妙道:「师父,不是你让我快去么?」

  墙壁暗影处闪出一位道人,青衣皂鞋、鹤发童颜、道骨仙风。也不见他动作,眨眼便已至王三身边,食指猛戳其额道:「还敢埋怨?我是让你快去割了地上人下面那条物事,谁让你杀我徒孙了?信不信我把你绑了,丢去林家丫头房里!」

  王三满面委屈、垂首不言,毕恭毕敬的低着头默默承受道人的食指戳击。道人戳了十数下,又怒道:「你个目无尊长的东西,为何要长这么硬的额头?」说完,将食指含在嘴中,斜眼瞪着王三,满面不愉。

  王三不知如何是好,打躬作揖欲求谅解,却反惹道人更加恼怒,又在他腿上踢了几脚。玲儿趁道人教训王三,起身披上红纱,来在道人身前,小意行礼道:「玲儿拜见师父!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道人出口大气将两边胡须吹的翘起,斜睨玲儿道:「好端端的却不穿衣服,天气可是很热么?你这丫头心机太重!怪不得当年撒娇耍赖,非要随我上青城。

  「顿了顿又道:「如今功力大增,今非昔比,可是因这盗来的青城双修之术么?」

  玲儿闻言骇然,扑地跪倒、频频磕头,身上红纱随动作飘飞,屋内异香大起。

  王三深吸了几口气,开口问道:「师父,这香气……」话未说完,眼神已然迷乱。

  道人立在那处,亦是目光游离。玲儿抬头,见目的已达,冷笑数声,回安鸿身边取了他的剑,一步步向道人逼来,口中道:「师父收录徒儿入门,玲儿铭感五内。

  但无论是谁阻我孟门大业,我必杀之!今日念师父昔日恩德,我便不取你做炉皿,只一剑结果了你。待你死后,我收了师兄和这小师弟王三,自可天下无敌,孟门亦必可在我手中实现百年宏愿。师父为我孟门大业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言罢,提剑直指道人咽喉。刚要刺下,身后安鸿忽道:「师父,别玩了,师妹是认真的。」

  玲儿一惊,回身望去,只见安鸿盘膝坐在地上,正直视自己,目光炯炯、如有实质,明显精神内力已有所恢复。再回头看道人,已是一副羞恼模样,指安鸿骂道:「亏我还传音告知你休得声张,早知你这般无趣,就该顽耍过了再救你!我怎地收了你这样无聊的徒儿!三个之中,只玲儿不那么毕恭毕敬,煞是有趣。」说到此深深一叹,又道:「可惜却是个疯的!师父你杀,代师传艺的师兄你也杀。这孟门究竟是个什么物事,使你比这害疯的王三还要疯癫?」说着话拍了拍王三肩膀,将他自混沌中救醒。

  玲儿退后几步,同道人安鸿站成三角,提聚全身功力对峙,郑重道:「二百年前,孟氏先祖保有蜀中,立国称帝。凡三十余年,养士爱民,息兵偃武,重现蜀中天府之貌。中原柴家赵家先后相继、穷兵黩武,累次犯我疆界,皆被我蜀人击退。后匡胤赵贼遣全斌王贼兴兵再犯,先祖不忍蜀中屡遭兵火、生灵涂炭,故弃守而降。赵贼假意封先祖为秦国公,以安蜀人之心。待将孟氏宗族全数掠至汴梁后,却鸩杀先祖,逼死先祖之母,收先祖挚爱花蕊夫人入后宫。又令王贼横征暴敛、屠戮蜀人。赵贼做如此禽兽之行,竟侥天之大幸,得坐金銮。上天无眼,蜀人有志。忠贞蜀臣将先祖幼子偷出汴梁,避开关卡追捕,还归蜀中。节义蜀民于青城起义,奉先祖幼子为主,试图复国。只可惜王帅李帅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最终兵败身死。忠臣义军被宋贼追捕,只得藏匿于蜀中深山之内,自称孟门,以图恢复。

  至今,已有百余年。孟氏后人代代相传,人丁单薄,如今更是只余我姐妹三人。本以为宋贼势大,孟氏复国无望,不料北地金人进犯,劫赵家子孙,掠中原大邑,真真是报应不爽!我孟门如今联金攻宋,眼见大事将成,却被折翎和那个背祖贱人坏了大事。」举剑指安鸿,续道:「你亦不分青白,助纣为虐,虽是我师兄,但私恩旧情怎比家仇国怨?我虽是感恩于你,却不能不取你性命!」

  安鸿听玲儿字字泣血、句句激昂,忍不住起身温言道:「玲儿……」

  玲儿不看安鸿,冷冷打断道:「别叫我玲儿!我姓孟,名为舞蝶,乃是孟门二公主!今日你等既听了我门中秘辛,便只能死在此处了!」

  安鸿抬手欲再喊她名字,却又想起在自己身边娇憨了十余年的师妹竟将另外一个身份埋藏的如此之深,不禁一时语塞,举着手不知如何是好。道人没好气的一叹,撇嘴道:「刚还说你有趣,此时却又执拗如这两个傻汉一般!什么事值得这样死死生生的浑闹?放下吧!随师父去海外倭奴国走一遭。上次我去时,见那里的人大多四尺左右高矮,可称小人之国……」

  孟舞蝶闻言愈怒,大声叫道:「够了!」舞手中剑使了个势子,续道:「你这老儿疯疯癫癫,收我为徒却又不肯教我,只把我扔了给师兄。每年年初见你时,我皆是曲意逢迎。你却只拿些粗浅招式来糊弄,从不肯传我上乘武功。如今我双修功法已成,虽未得师兄真元之助,此间却已无人敌得过我。受死吧!」

  道人见孟舞蝶持剑刺来,身不动意不摇,只摇头微微一叹。王三在旁,恐道人有失,急仗剑相迎,与孟舞蝶你来我往,战做一团。屋中光影霍霍,剑气相交,竟将屋外雷雨之声都压了下去。二十余合中难分胜败,而后却是王三逐渐占了上风。安鸿先是不愿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弟有损,后又恐师妹被师弟所伤,几次欲出手止住二人争斗,可乘之隙却总是稍纵即逝,只觉得二人功力竟皆在自己之上,插手拦阻的机会竟半点也无,不由心中惶急。正踟蹰焦虑之际,一直在旁无声无息观战的道人忽对安鸿道:「你入门时已然十二,因此我教你以剑入道,修后天内力,基础虽牢,进境却最是有限。王三襁褓时我便已见他心喜,暗中有所传授,故而修的是道家先天功法,日进千里。玲儿女流,体稍孱弱,若是老老实实随你习练十年剑术,待我为她洗髓,亦可成一代宗师。只可惜她上青城偷了双修功法,走了岔路。如今虽看似功力大增,却是走火入魔、危在旦夕……」

  战团中,孟舞蝶听道人评说,精神一分,险些被王三一剑刺中。安鸿在旁急道:「师弟,切莫伤了她!她……她毕竟是你师姐!」

  王三听安鸿如此说,遂收了大部分剑势,处处容让。孟舞蝶趁机几剑将王三逼退,跳出战团,惶急喊道:「你这老儿胡言乱语,以为我会相信么?青城派百年来一直奉我孟门为尊,当世四杰皆是我孟门子弟。若不是此代掌门食古不化,早该将双修功法拱手送上,我又怎会央求随在你身侧去偷?修炼之前,我曾向四杰求教,更得四杰亲口传我青城心法方才修炼,怎会走岔路?」

 

            第五章?分道扬镳(中)

  道人翻了翻眼皮,不屑道:「那四个小毛孩子怕是亦不曾见过本门的双修功法,否则定会阻你修炼。青城双修功,乃是道家先天功法支脉,虽采南派阴阳双修之法,但仅限于上乘修法。男不宽衣,女不解带,千里神交,万里心通。功法秘籍中所书采补之道,非房中采阴补阳之事,而系因天地之生生不已以成我内气之生生不已,则天地之命常新,我之气亦常新矣。如此上乘功法,却被你练成采阳补阴的下贱样子,还不是走上岔路?」

  孟舞蝶心中犹疑大起,却仍强项喊道:「不可能!青城派的不传之秘,你怎会见过?又怎会研习的如此透彻?」

  道人狡黠一笑,搓手道:「上青城问道,问什么道?那些劳什子修士与小牛鼻子皆不如我,有什么好问?自然是趁他们都睡了,去看一些好看的物事!」

  孟舞蝶大惊道:「那我偷此秘籍时,你便知晓了?」

  道人一挺胸脯,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徒儿有本事,破去青城派各种机关,盗了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功法。我这师父与有荣焉,难道会傻呵呵地跑去告知他们么?」

  孟舞蝶信心俱灭,摇头喊叫道:「我采补元气,已窥大成之门,若是今晚以师兄做皿,定可修至八脉俱通的最高境界!」

  道人摊手道:「先天功法,重在性命双修。修德养性乃是要位,修法双方皆是以性命相托,最高境为彼此成就。你心已成魔、私欲障目、一味采补,不但难成大道,反倒孤阳过盛,恐有性命之虞!你最近练功,内力由丹田入尾闾过夹脊之时,可是隐隐有疼痛?」

  孟舞蝶面现惊恐,结舌不言。一旁安鸿忽问道:「师父,青城派双修之术若是只女子修炼,是否可为未曾修炼的男子疗伤?」

  道人挠头略思,奇怪道:「青城双修之法,最适女子修炼,为无功法的男子疗伤亦与修法暗合。但如此一来,便要丢掉自己性命。哪里会有这么痴傻之人?」

  安鸿闻言,心中悲恸,垂首不语。孟舞蝶在旁悲声道:「那个贱人……姐姐死了?」见安鸿点头,转作恨恨又道:「先得月中传她功法时我便对她讲过,折翎那个武夫心中只有赵宋,与其相恋恐无好结局。可她就是不听,真是咎由自取!」顿了顿又道:「我这就去诸葛砦,将折翎碎尸万段!」

  安鸿见孟舞蝶腾身而起向外冲突,欲轻身相截,但火光照映中又望见她满面泪水,心中不忍。正举棋不定间,耳听道人宏声吟道:「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孟舞蝶身在空中,耳闻道人所吟,只觉身子被股大力扯着往地上落去。双脚着地,见道人满面肃穆立在眼前不远,一副神仙样子,遂银牙一咬,运起全身功力,一剑刺出。安鸿与王三感知孟舞蝶气息危殆,又看得她剑尖无花,其势至简,俱觉凛然,不约而同喊了声「师父小心」,齐往道人处飞去。

  孟舞蝶心中既乱且悲,早没了初始的阴险沉稳,此刻将全身之力集于剑尖,只求一击制胜。看看刺到道人面门,剑身上却凭空生出两只手指来。接着一股纯净平和内力循剑而入、灌入己身,瞬间侵入奇经八脉,封了几大要穴。再欲提气相抗,却发现自己内力虽在,但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安安静静伏在丹田气海,一动不动。想要张口喊叫,亦是不能。

  道人手腕微抖,将尚做龙吟之声的指中剑递在安鸿手上。对着呆立不动的孟舞蝶气鼓鼓地说道:「你越不想和我去倭奴国,我便偏要你陪我去!我这一生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看中三个徒儿,两个执着太重,一个心有疯魔。执着的就随他们去,你这疯魔的,我看还有的救治。」

  道人一边嘀嘀咕咕的说话,一边上前牵了孟舞蝶的手便要往庙外走。王三急拦在道人身前道:「师父,雨大难行,待雨停再走吧!」

  道人横了王三一眼道:「我会怕雨么?」

  王三道:「师父自然不怕,可徒儿怕啊!」

  道人没好气道:「有玲儿陪在身边,谁还耐烦和你一道走了?离了佟继宗后你便天天在我耳边叫嚷抗金报国,如今你这忙于抗金的师兄就在此处,快与他多聚聚去,休来烦我!」说罢,扭身便走。安鸿在后急止道:「师父,徒儿同伴尚且昏迷,可有办法救他一救?」

  道人也不回头,大袖向后一拂,一股劲力如风而至。地上的史天非轻轻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安鸿见史天非醒转,心下稍安,转念又记起一事,赶忙再喊道:「师父留步!」

  道人闻声,抱头怪叫了几声,大怒道:「你这小子究竟还有什么事?我好不容易做出的高手样子,全被你毁尽!有屁一起放完,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安鸿知他性情,只得忍笑正容道:「师父教诲徒儿多年,徒儿尚不知师父名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故此想……」

  道人不耐烦道:「记好记好,为师名为江左。」

  旁边王三闻声一怔,脱口而出道:「师父,你收我为徒时,不是自称姓甘名河的么?」

  道人大叫道:「我在甘河收你,自然是叫甘河。我在江左遇见他,自然该叫江左!有何不妥?」

  安鸿王三面面相觑,结舌摇头。道人看了看二人,道:「有事快说,我反身走时哪个再敢叫我,我便一掌将他拍成扁平!」安鸿王三再不多言,齐齐恭敬行礼道:「师父路上小心,徒儿恭送。」

  道人胡乱摆了摆手,牵上孟舞蝶,拂袖而去。待出得庙门,也不知从道袍中何处摸出一柄伞来撑在自己头上,侧头对孟舞蝶嘀咕道:「只得一把伞,你会尊师重道对吧!庙里那两个小子一天到晚正正经经,没半点趣味。待我得闲,定去给你寻个极有趣的师弟回来顽耍……」师徒二人一说一听走进雨幕,话音人影渐渐隐没,消失不见。

  王三摇头苦笑,见安鸿亦带着苦笑看来,忙行礼道:「师兄有礼!我姓王,名中孚,因在家中行三,故师父一般都喊我王三。久闻师兄大名却不曾谋面,如今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安鸿回了礼,正在谦让,刚刚完全醒过神来的史天非坐起问道:「出什么事了?」安鸿闻声赶忙扶他起身,探查内息,王三亦在旁相助。一番扰攘之后,安鸿方对史天非说明适才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将巧云舞蝶二人背负之事尽数隐去。三人围坐火边,自叙年齿,惋惜舞蝶,慨叹兵争,指点山河,谈的甚是投机。安鸿与王三同门,性子又差相仿佛,故颇为相得。说话间见王三虽是年纪轻轻,却志存高远,一心抗金救民,人品亦是无可挑剔,遂心中一动,探手入怀,取出贴肉藏着的布包,交在他手上道:「师弟,布包内是我义兄折翎与嫂嫂巧云共创之八门箭阵密谱。我下山时,义兄嘱我将这密谱传授给可堪托付之人。师弟你聪颖多慧、品性纯良,又是一心御金保宋,实乃习此密谱的不二人选。我想代义兄将这阵谱传了与你,望你妥善保管、勤加研练,日后抗金之时,定可助你功战倍之!」

  王三不敢接,连连推辞,见安鸿情挚意切,方接过布包,郑重道:「王三定不负折翎大哥与师兄重托!」安鸿点头道:「义兄托此密谱与我时曾经言道,此阵可不拘泥而用,当使其视人数之众寡所变化,结军营之阵列以抗敌。另有数种变化之法不及录在谱中,只与我口耳相授。来,我亦口传给你!」

  史天非听到此处,伸了个懒腰道:「折腾了一宿,我也累了,先去打个盹,安兄天明时再喊醒我吧!」说罢自去一边捂耳躺倒。安鸿对他感激一笑,招了王三附耳,将下山前折翎所传变化之法全数背给王三。王三听一遍,闭目默诵半刻,再重复给安鸿听时,竟只错了几字。安鸿再教一回,王三便已错漏全无,如幼子得了玩具般迫不及待地启布包去看原谱。安鸿见他专注,遂悄声走到史天非处瞑目小憩。再睁眼时大雨已停,天边红日初升,光亮自破碎窗格中照进庙内,现出瑞彩千条。身旁史天非犹在呼呼大睡,王三站在庙中一手持谱,一手不停在空中比划,虽是眼廓发黑,却是精神奕奕。

  王三见安鸿起身,跳着几步跑来他身边,兴奋道:「师兄!折翎大哥与巧云嫂嫂真乃大才!此密谱所载连同师兄口授变化之法融会贯通之后,其威力实不可限量!」说到此处,一把抓住安鸿手臂问道:「师兄,我方才想到,此阵或可不用弓箭而转用其他兵刃,杀敌之效应是亦无所异。临阵对敌,分合之间,数人可合一,一人即如数……不过,这战力相若兵士,或是功力相若的武林中人却是难寻……」

  安鸿听他说法,先是微怔,明白后又是压不住的欣喜。夸赞几句,又叮嘱几句,王三却只是如痴如醉,捧着密谱喃喃自语。安鸿见一旁史天非已被吵醒,遂拍了拍王三肩头道:「师弟,先将密谱收好,来日方长。天已大亮,我与史兄重任在肩,亦该赶路去兴州了。师弟,你接下来要去何处?」

  王三小心翼翼将密谱包起,如安鸿般贴肉藏好,正色道:「师父带我出来时,说让我见见战场残酷,教我懂得保命之道。可自中原陕西一路走来,我却只见到金人残暴,黎民受苦,更坚了抗金之心。昨夜听师兄说吴经略正率兵在和尚原浴血奋战,我想去助他一臂之力!」

  安鸿颔首,史天非却在旁道:「吴经略处虽是正当金军锋锐,但此刻众军归心、初战告捷,和尚原不远,又有大散关互为犄角,想来应是守御无碍。杨政杨将军正在和尚原北的箭筈关上,若是金军大举进攻,那处应最是紧要。王兄弟若是有心相助,不如持我的腰牌直奔箭筈关助杨将军。杨将军最初乃是以箭手身份从军,精谙弓箭之术。王兄弟身怀箭阵之法,在军前向杨将军请益,岂不是一举两得?」

 

            第五章?分道扬镳(下)

  王三闻言喜道:「史大哥所言甚是!请史大哥借腰牌与我,我这便上路去箭筈关寻杨将军!」待接过史天非腰牌后,又郑重一礼道:「多谢史大哥!师兄,你我就此别过。待击退金人,我去诸葛砦中寻师兄问安。到时还要请师兄为我引见折翎大哥和巧云嫂嫂,我要当面谢过他二人传谱之德!」言罢,再行一礼,飘身远去。

  安鸿闻听王三提起巧云,心中一阵难过,又想起被师父带走的孟舞蝶,又是愁上心来。举手看了看手中剑,细细嗅去,似乎还残余淡淡清香,一时神游天外。

  史天非以为安鸿担忧王三,拍拍他肩膀道:「金人虽是势大,但我军兵扼险据守,短期内定是无碍,不必挂怀。求援事大,你我这便启程吧!」安鸿颔首,整束衣装,与史天非急急行去。

  不几日,二人已来在兴州城外不远,心喜未过,便看见迎面来了一群群携包牵女的百姓,个个形色惶惶。史天非拉住一汉子问道:「你们是从兴州城中来么?这是要去哪里?」

  那汉子背着个大包,满面急色,见挣扎了几下却甩不脱史天非,只得停步答道:「都这个当口,还恁多话来问!那姓张的狗官十几日前闻听金人南下,吓得屁滚尿流,带了全数军马逃奔阆州去了。城中富户,大多随军去了,只留下我等穷家在城内待死。适才城内传言金人到了,不去山里暂避,还真的在那里等死么?快松开些个,那金兵个个青面獠牙,是要吃人心肝的,可不能顽笑!」

  史天非一愣松手,那汉子扭头就跑。安鸿在旁将那汉子说话听了个分明,登时心冷如冰。史天非拉着安鸿退在路边,看着路上逃难的百姓,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安鸿长出口气,问道:「自此处至阆中,约需几日?」

  史天非凝重道:「比和尚原至此处还要多上三五日。」

  安鸿道:「战场之上多你我二人,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只得再赴阆州一行!百姓既传言金兵已至,你我便在城周仔细搜索一番。」说到此处,见史天非面色疑惑,遂微微一笑道:「退金兵不能,抢马却是不难!」

  史天非恍然道:「好!咱们走!」

      ***    ***    ***    ***

  「好,咱们走!」

  佟仲霍地起身,望着满身泥土,正大口喝水的十二,郑重一礼道:「重围已有六日,虽有山果野兽补充,军粮却也将尽了。十二兄弟,不想你真能在山中探出路来!有劳!」

  十二尚未说话,陆小安在旁冷冷道:「此路通往何处?可是奈何桥么?」

  佟仲皱眉,拦住欲怒的十二,问陆小安道:「陆队正,此话怎讲?十二独自一人,不辞劳苦,五日不眠不休探得往通阴平山砦小路路途,你可是信他不过么?」

  陆小安将十二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对佟仲道:「金军众多,却只是围而不攻,我本已心疑。前日你在此处休息,我轮值在前守御。山下金营中有几名宋人来在军前,声言若是举军降金,门人十二又安然无恙,便可保我等万全。我记得十二走时,曾说过」我门中暗记」一语。我乡人又认出,那些宋人是谷道中劫营时,围在折合身边之人。敢问十二,这门是何门,那些宋人与你又有何阴谋?我军在谷道中一路急赶、从未耽搁,金军何以来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未被围困之时,你声称按暗记行走,便可至小路路口,可斥候所至之处却是断崖绝壁。此时又说有路可行,我怎知究竟通去哪里?又该如何信你?」

  陆小安说话间声音渐冷,手也缓缓摸上刀柄。他身后十余人,皆是同村从军的汉子,见陆小安摸刀,也各自戒备。其余轮休军士虽是面面相觑,心内多半也都信了陆小安言语,把眼光聚在十二身上。

  佟仲听过陆小安言语,心中也起了好大疑团。十二自忖此时说破孟门之事亦是无人相信,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佟仲面现犹疑,心急之下拉住他肘袖道:「佟大哥,我受折将军差遣,与安公子破金营、历万难方到和尚原,怎么连你也不信我么?」说到此处,又转头扬声对众军道:「安公子单剑守营门、挡住叛军之事,你们当中应有人亲眼所见,此刻都忘了么?那时我亦曾与刺杀吴经略那人缠斗,险被他杀死,你们也都不记得么?我若怀有对宋人不利之心的话,早就趁那时一剑杀了吴经略,众军溃散、入蜀门户大开,岂不好过如今只陷在此处几百兵马?」见众军中历那夜者与身边未历者交头接耳、疑惑不定,自己目的已达,遂转在佟仲耳边悄声道:「孟门确有其事,但折将军安公子全都知晓的。长……云夫人就是我孟门之人,诸葛砦亦是我孟门的。如今孟门举砦同心、听折将军令抗金之事千真万确。孟门中人之间多有误会,却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佟大哥,带援军救砦为要,其他事我慢慢说给你听,待你见了折将军一问便知真伪……」

  佟仲举手止住十二,拉过一名亲厚军士,指十二问道:「他可是与安公子同来和尚原的?」

  那军士点头答道:「是!救援军马临行时,安公子还特意将他喊到身旁嘱咐了一番的。平叛之事,亦是实情。」

  佟仲颔首道:「好!陆队正,我信我家将军与安公子,故此亦信了十二兄弟!佟仲以项上人头为他及新探之路作保,山砦危急,请陆队正速沿新路救援!」

  陆小安松握刀之手,踟蹰道:「不是我信不过佟兄,只是我麾下数百兄弟性命皆在我一念之间,故此不可大意。昨日,我已遣得力斥候沿着十二留下暗记去寻他。按道理,十二回程时,应该相遇同归。此时,却是杳无音讯,委实可疑……」

  十二打断,急道:「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碰上你所说的斥候……」

  此时,一卒自山前奔来,大吼道:「陆队正,昨日那几人适才又来在军前,欲寻……寻十二说话。我等依队正吩咐,称十二已死。那几人听后大哭而去,走时哭喊着什么王堂主之女、小师妹一类的言语。此后不久,金营中忽生骚动,前营拔营而去,后营接替围山,小路上似有援军开到,纷乱中却没有军兵顾着山上,我等可要趁此机会突围么?」

  陆小安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山后却又传来扰攘。定睛看去,乃是前日所遣斥候分众而来。斥候近前行礼道:「陆队正,属下随暗记寻去,多半日便出了山中,来在一条小路上。在路上行了一阵,认得是粮队往和尚原去时走过的。路上并无金军行进痕迹,特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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