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春味更加濃重的四月，白龍忙碌完祭祖祈福的典禮之後，便開始著手由紅炎和白瑛提出的，對於朝中官員的職位調動。幾人商討名單時，便知阻力會非常大，也做好了十分的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竟到了舉步難行的地步。

其中，最受爭議的，大概是游畢兮由之前名不見經傳位列群臣末端的史筆文案，直接升調為宰輔。「煌」統一極東平原以來，群臣之首的宰輔之位向來懸空，游畢兮這番直升青雲，更是弄得朝堂人心惶惶，也使得寄予之人虎視眈眈。

這日，朝議散盡，本該第一個走出大殿的白龍反而一直坐著等眾人退去。起身，站在最高處的他，回憶著剛才大臣們或淡然或惶恐或焦急或不滿的表情，呵，真是一清二楚。他氣這些所謂的“國之棟樑”竟如此不識大體。以趙衡臣為首的「紅系」權貴更是持反對意見堅守不動，皇兄也無可奈何。眼見著君臣對峙的局面就要爭鋒形成了。

“這群老頑固，沒理由反駁就拿皇妃的事壓我，這兩件事有關係嗎？”怒氣衝衝走在去往偏殿的長廊內，白龍實在壓不住胸口的煩悶，不知對著什麼大喝著。

“白龍大人。”游畢兮跟著白龍進入偏殿，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能倒杯清茶遞給他。如今這位陛下，在其他方面都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唯獨這皇妃一事，硬是不肯退讓半步，久而久之，成為把柄也不足為奇，“其實……”其實隨便冊封個妃子，就能堵這悠悠眾口。

“你別說了！”緩過了怒氣的白龍知道他要說什麼，直接奪下了游畢兮手中輕搖的羽扇堵住他的嘴，“我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再給我點時間。”見游畢兮聳聳肩點了點頭，他放下扇子遞還給他，又把話題轉向了今天的朝議，語氣馬上凝重起來，“畢兮，你對趙衡臣怎麼看？”

“他的女兒趙玉微現在是紅炎大人的妻子，氣焰高一點無可厚非。”游畢兮淡笑冷靜地分析著，“況且，軍營那邊缺不了他的老謀深算，也的確培養了不少人才。”

“培養？不如說是扶植自己的勢力。”白龍嗤笑著不屑哼聲與游畢兮對望，“手下的人乾淨就算了，恐怕並不是這樣。”

“摩，摩兒迦娜小姐？”游畢兮忽然不說話了，他站在白龍身側的位置，無意抬眼時正好瞧見了門邊猶豫著要不要敲門的紅發少女。這個與他只有數面之緣的法那利斯女子，卻是被他的王全心全意記掛著，愛惜著。

“摩兒迦娜？！”白龍的目光也向門邊探去，立即收斂起憤憤不平的怒氣，邀請她進屋。可惜這漆黑鑲金緄邊的朝服仍有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威嚴感。

摩兒迦娜從未見過這樣的懾人于無形的白龍，愣神了一會，及至白龍和游畢兮都投來詢問的眼神，才反應過來，說道，“紅明先生說，今日校場比武，希望白龍和遊先去前去一觀。”她在花園偶遇紅明和紅霸，打了聲招呼，就見紅明抬頭瞅了下明媚的晴空考慮到了什麼，然後她就被告知要傳達這段話給白龍，整個過程總有種違和感，在哪里她又說不上來。

聰明細心如游畢兮自是明瞭自家陛下的心意，又見摩兒迦娜一副心有疑惑的模樣，他早早作禮稱先去校場。退出了偏殿，走之前還故意撞了下白龍的肩膀。

“摩兒迦娜，我們也過去吧？”

“那，那個……”摩兒迦娜隨白龍回到皇宮後，這幾天總會接收到一些奇怪的議論和目光，明明阿拉丁和阿裏巴巴都是愜意享受的樣子說那是女孩子們對他們的欣賞，可她還是覺得很怪異。思來想去，也許問比較熟悉的白龍會比較好。

“誒？！”聽到摩兒迦娜的疑惑，白龍立刻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頭髮，披散到腰間沒有紮起來，發梢有點小卷；衣服，不及膝蓋的長裙，不，也許是短裙，露鎖骨臂膀小腿，“唉……”他歎了口氣，聯繫到煌帝國的文化教育體制，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

被一身皇帝正裝的白龍如此仔細端詳，摩兒迦娜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那麼戰戰慄栗站立著。在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的時候，她被白龍一把拉出門，還能聽到白龍口中嘀咕著，“果然還是布料太少了。”

走小徑躲過侍衛耳目侍女，摩兒迦娜產生了一種這樣白龍很開心的錯覺，及至到某座褪了色的小院前停下。白龍笑著將她交給了一位頭髮花白看上去卻十分精神的老婆婆，這年紀是在皇宮裏有不少年歲了吧。白龍湊近婆婆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自己就不管不顧地揚長而去。

校場是武門之地，煌帝國向來崇尚武學，自己當然也要換身合適的裝扮，沒准也可以舒展舒展拳腳。

摩兒迦娜呆呆望著走遠的白龍，本就在這宮中東繞西繞有點暈，還沒弄清楚前因後果過程，想叫住白龍，又覺得把老婆婆晾在一邊太沒禮貌了，還是作罷了。因年老矮了身形，慈祥的老侍女對摩兒迦娜做了一個向院內請的動作，她乖乖的進去了。

“摩兒迦娜大人，這邊走！”

“那個婆婆……”摩兒迦娜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語氣與跟前興致勃勃帶路的婆婆交談，雖然幾年的旅行使她積累了不少與陌生人交往的經驗，但是，好像這些經驗方式都不適用在這裏，她只能任由婆婆領到院內。她從來不擅長拒絕別人。

院子雖小，生活設施卻是一應俱全，就像這紛擾的皇宮中的一方淨土，分外靜寧安穩。

“艾爾妮，來幫忙。”

“是的，婆婆。”在宜城還是一身「埃爾薩梅」式長袍的艾爾妮，如今換上了煌帝國宮裝，頭髮也盤成相對成熟的髮髻，神采奕奕，她從側邊的房間跑了出來，見到摩兒迦娜時露出一臉詫異的神情，“誒？摩兒迦娜？”

“先帶摩兒迦娜大人選一下衣服，老身去準備其他東西。”婆婆瞪了一眼急匆匆缺失禮教的艾爾妮，似乎是說，對摩兒迦娜說話要帶敬語，然後邁步去了其他房間。

艾爾妮不以為意的撇撇嘴，轉而拉著摩兒迦娜進入陳列著琳琅各色宮裝的屋子開始挑選，由禮裝正裝到便服內衫無一不有，一律都是嶄新的從沒人穿過。所有衣服上沒有一絲灰塵，大概是老婆婆常常打理吧。

摩兒迦娜小心地掠過這一件件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衣服，心下明白了，自己總被人奇怪觀瞻是衣服的原因啊……不過內心還是冒出了不少疑問，白龍為何帶她這裏，這些精緻的衣服又為何收藏于這方偏僻的小院中。

“婆婆她……是玉豔大人的陪嫁，這些衣服啊，都是玉豔大人親手做的。”艾爾妮小心地拿起一件青紗長裙在摩兒迦娜身前比劃，左看右看搖搖頭又換了另一件，“唉，摩兒迦娜真是太特別了……”喪氣的口吻，她轉身又開始到內間尋找其他衣服。不一會，就聽到她驚歎的叫聲，“對，就是這件！”

艾爾妮在櫃中疊的整齊的衣物裏抽出一套牙白色帶有暗青紋邊淺青碎花圖樣的簡裝。雖是裙裝，但下擺沒有趿拉到地面那般冗贅，留出了一道微妙的縫隙，恰好適合摩兒迦娜的身高，也不至於絆到不習慣煌帝國服飾的她走路。待摩兒迦娜穿上後，艾爾妮滿意地點點頭。

面前的姑娘與華麗雍容太不符，大紅大紫在她的紅發和獸之王的氣息前，只會平庸的黯然失色。

這時，婆婆托著個大木盒走了進來。

“婆，婆婆……”摩兒迦娜依舊不太習慣這冗長的衣服，皺眉張開臂膀左右拉了拉。這些是白龍母親的遺物吧，自己有什麼資格觸碰呢……

老婆婆回給了焦慮的摩兒迦娜一個安心的笑容，“這是白龍大人的吩咐。”她放下盒子，示意她坐到梳粧檯前，踩著小凳子，一邊給摩兒迦娜梳頭一邊解釋道，“您不必困擾，這算是老身的一點心意。這個國家太多的女子養在深閨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若她們給您帶來了麻煩，老身在這向您道歉。”婆婆嫺熟地為她盤起一小撮頭髮，紮了幾條辮子，但整體看來仍是長髮及腰，確是多了幾分煌帝國式的內斂氣。

“不，我並沒有感到不滿和困擾，謝謝婆婆。”是自己庸人自擾在意著別人的看法，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摩兒迦娜覺得煌帝國的宮裝也不錯，或許穿久了就能習慣過來。起身向身後的婆婆鞠躬表示感謝。

“婆婆！”白龍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溜了進來，脫下朝服的他褪去了晦暗感，這是小時候他無所事事總來串溜的地方之一，相當熟悉，婆婆對他也是照顧有加。

“白龍大人來的正是時候。”她微笑著將摩兒迦娜交給白龍。

白龍見了這裝束，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常態，勾勾嘴角。與摩兒迦娜臨走時，還對艾爾妮說，“今日校場比武，不去看看嗎？”

“我就不用了吧。”艾爾妮揮揮手表示自己是魔導士對於體力活沒有興趣。

“婆婆，你說小姑娘會成為煌帝國未來的皇后嗎？”待白龍和摩兒迦娜走遠，依舊倚著門框的艾爾妮問身邊的老人。

“誰知道呢……”老人家畢竟經歷了太多風霜雨雪，對於年輕人的感情，笑笑便罷。有多少感情仍能在經年之後保持不變？

但是，心中還是無端升起莫名的感慨。

白龍大人，請您務必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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