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身材矮小、一身華服的中年男人循著應允之聲進門，本也沒多想什麼，只以為是一般的生意，但當看到來者誰人時，立刻正了正神色，鎮定地闔上身後的門，鎖上，下跪行大禮，“紅炎大人，紅明大人。”

“這是……？”紅明疑惑的目光探向紅炎，提扇問道。

沒有理會紅明，紅炎直接向掌櫃發問，“錢掌櫃，聽說趙衡臣近來在你這宴飲場次頗多啊……”

矮小的男人馬上就意會了紅炎話中的意思，將趙衡臣在酒樓中宴飲場次、時間以及所宴之人、宴上所談及之事一一告訴了對方，訓練有素地分條列述，十分明瞭清晰。面前的赤發男人，才是這座酒樓真正的老闆啊，起初開辦的用意，正是為了收集各方情報，因此近年來才會不畏各種勢力在國都乃至周邊城市打響了保密度一流的名氣，誰又能想到，這些秘密的最終流向之地乃是練紅炎呢！

要說這錢掌櫃為何如此盡心於紅炎，大概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了，紅炎的大軍經過他居住的城鎮時，秋毫無所犯，還拯救了在地方私賦壓迫下幾近垂死的他們。他的本性是個只有利益才能夠買動的生意人，卻在遇到紅炎後，不知不覺被這樣的男人所折服，能夠為他所用更是感到榮幸之至。

紅炎雙手交叉撐在下巴前眯著沒有感情流露的眼睛不語，默默消化著從錢掌櫃口中獲得的資訊，從部分所宴之人的打扮中，不難看出「埃爾薩梅」的蹤跡。他驀地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沉悶的歎息。趙衡臣啊，即使借用「組織」的力量都要推翻白龍麼？這又是何必……況且「組織」，絕對不是那麼好利用的，和「埃爾薩梅」打了那麼多年交道的他，又怎會不知其中深淺。

“今天，有他的宴飲嗎？”紅炎對著錢掌櫃繼續問道。

“回紅炎大人，再過不久，應該就會來了。只是這次宴請誰人，屬下愚鈍，實在無從辨認。”錢掌櫃顯得有些拘促，又補充道，“這次是最小的房間，不會超過三個人。”

紅炎點點頭，示意錢掌櫃出去將用於竊聽的魔法道具搬過來。

房間裏又只剩下紅炎和紅明，兄弟兩人都有一種共同的不太好的預感，趙衡臣所宴之人難道是……

“紅明，你怎麼看？”

看著兄長冷氣沉沉的眼睛，紅明自是知道紅炎早已想到了什麼，只是他本人並不願意往那個方向上的那位大人考慮罷了。放眼整個煌帝國，與李青龍、周黑彪兩位老將軍齊名的還有一人，在十六年前，白德皇帝逝世時退隱山林的代理宰輔陸紫邡，他也是紅炎紅明以及白雄白蓮的導師之一，“他會願意和「埃爾薩梅」聯手麼？不太可能吧……”紅明擺弄起桌上的魔法道具，嗤笑著說道。

“老爺子他，對於「組織」的怨恨程度恐怕更甚於我們呢！”紅炎漠然危險的臉上竟露出一絲輕蔑了然的笑。陸紫邡是練白德舊部，作為文官全心全意追隨著那樣一位王，不然怎麼會在白德逝世後不顧眾人勸阻直接歸隱呢？“衡臣這次怕是會竹籃打水。”

兄弟倆正為這事討論著，桌上的魔法道具突然有了反應，傳出了趙衡臣敦厚的聲音以及另一個年老卻渾厚有勁的男聲，紅炎、紅明相互使了個顏色，靜靜聽起來。

……

“紫邡大人，白德大人當年因練玉豔這魔女而命喪黃泉，而如今……”沉重的歎惋聲。

“如果當年陛下不是執意獨寵玉豔大人的話，或許結果就不會這樣了……”似是而非的蒼老感歎之聲，但又好像沒有把話說完，“衡臣，請我這老頭子，不會就為了敍舊吧？”

“如今，那個魔女的女兒練白瑛怕是要步她母親的後塵，紅炎大人被迷惑了，對她又是護得緊，背後有作為王的白龍陛下，沒人動得了她。”趙衡臣的聲音帶著不緊不慢的含笑調子，繼續說著，“還有白龍大人，似乎對一個沒多大意義的外族小姑娘鍾情得很，不得不讓人擔心啊……”他是知道的，面前的紫邡大人最痛恨之事就是女性禍亂朝政，迷惑高權。

……

趙衡臣竟是想利用陸紫邡除去白瑛，再將白龍拉下高位！聽完兩人的對話，紅明深吸一口氣不敢吐息，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當趙衡臣提及白瑛大人之名時，他的兄長是何種表情，擺在桌上的左手緊緊握拳，那是想把什麼東西什麼人捏碎的力道啊！很快，他的嘴角扯起一個無奈又欣慰的笑容，自己的兄長的的確確是找到了可以攜手並肩而立的存在了，作為弟弟該感到高興的吧？

“是紅炎和紅明吧？衡臣走了，過來這邊坐吧。”魔法道具安靜了很久之後，又發出了聲音。紅炎、紅明同時愣住，只好起身向那個房間走去，這種種手段中有不少都是那位大人灌輸給他們的，被識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和導師也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既然如此，那便打開天窗說話。紅炎斷定有這樣的後續，陸紫邡必定不會與趙衡臣同流，如果紫邡老師的力量是在他們身後，那就再好不過了。

走出酒樓已是傍晚時分。國都小祭，街上已然比白天更熱鬧了。和紫邡的談話比想像中的要輕鬆很多，他雖沒有明確表示會支持如今煌帝國的年輕統治集團，至少言語之間透出的資訊是不會鼎力于趙衡臣一方的。

“紅明，你先回去吧，我想先回趟府邸。”望著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紅炎對著弟弟如是說道，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哦，對了，白瑛對「東邊鋪子」的糕點評價很高，順便也帶點回去給她送去吧？”

“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紅明就自覺地點了點同意，呆滯地看著兄長朝皇宮反方向而去，他忽然想起了那名為玉微的女子。記憶中，皇兄是從不會把藏於他羽翼之下的人牽扯進這樣混亂的旋渦的，可是這次事件……玉微的身份太過特殊，她是趙衡臣的女兒，唯一的女兒。

紅炎做事向來都是妥妥帖帖不留人口舌，紅明決意不再去多想，今天一天接收了太多資訊，他必須回去消化消化理清思路，轉身奔赴「東邊鋪子」為白瑛大人買糕點。

游畢兮也差不多在白龍的書房坐了一個下午了，兩人談扯了不少朝堂上的事，將有嫌疑的官員名單一個個排了出來——還真是份龐大的名單啊。白龍面對桌上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皺眉，有點慌了神，牽一髮而動全身，這莫不是要讓煌帝國的整個官職系統癱瘓？

“白龍大人，稍安勿躁！”與白龍的沉默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游畢兮談笑輕鬆地搖搖手中的羽扇，輕輕拍了拍白龍的肩膀讓他放鬆。雖說牽扯人員眾多，但還是可以分門別類的。人啊，都是因為有共同的利益才會合作起來，一旦那所謂的利益平衡被破壞，也就無所謂畏懼了。細細看看名單，其實始作俑者也就那幾個人而已。

他在屋子裏踱步幾圈，轉而面向白龍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白龍大人，您真的想娶摩兒迦娜小姐麼？讓她作為我煌帝國唯一的皇后。”聽起來戲謔不經心的語調卻蘊含著無比認真的感情在內。

坐在桌後對著名單發愣的白龍聽了這話，猛然抬頭對著游畢兮，又低頭思忖了多時，隨後鄭重點下了頭，“是的，只是……”白龍的猶豫擔憂之詞被游畢兮接下來的動作打斷，平時不拘禮節的他竟是下跪行君臣大禮，“畢兮，你這是……？”他起身繞過書桌，趕緊去扶游畢兮。

“希望白龍大人接下來能夠給畢兮足夠的信任！”

“畢兮……”白龍上前攙扶的手在空中停住，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將眼前無比忠於自己的臣下扶正身體。可以相信這個人嗎？白龍回憶起在府庫與這個史筆文案的初遇以及之後那些經歷——他是一心一意追隨著自己的人啊，輕笑出聲，“好，我相信你。”

“請容許臣下先告退。”

“嗯。”白龍點頭，這件事結束之後，他還真想和游畢兮好好聊聊，這等的忠心到底是為哪般。

走出書房的游畢兮，儘管步伐依舊輕佻，有心人可以發現，那柄羽扇已被折斷……

小说相关章节：昭華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