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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第二部 沙场兵(1-6) - 4,2

[db:作者] 2025-07-01 22:38 5hhhhh 6440 ℃

  佟仲道:「我家将军正在诸葛砦守御绝不会错!将军所守乃是入蜀阴平小路 之要冲,守着的乃是所有蜀中百姓性命!」

  陆小安长出口气道:「我断然不会为此谎言满口之人的一面之词而率军至未 知之地,行不知真假之事!」

  佟仲怒道:「十二你信不过,神箭营你信不过么?我家将军你亦信不过么? 「见陆小安默而不语,长叹扬声道:「好!那你我便分道扬镳!信我箭营,愿与 我共赴山砦,御金狗于入蜀要道者,过此处来!」

  此言一出,兵丁半数皆凑在佟仲身后,多为吴玠麾下曾历富平之百战精兵。 陆小安先遣了适才那报信军卒去山前聚拢军士,方沉重道:「神箭营指挥乃是府 州折家的折翎,在凤翔时,杨队将曾对我言讲,府州折家降金已有年余。你等在 军前,竟无半点耳闻么?」

  佟仲闻言,面上青红交替,欲辩无言。身后众军之中,默默离去者有之,激 愤喝问者有之,怒目唾弃者亦有之。待山前军回,随佟仲之人,仅剩百余。

  山前军中一弓手,自凤翔跟随陆小安直至此处,与数十箭手一同立于佟仲身 后,问陆小安道:「陆队正,吴经略命你率军赴阴平山寨援护折指挥,莫非你竟 要抗命么?临行时,吴经略曾训示,蜀中安危或就在我等一行,你忘记了么?你 我在军,但听命抗敌,怎得如此多衡量?」

  陆小安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在他身后,一亲历了和尚原叛乱的刀牌冷哼一 声道:「当官的皆是嘴上说的好听!百姓只是讨生活,管他治上是金是宋!曲端 将军倒是心念百姓,张枢密又是怎么对他的?吴经略与张枢密交好,此次派我等 去山砦,多半亦是张枢密之令。那蜀中安危,多半是骑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的官 老爷的安危罢!」

  陆小安闻言,心中念起于家乡避难时所经所历,不由起了一阵厌恶,刚刚绕 上心头的那丝顾虑尽数消失,转身向后扬声令道:「弃此山,随斥候抢出探得新 路,回和尚原助吴经略抵御金兵!是非对错,吴经略自会分明!我总不能带同你 等,依难辨真假之言,枉送性命!」说罢,抓了斥候,当先便行。

  众军轰然应诺,不多时皆消失在林木深处不见。佟仲心中虽是坚信自家将军, 却对眼前情势及方才陆小安言语仍存犹疑,愣愣站在原地不动。十二见状,往山 前看了看,回身对佟仲跺脚甩手道:「罢了,说与你知!我生就女儿身,虽是自 幼在孟门中,却并不在意什么家国大事,只是想和长公……你家云夫人一样,寻 一个如意郎君,两厢厮守。那日安公子单剑屠金营,真个英武无双。自那时起我 便已……喜欢上了他!此次在原上出发前,更是与他约了生死相守!就算是我会 害众军,害箭营,害你家将军,总不会连自己心上人也害了去!我言已尽,跟不 跟我走随你!」言罢,双颊绯红,只觉得心中脸上,火烧也似。既不敢看佟仲, 亦不待他答话,自顾自往林中跑去。

  第六章情义两难(上)

  佟仲一愣,想起自家将军与云夫人那等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看看十二 小女儿情态,心下微动。转念又记起她适才所言,暗自警醒,再不多思,招手带 着身后近二百兵士紧紧跟在十二身后。行了约有半日,看看天色将晚,一直在前 领路、不肯回头的十二倏地停步,垂头踟蹰了一会,回头来在佟仲面前,指一碎 石垒就的记号,声若蚊呐般道:「佟大哥,此处便是我所说的岔路。我等往左行, 再一日即可与归砦小路连通。陆队正他们,恐是自此往右,出山去了。」

  佟仲闻言,心下大定。知十二窘迫,也不看她,将目光放在右边驳杂脚印上 道:「有劳十二妹子!方才我与陆队正言辞颇激,皆无转圜,这才分队而行。如 今我既见了妹子所说是实,便当遣人去寻陆队正。想必陆队正见了此处,亦可知 妹子所言不虚。兵合一处,援护砦子之力也多些个。请妹子在随后路上多做暗记, 使陆队正可循迹而来。哦,再烦请妹子就近帮兵马寻个略为宽敞的所在,我等歇 宿连同等待陆队正回音。」

  十二见他言行,知他对己回护,只不迭点头。佟仲遣了名军士循着陆小安人 马脚印寻去,自带队随了十二去觅地为营。那名军士行到天黑歇息,隔天上路, 午时未到,便撞见了陆队斥候,共来在军前。陆小安听罢军士来由,正蹙眉沉思 间,探前斥候来报说,前方往和尚原小路上金军并未封锁路口,而是略略停顿后 反着往和尚原去了。陆小安心更犹疑,正欲遣人再探,一名探后斥候疾奔而来, 大声道:「陆队正,后路有大队人马追来,林木掩映,不知人数多少!」

  陆小安闻报,忙令众军抢了有利地势,在林中设伏以待。追兵多叛军,贪功 冒进,甫一接触便溃了一阵。虽是如此,却仍徘徊不退,只于金人监军之下轮流 攻打,且时有增兵。陆小安一面凭箭手守住密林,一面广撒斥候侦测退路。守了 一日,斥候俱回,皆报曰「南向和尚原之路金军稠密,难以去得;北向之途却是 于路清靖".陆小安见箭矢将尽,追兵日多,遂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出小路北行, 往凤翔去投杨从义。

  令既出,众军皆行,陆小安自带了一队兵马断后。山间本无路,敌我双方只 靠着林木间的缝隙争斗穿行。陆小安所部乃是西军精锐,而追兵中叛军无战心、 金人不擅山路亦不肯前,故此双方距离拉的越来越远。陆小安见久无追兵身影, 正欲下令去赶早已退去的前军,忽林木中有两人飞身而来,大叫道:「贼子休走, 还我师妹命来!」

  ……………………………………………………

  「金狗休走,给爷爷纳命来!」

  陆大安向天狂吼一声,一刀将面前金兵劈倒,身旁众军闻声亦皆随之大叫, 猛虎出柙般向前冲突。攻砦金军只顾着举盾防弩箭,却不想一向只以弩箭防御的 小小山砦竟敢启门杀出,淬不及防之下节节败退。陆大安率收编叛军,借地势狂 掠而下,直逼至金军营前不远。闻砦中鸣金,方耀武扬威而回。

  金军来时,正值东路军搜山检海,抽调了许多西路主力。更兼恃孟门相助, 并未曾料想此路有守御,将余下百战之士放在了和尚原下,故营中军士多非能战 之人。乌鲁顿军于山中已近两旬,不但攻砦事未得存进,反而死伤逾千,军心疲 敝。此刻立在中军观瞧,见军马败状,登时脸色铁青。正欲遣军再战,忽闻营右 一阵纷乱。放眼远望,只见帐幕火起、军乱马嘶,一小队白衣砦丁正往密林中撤 去。金兵慌乱救火,无暇顾及,偶有追袭金兵,皆被砦丁弓箭射死。乌鲁大怒, 吩咐左军救火,自带了亲兵上斜坡攻砦,却被砦左峰顶箭雨滚木阻回。

  王锦在砦墙之上极目远眺,见乌鲁肩上中了一箭,却不肯医治,反把医者一 顿鞭笞。遂哈哈一笑,挑大指对折翎道:「折将军妙计,每令老坑率砦丁垂绳以 出、闻金而进,骚扰敌营。这几日那乌鲁显已烦躁,又加金人攻势日衰,恐是无 能为了!前些日阵前收纳的军兵,不想经将军调教后竟有如此战力!想想那日我 阻将军收叛之事,真是糊涂!」

  折翎摇手,望王锦诚挚道:「那日是我怒令智昏,只是侥幸成功罢了。王兄 所言,乃是万全之思。以后还请王兄切莫难言,我亦当时时听取。」言罢,对着 王锦施了一礼,转望墙下正回砦军兵道:「此皆是我西军勇士,只是受领军人之 累而成叛。非折翎调教,乃胸中家国气使然!」

  王锦感佩,还礼不迭。一旁高诵忽指墙外道:「将军快看!怎地金兵好似要 拔营了!」

  折王二人随指看去,见金营中有军列队于前,严阵以待。余众除一部于砦右 灭火后就地警戒外,皆拔营缓缓而退,乌鲁在中军正在与一人争吵,暴跳如雷。 折翎一怔,王锦却已欢呼起来。砦众闻王锦呼声,见金军退去,皆欣喜不已,举 兵刃高呼,喜极至有泣下者。赵破自左峰匆匆而来,笑容满面道:「折将军,金 人退了!」

  折翎心下虽疑,却不愿搅了众人欢喜,遂颔首道:「正是!但我等亦不可大 意,以防金人有诈。还请赵兄遣一得用之人,与晏虎高诵一道坠着金人队尾探查 一番。」

  赵破应诺,喜滋滋的与晏虎高诵一道去了。折翎转对王锦道:「请王兄同与 我去寻魏庆,将他监视之人一一过审,娜娜许是就在那些人当中!」待王锦点头, 又对身边郝挚陈丹命道:「你二人巡砦!若是我与王堂主审问无果,那娜娜行踪 便着落在你二人身上。此女毒辣,若不趁金兵退时除去,恐她再为害腹心!」顿 了顿又嘱道:「你二人各带一队人同去,切莫落单,小心自身!」

  郝挚陈丹抱拳尊令,各领了一队人分头而去。郝挚带人在中坪寻了一遭,未 见有异,兜兜转转间到了折翎巧云居所不远。郝挚睹物思人,忆起巧云音容笑貌 及自家心事,忧思缠绕、闷闷难乐。抬眼瞥见克里斯蒂娜原住房前阶下站着的两 名卫兵,忽记起晓月犹被折翎软禁其中。心中念头转了又转,终咬咬牙将身后砦 丁散开各自巡视,自推开房门,来在克里斯蒂娜屋中。

  屋内陈设一如往日,可先入了郝挚眼帘的却是一老妪的佝偻背影。那老妪背 对屋门,恍若未闻门轴吱呀,只是颤抖着手收拾桌上碗筷。郝挚放眼,见晓月坐 在榻上端坐不动、僵若石雕,只一对眼珠看着自己焦急地转来转去,遂心下大疑。 转念记起适才门口卫兵对自己恍若未见的样子,暗道不好。手握腰中短剑剑柄, 仔细看了看周遭,却是丝毫异样也无。此时,那老妪已将桌面抹净、转身欲走, 忽见郝挚在后,骇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碗盘失落。定了定神,方道:「老婆子耳 聋了,竟未听到这位官人进屋来。来来来,快里面请!惜竹夫人在后院赏花,老 婆子这就去请她回来。」

  郝挚虽见婆子失手,却也毫不为所动,只把一双眼紧紧盯在她脸上。婆子脸 面岁月留痕、沟壑纵横,常干粗活的双手指节粗大圆鼓,并无任何可疑。郝挚听 她说话,本欲嘱她几句「小心」之类的话语,却听她越往后说声音越清脆年轻。 到得最后,更是将昔日先得月中自己经常能听到的一句说话照搬了出来,心头顿 时一凛,抽剑欲喝问。谁料那婆子如同知他心意一般,脱兔般倏忽而前。一手覆 其口,一手扣其喉,又飞起一脚使鞋底将他已出鞘盈寸的短剑踏了回去,桀桀一 阵怪笑后又娇滴滴轻笑两声,柔媚道:「休得动粗!人家都想死你了!我适才演 的可好么?有没有瞒过你?」

  婆子的一张苍老面皮配上这娇声情话,显得极其诡异。郝挚闻声却是一喜, 身上绷紧的筋肉渐渐放松。那婆子几乎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感知到他身子变化, 也渐渐松了束缚。郝挚唇角才翘,却又忽地僵住。呆呆地看着婆子直起身伸了个 懒腰、面上露出俏皮神色,不禁心底生寒。强抑了身上颤抖,勉力平静道:「娜 娜,那日峰上栅断,你不是被峰上滚石砸死了么?」

  克里斯蒂娜掩口咯咯娇笑道:「你这么心切我死么!啊,我晓得了!我死之 后,你怎都会轻松些,对吗?可惜可惜,死的是张婆子,又或者是李寡妇,再或 者是王婆。风慎经我安排死在峰上,我自己怎会与那狗官一同?哦,尚未告知你, 我现在是刘家婆婆,三子皆丧,孤苦的很呢!」

  郝挚大骇道:「峰上的事竟是你干的?你又害了谢宝!不对,你说……你又 杀了三个无辜之人!」

  克里斯蒂娜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谷山李七如何?谢宝又如何?死三十人 还复怎样!终不过是蝼蚁!」接着语转甜腻,凑在郝挚耳边轻轻道:「人家易容 术虽然高明,但可恨的折翎查的实在严密。那只独眼鬼又盯得紧,不用上几次金 蝉脱壳之计,人家现在还困在监视营中呢,哪得在这里陪官人说话!」

  郝挚面容伤悲,心中戚戚,强忍泪喃喃道:「我又害死一名箭营兄弟!我又 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克里斯蒂娜将手臂环在郝挚腰际,调侃道:「你真的把自己当作箭营人了么? 莫忘了,你先是孟门中人,后又暗中叛出受了我明教之戒。箭营对你来说,不过 如同一件衣物,也是时候脱去了!」

  郝挚闻言,浑身颤抖,垂头默而不语。克里斯蒂娜见他不言,侧头笑着看了 看他,又道:「你可知我装作张婆子时,让你借金人之手传出去的那封书信中写 了些什么么?是通知咱们明教伏在附近的高手刺杀折翎!」

  第六章情义两难(中)

  挚听罢,虎目圆睁,一把将克里斯蒂娜推开,将手重新握上剑柄,颈上青筋 直跳。克里斯蒂娜狡黠一笑,悠然道:「可惜功败垂成,不然我定保举你为教中 法王。」

  郝挚缓缓拔剑,直指克里斯蒂娜,含恨颤声道:「你这……你这……你竟然 陷我于不义,我……我……」克里斯蒂娜又是一笑,道:「怎么,你先叛孟门, 再叛箭营,如今又要叛我明教了么?」

  郝挚不知如何是好,眼前这玉人化作的婆子仿佛便是自己心中爱恨变幻成的 妖魔,伤她则伤己,不伤则伤人。两难中只得垂剑闭眼道:「我不是叛!我不是 叛!我只是……只是……」一时间,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不知如何宣泄。

  克里斯蒂娜见他模样,亦知他心中所想。收去面上嬉笑,惹起无限遐思,轻 叹口气道:「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只是,十三郎与我恩爱在前。我……我也 不知该如何说了!」再叹了口气,转作默默。屋内三人皆无声,只觉得屋外风过 树叶的沙沙声十分吵耳、惹人心烦。

  半响,克里斯蒂娜抿了抿唇,双手紧紧攥了自己衣襟,决绝道:「郝挚,再 帮我这最后一次!待此间事了,就与我一同回波斯总坛复命。我们和我父一道, 回法兰克去!」

  郝挚痴恋克里斯蒂娜数载,此刻见她竟知晓自己心绪,又听她语中颇有托付 相守之意,欣喜若狂,不由自主先疑惑后喜悦,问道:「法兰克?真的么?」

  克里斯蒂娜见郝挚火辣辣的目光直盯住自己,不禁面颊绯红,转过身去,又 是一叹道:「你以为我生就这副蛇蝎心肠么?你以为我很在意什么明教大业么? 我祖辈乃是法兰克行商,明教看中他家产巨富,强将他留在波斯,为教宗生钱。 我家族中虽代代有子在明教总坛为质,却从未忘记返回故乡的梦想。我小时,爷 爷便常常将法兰克的故事给我听,嘱我一定要回法兰克去。家族传到我父亲那一 代,得了一儿一女。我兄长在总坛为质,却莫名而亡。我父去总坛质问,反被护 教武士打的重伤难行。总坛见我家族后继无人,竟夺了我家族之产,逐我父与我 出教。那时我尚年幼,母亲又早丧,在波斯举目无亲,只得靠乞讨养活父亲。乞 丐群中,若不心黑手狠,难求一顿温饱。我与父亲起始时在丐中受尽凌辱,却终 可霸占伊斯法罕最繁华的街道。你可知这其中难言的苦楚么?」

  郝挚见克里斯蒂娜孑然立于房中,双肩抽动,心中怜爱之意大起。向前几步, 探手欲抚,却又恐唐突佳人,犹豫再三,只得转问道:「那你后来因何重归明教, 又是为何来了中原?」

  克里斯蒂娜以袖拭泪,道:「那日不知何故,三光明使将我和父亲掳去总坛, 承诺送我们回法兰克去。只是,先要我受戒为明教圣女,到东土助明教教徒起事……父亲为质,回乡在望,无论阴谋亦或陷阱,我皆不在意,遂孤身万里而来… …「说到此处,长长出了口气,狠狠道:「我定要助东土明教成功!谁敢阻我回 法兰克,我便杀谁!郝挚,助我!」

  郝挚感她语气森然,记起待己亲厚的巧云折翎与丧命的箭营众兄弟,只觉得 一颗心被撕扯的零零碎碎,久久不能言语。克里斯蒂娜回身执起他双手放在自己 胸前,柔声道:「最后一次!只用箭往金营里射一封信!好么?」

  郝挚嗫喏道:「我已经害死了长公主,绝不能再害死折将军。不如,我悄悄 与你溜出砦去,再不理中原任何事,同回波斯去救你父亲,然后一同去你的故乡, 可好?」

  克里斯蒂娜冷冷道:「巧云自寻死,干你何事?折翎害了十三郎性命,一定 要死!」哂笑一声,自喃喃道:「波斯总坛,千军万马恐也打不破,你我只得二 人,如蚍蜉撼树……」抬眼见郝挚面容憔悴,抬手抚上他脸颊,视其目诚挚道: 「郝郎,送这一封信出去!与我在砦中共待十日,但听天命。若十日内砦破,你 便随我为东土明教立份功业,而后共回法兰克。若十日内一切无恙,我便随你保 折翎、守山砦,再不顾任何事,同你一道终老中原。如此可行得?」

  郝挚大为意动,喜不自胜道:「好!」沉思了一会,又急道:「信在何处? 方才金人已拔营退去,我现下便请令出砦探查,否则恐追赶不及。」

  克里斯蒂娜听他说话,喜动颜色,从怀中掏出封书信,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 亲了一口,嘱道:「郝郎路上小心!十日之内,只是静待。第十日头上,我自来 寻你!」郝挚羞红满面,低头应承了转身便走,行到门口,忽然停步。克里斯蒂 娜知他心意,在后将晓月穴道解开,执其手对郝挚道:「郝郎放心,晓月妹子既 说不得,亦写不得,只是个默然听者,我不会害她。快去吧,莫惹折翎疑心!」

  郝挚点头,迈步出门,招呼了四散的砦丁,带队往砦墙处去。行走间,山风 微拂,发烫的脸颊与即将跳出胸口的心似乎全都冷了下来。对适才激动中所应允 之事也起了淡淡的悔意,揣在怀中的信笺如一块大石,压的人气闷。看看砦墙将 近,郝挚散了队伍,自去墙上寻折翎。守墙砦丁告知,折翎与王锦未归。郝挚沉 思俄顷,下墙寻了个僻静处,缓缓取出怀中信。

  书信无封,只在纸背上用炭书了行如同符咒的文字,似是暗语。郝挚捧信在 手,暗暗将牙咬了又咬,最终还是将信打开。入眼仍是几行符咒般文字,符咒中 零乱夹杂着由宋文写就的「峰举三,明左灭,门开军,入火来」十二个字。

  郝挚看罢,不明所以,思虑再三亦不得其法,只得将信叠好,照旧揣在怀中。 正苦心猜度时,一众砦丁忽启砦门放进一人,放眼看去,乃是晏虎。晏虎见郝挚 迎上,不待他发问,便匆匆道:「将军在何处?赵堂主撞见了金狗围砦前撒出去 的斥候,得知金狗于和尚原前三战三败,死伤惨重,箭筈关前,被一少年生擒了 敌酋。金狗以战不得力为由,换了完颜宗弼为帅。宗弼遣发老弱及辎重沿关中平 原东撤,扬言回师。斥候急回来报喜,却在玉垒关大路至此处间见金狗伐木为寨、 营下连珠,于林中摆布了小营数十,内中军兵恐有数万。此处退去金兵,分散去 在林间各处,堵死了所有可通之途。回报的斥候身受重伤,眼见活不成了。赵堂 主与高诵护着那斥候在后,遣我先回来报信。我回来时,金营中号角连声,恐已 出兵!快快快,带我去见将军!」

  折翎与王锦在下坪,会同李豫魏庆将监视之人全部审了一遍,竟无一可疑。 四人正在商议,郝挚和晏虎急火而来。折翎听晏虎说罢,沉着吩咐道:「晏虎去 砦墙,提醒兵士,切莫放松防御。郝挚去喊了陆大安,带一队人马接应赵堂主与 陈丹,以防有失。」挥了挥手示意二人离去,转对王李道:「恰好二位皆在此, 正可商议安排守御之事。」

  一旁晏虎抱拳离去,郝挚却踟蹰不走。折翎见状,问道:「可有事么?」郝 挚抱拳,欲言又止,垂头行礼,不语而去。折翎奇怪,蹙眉有思。半响,摇摇头 问道:「李兄弟,砦中守具粮草如何?」

  李豫道:「滚木擂石取之不竭,刀枪盾棒存量颇大,皆足敷用。弓用箭支尚 有万余,只是弩用箭支奇缺。砦中匠人此前未曾造过弩箭,虽得将军制法,却仍 需自行揣摩,新造箭支,多是废品,无法校准,深有可虞。另,攻战间难事生产。 肉尚可取于山间野兽,这米粮却是日耗日少。若是省些吃用,或可支应一月。」 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再开口道:「将军,器少粮缺。不如趁金人撤围之际,弃砦 去了吧!」

  折翎不料他有此说话,懵然一怔。身旁,王锦已怒哼一声道:「长公主舍命 全我等忠义之心,便是为了让你弃砦而去么?她临行前,嘱你我听折将军号令、 举砦抗金,你全忘了么?这种狼心狗肺之言,亏你说的出口!」

  李豫面上忽红忽白,抗声道:「你等在砦前厮杀的痛快,却不知平日里弟兄 伤损抬回时,砦后的一班妇孺哀声震天!今日是张家大儿,明日是李家三子之父, 后日又不知是谁。砦中披麻戴孝者日渐增多,恬淡安乐皆化作厉鬼嚎哭。安鸿出 山求援,已有月余。和尚原既已大胜,那山外援军,现在何处?宋人,不可信! 我孟门人丁本就单薄,若是继续苦守消耗,恐是要死个尽绝。难道要为了山后宋 人百姓活命,便要将我孟门百年积攒的家业人丁全数废了不成?即便长公主尚在, 亦不会坐视孟门覆灭!」

  王锦忿怒,厉声应道:「你是否书读多了?怎变得如此迂腐?征战之事怎有 不伤损的?你我男儿顶天立地,言出必践。应了长公主抗金,便是死也要与金兵 拼死在这砦子中,岂能出尔反尔?不说宋人亦是我华夏一脉,只说那山后。你可 还知道山后是何处?是蜀中!现下孟门儿郎拼死护着的,乃是我蜀人!」说到此 处,倏地停口,一双眼在折翎身上打转。见折翎面无他色,才放下心来,狠狠瞪 了李豫一眼,转身不语。

  魏庆本是站在折翎身后,李豫说话间已无声无息移去李豫那侧,独目望着折 翎,冷然待命。待王锦说完话,见折翎缓缓摇头,遂松了手中锥柄,解去戒备。 折翎叹口气道:「李兄弟不必如此,王兄亦不要气恼。砦人伤损,我亦深知,但 这抗金之志绝不会变改!孟门来历,我已略略猜出一二。得了云儿及孟门助力, 折翎实没齿难忘!那日砦墙外,赵兄曾经言道,兄弟阋墙而外御其侮。你二人皆 随云儿日久,定然听过。蜀,宋,同胞兄弟也,不该因内怨而引外敌。先顾着金 人虎狼,而后再分谁为华夏正朔不迟。」言罢自嘲一笑,又道:「想想我折家自 宋初便自立一府,又何来……罢了,待金人退去,我便带了云儿上峨眉去……日 后临战之时,我与新守的西军军卒在前,教砦中人在后便是!」

  第六章情义两难(下)

  王锦急道:「不可不可!我孟门奉折将军令共御金军,怎能落于人后?自金 人来后,大小数十战,折将军哪次不是身先士卒?砦中人皆心服口服,愿听将军 调遣!」看了看李豫,又道:「休听这厮在此胡混!」

  李豫斜眼看了看折翎王锦,将头扭在一边,故作漠然。折翎正欲开口,远远 晏虎又来,急道:「将军,赵堂主回来了,在砦墙等你,有要事禀报!」折翎起 身欲行,又有一砦丁自中坪来,报道:「二位堂主、折将军,不好了,看守晓月 姑娘的守卫被人使金针杀了!」

  折翎大惊,急往中坪方向走了两步,却又一怔停下。魏庆赶上,抱拳望向折 翎。折翎颔首,吩咐道:「晏虎,与魏庆同去,切切小心!」晏虎在后大声答应, 与魏庆直上中坪。

  折翎与王锦李豫一道来在砦墙,只见赵破在墙下怀抱一浴血之人,面容悲戚。 箭营、军士、砦众皆在旁默然静立,气氛肃然。赵破见折翎到了,抬头悲声道: 「金人营中,军容整肃,远远观之,杀气难抑,与以往几次来者大有不同。金军 连珠第五营中,军士个个雄壮、甲固兵锋,中军帐紧闭,满营无半面旗帜,我猜, 许是完颜宗弼假意撤军,却偷偷到了此处。」低头看了看怀中人,心如死灰,续 悲道:「奉长公主令回砦时,随我同归的五个徒儿,十二和黑子与安公子同去求 援,余下三人已尽数没于金营之外。我儿……我儿拼死闯关,才将消息传递进来!"

  折翎急止了赵破言语,附身将真气缓缓度在赵子体内,但觉气不能入、生机 已绝,无奈黯然收手。赵破见折翎援手,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不放。待折翎抿嘴摇 头,心内登时希冀俱灭,整个人石化当场。赵子在怀,挣扎道:「爹爹,杀金人, 为我报……」言未尽出,气息已断。

  赵破放声大哭,众人亦皆有悲容。良久,王锦见赵破悲情少退,在旁小意问 道:「赵兄,方才听晏虎兄弟说,金人堵死了林中所有可通之途。那……安公子 与我女可还能寻路归来么?」

  赵破眼望己子脸庞,思虑半响,叹气道:「难!」

  王锦闻听,眉宇间尽是忧色。李豫在旁抢话问道:「如此说来,即是援军无 望了?那以此区区小砦,如何抵挡完颜宗弼主力兵锋?」

  众人皆知李豫所言虽是丧气,却是眼下实情,个个垂头失意。折翎拍了拍赵 破,看了看王锦,正欲出言鼓舞士气。恰在此时,左峰上锣声大起,墙上一军士 喊叫道:「不好!金狗又围上来啦!咦?不对!是……是我大宋西军!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众人闻声皆是精神一振,折翎安排高诵王锦随赵破安葬其子,自告了个罪登 上砦墙掠阵。人方行至墙半处,赵破已赶上随在后头。折翎愕然回望,赵破面上 泪痕犹在,坚毅道:「吾子嘱我杀金狗报仇!自此战阵再不稍离!」折翎颔首不 语,同赵破把臂登墙。

  墙外,一群群兵士蜂拥出林,来在金营旧址上列队齐整。一顶顶范阳毡帽, 一面面火红军旗,正是大宋西军。墙上守御者,大多是那日归砦的叛军,此时见 到援军大至,欢声雷动。赵破刚刚亲历金军围山景象,见来军众多,心中疑惑。 扭头去看折翎,见他面上虽坚毅,但脸色却是泛青。正要出言探问,墙下宋军正 中霍地竖起一面大旗,旗上绣了个斗大的折字。一队队军兵在将校指挥下,搬抬 石木筑垒,欲为一城。

  墙上守御众兵久在金营,早已知府州折家降金之事。前些日冲营阵、杀金狗 时虽是个个当先,但此刻见折字大旗,皆是心下生疑,暗暗将眼望折翎身上瞥。 折翎本欲遣陆大安、老坑带同所有刀牌,自左峰上垂绳而下,分为数队骚扰敌营, 缓其修筑。此刻见墙上情状,只得按下念头。眼望折家将旗,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折字旗下,两名未披甲之将策马向前,到了坡前,滚鞍下马,来在墙外一箭 之地。二将中年长者约有四旬,面慈貌善,抚须沉思不语;年少者方弱冠,神情 骄横,仰着头不屑地盯着折翎观瞧。

  折翎深吸口气,抱拳扬声道:「叔父,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年长者长叹一声,萧索道:「如今天下皆呼我折可求为折贼!小翎这一声叔 父,深慰我怀!」转头指年少者道:「此乃我幼子折彦义。义儿,快来见过你兄 长。」

  折翎虽未入宗谱,但他身世及折可适通过佟仲之父私传箭技之事,族内却是 无人不晓。折翎十八岁在割牛城五箭退西贼、在西军中传出好大声名时,族内同 辈尚在父母荫庇下纨绔。父辈虽是因其身份不便明里赞赏,但私底下亦是交口称 佳者众。同辈子弟被比较的烦了,多有恼火嫉妒,遂成了不屑折翎的风气。折彦 义在同辈中射术最佳,故此对父辈赞许折翎最是不服。此时闻乃父吩咐,只是重 重一哼,偏过头去,漠然道:「贱婢勾引主子生出的野种罢了,凭什么做我兄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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