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了？

青峰才說出口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說出的話也難以收回。

「我吃飽了！」青峰短促地丟下這句話，自顧自地離開餐廳。「借用你家浴室。」

「喔好──不對、等一下！不准偷看我裸體！」

青峰回過頭，看到黃瀨（即使是青峰的外表）站了起來，一臉驚慌……而且還臉紅！

皮膚黑成那樣，還可以臉紅到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哈哈。明明是自己的臉……但青峰還是忍不住想笑，「這麼貧瘠的裸體，瘦巴巴的，又沒奶可看，誰想看啊。」青峰毫不客氣把手放在黃瀨一片平坦的胸部上，上下搓揉，回嗆。

況且下午淋浴時就看過了。

「小青峰！」黃瀨現在臉黑黑還面紅耳赤緊張的樣子，看起來超笨的……不對，這樣好像罵到自己。

「不脫光是要怎麼洗澡啦？」青峰無奈地回話。「閉著眼睛洗嗎？還是你幫我洗？」

不管是哪種狀況都尷尬啊？

好像在腦中自動浮現了各種選項的畫面，眼前『青峰』的臉更紅了。

「不、不准隨便對我的身體怎樣啊！」黃瀨最後只是吐出一句無可奈何的叮嚀，塞了換洗衣物給他，目送他進浴室。

──來不及囉，抱歉了黃瀨。

而且他們兩人互相交換，其實很公平啊？相對的，黃瀨要對自己身體怎樣，自己大概也無法提防吧？

青峰在脫衣間裡把衣服褪去，面對著盥洗的大鏡子，眨了眨眼。

鏡子裡的黃瀨也相應地抖了抖長長的睫毛，眨眼。

青峰皺起眉，鼓起臉頰，嘟起嘴，鏡中的黃瀨露出了一個奇怪但是很可愛的表情。

人長得帥還真吃香啊。

如果是自己的臉擠出這個表情應該是滿可怕的。

琥珀色的眼眸搭配上長睫毛，柔軟的臉頰，高挺細緻的鼻梁，形狀姣好的粉紅色嘴唇，排列整齊的牙齒，連耳朵的輪廓都很優美，黃瀨大受女孩們的歡迎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啊……。青峰回想起今天在學校被女生包圍的情景，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出來。

快速地沖了個澡，擦乾身體，青峰圍著一條浴巾就走出浴室。

「啊啊啊啊～不是有拿衣服給你嘛？」原本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黃瀨彈了起來，「不要光著身體走來走去啦！」

「啊？我哪有光著身體？麻煩耶──」拉開冰箱門，青峰拿出冰果汁，直接就口咕嘟咕嘟喝了起來。「現在穿衣服會濕濕的啊！」

「把頭髮擦乾啊！趕快穿上衣服啦！」黃瀨衝進脫衣間把換洗衣物拿了出來，推到青峰身上。「至少穿上內褲吧你！」

「好麻煩喔、」就有圍浴巾了啊，怕什麼。青峰不耐煩地把果汁盒重重放下，抓過換洗衣物，套上四角褲。「穿就是了，不要囉嗦了……」

查覺到對方噤聲，青峰抬眼，歪著頭望著自己的臉──「幹嘛？看屁啊？」一邊踢開腳邊的藍色浴巾。

黝黑的臉龐僵硬地別開臉，連耳朵都是紅的了，大概是不想被看到糗樣，一樣黝黑的大手摀住了臉。

為何看自己的裸體會臉紅啊？黃瀨涼太。

「拜託不要用我的臉露出那種表情啦……」青峰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什麼，但又不明白所以然，只能伸出手，去揉揉面前那顆低垂著的頭。

青黑色的髮絲短短刺刺的，熟悉的頭皮觸感，青峰忍不住摸個不停，直到他發現手掌下的腦袋溫度又上升了幾度才停手。「啊，抱歉。」

「小青峰、摸自己的頭有什麼好玩的啊？」耳邊傳來青峰大輝悶悶的聲音，青峰忍不住笑了起來，用黃瀨涼太的聲音，放聲大笑。

透過臥室的穿衣鏡青峰看到──

青峰大輝，在幫黃瀨涼太吹頭髮。

耳邊呼呼的熱風拂過，略長的金髮滑順地披散下來。

大大的手掌搓揉著半乾的髮絲，像是在幫小貓小狗順毛一樣，很舒服。

青峰忍不住瞇起眼睛，想打瞌睡了。「唔、」

手指滑過頸項跟耳朵的觸感太過舒服，讓他直接閉起眼睛。

「……吹乾頭髮再睡。」自己的聲音在耳邊低語，感覺還是很奇妙。

平常如果留宿在黃瀨家，黃瀨才懶得管他頭髮有沒有吹咧！青峰通常是洗完澡隨便擦一擦，毯子一拉就霸占黃瀨家的沙發睡了。不過黃瀨好像沒把頭髮吹乾會偏頭痛的樣子，所以才格外仔細地吹頭髮。

明天是星期日，好想出去打球喔……。其實平常不會那麼想睡的，不過今天特別累，持續打瞌睡的青峰一面想著，一面沉入夢鄉。

大概是因為太早睡了，青峰半夜就醒了過來。

自己躺在黃瀨的床上。旁邊沒人。

總覺得哪裡奇怪……喔，平常都是自己睡在客廳，躺在黃瀨床上的機會少之又少啊。黃瀨大概在外面吧？

下了床，到客廳看看──果然，『青峰大輝』捲著深藍的厚毛毯，很努力把大半個身體縮進沙發裡，看起來睡得不是很舒服。青峰拍了拍睡在沙發上的他，對方只是縮了縮身子，沒有動靜。

「喂、黃瀨、」『自己』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以眉頭為中心，看起來像是生氣還是肚子痛的臉。「黃瀨！」

有點迷濛的青色眼睛睜開，一臉不情願，「幹嘛？」鼻子也皺了起來。

「你去臥室睡啦！」

「我不要……」

「你明明就不習慣睡沙發！」

「可是那是我身體耶！？我哪能讓我身體睡沙發啊？」

喔～原來黃瀨的邏輯是這樣啊。說的也是，現在是青峰在黃瀨的身體裡，『黃瀨』睡在黃瀨的臥室裡再自然不過。

「進來睡啦！」看你這樣睡，明天我身體大概會在地板下吧？青峰翻了個白眼，抓住了眼前青峰的手。

「這種非常時期只好一起睡啦！」

「哈？」『青峰』的表情一臉錯愕，但還是被他拖進了房間。

兩個身高破一九零的青少年躺在加大的雙人床上，的確是有點擁擠。

「好擠～小青峰過去一點啦！」不過一上了床，黃瀨也就不客氣了。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臥室。

這種大剌剌的霸佔床位行為其實還滿像自己的嘛！青峰想。

兩人一面推來擠去，終於喬好了位置。

哈哈。

面前的青峰──黃瀨笑了出來。

平躺的青峰轉過頭，看到在昏暗的房間裡，青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原來自己的體溫這麼高啊？青峰想。

才剛進被子裡沒多久，兩人份的溫暖包裹著他們。

面對面睡覺實在是有夠尷尬，盯著自己的臉看更是奇怪到不行，肯定會做惡夢，青峰視線轉向天花板。

「明天要去哪裡啊？星期日耶？」

「……去球場啊─」青峰理所當然地說。平常假日如果桃井沒來煩他的話，就是外出瞎逛跟打球。

「……果然是籃球狂啊～」

「哈？」

「沒事、小青峰晚安。」

「喔。」

*

他們已經一對一無數次了。

不過此刻特別不同。

望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他，青峰忍不住「嘿」輕笑出聲。

那個啊……

『能贏過我的，只有我自己』……？

的確，現在擋在面前的還真的是自己咧。

清晨的籃球場的空氣十分冰冷，連吐出來的氣息都變成霧白──但熱血沸騰了起來。

「來吧──小青峰！」他勾了勾手指，挑釁。

「哈、」這囂張的傢伙。

如果是完美無缺的模仿的話──

應該會十分有趣。

「呼、」眼前的『青峰』露出了非常不服輸的銳利眼神，瞪著他。

才剛開始而已，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咳咳，哈哈哈哈，什麼啊～」完蛋，自己的心情居然輕飄飄地覺得很開心，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這麼情緒高漲了。

球啪躂啪躂的回音在球場上迴盪。

上一次讓他覺得刺激興奮的時刻，大概就是冬季盃對上火神那時候吧。

本來黃瀨就是個好對手，但是今天殺氣更甚以往──當然有部份原因是因為青峰大輝的臉本來就挺可怕的啦，青峰自己也是滿有自知之明的。

擋在自己面前的那股銳氣，相當鋒利。

以往的對手感受到的壓力就是像這樣嗎？

還是說……對手是黃瀨的原因呢？

青峰難得花點腦筋思考，但身體自然地動了起來──即使面對的是自己，照打不誤啊！

「就算你擺出這麼可愛的表情我也不會讓你過的喔！」看來黃瀨也是這麼想的。

「……拜託不要間接稱讚自己好嗎？」青峰瞇起眼，一晃眼，球從胯下過去，突破黃瀨的防守進入籃下。

killer crossover、「嗚！」黃瀨看到了，也知道青峰會猝不及防的換手持球突破籃下，但無法預測的流暢移動方式讓他只能憑反射神經轉身阻止他上籃──啊咧、做得到？

明明青峰身高也沒多黃瀨多少，但直覺跟柔韌的身體讓他可以搆著即將拋出的那顆球──明明已經碰到了，但球從指尖滑了開──青峰讓黃瀨的身體、手腕與手臂大大向後傾，避開撲上來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拋出。

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大大的弧線，咚喀！

看起來超隨便的射籃，驚險地碰撞籃框，彈了好幾下，勉勉強強進籃。

「能贏過我自己的只有我！」輕巧著地的他，咧嘴笑了開，指指眼前的青峰。

雖然滿頭大汗、雖然是黃瀨的模樣、雖然喘得要命……不過青峰還是自信滿滿。

「不要用我的臉說出那麼丟臉的話啦！」黃瀨像是要撩起額前的瀏海，把手舉起，遲了零點一秒才想起，現在的他根本沒有瀏海可撥。

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攔下他──果然還是不習慣使用小青峰的身體啊！

「不服氣的話，再來啊？」青峰挑釁。青峰其實也清楚，他沒那麼習慣使用黃瀨的身體，但光是昨天去海常練球就讓他暫時超前黃瀨一步了。想必黃瀨還無法習慣持球的手感吧？

除非發動完美無缺的模仿，否則難以完全同步。持球習慣與射籃的指尖觸感是沒辦法一朝一夕改變的。

但──搞不好現在的黃瀨，使不出完美無缺的模仿。就跟自己現在要隨意使出無定式射籃會感到吃力是一樣的。

「待會一定贏你！等著瞧吧！」黃瀨同樣看穿青峰不可能立刻對自己的身體習慣，此時搞不好是贏青峰的大好時機。

「喔，不用客氣，儘管來啊？」

才三十分鐘，就極限了。

青峰與黃瀨都以為，自己可以學習、習慣使用對方的身體，結果不然。傑出運動員都有一種良好的、適合自己的步調──突然破壞了身體與動作平衡，就像是穿了不合腳的鞋子，或是鞋子裡面有小石頭一般，讓人困擾。

使用身體這方面，過了三十分鐘後，黃瀨略勝一籌。

畢竟黃瀨的絕技就是『模仿』──完成青峰的動作對他而言不是難事。當黃瀨使出『完美無缺的模仿』技能時，青峰覺得有什麼開關被打開了──寒毛直豎。

在眼前持球的自己，是貨真價實的青峰大輝。

襲上心頭的是興奮，還有……恐懼。

面對自己有什麼好恐懼的？照擋不誤，不是嗎？

可是──如果對方是青峰大輝的話，那自己又是誰呢？

既不是青峰，也不是黃瀨。

但沒有時間可以讓他迷惘了。

來了！

外圍切入籃下──面前的『青峰』瞬間止步、

左？右？還是直接跳投呢？

被攻擊的那隻腳就是突破點！他硬是移動重心，擋下『青峰』左側突破，但對方收回腳步，轉身閃避開他的防禦──

假動作跟、急停轉身跳投……嗎？這應該算不上是察覺，而是本能感知了吧？青峰知道來不及阻止對方出手，但還是起跳。

跳投重心不穩的話，是很難進球的。打亂對方的起跳重心也是個絕佳的防守方法──如果能奪回球的話更好。

這個投籃一出手肯定會進──不知為何，青峰有這個預感。

向來以進攻當防守的青峰，反射神經比意志先行動了。但，身體大概是跟不太上，反而失去平衡，撞上面前的『青峰』。

「啊咧、」被影響跳投，身體大幅晃了一下，「哇啊！」閃避不及，也來不及阻擋青峰的衝勢，兩人一起跌倒。

青峰倒下去的一瞬間眼前一片空白，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超快，還有，底下那個墊背一起一伏的激烈呼吸。

青峰壓著底下的『青峰』……黃瀨成了他的肉墊。

「屁股好痛……小青峰你這防守犯規了吧──」在底下的他悶悶地發出抱怨聲，但沒有起來的意思，只是躺在滿是灰塵的球場地板上。

「唔、抱歉─」青峰想起來，但身體做不到。

「怎麼了？小青峰……」

青峰試圖用手撐起上半身，但因為沒有適當的著力點，變得很像是抓著對方的身體，跌在對方懷裡。青峰感到膝蓋隱隱約約的輕微痠痛，使不上力。

被『自己』抱個滿懷這是怎樣啊！？

掙扎起不來的同時，對方也不出聲了。

青峰發現黃瀨臉紅了。

自己也是。

腿跟腿糾纏在一起，磨蹭。兩人體溫的高熱重疊、擠壓，對方的脈搏、心臟鼓動的聲音格外大聲。

這是什麼奇怪的狀況啊！？

青峰大輝眨了眨眼，面前的青峰像是愣住了一般，直直地盯著自己，手則是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撐在地板上。

對方的身上有薄薄的汗味，還有乾乾的泥土味道。只要一動，腿跟膝蓋就會相互摩擦到，身體很溫暖，所以……

差點勃起。

青峰慌忙連滾帶爬從『自己』的身上彈開，踉蹌地站了起來。

黃瀨的身體也太敏感了吧，只是貼在一起而已！背脊竄過一陣酥麻，青峰不曉得是自己太色情狂還是黃瀨的身體太弱了，但如果被對方發現就不妙了。

「小青峰？」當墊背的黃瀨也隨後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沙。

「啊──不打了，我餓了！」閃開伸過來要扶他的黝黑手臂，青峰快步走到籃球架邊，撿起自己的羽絨外套，穿上，扭開礦泉水瓶蓋喝水。

「──呃、那個啊……」黃瀨撿起了球，走到青峰身邊，「那個是我要穿的外套吧……小青峰。」拿起毛巾，蓋在他濡濕的頭髮上。

噢。

對吼。

青峰都忘了，自己現在是『黃瀨』。他剛穿上的是青峰的黑色羽絨外套。

出門穿的米白色鋪棉運動外套，現在在『青峰』手上。

「好麻煩喔！麻煩死了！！」

青峰惱怒地把外套脫下來，遞給黃瀨。

「……是啊，是很麻煩。」擦乾身上的汗，穿好青峰的羽絨外套，黃瀨用青峰的臉做了個苦笑的表情。「去吃點東西吧，我也滿餓的──你也太容易餓了吧？」『青峰』摸了摸肚子，他出門前還吃了兩個三明治，居然還會覺得餓，還在成長期嗎？

「囉嗦耶，走吧！」

這場比賽沒有打完，不分勝負。兩人都盡量避免談到輸贏──但各自的心思仍然無法離開方才的一對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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