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不知道，命运的交集，可以如此的令人可笑。

——

或许是我们都疯了。

——

又或许是我们都心甘情愿坠入情网。

——

去完成这命运编织好的剧本，沉沦。

——

遭到世人嘲笑，却不甘停止的扭曲的爱。

——

到发自真心的誓言。

——

可能这是给我们的诅咒吧。

——

咒我们相爱的可笑。

——

咒我们看不见的永远。

贰。

嫁妆，红裳，胭脂，还有鲜艳的唇红与魅惑的眼影。

几根金簪绾着一头长发，几缕青丝仍挣脱开束缚斜斜倚挂肩头，点缀着价值不菲的翡翠珍珠的吊坠挂在额边，红色的盖头被缓慢而庄重的覆盖在尊贵的头颅之上，遮住了视野，遮住了希望。

遮住了，无可预知的未来。

不知为何，虹黎却是心里淡然的。

她对于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隔壁家的大女儿也早出嫁，只可惜嫁的不是自己心上人，哭闹了好半天，好不容易请上了轿子，却在新婚之夜就上吊自尽了结了性命。

小女儿也很快长大了，可能再过一两年也会被送到那些不学无术公子家中，每天只能静坐在房中，偶尔刺绣，听着窗外鸟鸣清脆，却永世出不得大堂。

三从四德，在家尊长爱幼，再伺候好夫君，也不过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最终下场。

可能看多了也就惯了吧，对于很快就要重蹈这一覆辙的自己，虹黎竟意外的不觉悲哀，只是想着不知自己要嫁的夫君是何种人，父母毕竟也算心疼自己，总不会给自己找个五大三粗的豺狼，那怕是要被吞吃入腹都不得瞑目的。

喜乐已经响了也有半个时辰了，虹黎静静端坐在房里，听着一波接一波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炸起，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淡定了，竟有种随尘而去的脱俗感，自也不喜不悲，不觉得欣喜，却也不会心悲。

人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习惯成自然，也不过是千古定律。

如果那家的大女儿也放下了私心的儿女情长，安心侍候夫君，怕也是活得有滋有味，在这个年代，男人再如狼似豹，倒也会心疼自家女人，就是可惜了这妙龄女子对心上人一片痴心，到最后不过换来了一条白绫的下场。

儿女痴心，在现在的社会是不会有完美的回报的，女子尚能有那么一丝地位便算不错，又如何能痴心妄想与有心人比翼双飞呢？

被侍女们搀扶着上了轿，只听得喜乐毫不停歇的奏着，爆竹声近在咫尺似乎能让听觉暂失，隆重喜庆的气氛中似乎还夹杂着家中长辈的悲泣，低低的一声一声，倒也听得不甚真切。

呵，若舍不得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为何又像丢烫手山芋一般那么爽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呢？

人们都是一样的虚伪，恐怕对方只要出哪怕只是一两银子，自家的女儿一定会打扮好送到府上。

也难怪隔壁家的大女儿要上吊自尽了，恐怕伤人的不是无法与心上人远走高飞，而是自己在亲人的心中根本分文不值吧。

这年头，最凉凉不过人心。

在红布下不露声色地低哼了一声，虹黎倚靠在舒适的轿中，合上了眼。

叁。

轿子到达的地方是一处挺大的府邸，喜乐的奏乐队跟到了大门口就停了脚步，八抬轿子也只剩下一抬轿子，几个下人扛着进了府门，然后放下轿子，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府邸。

早些天就听隔壁的姨娘提起，说自己所嫁的这家主人不喜热闹，却偏偏驻扎在这闹市最繁华的地带，听声音像是进了这院子，果真耳边的嘈杂声少了不少，真真是耳根子一派清净，这家的主人或许真就比以往姑娘家嫁的夫君与众不同些，虽喜好清冷总为人家嚼舌根说成怪癖，虹黎倒觉得有时清清冷冷未必不是件好事。

一双手把自己扶下了红轿，虹黎看不见，觉得这双手触手如暖玉般温润，却总带着些些许许的疏远和冷淡。

怎么，这家院子里的仆人被这清冷熏陶惯了，也是一般清冷的性子？

可是又觉不像。

虹黎仔细感受着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踏入屋内的那双手的主人，不像是一般侍女的纤细，也无千金大小姐那般的葇荑，触上去只觉骨节分明修长，指腹、指尖和掌心，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薄茧，虽带细茧，触碰却并不粗糙，反而有些安心。

虹黎不禁想起，难不成这家的公子是练剑的？

复又打量起整个庭院的清净和冷清，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平心静气，乃是剑之根本，若心浮气躁，只怕不是难以练成剑式，就是容易走火入魔。

除了虹黎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有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曾拜师天泉游师，跟从他习剑，自八岁那年起，至今已有十年。

为了掩人耳目，师傅甚至还给了自己一瓶药水，说是稍加涂抹在双手上，便可掩去因习剑而长出的剑茧。

所以十八年来，自己的手仍如那些千金一般，光滑如玉，除了左手背上有一道短小的伤疤，几乎没有瑕疵。

短短几十步的路程，虹黎却已想了很多很多，等回过神，已经被人带进屋子里，端坐床沿了。

那双手的主人一直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就像个哑巴。

虹黎没有摘下盖头，自然也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什么也看不见，就只在一片朦胧的红色中似乎瞥见一个修长的人影。

这恐怕就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夫君了吧？刚刚也是他牵着自己进屋，彬彬有礼，颇具气质，不似那些豺狼虎豹，爹娘看在自己的面上，倒也没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模糊的人影，乍一看去，倒是一表人才，不知揭了盖头仔细端详，又是何样情形？

正想着，一个比之庭院气氛还要清冷的声音响起：“自行揭了盖头吧。”

一字一句就像是寒冰，似乎要把听者冻在原地动弹不得，语气中皆带着沉稳，冷静，庄严与气势。

有，王者之风。

虹黎听此人开口，倒也不慌，含笑反问：“夫君不为自家娘子揭盖头，是不愿承认娘子下嫁自家府上，还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直截了当，总是虹黎的作风。

那人也不气，只是依旧用淡淡的语气说：“一听此话，便知你绝非普通女子，看来把你接进府中，倒是一件正确的事。”

虹黎也不动，只是笑曰：“既然夫君赏识我，何不为我揭了这盖头，让我一睹夫君真容呢？”

半晌，只听得对方一声冷笑，虹黎勾起嘴角，看着一双手慢慢撩起自己眼前的红布，一根红烛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斑驳了碎红帘幔的倒影。

虹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头犹如银月光芒的长发束在身后，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深水深不可测，高挺的鼻梁，如刀刻的薄唇，以及那般清冷得如冬梅的气息，瞬时间充斥了虹黎的世界。

眼前的人身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装，腰间束缚着盘龙丝带，扣着翡翠玉扣，一把精致的匕首收于鞘中，别在身旁，全身围绕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

那人一手掀开虹黎的红色盖头，任它缓缓飘落于地，另一只手拿着烛台，火光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打下了细碎的黑影，如同虹黎浓而艳丽的妆。

虹黎凝视着面前的人，沉默着，对方似乎也并不想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半晌，虹黎终于掩面轻笑：“小女千料万料，却料不到自己所嫁之人竟也是个女子！阁下虽长得确实英气俊俏，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像，可毕竟不能与男子相比，这一着棋，倒真是让在下啼笑皆非了。”

对方听着虹黎挑衅的话，却也未怒，只是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虹黎，我知道，你绝非普通女子，所以我娶你进府，就是要把你塑造成能超越所有男子并凌驾于他们之上、震惊世人的奇女子。”

“那阁下不就是最佳人选吗？”对于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名字的原因虹黎也不惊讶或疑惑，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问。

“我……？”对方低头冷笑了一声，随即开口道，“只我一个怎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阁下倒也清楚在这世道一人无法孤身独闯天下的道理。”虹黎轻笑。

对方也不再接话，不知是因为没话可讲，还是觉得已经没有接下去的必要。

蜡烛渐渐熄了，虹黎静坐在床沿，对方清冷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平静地令人赞叹。

黑暗中，响起的是虹黎的笑声：“交谈甚欢，在下却是不知阁下的名讳，看在你我好歹结为名义夫妻，可否愿意相告？”

对方似乎离开了自己，冬梅般清冷的气息顿时不复存在，只听得有一清冷的声音说道：“要问名字便是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烛火重又点燃起来，对方持着烛台轻放于桌上，随即偏头，与虹黎目光相接，瞳孔中带着冰冷，“我是白龙，无姓，无字。”

“白龙？当真是个好名字！正符合阁下一派王者气息！能与阁下结为夫妻，是在下三生有……”虹黎顿时提高声音称赞道，却马上被白龙打断：“可以了，我怎的不知虹黎原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夸起人来真是滔滔不绝。”

虹黎噤了声，却又马上开口笑道：“呵呵……阳奉阴违乃是人最卑劣的一种手段，况且在当今这个社会，女性毫无立足之地，若不好言好语讨好那靠山般的夫君，那就算再怎么能惊动天地，也不过是被丢弃街头的悲惨命运罢了。”

“看来你也是好眼力，识得这个社会的真面目。”白龙冷笑道，随即一挥手打灭了烛火，“不早了，你歇息吧。”随即就要开门。

“夫君不与娘子共处一室？洞房花烛之夜，丢娘子一人于此，好个薄情人，真真叫娘子我寒心呐！”虹黎又开始了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念着念着，竟逐渐变成了那些戏曲的调子，听上去还真有那么点孤苦伶仃的意味。

“……”听见略有些像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虹黎暗中笑了笑，缩进了床的里边，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合上眼找周公比剑去了。

肆。

在梦里硬是拉着周公来来回回比拼了上百招，又拽着周公下了好几盘棋，最后零零散散的说了些闲话，讲完了，虹黎也渐渐转醒了。

天才是刚刚泛起亮光，身边的床褥却是已经冰凉。

起这么早吗？疑惑之时，虹黎却也披上嫁妆里最好的一样东西——白色狐裘，脚步极轻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虹黎一下被眼前的光景震撼得说不出话。

白龙一袭白衣，站在种满了梨花的院子里舞剑，剑锋看似温柔似水，实则锋利无比，所过之处，梨花总会如落雪一般纷飞下坠，如飞舞的蝴蝶，亦如纷纷扬扬的落雪，这情景，倒正好符合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所描写的了！

虹黎也是习剑的，在这世上，能让她看呆的玄乎妙幻的剑式，除了她的师傅天泉游师，就是眼前正在毫不介意周边环境、投入舞剑的白龙。

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结束了，白龙气息依旧平稳，声音还如冬梅般清冷：“虹黎，你可以出来了。”

虹黎一愣，随即又马上回复笑颜，声音中带着兴奋，去到白龙跟前，不免先赞叹一番：“昨天碰着你的手便觉得是练剑之手，再观察这院子幽静冷清，愈发觉得你绝非凡人之辈，今早所见，果不其然！阁下确实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在下师从我师使剑整整十年，除了我师，仍没有人能让我在剑术这一方面甘拜下风。刚欣赏完阁下的剑式，时如游龙，时如九凤，如蛇之灵，如狼之猛，即便未曾与阁下真正刀剑切磋一番，虹黎也不得不称赞阁下剑术之精。在下是，甘拜下风呐……”随即拱手一拜，表示尊敬。

白龙看得出虹黎这番话确是出自真心，却不多言语，只是平平常常地问：“你吃过早饭没有？如是没有，厨房那儿的清粥和小菜尚暖。”

虹黎一顿，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般的用手指在鼻尖下划了划，而后朝白龙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转身跑去厨房了。

“等等。”白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虹黎马上刹住车，顿住了脚步，一脸疑惑地往回望：“怎么了？”

白龙表情平静的凝视着她，然后用手指了指和虹黎完全相反的方向：“厨房在那边。”

虹黎又是一愣，然后脸颊开始微微发红，在鼻尖下划了划，又转个方向踏着小碎步走去了。

白龙凝视着虹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终于勾了勾嘴角，露出浅浅的可融化冰雪的笑容。

有这么一个人跟在身边，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事。

院子里，满树的梨花被狂风卷集着带到空中，而后又悠悠然的飘落。

伍。

时光飞逝，转眼五年已过。

虹黎已是个二十五岁的成熟的女子，出落得更为端庄艳丽，眼神里的睿智与冷淡，更是有一半像极了白龙。

她平静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已经削瘦的脸庞，五官仿佛被岁月削刻成了更加动人的模样，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却是一种视人若无物的高傲，有冷静，有睿智，有淡然，有锐利，也有如一潭春水的柔情。

只可惜，连最后那点柔情，也在高傲的掩盖下不留痕迹。

“虹黎，我奉皇命出战西疆，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慢慢整理着一身行装，白龙换上银白色的铠甲战衣，手里捧着一个形似龙头般的头盔，最终缓缓戴在自己的头颅上。一身银装，在火红的烛火摇曳下，竟显得没有那么真切。虹黎一震，顿时起身。

白龙正在整理战甲，却不料被虹黎突然不动声色地从背后紧紧拥抱。她一愣，随即放低声音，笑问：“舍不得？”

身后虹黎也未动，只是感觉有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舍不得。”

舍不得，自是舍不得。

可是，舍不得又能哪般？

难道就能阻止这征战西疆？就能阻止她一脚踏入这一眼明了的陷阱？

谁都懂得一去不回，却谁都无法阻止。

白龙又摘下战盔，浅笑着叹了口气：“这个时代本就不是女子的立足地，锋芒毕露，最终只会成为自己送命的理由。你也……早就懂。”

“不懂。”虹黎松开了双臂，一个回旋晃到白龙眼前，双眼里是毫不犹豫的坚定。她平静地注视着白龙的双眼，眼神清明无比，完全没有开玩笑的痕迹：“我不懂。”

白龙蹙起眉，轻叹着推开了虹黎：“你只是不愿面对。”

没料到，虹黎却一窜挡住了白龙的去路：“没错，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愿面对！可是，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面对这世道的残酷？又有几人能挣脱命运的枷锁？！”

她气急，却是未曾停口：“这世上难得一个知己，却要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命葬黄沙，呵，要我怎么肯相信、面对、承认、臣服并安然独活！”她不怒反笑，说出的话一字比一字犀利，“如果这个世道就需要如傀儡一般的臣服者，那么真抱歉，我虹黎做不到！若是要我那般，倒不如给我一刀自尽，来的反倒痛快！”

“虹黎！”白龙一把抓住虹黎的手腕，眼中已有了怒火，“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娶你进门吗？就是因为只有你能代替我的位置！我战死疆场，你可以打着我的旗号复出，自然会有拥戴你之人！到那时，你有了自己的势力，还会畏惧皇权吗？！”

“可是没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虹黎一声不甘的怒吼，终于止住了白龙逐渐提高的声音。

白龙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沉默。

是啊，她们都成长了，成熟了，再也没有当年年少轻狂的意气风发，最终也只能随着历史的潮流，湮没在滚滚黄沙中，任万千马蹄踏破——

可是，这一刻不停跳动的心，却是真真不甘呐！

“……”轻呼了一口气，白龙把虹黎轻轻拥入怀中，眼中的狠戾却愈发明显。

她们二人，最开始阴差阳错成了假夫妻，到最后却成了对方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是知己，也是一对真正的恋人。

可惜，这个世道不允许这样的感情，也不允许女子有哪怕是一寸立足之地。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受命带领兵马出军至西疆的我必死无疑，便是西疆敌军没有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会被身后的暗箭算计得遍体鳞伤百孔千疮……呵，留我这几年，那皇帝也算对得起我了，我不后悔战死沙场，我只是，舍不得……”白龙的声音在虹黎耳边飘忽不已，听起来不甚清晰，“……我……不甘心呐……”

回抱住白龙，这样不宽的肩，能肩负多少东西？能背起多少东西？虹黎没有叹气，只是沉默着拥住了白龙，而后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在下着最恶毒的誓言：“……我亦是，无法甘心。”

两个人无声地相拥了很久，窗外的梨花已经谢了，却长出了那些鲜艳如血的红梅，空气中漂浮的空气一寸一寸，都夹杂着梅花的清气，寒极人心。

“穿上，那件红白衣装吧……我们结为夫妻那夜，没能好好地过，今夜，算是提前给你的庆功宴，为你践行……”

虹黎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远方故乡的召唤。

烛火被风摇曳，斑驳了帘幔阑珊，红色碎影洒在两个人脸上，都不怎么真实。

白龙拿着烛台，沉默无声。

背对着她的虹黎照着镜子，上着妖艳的妆，最后，把红色盖头缓缓覆盖在自己头上。

就如那时，遮住了视野，也遮住了，遥不可及的未来。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轻轻挑开自己眼前的红布，白龙的容颜一如当年，一般清冷，一般淡漠，虹黎缓缓笑了，慢慢搂住了眼前的人……

白龙沉默着，接受了对方轻柔的拥抱。

虹黎抱着白龙良久，才放开手，而后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上好的剑，通体银白，剑身熠熠生辉，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肃穆。她双手捧着宝剑，低垂头，恭敬奉上——

“请夫君，舞剑。”

院子里，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本雪白一片的地上，却洒落了一地鲜红的梅花瓣，看着甚是显眼。白龙亦是一袭红白相间的衣装，在雪里舞着绚丽妙幻的剑式，细碎的花瓣飘落在她身边，迷了虹黎迷蒙的双眼……

陆。

这个夜晚出奇的短暂，很快，天便大亮。

白龙舞了一晚的剑，梅花，也随着飘雪落了一晚。

白龙卸去了那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装，换上了尽是银白的战衣战甲，最后再戴上银色战盔，腰间别着另一把崭新的剑——却是黑的，全黑如黑曜石。

临行前，白龙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府邸，也没有看院子里，就着那满地的落花，虹黎一身红装，手持那把通体银白的剑，飞舞在庭院中央。她一身鲜红，就仿若这整个冬天里唯一的一朵梅花，点缀了世间，也惊艳了世人。

府门外，已有将士被吸引住了目光。

虹黎脸上的妆逐渐被融化，滚烫的液体混合着浓艳的妆，跌落在一片雪白中，晕染成了一朵朵惊煞众生的梅花……

柒。

新朝七十一年，白龙被封“铁风龙骑”，受皇命，立军令状，领军出征西疆。

新朝七十四年，战败，白龙战死沙场，尸首匿迹。

新朝七十七年，虹黎打出“复龙”的旗号领军直捣皇宫，见人即杀，宫中整九千人，无一生还。

同年，虹黎受拥登基，改国号为“龙”，年号为“白黎”，自称“龙帝”，扫平西疆，统一天下。

白黎元年，虹黎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白黎二年，虹黎追封“铁风龙骑”白龙为“龙陵王”，特设衣冠冢，赐葬皇陵，全国齐哀悼整三日。

白黎七年，虹黎薨于宫中，下葬皇陵，与龙陵王合葬一处，此事一出，掀起轩然大波。

同年，虹黎最信任心腹领遗诏，登皇位，成为新君，登基当天，同大赦天下。

……

再多的事，都已是后话。

捌。

别怪这个世道太过冷酷，只怪我们生错了地方。

既不能立足于一席之地，亦不能抛下红尘俗世相拥入梦。

可至少，那一夜的梅花，铭记住了这永远的时刻。

在那树下，曾流淌着千千万万人鲜活的血液与心跳。

也是在那树下，有那么两个人，成为了繁盛帝国历史上悲剧的最后绝唱。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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