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饶舌的吟游诗人在一旁，大约会用长篇大论来描述这次短暂的旅行，以赞美四位战士的英姿和武技。

　　而实际上，这段前往边境的旅程用康纳尔的话说就是“连狼都没有出现一头的无聊旅程，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库丘林大哥和费迪亚得大人斗嘴”。

　　没有陷入战斗狂热的迪卢姆多一如常态的安静，对于康纳尔的抱怨他只是回以微笑。

　　“我们不需要每时每刻都在战斗对吗？康纳尔。”控制着马速和康纳尔一起落在后面的迪卢姆多声音中带着轻微的笑意。

　　“唔……话是这么说啦……”康纳尔抬头看向前面的两人，“迪卢姆多，你不会觉得没有自己能插进去的地方很让人不甘心吗？”

　　对于康纳尔突然换掉的话题，迪卢姆多愣了一下，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但他还是回答了少年的话。

　　“曾经。”迪卢姆多松开一只手，拍了拍康纳尔的肩膀，“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康纳尔。”

　　灵魂的本质是英灵的战士眺望着前方犹如比赛一样飞驰的背影，几乎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有多不甘心就代表你有多么敬爱那个人。不过独占这种想法不适合战士，康纳尔。”

　　再有一个月就满十六岁的少年战士有些不解的看着迪卢姆多，他用眼神询问着对方“为什么”。

　　黑发战士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知道，还没有经历过“失去”的少年就算成熟也无法理解他要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也不会明白对于库丘林这个存在，爱他的最好方式就是给那个张狂而放纵的战士最大限度的自由。

　　当然，迪卢姆多想，那孩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和库丘林并肩而战同时能够成为他的盾的权力。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库丘林再和神话里的一样失去一切，孤独而战。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说给自己听。

　　库丘林时代的厄尔斯特比迪卢姆多时代的小上不少。就算道路崎岖，越过河流和草原，前往和康诺特交接国境的森林也不过要用一天时间。

　　就算库丘林时不时地放慢脚步，用着和出外游猎一样的散漫方式前进，再经过一夜休整之后，他们还是在第二天的黄昏到达了厄尔斯特的边境。

　　再往前走跨过河流就到了康诺特，而库丘林明白如今的状况绝不容许他进入康诺特王国的地界。

　　蓝发战士跳下马背，伸手将金发的挚友拉下坐骑。

　　“费迪亚得，看来我们必须在此告别。”

　　“露出这种表情可真是少见啊，吾友。”康诺特的金发英雄灿烂微笑，“虽然我是想让你做东道到你生日的那天，但是看来诸神都嫉妒着此等美事逼迫我就此告辞。不过还会再见面的，吾友。”

　　费迪亚得指向遥远的方向，“连冰冷的海峡都阻隔不了我们在影之国的相遇，这划分两国的区区浅流又怎么能阻隔我的脚步。”

　　“说得真轻松，费迪亚得。”对着用吟游诗人腔夸张诉说的友人翻了个白眼，库丘林挥了挥手，“快滚快滚，再没有通知跑来蹭吃蹭喝我就叫康纳尔把你踢出去。”

　　“让迪卢姆多把我踢出去如何？”

　　“想得美啊你，虎视眈眈多久了老实交代！”

　　眼看着惜惜相别的场景瞬间变成没有油盐的斗嘴继续，迪卢姆多摇摇头将视线转到森林的另一端。

　　一道人影晃过远处的树丛，和风吹树叶不同的声响引起了迪卢姆多的注意。

　　“谁！？”伴随着黑发战士的喝声，迪卢姆多从马侧抽出投掷用的短枪用力甩入丛林之中。“出来！”

　　蕴含着爆炸性力道的短矛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击中目标。

　　就像有一层无形的墙壁将短矛挡了下来，让迪卢姆多的攻击完全无效。

　　战士“啧”了一声，甩开手上的缰绳抽出自己的武器开始靠近发出响动的树丛。

　　“这里是厄尔斯特的赤枝勇士！如果是边境的猎人就请走出来！”

　　回应黑发战士声音的是一声惊天的咆哮，一道黑影撞开两侧的树干和灌木冲向迪卢姆多。

　　因为充血而变得猩红的双眼倒映着黑发战士的影子，锐利的獠牙就像打磨光滑的长矛一样向迪卢姆多撞来。

　　褐发战士瞬间做出反应击打了马臀，受惊的战马向两边奔去逃离那头巨大野猪冲刺的范围。

　　“闪开迪卢姆多！”

　　用不着康纳尔提醒，黑发战士第一反应同样是准备闪开攻击。

　　但他立刻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就像身体被魔法束缚一般，迪卢姆多的身体僵硬着，大脑似乎指挥不了肌肉的动作。

　　——无法动弹，无处可逃。

　　几乎在瞬间发现了迪卢姆多的异常，库丘林转身拔出长枪向野猪冲去。

　　蓝发战士的脚程虽快，但长枪却难以抵挡住野猪冲击的力道。

被魔法操控而变得巨大狂暴的野猪就算库丘林也只能让它缓上一缓，但迪卢姆多依然没有离开原地。

　　立刻意识到黑发战士被束缚了行动，但库丘林已经来不及换一种方式救援。

　　冲击的力道让獠牙摩擦着海兽之骨做成的枪身“滋滋”作响，在短短的时间里危机又向迪卢姆多逼近了数步。

　　该怎么办？数个念头在蓝发战士脑海中转过，打断他的是费迪亚得的声音。

　　“库丘林，让开。”

　　从马侧取下了自己成名盾牌的金发战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库丘林和迪卢姆多之间。

　　费迪亚得手上紧握的是一面似乎是铁制品，却闪烁着美丽的银光的大盾。

　　这面盾看起来并不像适用于作战，更像是收获祭上最优秀的工匠打造出来献祭给善用长矛和盾牌的战士之神卢格的祭品一样，华美而脆弱。

　　但事实上，这面盾牌的强度超乎一般人的认知。和厄尔斯特英雄库丘林并称的英雄费迪亚得，在所有的武器之中最擅长使用的便是盾牌。

　　而他手上那面盾牌自然也不是凡品（注①），没人听过费迪亚得手上之盾的名字，但见过此盾的人都称它为“Duine Slam（猛击者）”。

　　“老友，有你在真是令人放心。”曾经的共同训练让库丘林明白费迪亚得的意图。

　　对友人充满了信心的战士猛喝了一声，硬生生的将野猪向后推了一步，而后抽身而出。

　　被阻了一下的野兽狂性大发地直冲向阻拦在后的费迪亚得。

　　金发的战士笑了起来，似乎面前的野兽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大盾稳稳的插进地面，沉闷的撞击声从盾牌后传来。

　　獠牙顶在光滑的盾面上，却无法将弓步顶在盾后英雄撼退一步。

双方陷入了角力之中的同时，从攻击中抽身而出的库丘林冲到迪卢姆多身边拔出了武器。

　　不是他自己的死棘之枪，而是迪卢姆多背在身后的红色长枪。

　　将红蔷薇抽出枪套，库丘林用枪尖在迪卢姆多身体周围的空气中虚划了几下之后，切到实物的感觉从红蔷薇上传了过来。

　　“好，就是这里！”战士的动作陡然加快，几道难以捕捉的枪影之后，迪卢姆多立刻摆脱了站在原地的危机从库丘林的手上接过红蔷薇，如同一只疾驰的箭一样投入前方的森林。

　　“迪尔，抓住那个德鲁伊！”

　　对身后远远传来的嘱咐打了一个手势，黑发战士动作轻盈的消失在树木之中。

　　库丘林活动了一下胳膊，重新握住自己的长枪。

　　“那么现在该对付这玩意了。”

　　在当世的两大英雄面前，就算被德鲁伊的魔法强化过的野猪也只有变成餐点的下场。

　　而战斗中野猪突然失力一般的体型收缩更是证明追出去的战士也取得了胜利。

　　手持魔枪“破魔的红蔷薇”的迪卢姆多几乎是一切施法者的克星，就连强大的女仙也只能饮恨在他的枪下，又何况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德鲁伊？

　　按照吩咐将被揍得半死捆成了粽子的德鲁伊带回到小溪边的迪卢姆多丝毫没有受伤，温和的战士蜜色的眼睛中流露着感谢的神色。

“多谢您，费迪亚得大人。”

　　“我怎么舍得让如此英俊的小家伙死掉呢？你说对不对库丘林？”费迪亚得调笑着拍了拍友人的肩膀，成功收获了库丘林一个“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库丘林大哥，来看看这个。”正在搜身的康纳尔从对方的草药袋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盘，送到两人面前。

　　迪卢姆多也好奇的凑了上去，但上面的花纹他没有任何印象。

他的养父安格斯的宫殿中有着整个凯尔特关于德鲁伊的典籍，但是身为战士的迪卢姆多却不能说自己读完过他们。

　　不，仔细想想的话也许连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也许是一间书库的十分之一都没看完吧。

　　把自己年幼时间用在了学习战斗技巧和狩猎上的黑发战士觉得自己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多了解一下养父的宝库是不是太晚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库丘林举起金牌对着阳光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费迪亚得却皱起了眉。

　　“怎么了，挚友。”

　　“我似乎在女王陛下的宫殿中看到过带着这个徽记斗篷的人出入，库丘林。”费迪亚得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真的不能留在这里。”

　　“这和你没有关系，费迪亚得。”

　　“你可以说服赤枝，却说不能说服厄尔斯特。”金发的青年潇洒的耸了耸肩，“你必须想到这个问题，厄尔斯特的守护者。”

　　库丘林眯了一下血红的眸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挚友。”

　　他是杰出的战士，无人可匹敌。

　　但库丘林并非没有约束自己的东西，而其中之一，便是对厄尔斯特的承诺。

　　他是这片土地的保卫者，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这个王国的事情发在最前面。

　　自由和洒脱，本来就是于规范之中的相对存在。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吾友。”搂住库丘林的肩膀，金发青年露出灿烂的笑意。

　　“就算康诺特真的和厄尔斯特战争，我也不会出现在与你对立的战场上。”

　　“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敌人，库丘林，我的同袍以及……一生的挚友。”

==========

注①：费迪亚得的盾我找过资料，但是没有名字。夺牛记里面没有不知道整个厄尔斯特传奇里面是否提及……这里就自己先起个名字。

小说相关章节：犬的战斗法则犬的战斗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