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八、朝露

一晃眼，白龍一行已離開兩個月，風中的颯爽之意滲著絲絲即將入冬的寒涼拂過整個國都。自從兩個月前的聯絡過後，用於和白龍通訊的魔法石再沒閃動過，真真正正的音訊全無，生死不明。國都這邊急在心裏卻又不能明顯表現出來，唯有一如常態的自如生活，才能掩蓋煌王失蹤的事實。

這段時間，紅明和紅霸一直在國都幫忙，使得地方上要經手的事務堆積如山，無奈迫於壓力，他們這幾日只得分別回到自己的轄地快馬加鞭處理壓存了一個多月的各類公文決策，宮中只剩下紅炎和白瑛，兩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紅炎書房門前的赤色門廊下，一身簡裝的紅炎正面向院中，負手而立，身後的游畢兮恭敬站立低聲向他彙報近來的不安之事。衡臣一事僅僅過去兩個月，朝中又有異動，只是這次的矛頭似乎是指向了整個練家的統治。真是無事生非，煌這幾年的變化難道這些人都不看在眼裏麼？

一邊搖頭歎息，一邊聽著游畢兮詳細得當的彙報，紅炎心中立刻有了迎擊的初步方案，不過白龍這宰輔向來計策獨具一格，他很想聽聽他的想法，微微側過身，眼角的余光瞥向仍端正而立的游畢兮，紅炎開口問道，“游先生有何良策？”

顯然，紅炎直接爽快的發問讓游畢兮感到很驚訝，在他的印象中，面前的赤發男人還未信任他到如此地步，至少他眼眸的漆黑深沉中從沒有顯露過白龍大人對他的那般真摯。驚愣只維持了片刻，他便緩過了神，抬頭上前一步，正欲開口說什麼，卻被慌慌張張闖到紅炎書房外的侍女打斷了。

“紅，紅炎大人！”侍女的目光觸及到紅炎臉上陰沉的不悅時，立刻戰慄地跪在了原地，斷續顫抖又帶著嗚咽地將被叮囑一定要通傳到的話說完，“白，白瑛大人，在，在偏殿暈倒了，昏，昏迷不醒！”

聽及此言，紅炎周圍低沉凝固的空氣有了顯著的流動感，與游畢兮互望了一眼後，有關國事的談話有意識地終止，沒有顧管跪地低頭的侍女，紅炎逕自向偏殿而去，腳步越來越快。游畢兮扶起侍女，稍稍笑過，點頭示意她可以退下之後，也向偏殿方向走去。他確實沒有看錯，剛才一向冷靜的紅炎大人眼中掠過了不多見的慌亂。

偏殿是正殿旁的議事場所，離紅炎的書房是有一段距離的，白瑛比較習慣使用左殿，紅炎趕到時，一般的官員早已退下，只有幾位白系的老臣在緊閉的門口焦急地踱步，而青舜正抱著劍板著臉守在門邊。

眾人還沒來得及向紅炎行禮，一襲黛色官服的女醫生便從門中走了出來，紅炎對她有印象，黃牙大捷之後，他悄悄去到軍營探望白瑛，她就是那個在帳中護主心切的女軍醫。

紅炎的出現並沒有讓清寧覺得驚訝，早在幾年前便有知覺，這兩人之間並非兄妹之情那麼簡單，只是紅炎大人和白瑛大人相互之間的理解太過自然而然，才給周圍人營造了一種平平淡淡的錯覺吧？行過禮後，她就說起了白瑛的病情，“諸位大人請放心，白瑛大人的暈厥只是疲勞過度精力不濟的緣故，靜養調理便可康復！”她是明事理之人，不同的人面前說不一樣的話。

“你們先回去吧，白瑛這邊有我。”清寧的話音剛落，紅炎就對白系的老臣下起了“逐客令”，就是他們讓白瑛忙得焦頭爛額忘了身體，現在還站在這裏不是更打擾病人靜養麼？然而他的話似乎並不奏效，至少老傢伙們沒有要移步離去的姿勢。

“諸位大人就不要打擾白瑛大人休息了，回去各司本職才能讓白瑛大人減輕壓力。”游畢兮篤然安定的聲音從紅炎後方響起，羽扇輕搖，面帶書生式的公式化笑容作禮說道，“走吧，今年的稅餉之事我還想和諸位談談，右殿請！”畢兮的話一針見血戳到了老頭子們的心臟正中，又是白龍的心腹，白系臣下紛紛告別紅炎向另一端的偏殿而去，游畢兮側身向紅炎點了點頭，也跟著離開了，門前只留下紅炎、青舜和清寧。

四下無他人，紅炎追問道，“你是叫清寧吧！白瑛她究竟……？”疑問的探究語氣，他一眼便看穿了這女子剛才所說的只是浮於表面的謊言，以她的年紀而言，也算掩藏得極好，況且剛才人多口雜，也不易開口說出實情，“進來吧！”無所顧忌地推門進入偏殿，清寧下意識地隨後。

偏殿的外廳，清甯向紅炎稟報了自己診斷的全部結果以及仍存在的疑惑。白瑛的身體確實相當虛弱，但她認為疲憊並不是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她希望紅炎給她一點時間回醫殿理清思路，再來回復於他。

點頭同意，紅炎起身一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殿內僅剩他一人，掀起珠簾，他向躺在內廳臥榻上的白瑛走近。快入冬了，木質的硬榻上自是鋪上了暖身酥軟的坐墊和長毯，只是偏殿終究是議事的地方，論舒適溫暖程度，到底還是不及白瑛自己的寢殿。

找了把椅子在臥榻邊坐下，即使是閉著眼睛的恬靜睡顏，白瑛的美也是如此的沁人心溫。帶著幾許輕鬆的笑，他伸手為面前的女子整理側邊有些淩亂的發絲，一縷一縷，耐心又謹慎，不自知的溫柔全然流露，那是誰也未見過的練紅炎。

這段時間白瑛確實很忙，他有紅明、紅霸在一旁協助，而她卻……白系的事務，並不是他們三兄弟想插手便能夠插手的。白龍不在，游畢兮作為宰輔必須顧全大局，她該是真的累倒下了吧！

然而清寧的意思又讓他十分在意，病因不明麼？若說疲憊虛弱不是白瑛倒下的主要原因，那會是什麼？練紅炎式的思維只會往惡劣的方面想，比如……微量毒素致使輕微中毒或者……有不軌的魔導士對白瑛用了魔法？面前的女子心地善良，防人之心又低，這兩種猜測完全有可能，真是讓人樂觀不起來，虎視眈眈白瑛的人太多了，令人頭疼的是她本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凝視了白瑛許久，目光又移到了白瑛手腕上自那天以後再沒摘下來過的紅翡對鐲，紅炎忽地勾了勾嘴角露出極富意味的笑容，是時候表明立場了，等白龍回來之後，至少要還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吧？練白瑛是練紅炎的妻子！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紅炎飄飛的思緒，該是清寧回來了。

“我認為，白瑛大人的病因，已超出了醫理概念。”言下之意，是魔法的緣故導致如此的可能性最大，但她不是魔導士，無法做出越域的解釋，頓了頓，又繼續補充道，“也許……也有身體的原因在內！”說著，她抿嘴提筆在藥方的背面寫了一行字呈給了紅炎，眼中是說不盡的笑意和祝福。

“這……”掃了一眼白紙黑字，處變不驚如紅炎也發愣起來，進而是一陣帶有愉悅色彩的輕笑，“白瑛的身體就交給你調理了，至於其他，你就不用多管了！”

清寧領命。

接近傍晚的時候，悉心地為白瑛裹上毛毯保暖，紅炎一把抱起她，直接向白瑛的寢殿而去，就像有知覺一般，懷中女子微微地向臉頰邊溫暖的胸膛靠去，睡得更加安穩了。雖然選擇了人跡鮮至的小徑，但他並不避諱他人的目光。

及至安頓好了白瑛走出寢殿，天色早已暗得一片漆黑，極少在宮中看到人影的艾爾妮東張西望地向白瑛寢殿方向摸來，手中有魔法閃動的光芒，與紅炎在門廊外面對面相遇使她的腳步一滯，然而禮畢後抬眼可見她眼中的不安，怎麼看也不該是心懷鬼胎之人。

“紅炎大人，請允許我見白瑛大人一面。這裏的Rufu動向有些奇特，白瑛大人的Rufu正在緩緩向外流出……”艾爾妮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確定又遲疑。

“你說什麼？”紅炎微眯著的眼睛陡然睜大，Rufu流失就是生命的流逝，白瑛的身體一向很健康，不可能無緣無故如此，不信任的眼神再次掃視了一番面前原與練玉豔為伍的女魔導士。

“紅炎大人，再不採取措施就來不及了。”艾爾妮知道紅炎是多疑的，況且白瑛大人的安危對於面前的男人來說太過重要，情急之下，半跪著行大禮再次焦急地請求，“不管怎麼說，白瑛大人也是玉豔大人的女兒啊！”這一輩紅白之間的芥蒂已除，不代表上一輩也是如此。

回頭望瞭望廊燈下漆紅色的大門，紅炎默然點了點頭。相較其他魔導士，其實這個女人可信度更高一點，理由也正如她自己所言的那樣。

之後的幾天，除了處理必要的朝政，紅炎幾乎都是在照顧白瑛左右。越是空閒的時候，就越容易想起以前遺漏的事。白瑛告訴他自己的魔神是風屬性的拜蒙時，他一點都不驚訝，白瑛的話，和柔和的風很像啊！

白瑛請求領兵為將，他久久沒有在她的申請上批文引來了她的覲見。他的猶豫不過是憂懼如風一般的她真的命喪沙場，成了來年春風中的一縷。

——“我不會死的，至少在看到那個世界之前，一定會活著！”

那時的白瑛，真是堅定地讓他不得不動容啊！同時，他也相信，無論何時，這女子都會陪他走下去。那麼這一次，也是同樣吧？

第二天午後，艾爾妮告之紅炎，白瑛的Rufu奇跡般開始回流，到了午夜時分，在床榻上無知無覺躺了三天的女子安然醒來，側頭而視，一身黑色簡裝的紅發男人正倚坐在臥榻上翻閱著手中的小冊子，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陪伴著她。

“紅……炎？”

乾涸微弱的聲音在室內響起，紅炎一驚馬上丟下了手中的書卷，坐到了白瑛身邊扶她起來，順手遞上了尚且溫熱的茶水，心下是松了口氣，終於醒了啊……

“我……做了個夢，夢見白龍和摩兒迦娜小姐成婚了！”

白瑛斷斷續續地說起了自己在夢中的見聞，美好得太不真實，一旁的紅炎不由自主地笑起來，說她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又在恰當的時候打斷了白瑛的絮叨，低頭湊近女子的耳邊，低低地用最概括的方式轉述了清寧在紙上寫的內容。

白瑛，我們有孩子了！

驀然，嫣紅上了從驚訝中回神的懷中女子的臉頰，進而是一臉幸福的笑容洋溢。

篇八、朝露（完）

《夜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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