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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序-78合集) - 5,2

[db:作者] 2025-07-02 12:05 5hhhhh 6490 ℃

  小冬那边呢,兔子老婆会把她抱回家去过夜。她还会想办法喂她点羊奶。小冬大了些,也能吃点面糊。尼拉已经关照过,下一次走远路背货的时候不让她再带着女儿,把冬留在店里让兔子老婆照看。她可能会想她,可是脖子上肯定能轻松很多,不管它了,以后的事,以后碰到了再说吧。

  孟虹跟在兔子后边,走到马店那边铺着长通铺的大房子里去。她在门边有意收住脚停了一停,说了个大哥大伯伯们好,也许还笑了一下。女人的眼睛扫过屋里边待着的这十来个男人,其实也是为了把自己给人看一看,让大家熟悉一下情景和角色设定。一开始就上场她这样一个裸女,人家难免是要有点不适应。

  亮过相以后虹往屋子最里边走,这时候她是要从男人堆中间穿过去的。就像是很久以后,很远的世界外边,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从T字台上走过的女模特。虹现在赤条条地走在男人们的眼睛底下,也像那些穿着漂亮衣裙的姑娘们一样,走得镇定自若。她锁着的手里提着的那一长溜铁链子,倒可以比作是外面城里的姐妹们,逛街的时候晃荡着的化妆手袋了。

  边上有人嘀咕着跟新出门的后辈解释:就是那个,藤弄孟家的女儿,在民阵当过官,带兵打过仗的那个,后来投靠了英国人……

  她就一直这么光着,锁着……还、还在脖子底下挂个牛铃铛?第一次见着虹这个样子的后生小声的问。他像是觉着,那个黄铜的东西,那么一下一下好听的敲着,特别的让人心里扑腾。

  人家早先可是藤弄的头人呢,现在落到了惠家手里……

  北部高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虹自己的战争结束以后,在这上边已经当了五年的罪犯,和奴才,光着身子遇见过了多少男人?山南河北,赶马走道的,没有亲见也有耳闻。

  那个……就在这干?

  可不是就在这干嘛,你这孩子,一进了山里,到晚上大家点个火,围个圈,什么事不是就在那干。你还怕羞?

  「好啦,我先来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离开他们的圈子走到虹的跟前。他说:「大妹子……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不会打你……」

  后边的这一句话有点多余,恐怕是他一眼看到了女人身上满满的伤痕,顺着想了下去说出来的。

  「我们就是个男人,出门在外的……你知道的……」他一边说,一边解自己腰上系的带子。男人臭烘烘的热气散发出来,带着马和草的气味。虹当然是懂的,她也不怕他们。她朝他也笑了笑,不是往后躺,而是转过身子,翻着滚着跪到了床铺子板上,女人扭着腰肢把自己搁平整了,把脚下的铁链条拽上来盘在床板上边,肚子底下。撅高了屁股,回过来一点脸。她又翘了翘嘴角。

  女人说,大叔,您从后边进来吧,从后边干妹妹吧。大叔您看女人的背脊……一时怕是躺不稳当了……

  老头该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价钱,好像哪里听到过一耳朵,一小桶米酒换今天晚上吧,不管次数,做到大家都过足了瘾为止。他们摸弄着她的时候有一点点发热,他们插进来以后,前前后后地动换着,女人心情平淡如水,只是顺着他有一声没一声地轻轻叫唤。好歹,得把这场生意,做得像是一场生意。虹闭着眼睛跪在铺板上听着,那个把他自己抽出去了的男人窸窸窣窣地拽着裤子,过一会,沉重的脚步沿着地板,咚咚地走到屋子另外一头去。他是第十二个,还是第十三个了?她又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下一个摸进来的人了。

  再以后就该是老兔子来了。她知道他一直是猫在火塘边上添着柴禾。虹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今晚上的男人们,还是太少了一点,才到半夜就把事情办完了。事情完了以后她就不能再舒舒服服的跪在这里,兔子会把她弄回马棚去,给她的脖子上,脚腕上,重新上好那一堆木头枷板。

  更坏的是,虹知道老兔子还不会完。刚才那一阵子动静把这个老头给撩拨起来了,在惠村一直是他看着她,看了那么多日子,虹太知道他了。他不把她折腾到明天天亮恐怕是不会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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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走向的歌公岭山脉在三国交界的地方急剧地转往南方。它和另外的三道山脉,还有两条大江一起,形成了一个近90度的巨大的折角。我们在1955年9月的时候到达了歌公山脉的主峰,黑熊山的山腰。那里既没有路也没有人。气温很低,应该已经是在零度以下了。

  我紧紧搂抱住那个外国女人的身体,把她赤裸的背脊压在我的胸脯上。我的手环绕着她的肚子,她的肚子也同样是赤裸的。我摸索着她肚腹的皮肤表面上,凹凸不平,翻卷扭曲的疤痕,而她皮肤以下包裹着的腹部肌肉,轮廓分明,结实坚韧。

  我们侧躺在地下,篝火在我们前边燃烧得通红透亮。在寒冷的天气中露营是一种让人分裂的奇怪体验。我们朝向火堆的那一面身体很快就变得燥热难忍,可是另外的半边却仍然冷若冰霜。我穿着军用棉袄和棉裤,寒气还是像水一样从后背渗透进来,慢慢地淹没掉人的整个身体。在那时我也已经叫她虹姐了,我抱紧虹姐是为了遮掩住她赤裸的背脊,也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都能更暖和一些。

  两国间的国境协定签署以后,我们开始和对方联合勘定边界。中方勘界工作队北方组的指挥部设在獐子镇。但是我们需要到达的最北点是在距离獐子几百公里外的山脉最高处。为了赶在当年完成勘界,我们整个秋季都在野外工作。那时的歌公岭山顶已经开始断续地飘落雪花了。

  最后这一次我们要确定的界标是两国边境的终点,再往西北方向就是印度。我们北方组上来了六个人,军区派了一个班全副武装的战士负责保卫。我们带了帐篷,可是有一顶帐篷被风刮跑了。我自己抢着要睡露天,男人们拿我没办法。

  从内地大学报名参加边疆工作以后,我被分配到云南民族工委,那一年国务院安排了确定少数民族划分的工作,开始的几个月中我一直在民调队里做边境地区的民族调查。勘界行动开始以后,我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借调到勘界指挥部。这里随队上山的女性很少,我却是其中之一。到那时我在云南边境只待了半年时间,不过因为跟边民吃住都在一起,我能跟他们说些简单的对话。五十年代是个年轻的时代,而且到处都缺人,虽然我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已经被当成处理民族事务的专家了。

  我第一次见到虹是在两个月前。他们村的马帮在獐子等货。夏天天气干燥炎热,他们人和马都露宿在镇子外边。50年代云南的边境地区还没有开始社会主义改造,边境两边的经济关系仍然保持着解放前的样子,彼此常有马帮来往。境外的楠族和我们这边的边民原来同属一个民族,只是被国界分到了两边。他们语言相通,也存在着很多因为迁居,或者婚姻形成的亲友关系。

  那天我去找獐子的傈僳头人,正好就是要请他帮助解决勘界队物资运输的事。太阳很大,我一直低着头,突然抬脸就看到虹已经站在我的对面。

  当地一些民族的妇女并不穿上衣,所以那倒不是很大问题,问题是她身上的伤痕和她的铁链。我再注意打量她的时候才知道她也没穿下装,除了不到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这在当地就很少见到了。

  以后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一开始给我强烈刺激的,也许还是我见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在边疆的大半年中我见到了许多贫穷,苦难,愚昧的生活境遇,我见到实实在在的阶级压迫和剥削。我们相信那正是需要以我们的热情工作去改变的,我们信仰的理想最终将实现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偏远的角落。而工作队的女同志首先不能忍受的,却是当地严重的重男轻女风俗。所有的农活和家务都是由妇女承担,男人们整天无所事事的闲逛,抽鸦片,喝酒,在喝醉了以后痛打妻子。在一开始,我想到的可能只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问题。哪有这么侮辱女人的,我想。血涌在脸上,我的脸肯定涨得通红。

  我说:「你……哪个寨的?」

  她背着很大的一筐马草,看上去很重,所以也应该是路被人挡住才挺起腰来。她只是冲我笑了笑,没有吭声。她后边一直跟着个男人,被她的大草筐子挡在后边。那人从她后边转出来说:「女大军同志……」

  当地人都这样称呼解放军官兵,以后也同样用来称呼他们所说的「公家的人」,境外来的人也跟着那么叫。他告诉我他们是境外过来的马帮,到镇里边收点喂马的草料,而这个女人……是头人家的奴隶。

  我憋了一口气没喘出来,可能还张开了嘴。我不知道我要说点什么。毕竟我前二十二年生活的地方是福建的厦门。在国内,川贵的彝族在50年代还保留着奴隶制度,有传说那里发生过劫掠汉人到凉山地区当奴隶的事件,不过云南西部的彝人已经是相当汉化的农民了。云南边境民族当时也的确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使用那么严酷的方式。按照纪律,我们不干预民族地区的风俗习惯,也承认山官和头人的政治经济权利。但是要有问题我们会去找他们谈,他们对于大军还是很敬重的。而对于国外的事我们就完全管不了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以后我常在镇里遇到虹。每次都是,她背着整筐的马草,弯腰低头,拖着手脚上的铁链蹒跚地走在土路的一边。当然,也一直光着身子。她的马帮请镇里的头人帮着收马草,然后他们进来背出去。我后来想到他们为什么总是带着虹,而不是牵一匹马来干这事。因为他们只要喊她一声背草去就可以了。马要卸货,她不用,她自己能背上肩,到了地方能放下地。跟着可以把马也给喂好。她除了能跟马一样背草,还能听得懂人话,还能用手干活,赶马人们就省掉了自己动手的麻烦。

  我有几次在傈僳头人家里谈事,听到底下铁链响动就知道是他们来了。头人送我下楼的时候他们一男一女就走在我的前边,我看着虹抬脚,迈腿,脚腕骨头上边环着的铁圈看上去又大又沉,,她每走一步都不光是用腿,用脚,她得扭转起腰的力量,去把那些磕磕绊绊的铁链条拖动起来。

  我承认,我是看到她赤裸的大腿,和……屁股,那么黑,那么瘦的样子,艰难的扭来扭去的样子特别受不了。我不想赶过她,又没法看得下去。突然觉得心里特别的难过,我在路边站下等他们走远,只想大哭一场。

  那天我已经知道,獐子镇的马帮去大理运货还没有回来,而因为山里气候的关系,我们不能再等了。头人找了虹的主人尼拉,我们这一次进山就是由虹他们跟随勘界队运送物资了。

  要不是这样,我以后肯定不会知道虹在一座跟厦门差不多大的城市里上过学,不会知道她在像我那么大的时候也在革命,而且……她做过的事比我要多上很多很多。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外国女人虹成了一直压在我心底的一个记忆。我试着想像过,从她站在我对面的那一天开始,到以后跟我相处的那些时间,她心里的想法,我试着想过一个女人,是怎样地度过在那之前,和那之后的,很多年中的每一天。我会觉得自己全身发冷。恶心,反胃那样的冷。

  我问过虹,在她的家乡里奴隶用多少钱能买到?她告诉了我一个不大的数字,我们还换算了一阵那该值多少人民币。我问那是不是说会有人把她买下,会把她赎出来?我希望她总有机会能够从这种处境里解放出去。可是她告诉我,其实在她的家乡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奴隶,她是说像她这样的奴隶。其实,那边的大多数土司和头人跟中国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他们家里的仆人并不就是像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说她自己是个犯人,一直被铁链锁着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再问她要做过什么才会遭到那么严重的惩罚?她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沿着盘山小路,呼吸沉重,步履蹒跚地攀登着哥公山脉的每一个勘界点,我们在路上有很多说话的时间。我们的队里有测绘专家,他们要在那上面确定界标的经纬度和高程。有那一个班的警卫战士,还有尼拉和虹的马帮。他们的马驮着我们的给养,衣物和帐篷,再加上测量器具。因为登上山顶的最后那一段路程往往是骡马都没有办法行走的,除了马匹我们还雇请了背工。山民们可以背负起一百几十斤的重量跟着我们走上一天,虹也和他们一样。

  在那之前我已经随队工作了一段时间,不算是新手了。我能自己走完山路——当然是空着手的。我有意落到队伍后边,跟虹姐走在一起。因为那时候队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女人。

  北部勘界活动开始的时候是由内地来的何静雅教授主持,她是建国后从欧洲回国的测绘专家。正是因为勘界队里都是男人,才把我调到这里来照顾她。她是个和气的老太太……当时我们年轻人是那么觉得,不过现在想起来她那年也不过五十刚出头吧。

  她发病的那次是我们刚离开过夜的寨子,准备出发去第三个界标点的时候。队里为何教授是备了马的,她突然说觉得不舒服,我转身去扶她,她几乎是立刻就伏到了我的肩膀上。我觉得她握住我的那只手又紧,又冷。她全身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随队的卫生员是军区来的,除了创伤包扎以外,接受过治疗高山病的培训,不过那也使他想当然地认为何教授是高山反应。他手忙脚乱地找药,我们还带了一套在当时非常宝贵的便携氧气瓶,被打在马队驮着的包里了,我们急着叫尼拉他们把马牵过来。过来的是虹,她从里边找出氧气瓶,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蹲在一边摆弄起来。她给气瓶接上导管,包里有酒精,她用药棉蘸了酒精给鼻导管消毒。那时候我们都没注意到这些。以后回忆的时候,我们才想到她是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何教授的。过了一会虹拽了拽我的衣服说,妹妹让我一下。她蹲下去解开了教授的领子,伸手到她的衣襟里边摸索着,取出来一个小瓶子。她对我说,给她吃这个。她用楠族话说:「心,心脏不好。」顿了一下她突然说:「Nitroglycerol。」

  那是英语,说的是硝化甘油,治心绞痛的。我正好在教会中学里记住过这个词。这一下让我的脑子闷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地看待这件事,反正我只是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完全的不对头。那天整天大家一直忙着照顾何教授,把她扶回寨里躺下。她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些。我们才知道她有心脏病,为了参加勘界活动一直瞒着大家。那是在所有人都决心与祖国一起,奋发图强的五十年代。而虹显然看出了她是心绞痛发作,并且猜到了她会自己带着药。

  何教授是我们的宝贝,队领导坚决不能让她再上山。队里决定留下卫生员陪她休息,等情况再好转些后返回獐子。现在剩下的问题是,继续上山的队伍里边谁管治伤治病呢?

  就让小韩来干吧,反正她是女的,打个针喂个药什么的,她们天生就会。

  小韩说的是我,可是要说女的天生能给人治病,那当然是胡扯。只不过队长并不是那么扯的一个人。他跟我说,你去问问他们马帮里的那个嫂子,她是怎么回事。

  李队长是军区的作训参谋,抗战时代的老八路,其实是什么都看在眼睛里了。

  我招呼了一个小战士跟我一起去找虹。他们的人马照样露宿在寨子外边,点着火堆。天黑,隔着不少路我就觉得传过来的声音很奇怪,看人影有的站着,有的像是趴着。我还是个姑娘,开始并没有怎么去想。等走到更近了,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在跟虹干那事。

  我咬着嘴唇往后退。我让那个男孩去跟他们说,把虹找过来。他也害羞,可是他是个兵,不能不勇敢。过了好一阵子他带着虹姐过来了,一路哗啦啦的铁链子响动。

  我跟虹在寨子口的大树底下坐了大半个晚上。虹说了不少她的事。除了她的家,她的学校,和她的战争之外,还有她的铁链,还有她为什么不能穿上衣服了。我想,她其实也是有需要跟人说话的愿望吧。

  再出发的时候我带着药箱,不过要是队里谁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去找虹。白天走路的时候,虹当然还是得背货了,她照样背着她那个装填的结结实实的竹编背筐,看上去大到像是能把我整个人装进去,里边塞着我们的一顶帐篷,三条毛毯,筐沿上还横捆着一扎搭帐篷用的绳子和木桩。宿营的时候我试过,我用上两只手能勉强把它提起来——提到空中停上三秒钟。而且……按照他们的规矩,一路上虹都是被脖子上的铁链拴在前边的马鞍上的,她得走的跟马一样快。我紧紧的追在她的边上,很快就听到她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低沉而悠长的呼吸声音。

  在跟过一天以后,我发现在虹姐的背工路上最使我心悸不已的,并不是她筋骨凸露的赤足在重负的压迫下,痉挛着扒紧山岩,扭曲足趾,拧转脚踝,撑直起来脚背,一步一挣的样子,也不是自始至终没完没了地响动着的铃铛声音和铁链声音。在她一边迈步,一边突然开口对我说妹妹躲开一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发生的是什么。接着尿水就从她的身体里激流而出。有些零星的水柱喷向前方,当然更多的是汇聚在虹的两腿之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尿液环绕着她黝黑的大腿和小腿四处流淌。

  我能想到,以她那样沉重而且连续的步行,大概根本没有办法节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放开自己的器官,让里边的内容听凭压力急泄而出。

  我绕开地下蔓延着的水渍赶上她。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后来她像是有些道歉似得说,他们不会为我停下的……到了地方要是有水……就找点水洗洗。

  晚上宿营以后我坐在帐篷口上,看着马帮那边的火光。在最后登上需要设立界碑的山顶之前,我们沿着山谷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谷底是有水的。我看到有人带着虹往坡下的溪水边走,等到他们回来,男人就围了上去。他们一点也不遮掩,一点也不在乎,真是一群畜生。

  我去找过尼拉,跟他说该把虹从马鞍子上解下来。难道他还怕她跑掉不成?尼拉对我的态度倒是恭恭敬敬,可是他说:「女大军同志,我不是担心她逃跑,我是怕她一脚踩空了掉到山底下去。」

  他说:「您都知道了,她是国家的犯人,国家没想让她死她就不能死,我们惠家只是帮着国家看住她而已。您想,这又有刀又有枪的,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谁知道她会干点什么?她就是抹了自己的脖子,我对国家也不好交代了是吧?」

  他们结束以后我站起来走到那边去。虹姐蜷缩成一团侧身躺在碎石头坡地上。她脖子上的链条现在是绕在边上的树干上了,而且她被反铐着两只手。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他们把她折磨够了,要睡觉了,就会把她反锁上手。再把她拴到树上。要是是在很高的山顶,没有什么植物的话,赶马人们会把铁链锁到骡马驮运货物用的货架上,上边压满了货的。反正是,确保虹不能想出办法来抹自己的脖子。

  她确实几乎是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眼睛。虹姐从地下转过脸来,注视着我走近她的身边。以后的很多天中我都是陪着她过夜的,她知道我会来。我紧贴着她身后躺下,抱紧她。

  有几次她稍微有些挣扎,有点烦躁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因为天还不够冷,我的衣服刺激了她的皮肤,让她有过敏反应了。她的身体在零度以上的气温里不能挨上布片。天很黑,我藏在虹姐的身体后边,火光照不到我的这一边。我把手伸进胸口解开了棉袄的纽扣,把内衣往上一直拉到下巴底下。现在紧贴在她肩膀和背上的,是我自己赤裸的胸口了。我想,这样她会感觉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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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后问过虹,你想过死的事吗?

  想过,她说。很多的时候,我整天都想。可是他们知道,他们不让我死。

  我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谁都看到的吧。出门背货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边上还总有人盯着。回到村里以后……早晚都是给我带上木枷的……我都不知道妹子见过那种东西没?大木头板子,把脖子和手夹在中间,脚下再枷上一块……

  其实是……更多的事都不用去讲,光是这两件东西,带上以后挨过半个晚上人就会只想着要去死。人的手脚架在里边,整一个白天,再加整一个晚上,永远就是那一个样子摆着。到了后边,全身上下每一根筋骨连着的,每一块肉,全都像过着电一样的麻,像针扎着那样的,没完没了的疼。身子松不开来,人就缓不上气,没试过的时候,真是想不出来那个滋味……可到了那时候别说抹自己的脖子,就连挠个痒痒都没法做的。

  咬舌头是故事里讲讲的吧,人一疼就会有神经反射,光靠意志力量……再要说,就算是真咬掉了舌头也不会死人,就跟断了个手指头脚趾头一样。

  虹姐对我笑笑:「妹妹,姐可是学医的。」

  我在蔓昂的春平监狱里真的撞过墙,撞得血流了整个脸,可是连晕都没晕过去。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不……妹妹你杀了我吧。

  这回虹姐一点也没有笑,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

  我当时真的就带着枪。边境的军政局面复杂,工作队员都配发了武器。我的腰带上一直挂着一支苏式的托卡列夫手枪。虹姐那么一说,我就在想,其实虹姐用起它来肯定比我要熟练的多了。可是我现在的任务却是保证虹姐的安全,从一定意义上看,我是在做尼拉对虹做的事:我不能让她出问题。那其中隐含的意思是,我也不能让她自己寻死。

  跟两个月前我头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虹姐这天也是背着整筐的马草从傈僳头人家里出来,送到镇子的外边去。可跟那回不同的是,现在代替尼拉他们一路上盯着她,领她回营地的人变成了我自己。我们从镇子口上仰脸望去,歌公岭那些连绵不断的大小山峰,正笼罩在一片厚重的云层之中。像是要变天了。

  在确定了最后的界标之后,我们从黑熊山返回獐子。山上又上去了一个队,有省里来的专家和领导,据说对方也会有官员从他们那一侧登上界标点。他们在上边会有一个仪式,确认国境划定,再加上庆祝最新的友谊成果。不过那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

  我们在獐子休整总结。在总结会上我讲到了虹,当时大家只是为她的命运发了一些感慨,而且我们都觉得,他们需要一场像毛主席领导的中国革命那样的斗争,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不过等到第二天,刘队长找到我说,虹的事向领导做了汇报,有关方面很重视,军区要专门派人来。而且要保密,不要再外传。我先要做的是找獐子的头人商量,想办法让尼拉他们的马帮再留几天。专区里协调区供销社抽调了一批棉布,可以低价卖给尼拉。他们运回国内肯定是有利可图的,也算是感谢他们支持我们的勘界工作吧。刘队说。布还没到,让他们再等等。

  我当时很为虹高兴了一阵,虽然不知道上级部门想要做的是什么,但是她的事能引起领导的注意总是好的。

  惠村的马队留了下来。因为我跟虹姐的关系,还因为现在我是队里唯一的女性,这件事情中与虹姐有关的那一块联系和安排,以后一直就让我在做。军区为虹的事来了五个人,都穿便装,对外说是我们勘界队的技术员。带队的黄部长说,她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要保证她的安全,每天结束了以后,你送她回马帮去。还要小心点,别太热情了让他们起疑心。

  我在尼拉来镇子里的时候跟他说,我们想请虹姐帮我们干点活。队里有工作还要在獐子住几天,在当地收了些粮食,都是谷子,要舂成大米。当然了,我们付工钱。那时候五十斤米值不少钱了,尼拉自然没有反对。黄部长他们在傈僳头人家的斜对面借了乡民的房子住,虹反正每天都进来背马草的,到我们这边干上大半天,我再领她背上草回去。

  我告诉虹姐,我们想请她给我们介绍一下国境线外她那一侧的情况。其实是,在这一方面她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我们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选择了。五十年代初期逃出国境的国民党残余武装一直滞留在她的国家里,他们主要的活动范围虽然是在虹的北部高原更加往东,更加平缓一些的丘陵地区。但是北部高原是他们的侧翼。云南的对敌工作从来抓得很紧,我们对于收集情报的机会是一点也不放过的。

  剩下的问题是孟虹的身份,她愿意对我们这些外国人说些什么,又能说到多少呢?黄部长笑了笑,说我打包票,小韩你给她煮锅饭,再弄点肉就行了。找獐子的头人帮忙,去打个野猪吧。

  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情报无小事,我们那时候做事就是很认真。早上惠村的赶马人把虹领到我们门口,我管去接人。云南村寨每家屋外都会有一副石臼木杵,虹姐就站在屋子外边舂上小半天的稻米。而且……会把她脖子上系的铁链拴在门框上,就跟她待在马帮里的时候完全一样。

  「这也是为了孟虹着想,尼拉猜疑起来对她也不好。」黄部长说。现在这样就真的像是个干活的样子了。不过事情的另外一面是,其实我们也需要看着她,不能出岔子。没人能确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不注意谁知道她会干出点什么来。黄部长他们从来不是心存侥幸的人。

  这么说都没有错,不过做起来感觉真是很奇怪。我手里牵着虹姐脖子上连下来的铁链条,到处找能把它绕上去的柱子。链子的这一头带着一副老铁锁,这些金属器件摆弄起来特别的笨重,响动又大,真让人觉得心里发麻。铁链不够长,我让虹姐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那一头连着的可是个赤条条的大活人。锁好以后把钥匙放进自己兜里,后背出了一层汗,我觉得自己脸都红透了。

  那一头的虹姐看上去就要比我镇定许多。她已经跪到石臼前边,用手捧起谷子往里边盛。她的两只手腕紧合在一起,中间穿着另外一把铁锁,看上去也是笨重结实的老旧样子。她腕上一直系着的长环链拖拖拉拉的,又长又绕。可是那把锁很紧。而且我没有钥匙。

  我让尼拉把它打开。尼拉说她干活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是舂谷子嘛,两只手挨着也能握得紧那根木头棒子。

  「女大军同志,这是为了你好。」尼拉说,「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过去杀的人,比我们村子跟土匪强盗打架的时候杀的人可要多太多了。你长得那么文文气气的,要是她真的闹起事来,你肯定要吃亏。」

  「一不小心,谁知道她会干出点什么来。」

  结果整个上午我的工作就是要小心地看着虹,别让她干出点什么舂米之外的事。这对虹当然很不公平。我甚至恶作剧地想到,是不是该让尼拉把他那根赶马的鞭子也留给我。虹姐挺胸提肩往空中举起杵子,再弯腰挥臂,把它沉重地打进谷子堆里去。每到这一下子的时候,她的下半个身体总是猛烈地往后拱出来,那可是一个女人赤裸裸的屁股……再跟着一先一后落下来,闷闷地砸在她肋骨上边的,是被她的动作甩飞了的两个乳房。

  这几下砸得别人心里都在扑腾,让人没法忍心多看。可虹姐只是一松小腿就卸掉了下落的势头,再踮脚跟,她把自己的身子又撑了上去。虹已经像是一台机器,一旦合上开关,立刻就得调整到最高效率的运转速度,不叫停,永远都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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