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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序-78合集) - 1,4

[db:作者] 2025-07-02 12:05 5hhhhh 4790 ℃

  他比妈妈坚强,她想。他什么都坚持下来了,还能在里边动弹呢。

  虹的身体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晃,晃得厉害,她不可能停得下来。后边有个男人正塞在她的身体里边,男人正在很努力地摩擦着他自己,想要让自己快乐。他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他的胯象一柄大铁锤一样砸在她的屁股上,虹自己都能听到咚咚的声响,她在一瞬间往前漂浮了出去,绷直了伸下去也没碰着地面的脚背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每一次虹都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了,自己的反扭的肩膀关节真的已经被扯断了。可是每一次她都喘息着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虹觉得在自己身体里边撑着的不是骨头架子,而是开了刃的钢刀。全身上下还有哪里是不疼的?她只不过是想趁着后边的那个他进出的空隙里摆放一下自己,脚尖一着力就疼得疯了一样地想要尖叫——当然了,那是说如果她还有力气尖叫的话。点着了地面的根本就不是脚趾头,而是拧了起来的细竹子的尖。

  身体里边又开始粘腻地滑动了起来。他又要撞上来了,虹绝望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三天,四天还是五天了。疼痛使时间变得很长,似乎是,每一分钟里饱含的痛苦都需要她咬紧了嘴唇鼓足精力才能消费掉。忍受可真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还必须忍受多久,另外的三天,四天还是五天。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连下一分钟都忍受不过去了。为了结束这一切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她想说点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想知道而她没有说过的?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他们把烧红的铁条插进自己身体尽头的那一瞬间。那以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垮掉了。那种痛楚象潮水一样奔涌过整个身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浸润在撕裂破碎的疼痛之中,那不是依靠人的精神力量能够抵御得了的,她是真的害怕他们再来一次,她怕得要命。那以后的几天里她确实好过了些。那个叫K的人只是问她问题,而她告诉他答案。有了开始以后障碍就小得多了,她说啊说啊,说完了以后停下来,涨红着脸拼命地想,还有什么会是K想知道的?只要她还能告诉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不会重新开始打她。

  她知道有些人他们是找不着的,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人肯定就完了。不过比起不能让K生气这件事来,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火炉子一直放在边上,她只要一看到他呲牙笑的样子就浑身发抖。

  开始还是要她跪在地下的,膝盖弯里还压了一根铁棍子,边上有男人踩着。后来K让她坐到椅子上,给她吃些东西,晚上还找了一张破毯子铺在墙角落里让她躺下。除了铐着她的手和脚,用链条锁在墙上以外,K没再找男人们进来了。

  最后,她把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事,全都说完了。

  虹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发虚。K坐在她对面一张掉光了油漆的办公桌后边,翻弄了一阵乱七八糟的纸片,最后说,就这样吧。

  没什么人再管她了,她在那张破毯子上躺了两天两夜。其中有人过来补了几个问题。有个军人带着个药箱进来,先是给她身子上下各处马马乎乎地涂了点药膏,后来说,把她手指头里的竹子弄出来吧。

  他们是用钳子夹住拔的,轻轻一动虹就疼得满地打滚。大家把她按住了再拔,拔出一根来疼死过去一回。完了以后大家都累坏了,也就没人再去管她同样插遍了竹签的脚尖了。

  第三天一大早,进来一群人,里边不光有老虎茶壶,还有一群大兵,大多是她没有见过的。他们把她拖到那张审讯用的大木头台板前边,扶她站直了,背过手。那顶上有钩子,有滑轮,曾经用来吊过她的脚趾头的,现在是用来吊她的手……从那以后到现在,白天一直就是这样。

  到现在她还没有再见过K,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管了,兵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开始有人打她,用烟头烫她的肩膀和屁股。小兵们说了些民阵的大官光着屁股很好看啊之类的话,可是真正侵犯她的人并不多:「还有这个屄……可是这个屄……嘿嘿嘿嘿……」

  一阵怪笑,然后,就会是一根毛糙结实的木头棍子捅了进来。

  即使是在晚上,她躺在地下伸直了腿脚,尽力把自己安排得好过一点的时候,她也看不到自己的下身,侧过来,曲起腿来也看不到,总是会被挺着的大肚子给挡住了。但是她知道那里一直痛得厉害,肿胀绷紧的感觉也很难受,还有就是,里边一直有粘稠的液体在断断续续地往外边流。只要看看自己浮肿溃烂的胸脯,就能想象出来底下会是个什么样子。是的,在晚上他们确实会把她放下来的。那大概会是在半夜以后。每天都是的,把链条从墙边的钩子上取下来,松开一截看看长短,长到正好适合她象一口袋谷子一样沉重地瘫软在地下,可是又短得不让她能够爬远去。

  要过夜了,连这根链子都是要固定好位置,锁上锁的。

  会有人走过来喂她吃的,把冷水泡开的米饭往她的脸上倒,水和米粒顺着她的头发,耳朵和下巴流到地板上。

  「饿了吧?饿了就舔舔。」一小碗底朝天了以后随手扔下,那人摸索着解开裤裆,一边踢她的脸:「睁眼睛睁眼睛,看看哥哥的家伙大不大?」

  腥黄的尿水在她的脸上炸开了,她睁着眼睛也没看出他大还是不大。

  「接着舔吧。要剩一颗饭粒,明天灌你一肚子大粪。」

  虹知道他们会做的,他们确实做过。弄得整间屋子里和每个人身上都臭不可闻。然后只好用水泵打出水来冲洗整个屋子。不过就是平常,不是那么混乱的情形底下每天早上也得用水洗。虹被铁链子栓着是挪动不了地方的,不管是吊着还是躺着,她就只能活在以屋顶那个滑轮为圆心的一个小圆圈里边。所有生理活动,都得在里边做完。

  然后就是另一场等待。她有时能够在全身的疼痛中睡着一小会儿,模模糊糊地做几个梦,最后总是在汹涌冰凉的水流中间清醒过来,他们在冲干净她。完了以后拉起来,背手站着往上面吊,一直吊到屁股朝着上边撅起来,脸冲地板。时间就象是一个永远循环的圈套,总是围绕着无穷无尽的疼痛,那一个点。

  后来早上进屋来的人就不光是当兵的了。

  后来进来的那些人,脚步声都是带着铁器碰撞的响动的。虹没有力气抬头,她也不想抬头。她只是听着军人骂骂咧咧的说,站好站好,站一排,跪下!

  你,出来!那那边去,干她!

  士兵们不愿意干一个烂的屁股,他们找了基地里关押的囚徒来干,大概,就是这样。他们里边会有谁呢?虹突然想,一个赤身裸体的……银行监事?

  应该有被俘的民阵士兵,也许,还会有几个干部吧。虹的脑子有点乱,她试着让自己回忆:从她前几天的那些口供中,有哪些人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或者,还会有更早的,在自己离队之前,哪个支队有干部被俘过?

  要是看到他也许我会想起来的,虹想。可是她不想看到他们。自己的腰现在弯到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他们里边有谁会是认识自己的?

  「哼哼,认识认识这个女人吧。」有人从身后拽紧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来。她看到了透进光亮的门,还有窗子的轮廓。她看到前边有很多晃动的影子。不过她还是没有认出人来。她的眼睛是肿的,而且浸透了眼泪和汗水。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你们的女书记,你们的老板,过去给你们讲过话吧?不过那一回她肯定是穿着衣服的,哈哈哈。」

  「认出来了吧?行了,去吧!」他松开虹的头发让她的头落回原处:「到后边去,去操你们女书记的屁股!」

  兵们很高兴,很吵闹。俘虏们很多,可是很沉默。虹几乎只听见他们经过她身边的脚步声,和拖在地下的铁链声。在士兵笑骂的间隙中似乎还有沉重的呼吸和喘气,在她的身体后边。

  「谁不干,割掉鸡巴。」有人冷静地宣布说。虹先是觉得有人的肉身在摩擦着自己,然后他就会硬起来。然后他就会试探着插进来。

  再往后他就会变得很硬。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动。撞上来以后一般就不会停止了,一下比一下更狠,到了后面力气真得非常大。虹一直没觉得有人动用他们的手上来,抱住或者握住自己的腰,以后虹突然想到他们肯定也是被背铐起来了,跟她自己一样。

  不过,也会有人在后边磨蹭着挤上半天,最后还是软绵绵的。「翘不起来啊,软啦?再过来一个!你,对,就是你,上来跪这,舔他,舔舔就翘起来了。」

  粗重地从一边迈过去的赤脚的声音,感觉上去肯定也是男的。他们在她身后一起粗重地呼吸,军人们笑着骂着,后来他就又顶了上来,试了几下就进来了……这回够硬了。

  不管是看守还是俘虏,是敌对那一边的,还是自己这一边的,到了最后,男人在女人身体里边都是一个样……男人从胸腔里发出憋闷的吼叫声音,低沉嘶哑,他的身体就是一台进入了程序的敲打机器。一下紧跟着一下,每一下都把女人撞上了天。

  疼啊,哎呦,疼啊……虹活动了一下嘴唇,喃喃地说,疼啊……放开我吧,求你们了……

  现在可是真的没有人还在关心她说什么了。他们大概关心的只是她的屁股往后边翘起来有多高。要是不够高的话,就把吊着她的链子再收短一点。还有,兵们还关心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她一天中会昏厥很多回,失去知觉地被男人们干着好象不怎么好玩,他们都会停下来,水浇烟熏着把她弄醒。

  「再过去一个,你,该你了。」

  「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吧,我操你们祖宗!」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哈。」

  「打。砸碎他的蛋蛋。」

  一阵混乱。棍子,或者枪托,打在肉的上面比皮带沉多了,声音发闷,男人继续在骂,声音尖细得走了调。男人挨揍也会喊疼的。

  「哎呦……婊子养的……啊!」

  最后是一长声吓人的惨叫。附身对着地面的虹什么也看不见,光是声音就刺得她忍不住哆嗦,心里觉得冰凉冰凉的。

  再下去他就不骂了,只是叫,很尖利地叫,再加上沉闷的击打声音。再后来他只是哼哼。

  「拖到前边来。」有人命令说。后来又说:「打碎他的膝盖,两边。」

  这回是用枪。「砰」的一声枪响,就在虹低垂着的头顶前边一点点的地方。所有人安静地等着。又响了一声。

  「不肯操你们书记?好,没问题,有时候女人也该主动点,对不对?你还不知道你们书记现在有多主动吧?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兄弟现在就让你们书记来舔你的吊。」

  虹的眼睛底下被踢着推进来几个空的弹药箱子。跟着塞进来的就是那个精赤条条的男人的身体,对于虹能看到的部分来说,只是他的下体。他仰天躺在那里,脸在另外的一端,挂到木头箱子下边去了,她看不到他。虹突然注意到近在眼前的他腿根处的黑色毛发,伏倒在血水中。他的睾丸确实被打碎了,那两个红色的肉块从皮囊里脱落了出来,只是依靠几根管子牵挂着,在他的身体下方摇来晃去。而且它们也不再是圆的形状了。他的阴茎的皮肤裂开到两边,连同里边的肉柱一样,扁平地贴在他的青紫色的胯骨上,象一张摊薄了的肉饼。

  女老板,舔你的兵,让他快活!

  虹甚至没有想到抵抗。她只是觉得恶心,害怕,她更可能是被吓住了,或者,即使要用舌头,她该舔这块饼的哪一个地方呢?她瞪着眼睛盯在血淋淋的肉条上,呆了一阵。「哗」的一下,一捧水泼在她的肩膀上,是滚烫的开水。大概是哪个兵正在喝水的杯子。

  「烂女人,你还想扮英雄了?」

  挥动的皮带在空中嗖嗖的响:「……要不,你也骂我们一句,畜生?」

  「我……我……」女人喘息着,她向底下那个男人的腿胯间凑了过去,那里只有一堆血肉。女人闭上了眼睛。血腥气和尿水的臊味淹没了她,她的脸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偏向一边开始干呕。

  「他妈的,嫌你自己的同志脏啊?」

  皮带的铜扣尖利地划过她朝天的背脊,脊椎上的皮肤翻卷了起来。俯伏着身体的虹觉得象刀子刺进了心脏一样的疼。

  她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一挨上去就吐。她的胃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它在身体里边跳动得象一只正在被剥皮的青蛙,她大张开嘴巴,只是没有办法合拢,她的嗓子干硬僵直,象是塞满了木头渣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冲激出来的只有一阵又一阵酸味的空气。

  还有眼睛里奔涌不停的眼泪。她弄不清楚她是在呕吐还是在大哭了。

  「算了,咱们帮帮她。」

  她是被两个男人硬按上去的,他们的手比她脖颈的力气大太多了。「好,好。」一群人弯下腰来看她的嘴:「把它吃进去……舌头,舌头舔也成,哇……」

  「混蛋,看不到。」

  虹不知道自己是过了多久才真的伸出舌头的,或者,她是怎么样弄起了一些肉皮肉块来,把它们含进嘴里了。软的,咸的,牵连着一些管子和网膜。她只知道上边的男人们一直在打她,现在停了下来,她还觉得自己的胃也平静一点了。

  「嗯,把这些都含进去,吮一吮。吸啊,女人!用嘴唇撮起来那个样子,就跟吸面条似的……说不定他还真能硬起来呢,哈哈哈。」

  「过去你是不是就这样子舔陈春鸡巴的?」

  她的头被突然地向上提到了空中:「是不是?虹书记舔过陈春没?」

  啪啪两声,屁股上又挨了两下铜皮带扣子。

  「哎呦……哦……是,是,舔过……舔……」

  「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把她重重地按回男人的肚子下边。

  「喜欢好。接着舔!」

  「后边,她后边没人了。起立!当兵的,轮到你了,轮到你去操你们长官的屄!」

  「这次能不再醒过来就好了……」在第五回还是第六回的昏迷前虹想。她嘴里含着那个男人生殖器官的残余部分,她觉得它似乎正在渐渐地变凉:「只是……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吧……」

  虹下一次听到的声音是:「女人,起来,爬起来!」

  仍然是野蛮粗暴的命令,仍然带着皮带的呼啸和皮肉的剧烈疼痛。她甚至还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些男人的手里。只是,好象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虹已经习惯于从疼痛中感受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以下是完全的空虚,不过,似乎已经没有反扭和悬吊的剧痛了。下边的脚趾头也没有那么沉重的压力了。终于挨到了晚上,他们把她放下来了吗?

  虹微微地张开眼睛,她看到的是延伸到视线外边去的地板,和一只穿着野战靴的大脚。虹看着这只脚抬起到半空中,又沉重地砸落下来,鞋跟跺在她的脸颊上。她满眼都是金色的星星。

  「起来!」

  那么我是躺在地下了。虹冷静地想,我没办法爬起来的,我的手铐在背后。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发出声音说清楚这句话,接着她就感觉到了第二脚,这回是在她的大肚子上。虹蜷缩起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下打起滚来。

  肚子可能已经炸开了,要就是着火了,虹的天和地在混乱地旋转,很长时间以后,她才弄清楚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她跪着,趴着,正在拼命地用额头撞着地板。太疼了,这样也许可以让疼痛分散开,给头上也匀出一点去。女人往地板上使劲地挤压着自己的肚子,停下呀,哎,乖乖,别疼了,求求你,别再疼了……她在挣扎中居然翻过了身子,匍匐着跪伏起来了。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有人拽过她吧。

  「长官……要……给她披件衣服吗?」

  几秒钟的停顿。「不。」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让她看着我。」

  一直被反铐双手的虹赤裸裸地跪坐在地下,她的背靠着木台的边缘,那个锯断的大树桩子,上面残存的树皮感觉很粗糙。老虎在台板上找到了一根竖立着的钉子,他把她的一长缕头发绕到上边,女人才能维持着这样挺直上身,仰起脸来的样子,不会趴回到地上去。虹觉得全身冰凉,肚子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抽动着,每一次都牵扯上她的整个身体。但是她的视线渐渐地清楚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K垂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还有在自己身后的该是老虎。其他人都被他们弄出去了吧。她看着他。

  她是从照片上认识他的。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白种男人,瘦,高,长着钩样的鼻子和总是紧闭的薄嘴唇。现在他只穿着没有身份标志的白色衬衫,而在虹过去看到过的照片上,他穿着军装,佩着勋表和英国陆军准将的肩章。他是宗主国在这片领地上职衔最高的军事领袖,民阵武装的终极对手,在过去的两年里,虹几乎每一天都在猜测他的想法,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他的指挥室里,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盯着他的铁灰色的眼睛,虹现在想,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一定也是同样地度过这两年的。

  「看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爱丽莎?」男人问。

  他肯定也看过她的照片,虹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张,最有可能会是自己在圣女校读书的时候拍的那些。虹嘲讽地想,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到这个狡诈、残暴的女土匪头目了,而且还是活的,光着身子的。虹现在只是希望前边他们弄醒自己的时候用水浇过她的脸,或者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流淌着的汗水已经把脸冲洗得干净些了,否则她的整张脸大概都是浸透在血水里的。她真想不出那会是个什么样子。胸脯上应该全都是绽裂开的伤口了,还有那个笨拙的肚子……女人的本能使虹短促地瞥向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她的头被头发牵扯着朝上,往下边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更多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和肩膀上,她往左,往右地晃,让她们从眼睛和嘴角前边移开一些。虹舔着僵硬的嘴唇,勉强抿出点口水来,强咽下去。她很疲倦,很疼,只能很轻地说话。她说:「五月三号那天有很多名字……太多,我记不全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又一个停顿。

  他最后开口说:「明天把她送到芒市去。送到辛格上尉那里去。」

                B6

  如果一个十岁儿童的记忆可以信任的话,我想,潮湿肮脏的蔓昂从未改变过它的样子,尤其是在漫长的雨季当中。坐在棕榈街185号公牛饭店的落地玻璃窗内侧向外张望,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雨点,无穷无尽地洒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满溢出来,最终变成了一条蔓延着的铅灰色的河流。在横穿道路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们小心翼翼地淌过淹及脚背的水面,手中提着他们穿着的纱笼的边角。而在街道的两边,凭借着南部亚洲城市经常可以见到的骑楼的遮掩,瘦小黝黑的当地人既不紧张,也不特别地迟钝,他们只是和任意一个乏味的日子一样,平静地行走。当你注视着他们的平板的脸孔的时候,即使是一个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白人,仍然不能够正确地猜出他们是愉快的,抑或还是悲伤。后来在坦达城外,当他们最终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者不如说,明白了我手里的金钱的意思以后,他们领着我到达那个地方,指给我看那棵曾经被用来钉死我母亲的柚子树。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同样麻木的表情。既不为曾经发生过的死亡感慨,也没有为手中新增的财富而表现出些许的快乐。

  从任何方面看,我都没有理由喜欢这个地方。先是我的父亲,山姆?霍恩,皇家陆军第537装甲旅的军官,他在40年代早期对日作战的大溃败中阵亡。然后是我的母亲。二战结束以后,成为寡妇的她从印度回到坦达,那是一座距离我父亲战死的地方最近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永远离开那里,回到英国去,但是,她只是把我独自送到蔓昂,在一所英国人经营的寄宿学校中读书,当时我十一岁。而她自己却一直留在那个地方。

  她在距离坦达港十多公里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园,在那里面种上橡胶树,还有黄麻。一些人认为,她是用那样一种隐居的方法表达对我父亲的怀念,但是还存在着另外的一种说法是,她在坦达陷入了另一场爱情。

  「爱丽莎是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十年以后,我在南安普顿遇见到的第537装甲旅的退役老兵们并没有觉得需要特别地向我隐瞒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山姆已经死了。她有权为自己找到新的快乐。」

  在假期中我会回到在坦达的庄园。确实有两到三次,我碰见过那个开着美国吉普到庄园来参加下午茶的将军。根据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我想,她和他应该是快乐的。公平地说,那时的我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之处游荡的时候也应该算是快乐的,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孩并不会很喜欢蔓昂的学校,不会喜欢待在一群海外公司经理、暴发的冒险家和律师们的后代中间。丛林从某些角度看要比蔓昂好得很多——如果你喜欢的是植物和昆虫,而不是拥挤的人群的话。

  一直到四年以后。人群与人群之间的恩怨纠缠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地方。

  在讨论英国殖民史的大多数著作里,爱丽莎?霍恩这个名字有时会在接近末尾的章节中出现,用以证明那些被殖民国家中爆发的反对英国治理的运动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蔓昂的前律师陈春和他的妻子、山地部族首领的继承者孟虹领导的叛乱武装制造了若干起血腥事件。他们袭击靠近山区的农庄,杀死他们所称的「殖民主义强盗」。证据表明,武装力量的主要组成是当地的少数民族,孟虹一直是军事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和指挥者。1950年发生在坦达附近郊区的一次袭击事件过后,人们发现了被钉子钉穿在树干上的、英国妇女爱丽莎?霍恩赤裸的尸体。」

  「爱丽莎?霍恩事件成为了内战全面爆发的导火索。」书中如此写到。

  书里没说那是棵柚子树。书里一般也不会提到第三天皇家陆军出动了半个连,在气喘吁吁地爬过了好几个山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楠族的小村子。他们把部族居民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开枪扫射。

  那以后我回到英国读完了中学和大学,以后为一家报社工作。去年我从一个由失意的海外公司经理和退休的远东冒险家们设立的基金中,申请到一项对于前殖民地国家现状调查的资助。于是我回到这个国家,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活过的地方,还有,他们死的地方。

  我向蔓昂的政府当局提出访问北部高原的申请一直没有获得批准。民族团结政府成立之后,北部高原的部族始终处在一个动荡的,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冲突和叛乱此起彼伏,随后又会以一个谁也不满意,但是却刚好能够维持现状的妥协为基础形成短暂脆弱的和平。在历史上,北部山区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受中央政府的直接统治。在那些零星地散布在高山和峡谷之间的村寨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土司、山官、头人,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土皇帝,他们世袭他们的称号,山林和土地,统治着他们的人民。他们的意愿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山寨里就是法律。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族团结政府很不倾向于允许一个西方的观察者在那里四处乱跑。

  我在蔓昂,在逐渐增加的沮丧和愤怒中等待了三个月,等到了雨季的开始。最后我绝望地提出申请,希望这个国家管理文化和新闻的大老板:文化新闻和旅游部部长连盈水接受我的专访,阐述她自己对于殖民统治结束时期各方面暴力事件的看法,以及民族和解的现状。

  这是一个恶作剧,我从未想过她会接受我的申请。但是三天以后,文化新闻和旅游部的秘书在电话里通知我说,部长同意了,而且她并没有把地点安排在她的办公室里,却和我约定了在公牛饭店的见面时间。

  棕榈街185号的公牛饭店是一座英式建筑,修建于大约100年前,由一个发迹的英国茶叶商人建造。它有一些装饰着檀香和花梨木的高大的窗子,雕花玻璃。还有一些铜的铭牌。当身材娇小的连盈水穿过饭店巨大笨重的旋转门的时候,我正坐在饭店大堂一侧的咖啡座里,注视着她。

  她穿着楠族人的传统服装:素色的短摆上衣,长至足踝的筒裙,甚至也和蔓昂城中老旧街巷里的普通劳动妇女一样,赤足穿着木屐——只是看起来所用的木料大概确实是昂贵的。我注意到门外一侧,那辆载她前来的黑色苏式轿车仍然停靠在路边的雨中。在车窗里,保镖样装扮的男人透过落地长窗注视着我们。不过他们始终没有下车。

  我想,在一开始她对我略略地作出了一个微笑的表示,当她并拢膝盖在我对面端正地坐下以后,她甚至显得有些羞怯,几乎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事实上,她看上去的确十分的年轻,这使得那些披散在她两侧肩膀上的长头发成为了一种符合身份的装扮。按照通常的情形,出嫁后的楠族妇人会在后脑上盘起一些复杂的发髻,而她特别保持着的,披发的式样似乎是一个故意的暗示。这一切很容易使人暂时地忘记掉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革命者,曾经在殖民时代遭受过长时间的关押和酷虐的对待。

  不过在互相握手致意的时候,她并没有试着隐藏自己右手上僵硬的食指和中指,还有她的指尖顶端伤残的指甲。楠族女人的上衣通常是短袖或者无袖的,而她的特地裁剪成的长袖一直遮掩到苍白纤细的手腕以下,在她骨节起伏的瘦削的手背上,袒露着从小臂延伸下来的,引人注目的伤痕。

  关于英国对中南亚洲殖民历史的讨论,在英国国家图书馆中可以开列出一个相当冗长的书目,但是里面都不会提及她和她们的这些手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在得到连盈水的采访同意以后我才去做的功课,结果是,我在当地数量巨大的宣传材料中看到了幕布这一边的说法。看到了那张著名的照片,她的赤裸的胸脯和烙印。现在这个胸脯包裹在印有浅灰色小花的衣襟里边,看上去耸立而且丰满。

  连盈水在殖民时期的恋人符康以后在躲避追捕时遭到警察枪击身亡,她在一些发表的回忆中提到过五三事件之后她与符康诀别的场景。依照一些流传的街井议论,连盈水现在被认为是殖民统治结束后的民族团结政府中最有权势的女人。除了掌管国家的宣传领域之外,有不少人相信,她和民族政府主席陈春实际上已经同居在一起,只是从未宣布婚讯而已。还在内战时期,陈春就公开发表声明解除了他与前任妻子孟虹的夫妻关系,当时的情形是,孟虹在被殖民军队逮捕后背叛了她所领导的事业,并且协助殖民政府军队搜捕叛乱分子。从那之后直到现在,陈春和连盈水各自都没有再组成另外的正式婚姻。

  结果在随后的差不多两个小时里,我和连盈水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共同回忆了十年前的蔓昂,和我不同的是,她相信蔓昂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她提到了城南的渡假海滩,而我则描述了坦达附近的树林,那里是芒河的冲积平原连接北部山区的过渡地带,人们爬上的每一座山顶后面,都会有山脊通往更高的远处。

  我确实问了,我问:「为什么民族阵线要使用那样残暴的方法对待普通英国居民,比方说,爱丽莎?霍恩?」

  她镇定地回答:「那是殖民政府的宣传。我们并不知道实际发生的是什么,没有记录证明那是民阵的武装人员做的,我也没有听到有谁说起过他曾经参与了那件事。可能……是农庄周围的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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