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王宫，但是利威尔始终觉得，他厌恶这里。

无论是那象牙白的精美雕像，用整块大理石砌成的喷水池，各色的奇花异草与混杂在一起的香气，空气中静静流淌的不知何处传来的乐曲声……当然还包括那些个在其中走来走去的衣着华丽却难掩愚蠢气息的“贵族”猪猡们。

同样是墙内的世界，这里却感受不到丝毫战争该有的气息。仿佛死亡和血腥永远不会光临，和平而雍容的假象覆盖其上，调笑声、暧昧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他独自站在花园，眼前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这些颜色各异、层层叠叠的花放在面前，他居然觉得还比不上小鬼给他的那束白山茶好看。

利威尔突然怀念起艾伦身上清新如阳光的气息。

埃尔文被国王召去密谈，利威尔单独在花园等着。站久了就发现身上的西服不如制服来得舒适，他频繁扯动脖子上的领巾，试图缓解点心里的烦躁。

远比常人更敏锐的神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道视线扫过。

那是混合了新奇感的、略带羞涩的视线，也许还有些崇拜、高傲或不屑于故。但无一例外，它们都很柔软轻盈，都是来源于女性的注视。

对这些，利威尔并不陌生。

很多女性冲着他“人类最强”的名头对他趋之若鹜，每当她们用那种热情闪亮的眼神盯着自己时利威尔就会觉得烦，身上像被鸡毛掸子扫过似的激起一个个疙瘩。

就好比现在。

“……你就是那个利威尔？”

一位穿着禇色拖地长裙的女子手持一把绣金线的扇子，状若无意地拦在利威尔的面前，施了浓妆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高傲，周身带着浓郁的香气。

见利威尔淡淡撇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女子顿时有些不高兴。

她挺了挺傲人的胸部。“我是诺法兰兹伯爵的独生女，我的名字是……”

女子报了一串又长又拗口的字串，末了还加了句，“记住了吗？”

记得住有鬼！利威尔扭头就走。

“喂！你……”

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是迫于矜持没有追上来。但是利威尔却因为这个小插曲觉得脑袋里一根名为忍耐的弦“啪”地绷断了。

他现在就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那张全是粉的脸恶心死了！还没小鬼长得漂亮……利威尔不想承认，但他在这一刻无比想念他的少年下属——金色的眼睛和温暖的笑，望着他的眼神热切而专注，用少年独有的清甜声音喊他“兵长”。

这小鬼现在在做什么呢？

——艾伦在做什么呢？他正坐在马车里，在前往王宫的路上。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当他注意到对面的阿明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瞅时。

“怎么了？”

“……不。”

阿明暗暗感叹，“化妆”真是太神奇了！

对面那人的脸颊被薄薄一层脂粉修饰得白里透红，涂上了浅棕色眼影的眼睛看上去比往常更大更明亮，眉毛被稍微修剪了些，遮掩掉了属于少年的英气，添了几分清秀。淡色的唇也被抹上了粉红的唇蜜，看上去像沾了水一样柔亮香甜。

栗子色的假发和艾伦本来的发色相近，用雪花纹样的精致发夹固定住，长长的松软发卷蹭到脖子带来一阵麻痒，他不得不时时伸手把它们拨到脑后。

珍珠白的礼服长裙非常合身，点缀其上的蕾丝和宝石令这套裙装看上去价值不菲。胸前用繁复的花边和蝴蝶结掩盖掉了平坦，只有形状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

怎么看都是一位优雅的贵族千金。

——但这些并无法遮挡少年想杀人似的目光。

被他的视线正面攻击的阿明默默低头。他只是从犯，不是主谋……何况他自己也……

金发的少年看了眼身上的粉色裙装，深深叹息。

“艾伦，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

“……嗯。”

“说为了利威尔兵长什么都肯做的是你。”

“……我知道。”

“衣服是韩吉桑准备的，我事先也不知情。”

“……”

“——所以可以不要再用利威尔兵长级别的目光来瞪我了吗！？”很恐怖啊！尤其是现在明明看上去是一位高贵的小姐眼神却凶狠地要杀人……很惊悚好不好！

艾伦听到对方提起利威尔的名字，愣了一下，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说到底是自己想阻止兵长这场“相亲宴”，韩吉和阿明不过是协助出主意，艾伦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气都撒在好友身上。

“抱歉，阿明……我……”少年——不，现在是“少女”——低下头，柔软的棕色卷发垂落肩头，看上去楚楚可怜。

“算了，没事。我们再把计划梳理一遍。”阿明自己没有戴假发，而是被某位女兵在头发两侧扎了两个辫子，并且绑上了粉色的丝带，金发蓝眸配粉裙看上去像个精致的娃娃。某种意义上其实他比自己的好友更加适合假扮成女孩子。

韩吉不知从哪里为他们搞来了两张晚宴的请柬（这位神通广大的女士总有各种门路），并弄到一辆像模像样的马车，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混进宴会，找到利威尔，然后见机行事。

艾伦很担心现在这副装扮利威尔会不会认不出他，又或者认出来了见到他先给一拳？

不过不管怎样，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脚步。

——他必须要将利威尔从这场闹剧中夺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心意原原本本地传达给对方。

决心已下，艾伦便镇定下来，和阿明两个人讨论起接下来的行事和对策。

另一边。

利威尔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走成，因为他被老熟人拦下来了。

穿着蔷薇军服的光头司令看到他这身装扮，表情微妙地挑挑嘴角，露出个“我懂”的眼神。

换来利威尔“嘁”的一声咋舌。

“你以为这群家伙会轻易放过‘人类最强’的血统？”匹克西斯带着调笑的语气对他说，“陛下把王室正统旁支的所有未婚小姐都请过来了，年龄上到40岁下到12岁，囊括各种类型！”

利威尔眼角抽了抽。

“早点找个老婆定下来吧！哈哈哈……”老头笑得一副事不关已。

两人在花园里晃悠着聊天，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其实多数时候是蔷薇兵团的司令在滔滔不绝，利威尔最多十句回一句。

“说起来，那个巨人小鬼怎么样了？”

利威尔有点惊讶他会提起艾伦，然后想到曾经听说是这位司令在艾伦第二次巨人化时救了他一命。

“……他挺好。”

匹克西斯精光熠熠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暗笑眼前这男人对自己变得温柔的表情毫无自觉。

虽然一样无聊，但是有匹克西斯在的情况下之前那群烦人的视线总算是都散了，利威尔感到稍微好受了些。

又过一会儿有侍者过来，请他们前去正殿。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艾伦和阿明所乘坐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王城，眼看就接近宪兵团所设的盘问处，两位性别为“男”的小姐不禁感到紧张。

“停下！”

马车在一声冷硬的男声命令下缓缓停住，艾伦听到车夫和对方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阿明身后的帘布被揭开，车夫侧过身看了看他们。

“两位小姐，进城需要出示请柬。”

阿明将早已准备好的请柬递过去，接着那边又盘问了几句。对话最后隐约听到“放行”，两人都松了口气。

车轮即将滚动的前一刻，门突然被打开，艾伦心下一惊，看到一个穿着宪兵团制服的年轻男子站在车门处，一双眼睛审视般的往车内两人身上扫去。

——露馅了吗？

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表面上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艾伦想起以前远远见过的那些贵族们的腔调，挺直背脊微抬下颚，尽可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斜斜撇去一眼。

那个士兵居然可疑地脸红了一下，垂下眼恭敬地递上他们的请柬。

“两位小姐见谅，这是必经程序。”

阿明伸手取回，点了点头。

车门被关上，马车向前驶去。总算是有惊无险，艾伦和阿明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

“……还好。艾伦你刚才装的真像！”

“……是、是么。”这可不值得高兴。

再往前就没再遇到什么阻碍，透过半开的窗口艾伦看到他们正在向不远处那座巍峨华美的建筑物缓缓靠近。他将放在膝盖上的两个手交叠着握紧，掌心的力度带了点颤抖，一如他现在不甚平静的心。

艾伦知道他当下所做的事可谓荒谬。身为调查兵团的士兵，众人所恐惧的“怪物”，却乔装成这副模样企图混迹进一群“高贵”的人群中。冲动劲过去后少年只剩下对接下来事态无法预期的担忧，刚才那个宪兵审视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预警……脑子里不断开始想象万一败露了之后的各种情况，这无疑将会给他及身边的人带去无可避免的牵连和罪过。

“……唔……”不知是马车的颠簸还是精神紧张，艾伦弯下腰捂住嘴，感觉从胃部涌上一阵恶心。

“艾伦？”阿明急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向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少年，现在却感到自己被名为“恐惧”的情感攥住了脚步，令他开始迟疑是否要继续前行。

突然冒出冷汗的手心被温暖所覆盖，艾伦抬起头，看到阿明蹲在他跟前，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艾伦。”

他坚信金发的友人一直能在他迷惑的时候给他指引，这次也不例外。

“艾伦你知道吗？其实我和韩吉小姐……我们两个一开始都反对你和兵长的关系。”阿明看到艾伦因为他的话惊讶地睁大眼睛，微微笑了。

“但是后来韩吉小姐的一番话改变了我的主意。她说，‘利威尔那家伙啊，看似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实际上是个把感情都藏在心底的人。本来以为他会就这样孤独到死，现在难得出现一个艾伦让他这么重视，让人怎么忍心去拆散呢。’”

艾伦随着他的话，感觉心脏在胸腔内一下下轻快地跳动起来，刚才沉寂而压抑的感受一下子消散了。

“——何况，”阿明握紧他的手，眼底渗出一丝苦涩。“我们不是有太多明天的人，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也许它会带走我们所有人，也可能会使很多人阴阳相隔。但至少在活着的当下，可以不要留下遗憾、不让自己后悔。艾伦……”

湛蓝色的眼珠中隐隐有水光流转，艾伦觉得现在的阿明正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我们的心脏已经不属于自己，但至少灵魂可以自由。”

临近王城的人声喧嚣从马车窗外如轻风般划过，不留分毫。

艾伦和阿明两人紧了紧交握的手，皆在彼此眼中读出坚决，不由相视一笑。

章十二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利威尔绝对会在被埃尔文塞进马车车厢的第一时间选择跳马车逃走，毫不犹豫。

即使那么做会让自己浑身沾满灰尘与泥土而显得狼狈不堪，也比现在好……

利威尔右手举着红酒杯，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僵硬表情，颇为不自愿地应付那些自发聚集在他面前的人。

“原来您就是利威尔阁下，久仰大名……”

“……居然这么矮小欸……”

“能够近距离看到人类最强真是三生有幸……”

“……眼神好凶哦……”

“吾家中小女一直仰慕利威尔阁下……”

“……不过长得还是蛮帅耶……”

利威尔额头抽痛。各种杂音——阿谀的，嘲讽的，刻薄的，好奇的……混杂在一起，化作无数根刺一齐向大脑袭来，从早上开始就没放松过的神经隐隐作痛。

偏偏埃尔文还有意无意挡在他身后，把他转身逃脱的路线都堵死了。

顶高五米有余的殿堂可谓富丽堂皇，宽阔庞大的场地足以容纳数百人，顶雕的壁画精美且气势磅礴，周围象牙白的立柱线条流畅，繁复纹样盘旋至顶端雕刻成飞鸟展翅，栩栩如生。

……明明是个如此宽广的场地，为什么都要集中在他跟前？！

利威尔半侧过头，对身后那人狠狠甩了个眼刀。

——这是怎么回事？

埃尔文干笑。

——忍耐、忍耐。

直到年迈的国王出场时人群才散去些，利威尔松了口气。

站在高处头顶皇冠的老人支着宝石权杖，颤颤巍巍地发表讲话，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偶尔闪过精光，往众人脸上扫去，在利威尔这里停顿了一秒后移开。

利威尔疑惑地挑眉。

等到惯例讲话结束，由国王身边的侧近宣布宴会开始。早已准备好的乐师们手持着各类乐器从后台鱼贯而入，站定后以竖琴叮铃作响的旋律起调，各色乐器合响，慢慢汇合成一曲舒缓优美的圆舞曲。

周围有人三三两两地散开，找到舞伴开始翩翩起舞。也许是轻柔的音乐缓解了神经的抽痛，利威尔感觉好受了些，准备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靓丽的鹅黄色身影带着轻快的步伐停在他面前——是一位娇俏而年轻的小姐，脸上糅合了羞涩和跃跃欲试，含笑的眼神和脸颊上隐现的红晕使少女看起来柔媚而美好。

利威尔的脚步生生刹住，感到周围有各种视线有意无意地聚集过来。

“利威尔阁下，”少女动作轻盈地扯了扯群角，行了一个半蹲礼。“我叫索菲亚，可以邀请您跳第一支舞么？”

——皇家旁支亲王的公主，自然有其他贵族所不可比拟的骄傲。人群中私语窃窃，对于公主屈尊邀舞而感到惊讶，也对利威尔的优渥待遇感到艳羡。

利威尔冷冷地看着她。即使看似是屈尊，少女在眼底还是保留了一份高傲。她是天之娇女，受尽宠爱，战争没有在她的生命中染上任何阴影，无知而无畏。她有自信眼前的男人不会拒绝她。

利威尔突然嗤笑一声。

索菲亚愣住，对方嘴角挑起的冰冷弧度和毫无感情的双眼如淬了寒冰的尖刀，毫无预兆地刺来令她始料未及。见惯了血腥和死亡的男人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所能承受得住的。

她僵立在那儿，寒意从脚底泛起，娇美的脸上神色难堪，隐含被冒犯的怒意。

“请您见谅，索菲亚殿下。”埃尔文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要知道，只懂拿刀的士兵总是不解风情。”

少女闻言，紧绷的脸色露出冷然的笑意。

“您很幽默，史密斯阁下。但是利威尔阁下似乎并没有认清楚他的立场……”高贵的公主不再掩饰自己的骄傲，她将视线转向利威尔，高昂着头，语气中透出嘲讽和愉悦。“您拒绝我没有关系，但是难道您准备拒绝这里所有的姑娘吗？”

利威尔在心底咋舌，到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国王的打算和这场看似无伤大雅的“算计”。他愤愤地瞪了埃尔文一眼，后者回递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他向来讨厌人多，各种人身上的气味、呼吸带出的浊气令他浑身难受。更何况像现在周围充斥着一群根本不认识的、浑身充满脂香气味的女性。

——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艾伦和阿明由侍者领进宴会正殿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正殿里人人衣着鲜丽，觥筹交错。或起舞或伫立交谈，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进场。也幸好这次宴会邀请了贵族之外的诸多富商及其子女，因此没人在意突然出现的两张陌生面孔。

虽然隔着很多道身影的阻拦，艾伦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心中念想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纯白的西装礼服，即使站在一群贵族中间，他的气势也毫不逊色。艾伦注意到有好几个盛装的女子围在他身边试图搭话，却因为对方明显不耐烦的面色不敢上前。

艾伦停下脚步，轻微的颤抖从心脏传递到四肢。他想上前，想把这个男人带离这里；他又害怕，怕男人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对他产生鄙夷或者失望。

“艾伦？”阿明在一旁，轻声喊他。

没有回答。

时间女神轻舞她的指尖，瞬间一切仿佛停滞。

艾伦只觉得偌大的华丽殿堂、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一眨眼间失去了色彩，变成灰白的静止图像。

他金色的瞳孔里如此清晰地印出利威尔的侧影，他看到他顿了一下回过头，他们得以眼神交汇，利威尔不耐的神情被不可置信所取代，宛如映照着整个苍穹繁星的璀璨黑眸里传递出某种平静而激烈的情绪，任由它们纠缠反复，最后凝结在眼底。

——他知道利威尔一眼就认出了他。

艾伦和利威尔——他们之间相距甚远，隔着无数身影的阻挡在人群中对视。交缠的视线传递出太多情绪，艾伦觉得双脚发沉，不知如何踏出下一步。

人群中陆续有人随着利威尔的视线方向看去，慢慢的在他面前自发空出一条路。穿着白色西服的士兵长得以无阻地用视线将站在那处盛装的少年一寸寸扫过，从头顶的发饰到拖地的裙摆，眼神暗含隐秘的热意。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艾伦也觉得脸上越来越烫，投聚在他身上逐渐增多的视线令少年感到惊惶。他呆站着，直到背后有一只温暖的手用极轻的力度推了他一下。

“去吧，艾伦。”

阿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好友用抵在后背的手给了他前进的力量。

艾伦深吸一口气，向利威尔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脚踩下的每一个瞬间被无限延长。响奏的乐曲中每一个音符跳跃着，组合成悠久的咏叹调，从他耳边响彻而过，回荡在殿堂上方，空旷而幽远。

围观的人们面露惊讶地看到一个白裙金眸、犹如盛放的白山茶般令人惊艳的“少女”缓缓走近，而从刚才起就冷面冷情的男人居然露出一抹笑，拨开人群快步迎上。

艾伦看着利威尔走近自己，眼睛里糅合了笑意、温柔和一抹惊喜。他想开口先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一个“兵……”字还没出声，就被对方抓住手腕一扯，腰上感受到揽紧的力道，整个人被利威尔搂到怀里。

安心的，属于利威尔的气息传来。

艾伦觉得自己像迷路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人，从刚才起在心头盘旋不去的紧张感无声息地消散开，他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利威尔的肩膀，贪婪地深呼吸。

“兵长……”艾伦轻声呢喃。

“蠢货，怎么来了？”利威尔在他耳边轻语，语气带着调笑。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就成了情人间的亲密耳语。

人群有些骚动，困惑和质疑声此起彼伏。埃尔文面对相拥的两人心下了然，冰蓝眼珠不动声色地望了站在远处的阿明一眼，对方一惊避开他的目光。

“利威尔阁下，这位小姐是……？”鹅黄长裙的公主毕竟比较有魄力，她上前一步，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利威尔放开艾伦，两人并排而立，他的右手还昭示性地紧紧箍在艾伦的腰上，眼角撇到面皮薄的少年耳根都红透了。

“——我的恋人。”

再自然不过的口气，却引起人群一阵哗然。连艾伦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兵长刚才说、说他是他的恋人？！

明知这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掩饰性的说辞，艾伦还是无法抑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从他踏入这个场地的第一秒起，从他看到利威尔的那一刻起，世界便脱离了其残酷的本质，一切美好得如同童话故事。他心心念念的这个男人、他的长官当众宣告他们是恋人……

一种无可自已的甜蜜情感涌上心尖，艾伦低下头，生怕自己滚烫的脸和不由自主溢出的眼泪被其他人察觉。

“走吧。”利威尔揽住他转身，无视殿门口侍者的阻拦将人带离。他一秒都不想多待，尤其是有艾伦在身边的时候。这些衣着光鲜呼吸腥臭的所谓“贵族”，不应该入这个白山茶般纯净的少年的眼。

两人就这样相携离开，徒留在场众人哗然不止。

从刚才起就远远站在一边观望的阿明看到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终于松了口气。刚刚想跟着离开时身体却被一撞，脚下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

一个温暖的怀抱替代了原本预想中的冲击。阿明抬起头刚要道谢，却跌进一双清冽如冰的淡蓝色眼眸中。

“团长……”

埃尔文严肃的面部表情有一丝松动，看不出情绪的双眼微眯，双手却把人揽得更紧。

“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呢，阿明？”

低沉的、带着奇异热度的声音近在耳畔，阿明顿时面红耳赤，本想推开对方的手无力地放下。

据说，这场宴会之后，关于人类最强士兵——利威尔及其恋人的传闻在王城内小范围传颂开来。并且由于“人类最强喜欢比他高的女子！”这样的传言，导致了希娜墙内掀起一片女性争穿高跟鞋的风潮。

——此为后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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