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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川 二十四~二十七,1

[db:作者] 2025-07-03 18:49 5hhhhh 2400 ℃

二十四

又过了几日,谢衣终于在例行的祭司会议上见到了沈夜。

来参加的仍旧只有几名高阶祭司。谢衣踏入大祭司殿的时候,就看到早已站在殿中的开阳祭司,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

他们两人差着些年岁,谢衣往常只尊其为长辈,并未有过深交。这突如其来的友善表示,不仅让谢衣有些措手不及,也让沈夜的目光朝这边转了过来。

前几天的事情谢衣并未能够释怀,虽然沈夜并不知道,但也足以让他在看到沈夜的脸时,不自然地偏开头去。幸好沈夜并没有多作留意,只是略微点头,就示意他在一边坐下。

谢衣虽年少,却因为是沈夜唯一弟子,从来都是靠近沈夜坐着的。只是他刚刚落座,就见到方才还站在一边的开阳祭司跟了过来,坐在了平素并不会靠近的他的身旁。

这让谢衣更加不明白起来,他朝那边看了看,那人却并没有什么异状的样子,只偏头看着沈夜,像往常那样等着大祭司点出今天要议的事务。

几件小事提过,沈夜停了一会,才终于缓缓说出这次集会的重头。既已决意合作,就必须选出最先接受魔气入体以观效果的人,按沈夜的意思,是在座众人从各自手下祭司里挑一人报上来。

开阳祭司便是在沈夜说完这句话之后站了起来。

沈夜挑眉看他,问道:“崔凌靖?”

“大祭司要挑人试验,还请去找自己手下的人。我身居开阳祭司一天,就一天不会将开阳殿的人送去做成那半人半魔的怪物。”

“你是何意?”

“大祭司若想隐瞒,只怕也藏不住那已在流月城内现身的魔物。”他看了看坐在两旁或惊慌或疑惑的众人,又说道:“在座各位都身系重责,大祭司为何连在他们面前都不敢说出实情?”

沈夜的手掌在座椅的扶手上紧握成拳,又看到崔凌靖一手将身边的谢衣拉了起来,笑着对他说道:“只怕就是因为,那是一件谁也不会答应的危险计划,包括你最为亲近的,唯一的弟子。”

谢衣被握住手臂,拉着和开阳祭司并肩站在那里,他眼神慌乱一扫,就看到沈夜几可称得上是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急忙就想开口分辨:“师尊……”

“谢衣大人。”他将要出口的话被崔凌靖打断,那人仍旧握着他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在他肩上拍了拍,“那天的话,我手下的祭司已经都告诉我了。你能以族民为重,我们也很是欣慰。”

“我并没有……”

“那又如何。”

沈夜站起身来,只是轻轻一拽,就将谢衣从崔凌靖身边拉开。

“本座倒是第一次听闻,流月城大祭司要如何行止,还要先问过门下弟子同不同意。”他将谢衣朝旁推开,自己则一步步逼近身前的开阳祭司。

“无论是谢衣,又或者是你,你们的意见都不会有任何意义。做,便可以继续在你祭司的位置上好好活下去,不做,那就慢慢守着这座死城,等着倾覆那日的到来吧。”

“你……”

沈夜身周像是飘散着无形的抑压之力,开阳祭司被迫得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站立的姿势。

“够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各自散了吧。”

听他如此说,周围的祭司们便匆忙地退了出去。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崔凌靖也只得恨恨地将衣袖一甩,离开了大祭司殿。

沈夜朝想要留下来的华月略微摇头示意她也出去,才慢慢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谢衣。

“为师已经告诉过你,不需你插手此事,今日崔凌靖所言,你可有解释?”

“师尊,弟子并不曾与开阳祭司说过什么,那只不过是……”

他说到此处,又不知该要如何接下去。若要说实情,那就是要他在沈夜面前承认,被人追问之际,他根本无法开口为沈夜辩驳一句。

“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是……是开阳祭司误解了弟子的意思。”

“误解?”沈夜走近谢衣身前,将他的头抬起看向自己,“你所思所想,何须误解。他说的没错,为师唯一的弟子,根本就不会认同这个做法。”

“师尊既已知道,又为何执迷不悟!”

“流月城的存亡和你的心思,你认为为师需要顾及的,是哪一边?”

“师尊口口声声为流月城之存续,可有想过一旦魔气不得控制,流月城极有可能就此毁灭。”

“那又如何?不是此时,也总有倾覆之时。谢衣,为师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矩木内的神农神血虽是蕴有极强力量,但也终有耗尽之时。若为师所料不错,神血仅仅能够维持不到百年。神血散尽,则矩木凋亡,你告诉为师,到了那时,全城的人,又该要怎么办?”

“弟子愿前往下界为族人寻找定居之所。”

“胡闹!下界浊气之盛远非流月城可相比拟,贸然下界与送命何异?你是流月城下一任大祭司,这种不顾身份的话,再不许提。”

“可是师尊……”

“好了!今日之事,为师不会追究。但是你身份特殊,今日集会时的情状一旦被宣扬出去,少不得又有人来寻你。你就先住在为师这里,不得允许不能出门,也不许见任何人。”

“师尊是要……将弟子禁足?”

沈夜眼神微微闪动几下,没有答话,只是将他拽着朝内室走去。

内室后边有一间闲置的屋子,原先住着在此守夜的祭司,后来沈夜不再让人守着,这里也就空了出来。

房门被打开来,沈夜对谢衣说:“为师不在殿内时,你就在此处休息。”

说完便要将门关上,谢衣伸手拦住他,眼中是少有反抗神色,却又并不说话。

“你往后便会知道,这对你只有好处。”

沈夜再不看他,果断地将门锁上,又下了一道封锁的法术壁障,才离开此处。

虽然沈夜说的是他不在殿内时会让谢衣呆在这里,但是谢衣在房内或坐或睡了将近两天,也不曾见到沈夜来看他或是开门让他出去。

大祭司殿里也只有正殿那边有祭司服侍,靠近沈夜住的地方一贯是不许人来的,所以谢衣在这里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谢衣坐在床上,背靠着渗着冰冷凉意的石壁,目光在这间没有窗子的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他尝试过打开门锁,本来这种程度的锁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现在没有工具在手,这间屋子里也找不到任何替代品,折腾了许久,也只能放弃。

何况屋外还有沈夜设下的壁障,那人认真施下的法术,谢衣明白自己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解开。

又或者,单是沈夜将他放在此处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让他提不起任何逃离的热情。

这两天他反复地想,他虽然一直都觉得沈夜于他是可敬可爱之人,但也知道那个人有太多自己无法了解的部分。只是哪一次,都比不上如今让他觉得心焦而且不安。

他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半靠着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身暖了许多,背后也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明显柔软得多的织物。

谢衣撑起身来,发现沈夜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这里东西太少,是为师疏忽了。给你从寝殿里拿了被子过来,要睡觉记得盖好,不要着凉。”

沈夜从来就很关心谢衣的身体。即便现在的谢衣已经是年过二十的青年,他也总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时时叮嘱注意不要着凉。谢衣听着这句话,心里仿佛跟着沈夜的语调一起变得柔和了一些。他跪起身子,就朝沈夜靠过去。

只是他才刚刚起身,沈夜就马上站起来,离他远了一些。

“为师先走了。”

留在谢衣眼中的背影几近匆忙,谢衣跪在原处,身旁的手指骤然收紧,将身下的被褥死死地攥在了指间。

二十五

外面没有任何声响,门缝里也没有光线漏进来,看起来已经到了夜晚。沈夜离开之后,谢衣仍旧是不时睡着又不时醒来,渐渐的若无光线提醒,他就要分辨不出昼夜。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原本应该笼罩在屋外的那层法术壁障,竟突然波动一下就消失了。谢衣本以为是沈夜终于愿意让他出去才将其撤去,但是那之后他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沈夜过来。

“谢衣大人,您在里面吗?”

细小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谢衣一个晃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紧接着门又被轻轻地叩了两下,呼唤的声音再次传来。

“谢衣大人,我是元昕。”

谢衣马上从床上坐起,走到门边,答了一句:“我在。”

“太好了,您真的在这里。”

门外自称元昕的那人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谢衣自然是认得他的,那是刚刚才进来破军殿的一名低阶祭司,对谢衣素来尊敬。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大祭司殿里间不许人进我没有告诉过你?”

破军殿就在旁边,要来此处甚至不必经过大祭司殿的正殿,只是沈夜定下的规矩,从来就没有人敢违背。

“您已经好些天没有回过破军殿了,紫薇尊上让廉贞大人来代为处理事务,但是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您在哪。我见这些天这间屋子一直有法术壁障笼罩,就想您会不会是被紫微尊上关在这里,今夜不知为何壁障消去,我就过来看看。”

“快回去!”谢衣有些急躁地催促他,“若被师尊发现……”

“是,知道您在这里,我们多少也安心了。我这就回去。”

谢衣却又叫住了他。

“元昕,你先等等。”

他有些在意刚才听到的“安心”二字,想起那天沈夜来看他时的样子,心里慢慢升起了不安。

“这几天……这几天神殿里有没有发生什么?”

门外的人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又低声说道:“紫微尊上不许我们跟谢衣大人提起。”

“说!”

“好……这些天,城内传言您为了和使者结盟那件事,与紫微尊上反目。有人趁此传言流传的时候,以您的名义召集了好几位祭司,想要逼紫微尊上撤消那个计划。但是……”

“但是如何?”

“他们都被紫微尊上亲自处决了……”

谢衣的手在身旁紧握着,不时颤抖着与墙面相碰。

沈夜来看他的那天,虽然已经隔着刻意的距离,也未停留太久,但谢衣还是在他身上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

他许久没有说话,元昕以为他是在担心自身,连忙又说道:“谢衣大人,您不要担心,紫微尊上已经说过此事和您毫无关系,也许过些天事情过去了,就会让您回去了。”

“我没事……那都不重要。”

“那当然不重要。”

蓦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惊得谢衣一下变了脸色。

那是沈夜。

“谢衣,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属下?”

“师尊!是弟子的错,与他无关,请您万勿苛责于他!”

“你起来。”

隔着门,谢衣听到元昕从地上起身时的衣料摩擦声,或许是太过惊惧,元昕竟连见礼都忘了。

“大祭司殿内若无本座许可,不得擅入,大祭司殿里间更不是你能够进来的地方。还有,本座曾严令不得告知谢衣,你倒是说了个明白。”

“属下……属下知错……”

“既是知错,便要领罚,你服是不服?”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一瞬间就跌坐在地上,声音里也带上了哭音,不停地唤着谢衣。

谢衣隔着厚重石门,什么也无法看见,想要推开,却因为被锁着而无法动其分毫。

“师尊!”他只能继续叫着沈夜,“是弟子问他他才说的,与他无关!”

沈夜的声音没有传来,回答他的是一串接连而至的声响。

谢衣再熟悉不过,每次和沈夜对招之前他都会听到同样的声音。

那是沈夜抖开自己的链剑时,金属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开口求情,就听到肉体被尖锐物件贯穿的闷响,然后是金属撞击在石门上的声音,甚至还有轻微的震动,传到了他贴着门的手心里。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来,谢衣低头看去,只见元昕躺在他脚边,被沈夜的链剑穿胸而过,大片的红色浸染着地面,映着月光尤为刺眼。

“师尊,这便是您所说的为了族人吗?”

谢衣说完,就蹲下身去催动简单的治疗法术,点点光芒落在元昕的伤口上,然后他抱住那具身体,手拽住链剑一狠心扯了出来。血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流淌,他并不擅长治疗术,因此一直都未能将血止住,只好将元昕抱起,想要送去别处医治。

沈夜将他拦下,对他说:“带回破军殿去,为师会找人为他疗伤。”

他说完便径直离开,谢衣愣了一会,就带着元昕回了相邻的破军殿。

见到他归来,本已睡下的值守祭司连忙起身,又免不了被元昕的样子吓到。一阵手忙脚乱的安置之后,沈夜也就带着人过来了。

看着伤口的血止住,被包扎起来,又问清楚了没有伤及要害并无大碍之后,谢衣才如同脱力般在一边坐下。

沈夜就在他身边,看着他身上衣物被鲜血染得斑驳,也只是眉间紧锁,不发一语。待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谢衣先一步站起身来,对他作出一个恭敬的手势,示意他进去内殿。

谢衣将房门关上,在沈夜面前跪了下来。

“你做什么?”

他想要将谢衣拉起来,但是谢衣竟用上了不小力气,抬起来的脸上也满是坚决的神情,他看了一会,将手松开了。

“试验魔气入体效果的人选,师尊是否还未曾选出?”

“是。”

“那么,就让弟子去吧。”

“你是在与为师置气?”

“弟子不敢。师尊不愿,可是因为知道此事凶险?”

“是又如何?”

“若是,那弟子就更应该去。此事是由师尊决定,那么自然就该由师尊门下之人先行尝试。”

沈夜沉默许久,转身朝外走去。谢衣依旧跪在地上,不挽留,也不再询问。

直到脚步渐及门边,沈夜才用疲惫至极的声音对他说道:“也罢,早或者晚,又有什么区别。你若想去,让你去就是。”

“弟子领命。”

他的额头伏在地面上,沈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却只是看着眼前的石质地板,再不出声。

二十六

谢衣要率先感染魔气这件事,只有他和沈夜知道。这几日风波不断,无论此次尝试成功与否,对现在的流月城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自那天沈夜离开破军祭司殿起,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两人竟再未见过面。连定下来的日期和地点,沈夜也只是用一只传音偃甲送去谢衣那里。

“多谢师尊告知,到时弟子会自行前往,城内近期事务繁杂,师尊无需为此事分心。”

不多时偃甲回返,带来的便是这样一句话。沈夜将其捏在掌心,过了许久又还是放回了桌上,驱动法术将其中言语彻底清除。

与砺罂约定的日子就在那之后的第二天。

谢衣站在那间宫室前面,许久都没有动。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和沈夜自城外归来,不过是几个时辰,成功破除结界所带来的欣喜就已经荡然无存。

他当然也还记得,那天夜里在七杀殿所见到的景象。

谢衣伸出手去,缓缓推动了沉重的石门。

屋内很暗。他回身将门关紧,又将各处的灯都点上,才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

歪倒的椅子,被劈裂的书案,还有垂帘的碎片都四处散落着。谢衣知道当日沈夜曾在此处与砺罂争斗一场,大约是自那以后,这间屋子就再没有其他人踏入过。

他走到房间正中,将四周环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存在的气息,只有他自己不甚清晰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缠紧了他的心。

“你,就是沈夜送来的人?”

谢衣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猛然回身。

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身影,其周身有淡淡的雾气发散,看起来不似实体。

一瞬间谢衣感觉到了一种他无比陌生的气息,也不知为何就让他的头隐隐地疼痛起来。

他的眉头略微皱起,那道黑影见他如此,又凑近了些,谢衣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不自觉地就退后了两步。

“这样便禁受不住,谈何驱使魔气入体,让沈夜换个人来。”

“不用。”

谢衣抬手揉了揉眉心,朝黑影走近一步,问道:“你便是砺罂?”

黑影只是哼笑一声。

“既如此,便当你承认了。不过,也实在难以错认才对。”

他话音刚落,掌中便炸出一道碧绿光芒,直直地朝着砺罂刺了过去。

那日沈夜的足音自谢衣耳边消失之后,他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无论是破除结界,又或者是这几日城中的变故,哪一样他都逃不开干系。那他又怎么能够去责备为了应对这些而不得不不择手段的沈夜。

一旁的刀架上那柄除了练习时之外再不曾拿起的长刀,映着灯光一时间亮得刺眼。谢衣站起身来,将手抚上了那冰凉的刀刃。

他想,若一切都是从自己手中被引发,那么,就该用自己的手来终结。

为了防止意外,沈夜今日会将神殿的祭司们全数召集至紫微殿议事,谢衣便是知道这点,才会选在这个沈夜无法前来阻止的时候对砺罂出手。

他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但又无法就此放弃,只是他却也不曾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局面。

那些紫黑色的雾气看似无形,却能在谢衣的法术攻至的瞬间将其挡住,使其无法伤及砺罂身形分毫。无论他往其中灌入多少灵力,都无法破开砺罂的防御。

砺罂一道又一道地将谢衣的法术挡在身前,自己却一点点地朝谢衣靠近着。谢衣被逼近的气息所扰,又不曾斟酌下手的灵力,脸色渐渐的透出些苍白的感觉来。

“沈夜这是想毁约?”

“与师尊……无关!”

“呵,你是他徒弟?”砺罂浮在半空弯下腰去,像是要将谢衣的脸看清楚,“无怪乎招式和他有点相似,只不过……”

谢衣觉得眼前有什么闪过,不过他还未曾辨清,就感到一道极强的力量击在胸口,当下再支撑不住,往后仰倒在地上。

“和你师父相比,未免也太弱了些。沈夜也不过是刚刚能在我力量不足时和我战个平手,至于你,若是想要和我动手,就还太早了点。”

砺罂不再说话,就在那处看着躺在地上的谢衣。

谢衣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方才击在他胸前的那道力量仿佛有实体一般,自行寻了他经脉就往全身扩散开去。

明白那是魔气只是瞬间的事情。烈山部人乃上古清气所化,故与下界现存的由女娲取泥土所造人类不同,难以承受世间浊气侵扰。沈夜答应的感染魔气一法,其实至为冒险。魔气是世间至为恶浊之气,于烈山部人来说,若成功相合,自是可以抵御浊气得以至人界生存,但若是无法相合,便只有魔化发狂而死一途。而无论成不成功,那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与自身正好相反的力量,一经入体,自然痛楚难言。

谢衣抓着自己的衣服,衣料的摩擦声虽然近在耳边,他却始终听不清楚。浓厚而浑浊的味道从他身体里涌出来,令他难受欲呕。魔气寻着空隙一丝一丝地侵入他的身体,像是全身绽开了无数细小的伤口,又像是全身的脉络被一寸寸破开,谢衣张着嘴,但是却没有力气发出一丝声音。

那和他自身灵力相斥的力量一路烧灼着在他体内蔓延,在他不甘心地觉得自己无法再支撑的时候,渐渐沉静了下来。

砺罂见他不再挣扎,倒是有些意外,又靠近过去仔细看了他几眼。

他刚想说话,就见到前一刻还躺在地上闭着眼的谢衣手中一道白光浮现,长刀的刀刃从不及躲闪的他的胸前穿了过去。

谢衣的手还在发抖,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用来支撑这把刀。

“不错,你很不错。”

砺罂停在那里,盯着谢衣的脸,发出一串让人惊心的笑声来。

“只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伤我?”

谢衣的手终于软了下来,那柄长刀也随之落地,他抬眼看去,那方才被刀刃刺穿的地方,竟然没有分毫伤痕,仍旧好好的合在一处。

谢衣没有办法再去掩饰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看着砺罂,手指渐渐地收紧成拳。

“想要伤我,也不是毫无办法。”砺罂说道:“如果你能做到,不妨跟来看看。”

留下这么一句话,砺罂的身影穿过石门,消失在了谢衣的视线中。

谢衣忍着还残留在体内的疼痛,拄着长刀站起身来。虽然他已经几乎失去全身的力气,但仍然一刻也不敢迟疑,推开石门就朝砺罂所去的方向走去。

他眼见着那道黑影一路飞至了寂静之间,想到那是城主休养之所,谢衣不免忧心,随即加快了脚步,穿过结界也来到了那里。

“大祭司确实大方,居然舍得让自己的徒弟来做第一个试验品,若不回礼,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砺罂在沧溟栖身的矩木枝干周围绕了几圈,谢衣看着他,起初不知何意,而后见到那些紫黑色的雾气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才发觉那竟然是由矩木枝干所散发出来的。

“你!”

“如何?如今我已经跟这棵树成为一体,若是你能把这棵树毁了,自然就可以杀了我。你若是下不了手,也可以回去告诉沈夜。”

谢衣偏过头去,看着仍然闭着眼安睡的沧溟,手指紧紧握住长刀刀柄,却又不发一语。

“那接下来,就是送给你的。”

“什么……”

方才缠绕着矩木的黑色雾气一齐朝谢衣袭来,径直融入了他的身体。一时间数十倍于先前魔气入体时的痛楚在谢衣体内炸裂开来,他跪倒在地面上,长刀落地。

“谢衣!”

前往寂静之间的传送阵是沈夜所设,若有人擅闯他会即刻感知。此刻会在神殿内走动的人只有谢衣,于是他感觉到传送阵有人经过便跟了过来,却不料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砺!罂!”

“大祭司殿下,别急,你的徒弟资质好得很,我只不过为他减短了痛苦的时间而已。”

沈夜扶住谢衣,一探方知砺罂将约定需要数次才能度完的魔气一次就灌入了谢衣体内。

“谢衣,你怎么样?”

沈夜想要将他抱起,可是谢衣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魔气在谢衣体内翻腾着仿佛要撕裂他的身体将他吞噬,只要略微动作就会引发几近痉挛的痛楚。

“弟子……无事……”

谢衣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始终没有松开沈夜的手,手心里一片冰冷的汗水全数抹在了沈夜的手上。

“砺……罂……”

他的手指掐住沈夜的手心,深陷进肉里。

“是我……放你进流月城……终有一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葬身此处!”

二十七

谢衣没有醒来过。

从他在寂静之间倒入沈夜怀里起,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天有余。他被安置在大祭司寝殿内,除了瞳和华月时常来探视,就只有沈夜在处理事务之余照看他。

如此安排,只因为谢衣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其他族人看到。

他一直在发热,温度高到沈夜每每覆手于他身体上时都要忍不住心惊。流月城内有经由矩木发散的神血生命之力,是以流月城人本来无需饮食,但是那似乎也抵挡不住这来势凶猛的高热,谢衣的嘴唇不时就会变得干燥甚至开裂,沈夜只好取了清水,一点一点地喂给他。

若只是如此,倒还可以以疾病为由掩饰过去,不过自从那日之后,谢衣全身都像是被魔气浸透一般,那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来自异族的气息,任谁都无法错认。更不用提还有时常会从他口鼻以及指尖渗出的紫黑色雾气,又或是能将身下被褥瞬间撕碎的尖锐指甲,哪一样都是在显示着他的状态实非正常。

他们三人试过许多方法,都无法帮他缓解,就连沈夜所持神血之力,渡过去后也只是让他露出更为痛苦的面容。

心知这是一次感染了过多的魔气才造成的后果,大约除了谢衣自己撑过去再无他法可解,沈夜看着华月又是担心又是难过的眼神,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先回去。

“阿夜……你为何一定要让谢衣……”

华月的眼神还落在平躺在那里的谢衣身上。今日他状况稍微好些,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不会像先前那样不时挣扎,甚至在身上抓出伤口。

沈夜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坐在一边的瞳站了起来,走到华月身边对她说道:“走吧,明日再来看看。”

见华月仍旧不动,瞳摇了摇头,又说:“如何决定,也只与阿夜和谢衣相关,何况如今再问,又能如何?”

华月看了看沈夜,又看了看瞳,终于转身朝门口走去。瞳朝沈夜点了点头,也就跟着离开了大祭司寝殿。

沈夜站在床边,床上谢衣略微急促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却没有去看那个人,而是先走到门边,将那扇他平时也不会去在意有没有关紧的门仔细关好,才慢慢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

他摸着谢衣的额头,那处仿佛融蜡一般贴着他的手心,温度烫手,却又不见有汗水附着。

他的视线往下移去,手也跟着抚下来。先前用水润过的唇,又有些发干了。沈夜拿起一旁桌上的容器,伸手想要把谢衣扶起身来,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这几天来都不曾见谢衣这般安稳地睡过。沈夜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即使谢衣脸上仍是不甚舒适的神情,比起先前的状况还是要让他感觉安心一点。

他将盛水的容器靠近自己唇边,饮进一口,而后俯身下去,吻住了谢衣的唇。

沈夜如此反复地喂着,直到那不大的容器见了底,才抬起衣袖将谢衣唇边蹭到的水迹擦去。

等着他去处理的书简还堆放在一旁的案上,沈夜瞄了一眼,实在提不起一点动手的心思。天色虽然还早,他却被浓重的疲惫感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来探望过谢衣的人只有瞳和华月。瞳还好,而华月若是在这寝殿里待得时间长一些,或者是离谢衣近一些,就会觉得难受。而沈夜自恃体内有神农神血是以不畏魔气,仍是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守着谢衣。起初还没有什么,到了这两天里,也会时常觉得疲惫或是头疼。

沈夜将手中的容器放回桌上,熄了屋内的灯火后,就宽衣躺在了谢衣身边。

谢衣只穿着里衣,皮肤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几乎是毫无阻隔地传递了出来。沈夜靠过去,如往常那般将他抱在怀里,又握住他被放在身侧的手。

手指收拢的时候,尖锐如刀的指甲划过他的皮肤,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略微松开了一些,滑到方才将他的皮肤划出痛感的硬物上,勾着手指一点一点仔细地抚摸过去。

他的手背和手臂上还有被这指甲抓出的伤痕,但他此时的动作却足够称得上温柔,仿佛他正在触碰的,仍是往常那只会轻轻握住他衣袖的手。

手指又一次收紧,终于将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握在手心里,沈夜将头靠在谢衣肩旁,也不管不时侵袭而来的魔气让他的头有些微微隐痛,闭上双眼就睡了过去。

虽是疲惫已极,但沈夜的意识始终时断时续地无法彻底沉静,所以谢衣的身体只不过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便马上醒了过来。

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不安分地想要挣脱束缚,即便沈夜用上力气按住,也仍旧挣扎着想要往头的方向靠过去。沈夜怕他又像之前那般抓伤自己,自然只有死死按住。

只过了一小会,沈夜便察觉谢衣的身体的颤抖竟是之前数日都不能比的厉害,而且谢衣像是恢复了意识一般,挣扎间数次都想要坐起身来。

沈夜放开他的手,翻身过去压制住他的肩,将他按在床上。

手掌下谢衣的体温越发地高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从沈夜肩后划过,仿佛有数柄细小的匕首扎进肉里,又向下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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