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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川 一~八,2

[db:作者] 2025-07-03 18:49 5hhhhh 9820 ℃

一想到这处境都要怪身边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家伙,沈夜就忍不住伸手在还在四处看的谢衣头上敲了一下。

谢衣马上捂住头看着沈夜问:“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

“哦……”沈夜当然不会下重手,但也是有点疼的,谢衣不知道自己师父现在什么心思,摸着头有点委屈。

“那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跟您学法术?”

“那么心急?”

说起这个谢衣就特别兴奋,眨着眼睛不停点头。

“今天为师有别的事情要做,明天吧。”

是了,还要先考校他一番,看他这些年都偷学了什么,又适合学什么。

沈夜觉得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还没理清顺序,手心里谢衣的手又动了动,示意他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少年的手还很稚嫩,现在正柔软放松地挂在他的手中。沈夜知道谢衣还没有太亲近自己,但信赖却是已经交付了。小孩子自有自己的直觉,不过沈夜只从妹妹那里感受到过毫无保留的亲近和信赖。

无论那个人是否有着自觉,喜欢总是有来由的。沈夜只当谢衣在多年前那次相遇的时候便合了他的心意,却不知道人往往会不自觉地亲近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类人。若非如此,他现在握着和自己并无血缘牵连的谢衣的手,也就不会有这种他从未感知过的感觉。

一旦握住,就再难放开,也不愿放开的感觉。

就如沈夜从前看到的那样,谢衣是个天资聪颖,于术法上也极具天赋的孩子。他每天教授的新咒诀,谢衣总是能够很快记熟,而且往往过不了多久就能自由操控。既然练好了,沈夜也就随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谢衣入门以来,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练习术法,而是翻阅典籍。

起先是从沈夜这里借到自己房间去读,而后沈夜这里的书被他翻完了,又干脆直接扎进了神殿里存放各类术法典籍的房间里,时常一整天就那么度过。

又过了些日子,沈夜想着凡是谢衣可以接触到的书该是都被他走马观花地翻完了,于是叫人把谢衣领了过来。

“如何?可有找到什么法子?”

“您知道弟子在找什么?”

“你心心念念便是要让族人过得更好,论起这点倒是比为师这个大祭司更加有心了,这样简单的念头,为师又要如何不知?”沈夜嘴角含着点笑意,盯着谢衣又问道:“那么这个能使人不畏浊气与严寒的法子,是找着了还是没找着?”

谢衣把头低下去,但脸上略微失落的神情还是落进了沈夜眼里。

“没有。”

“也该是没有才对。”

“师父?”

沈夜站起身来,把手上一直拿着的一卷书拍到谢衣手里,说:“这神殿里的书为师早已翻阅过一遍,若是有,哪里还会等着让你来发现。”

“那师父也不告诉弟子……平白花了这许多工夫。”

“按你性子,不自己看过一遍又怎么安心?就索性让你去了,于修习本也有益。”

“哦。”谢衣捧着手里的书,又不敢随意打开,只好再问沈夜说:“师父,这是什么?”

沈夜不答,反而问他:“你可知道偃术?”

“偃术?我记得城中设置有一些不需人力驱动便能运转的机械,听说那叫做偃甲,偃术是和这个有关系吗?”

“是。制造偃甲的技艺便是偃术。你手上那卷书,记载着最为粗浅的偃术知识,今天你就不用练习别的了,在自己房中将这卷书看完,到时为师会来问问你的看法。”

“好,弟子明白了。”

正逢神农寿诞祭典临近,各处的准备沈夜都要一一看过,等他转完一圈回来天已经黑了。他想起自己说过要找谢衣,只是已经这么晚,往常这时谢衣应是已经回家,但他还是走出殿外朝谢衣的房子望了一眼,结果却意外地发现灯还是亮着的。

大约是还在等着。这么一想,沈夜脚下的步子也就迈得更快了。

谢衣果然在房间里,看到他就十分高兴地迎过来,丝毫不见早上那时候有些消沉的神色。

“怎么不回家?太晚了你父母也会担心,为师既是有事耽搁了,就明天再说也无妨。”

“不,弟子有件事情,须得今日就和师父商量。”

“哦?何事?”

“请师父允许弟子修习偃术!”

“不过才看了一天的书,就说要学了?莫不是那书上画着的小型偃甲让你觉得有趣?”

“不是。”谢衣答得和他在神殿里第一次见到沈夜那时一般坚定,“法术自是有其功用,但若是无灵力修为,便无法驱使。而今日弟子读的这卷书中却说道,偃甲与法术不同,若是制造者在其中注入相当灵力,旁人只需通晓使用方法就也能够如常驱使。这对城中其他人来说,不是更有用吗?”

“不错。”沈夜笑了,如往常一般用手在他头上轻拍两下以示赞许,“和为师想的一样,算是没白收你这徒弟。”

谢衣看着沈夜眨眨眼,说:“那师父是同意了?”

“是。”沈夜点头,“原本就是想让你学,只是要先问过你。不过为师于偃术上并不擅长,不能教你,流月城里偃术相关的书不少,你先自己看着,等忙过祭典这段,再找人来专门教你。”

“谢谢师父!”

谢衣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眼睛都变得亮亮的。沈夜只好帮他把灯熄了,然后带着他出门一直送到传送法阵那里,让他快回家去。

烈山部每年都会于神农寿诞之日祭拜神农,并举行庆典,举族为神上庆祝。而下个月就是沧溟与沈夜继任以来的第一次神农寿诞。祭礼自然由大祭司主持,沈夜跟着父亲从准备到仪式都学过几次,再加上神殿里最操心这些事的往往不是他,倒是省了不少心力。只是庆典上历来都有着城主出席的惯例,想着沧溟的状况,他只得走一趟寂静之间。

“我自然是去不了的。你另派人来,我会告诉他们让你代我出席。”

“……不去也就是了,何必牵扯上我。”

“总该有个人。你去也好,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我也大致猜得到。”

“……”

“你终究是不愿?”

“你想错了,沧溟。”沈夜伸手抓过离他最近的一条矩木枝叶,在手心里握得死紧。“我以为你明白。……并非不愿,只是不想如他所愿。”

“我们这些人,又何来‘如愿’一说。”

沧溟的声音始终平静淡然,好似这些年与矩木共生的日子使得她的感情也如同据地而生的植物一般,难有动摇之时。

“有句话,他在我耳边说了十数年,以至于现在我就是想忘也怕是忘不掉。”

沈夜松开手中的枝叶,走到沧溟面前。

“他说,身为流月城大祭司,要尽心效忠于城主,既为流月城而生,就也当为流月城而死。”

“那又怎样?他如此希望,你便不做?我记得上一次,你第一次在这个地方引动神血之力的时候,我对你说那句话,你回答说你明白,是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沧溟。是,我明白。这城中四处皆是被困于穷途毫无选择之人,就连你我也是一样。我曾以为这附着于身的上古神力可以撼动世间法则,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妄想罢了。连你我都是如此,那么他们即便是惧怕甚至恐惧,也只能依靠着你或者我,期待我们能给他们一个不同的选择罢了。只是沧溟,你难道便不会不甘心?”

“和我说这个,又有何意义?”

“对,意义,我便是不知道,一切有何意义。”

这条为了生存而踏上的道路,对此刻的他来说就像是掩在一片迷雾里。如果不是大祭司,如果不需要守着流月城,他该做什么。他从小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但是他想做的事没有办法实现,想救的人没有救下,甚至也再无法成为自己向往的人。他看上去拥有着许多,却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他作为自己的意义又在何处。

“我不需要太多。”他看着自己随时可以爆发出神力的手,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只是想想看,若是可以将这一切打破,又能看到什么。”

庆典当日,沈夜终归还是去了。虽然他从清晨起就一直在神殿主持着这一年一度最大规模的祭礼,早已是疲惫不堪。

到了夜里,大家都兴奋地期待着庆典的开始,他却只是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上,看着四周的人走来走去。

他很少到居民区来,而一般人也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神殿的,所以竟是有大部分的人都陌生得仿佛不曾见过。方才还跟在他身后的祭司们得了允许也去和各自的家人朋友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否合适,连小曦也不敢带过来,顺带着也将华月留在那边照顾。

庆典是不用他做什么的,而且他几乎也没有参加过,不知道这个时候要做些什么。所以就算庆典已经真正开始,他也只是就那么坐着。

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师父!”

是谢衣。他穿着一件沈夜没见过的衣服站在不远处。沈夜招招手,他马上就笑着跑了过来。

“师父怎么来了?我听说师父是不来庆典的。”

“城主不能亲临,为师不过是代城主来看看。”

“那师父也一起去玩吗?庆典很好玩的。”

“你很喜欢?”

“嗯!”谢衣点头,“到这时候母亲还会做新衣服。”

原来是做了新装,沈夜推着他转了转,说:“挺好看。”

“嘿嘿。”

“好了,去玩吧。”

谢衣朝他看了看,一转身就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

“怎么?还没玩就累了?”

“不是,我在这里陪着师父好了。”

“不用,为师过会就要回去。”

但是谢衣还是不动,有些执拗地抬头看他。

“庆典每年都有,但师父或许明年就不来了,我在这里可以告诉师父哪边比较好玩。”

看起来说不动,不如随他去。而且沈夜也不得不承认有谢衣在至少不那么无聊。于是他干脆伸手把坐在地上的谢衣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

“师……师父……”

他与沈夜相处几月有余,他的师父还是第一次做出如此亲近的举动,谢衣有点紧张,几乎都不敢随便动作。

“地上凉,坐久了等会病了。”

“哦……”

“怎么,不是要告诉为师哪里好玩?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这……这边。”

谢衣坐在沈夜膝上,初时有些拘谨,但到底是少年心性,过了会也就好了。他四处指着,跟沈夜说着这居民区里好玩好看的地方,还有以前的趣事。

这让沈夜有些明白了沧溟让他来的理由。因为他顺着谢衣的手,看到了满城的笑脸。

“错了!”

随着隐约含有怒气的呵斥声,沈夜手里的书册“啪”的一声拍在谢衣伸出的手臂上。看上去像是有些疼,他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去,站在那边低着头不敢看沈夜。

“第三次。”沈夜把书册原样卷起来坐回到椅子上,“你是打算继续,还是直接去主殿跪着?”

谢衣往后退了退,小声说道:“师父……这咒诀有些难,弟子还没背熟,师父可否再宽限些时间?”

“难?”沈夜把书册伸到谢衣面前,“这本书里能有让你觉得难的咒诀?你当为师这一年间教的是他人不成?”

谢衣再不敢分辨,低着头跪了下去,说:“弟子……知错了……”

“那便说说错在哪?”

“……”

“不说?那就是要为师帮你说了。”

“不是!……弟子错在,不该只顾着做偃甲,疏忽了法术的练习。”

“倒是清楚明白。”

沈夜将手中书册扔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谢衣吓得微颤了一下。然后,他听见头顶上方沈夜的声音传来。

“拿着书去主殿,方才考校你的内容若是练不好,今天你就不用回去了,在主殿跪到练会为止。”

“是……弟子知道了……”谢衣伸手捡过书册,从地上站起身来朝沈夜匆忙地行了个礼,就转身跑着走了。

沈夜一直看着他跑出门去走远了,才抬手在眉心处揉捏一会,用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来了就出来,当我是谢衣察觉不到么?”

一个人影从内室的门边晃了出来,悠悠地走到沈夜边上站着。

“何必罚那么狠,你小时候可是连他都不如。”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你也是个会护短的人啊,瞳。”

“又不是我徒弟,犯不着我来护。只是他又被你说哭了吧,方才连头都不敢抬。明明每次到头来是你心疼,为何就是不肯松一点。”

“连这点自制都没有,将来怎堪大任。何况他要修习偃术,没有术法根基在,岂不还是一句空谈。”

“他才多大,贪玩点也没什么不好。还是说,你的徒弟更喜欢我教的东西,你不高兴了?”

“……”

“随便说说,别生气。”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

“自然有正事,不过,还是关于谢衣。”

“哦?是什么?”

“你收了个好徒弟。”

“就这个?”

“我的图纸,他能看懂好些了。我打算等他再学个几年,就拿那件东西的图纸给他,让他改。”

“你这么相信他?”

“不得不信。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运气,随手就捡来这样的孩子。”

怎么会是随手,沈夜想。他脸上带了些笑意,来不及掩饰被瞳盯住了,只好转头咳两声,接着说:“那就这么办吧。我不擅偃术,其他的人又实在不放心,你上次说你也无能为力,我本是该断了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不甘心。”

“你又甘心?”

“我无所谓甘心不甘心,若是能走到那一步,自然是高兴的,若是不能,也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子。”

“……好了,你说的我知道了,你身体不好,不要没事四处跑,早些回去吧。”

“我倒是觉得,该趁早走一走。”

“……”

“我回去了。对了,这里有两本书是谢衣让我帮他找的,你拿去给他。”

“……好。”

谢衣老老实实地在主殿练法术。

他擅驭木属灵力,所以一遇到与之相克的金属法术就总是要吃力一些。沈夜今天考的内容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一天之内就能练好,但他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连求饶都没敢开口。

神农祭典过后,沈夜挑了好几个人来考虑,最后还是把谢衣送到瞳那里去学了偃术。那之后谢衣在练法术和看书之外就又多了个去处。最开始是新鲜,所以时常往那边跑,到后来就渐渐变成自己房里看不到人,沈夜去瞳那里领人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人提醒还好,若是身边没有人,他指不定就要在偃甲房里一呆到天黑。最初一次答不上问题,沈夜只当他是最近太累,但一而再再而三之后,沈夜也就没能再忍住如同今天这样的脾气。

若是一般人,沈夜自会称赞一句好学是好事,但是谢衣不行。烈山部不需要一个沉迷于偃术的大祭司,而谢衣是现在的沈夜可以找到的唯一一个让他敢交付一切的人。

那个少年心底的善意和温和,原本就要比糅合着非人力量和扭曲心思的他更适合这座覆盖着苍翠神木的高天孤城。更何况,他还如此健康。

沈夜在门口看着背对他的谢衣一遍又一遍地念动咒诀,试图唤出带着电芒的剑气。谢衣已满了十二岁,在沈夜看来,他显得比别的孩子要单薄一点,但是沈夜问过谢衣,确信他至今为止并没有患上疾病的征兆。

瞳说得对,自己能捡到这个小家伙,大概真是难以言说的运气。

他视线里的谢衣突然盘膝坐在地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夜在门口弄出点声响,谢衣马上就转过头来。

“怎么,还在偷懒?是觉得为师罚得太轻?”

“师父……”

谢衣转过身子,本想站起来,却又在中途顿住,改为面对沈夜跪着。

沈夜许久没有说话,这让谢衣心里更加焦躁起来。方才他练习的法术,沈夜在教授的时候曾给他示范过几次。他记得很清楚,每一次,沈夜只需要伸手在面前横着抹去,就必然有绕着清紫电芒的半透明剑刃悬浮出现在空中,仿佛那并不是由灵力凝成,而本就是实体,一直藏于沈夜袖中只等他轻轻拔出。

此时他才真的为自己的错感到了慌乱。他不怕自己修为及不上沈夜,只是怕沈夜对这样的他心怀失望。

他低着头,焦躁在心里盘桓不去,让他难以安宁,又有不知何处来的一股委屈,直冲上鼻梁去,眼圈也跟着一起红了。

沈夜本来是想看他有何话说,可是话没有听到,倒是看见青色的地板上“啪嗒”两声就多了两个圆圆的水滴印。

这下就真是再也气不起来了。

“好了,起来。”

“……”谢衣仍旧跪着,只是抽了抽鼻子,又擦了擦眼泪。但刚刚才用衣袖吸去脸上的泪,就又有新的跟着滚落下来,这样一来一去,地板上的水滴印倒是更多了些。

其实瞳说的没错,谢衣被沈夜说哭了之后,心疼的总是沈夜。沈夜也不是没见过小孩子哭,相反,小曦每次醒来总是会哭闹一会,他已经很是习惯。只是,小曦要是哭了,抱一抱也就哄回来了,上次他试着也抱了抱谢衣,结果谢衣哭得更凶了。

所以沈夜不知道谢衣要怎么哄,只有让他哭,哭久了也就开始心疼。

眼看着这次又要是一样的结果,沈夜看了看手里瞳给的书,把它们塞到谢衣手里,说:“你要的书,瞳找到送来的,拿好不要丢了。”

谢衣看了看书名,渐渐地就不哭了,只是抱着书不说话。

“为师再说一次。好了,起来。”

谢衣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是觉得罚错了你?”

“不是。”

“那哭什么?”

“怕师父对弟子失望。”

倒是直接。沈夜被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完全没了脾气,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蹲下身把他刚落下来的眼泪擦掉。

“有错受罚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若是知错不改,为师才真要失望。”

“弟子知道了。”

“好了。”沈夜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倒像是为师的错了。”

“不是师父的错!是我……”

“知道就好。”

沈夜起身往主殿外走,示意谢衣也跟着过来。

“偃术是为师让你学的,自是不会干涉。但你术法根基若是不稳,根本无法驱动大型偃甲,到那时,你想要做的事情就会遇到极大阻碍。”

谢衣不说话。沈夜说的,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他初入偃术之途,有太多新奇的东西等着他去探索,兴之所至,就难免一时顾此失彼。

“而且,你是为师的弟子,而为师是这流月城的大祭司。不管你愿意与否,将来的你都会在这流月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又怎么接得起为师的交付?”

“师父要交付弟子什么?”

“会告诉你的,等你再长大一些。”

“好。”

谢衣跟着沈夜慢慢走,他看着路是往传送点那个方向的,心想师父大概是要送他回家去,那也就是说师父不怪自己了,瞬时就觉得轻松了好多。他想像往常那样牵着沈夜的手,可是刚往前跑了一步,就被转身回来的沈夜拦腰抱起,几个闪身就到了一道房屋间的空隙里。

“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在这里安静等着。”

谢衣还来不及问为什么,沈夜就消失了。

沈夜知道,他代替沧溟出现在神农寿诞庆典的事情,虽然是由沧溟亲自指定,但毕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直接接触到城主的命令。而余下的部分,要怎么说,要改造成怎样的传言,沈夜不好掌控,也没有想过要掌控。

他只是觉得,直到这时才出手,不知道是该钦佩对方忍耐布局的定力,还是该嘲笑他们不自量力。

对方有三个人,沈夜只当他们是来送死。他的佩剑不在身边,又不想为了这些人弄得人尽皆知,便暗暗凝起剑刃,只等那些人略微离开面前的遮蔽物,就一招取命。

可是那些人在建筑的遮蔽下四处窜动着,好像并没有把攻击沈夜这件事放在首位。沈夜略等了等,回过神来觉得不太妙。

他刚想回到方才藏起谢衣的地方去找他,就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穿着祭司服的人将被咒术束缚住的谢衣抱在手上,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把沈夜围了起来。

“大祭司若是顾及爱徒,就将手上的灵刃撤了吧。”

沈夜也没有废话,手指平伸,方才凝起的剑刃就消失了。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但他面前的沈夜突然间就不见了,反而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从背后迫来,将他压制到无法动弹。

沈夜自他身后现形,先把谢衣抱过来放在地上,然后垂下左手用袖子遮住了谢衣的视线。

沈夜用三道灵刃解决了他们。然后他催动法术,有风受召而来,吹散了地面的灰烬,直至毫无一物。

他移开袖子,将谢衣身上的束缚咒解开。

谢衣看上去依旧心有余悸,站在沈夜身边靠得十分近。他问道:“师父,刚才的人呢?”

沈夜想了想,告诉他说:“被为师打伤后逃走了。”

“那他们不会再来吗?”

“不怕,他们再不敢来。”

“嗯……”

“谢衣,跟为师回去,今晚你就留在为师的寝殿里。”

谢衣心里也正害怕,只想着要抓住身边这个人才好,听到他这样说,连忙点头。

于是沈夜带着他回去,吩咐侍女帮他找衣服,然后又将他安置在自己床上。而他自己则找了华月过来说了方才的情况,商议了一番之后才回来准备休息。

他躺上床的时候谢衣已经睡着了。

少年人的睡脸看起来总是天真得毫无防备。沈夜看着自己的弟子,干净清透得让他不敢哪怕是伸手过去碰碰他。只是他想,这样的孩子,也总有一天要见识到这世间的另一面,也总有一天,会在没有办法如此轻松地躺在床上,露出这样的神情。

若我可以,我会愿意交付给你一个不会影响你现在神情的流月城。

睡到半夜的时候,谢衣突然醒了。

沈夜浅眠,在谢衣睁开眼睛前就被他的动作弄醒了,然后他看着谢衣先望了望屋顶,再偏过头来。

“睡不惯?”

谢衣的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做出摇头的动作。

“师父,您还没睡吗?”

“刚醒。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了。”

这个房间谢衣还是第一次来,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就开始四处打量,翻来翻去的动不说,被子还掉下去不少。沈夜只好一把把他的头按回枕头上。

“时间还早,再睡会。”

“可是我睡不着了……”他看了一眼沈夜,记起自己好像几个时辰前才刚惹怒过师父,于是他马上安分起来,乖乖缩回被子里,让沈夜给他盖好。

过了好一会,谢衣还是没睡着,他看了看身边闭着眼睛的沈夜,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了。

“师父?”他轻轻叫了一声,沈夜没有反应。于是他挪动身体往沈夜那边蹭了蹭,又叫了一声。

沈夜还是没有反应,谢衣以为他睡熟了,就继续往沈夜身边蹭。

他还有些怕。方才醒来的时候有沈夜和他说话还好,现在满室寂静又是一片漆黑,他总觉得又会有一双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他,用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后背。

越是想,这样的念头就越是清晰起来,仿佛真的有人在背后,脚步声和气息都一点一点地近了。

谢衣一下子怕得快要哭出来,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沈夜,缩起身子就往沈夜睡着的地方靠过去。

沈夜自然是没有睡着的,谢衣叫他,他听到了,谢衣在慢慢往身边蹭,他也知道。他只当谢衣在玩,所以当谢衣一下子靠过来的时候,他抬起一只手来戳在了谢衣脑门上。

本是打算开个玩笑,没料到谢衣猛地一颤,也没躲开,就缩在那里,身体还细微地抖着。

“谢衣!怎么了!”

他马上发现不对,起身先把灯点亮了,再去看还缩在被子里的小徒弟。

谢衣被刚刚那一吓,眼泪都已经在打转了,即便周围已经亮了起来也还是不敢动,直到看到沈夜的脸。他伸出手去抓着沈夜的袖子,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师父……我有点怕……”

这哪里只是有点。沈夜躺下来,伸手把他捞进怀里,像平时哄小曦那样在他背上轻拍着。

谢衣不像是会怕黑的样子,看来还是之前那会被吓到了吧,沈夜想。他用手按着谢衣后脑,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对他说:“怎么了?为师不是跟你说过,他们再不敢来。这里是大祭司寝殿,也没有人敢随意进出,不用怕。”

怀里的小脑袋上下点了点,然后整个身子又挤过来些,靠得更紧了。

沈夜也随他去,只是仍旧用手在他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师父。”谢衣突然把头抬起来,盯着沈夜问他说:“那些人真的只是被师父打伤了吗?”

“对。”沈夜看着他十分平静地如此答道,甚至连眼睫也不曾眨动一下。

他看不透谢衣在想什么,虽然那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现在的沈夜光是直视那双眼睛就已经花去了太多力气,再没有余力去辨别他的情绪。

“你以前听到过什么。”

谢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他觉得沈夜看起来像是生气了,但又好像和以前不同,让他有些不太敢随便接话。

“说吧。”如同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沈夜开口催促他。

于是谢衣只好小声答道:“以前……就是师父刚当上大祭司的那阵子,大家都在说师父才刚继任,就处置了许多和城主亲近的人。”

见沈夜没说话,他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是真的吗?”

“所以那时候你很怕我,对吗?”沈夜不答,反而这么问道。

“现在不怕了!”

“那如果为师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还是会怕?”

如果都是真的……谢衣听着这句话,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之前自己被人擒住用以要挟沈夜时,沈夜被那三人围住的样子。

“不怕。”他伸出手搂住沈夜的脖子,像是要把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沈夜身上。“弟子怎么会怕师父呢。”

“是吗。”

谢衣的脸贴着沈夜的脖子,自然是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从自己问出之前的话起就开始感觉到的冰冷气氛已经渐渐散去了,沈夜的手也不再停在一边,而是绕过他的背,将他环起来抱在怀里。

“谢衣啊,快些长大吧。”

“好。”

时间虽从来都不被掌控,却也不曾慢下过自己的脚步。许多个日夜过去,自谢衣拜入沈夜门下,至今已有六年。虽然年纪上还是略小了些,但他确实已经长成了青年的模样,站在沈夜的身边时,再不是当年小小的只能抬手去抓沈夜袖子的孩子,而是可以和他并肩,一转头就看得到沈夜的双眼。

他仍旧只是大祭司的弟子。虽然每一个供职于神殿的人都知道他是受沈夜喜爱的唯一亲传弟子,虽然他也开始像神殿区的众多祭司一样穿起长袍宽袖的衣服,但他至今仍未有任何其它的头衔。

这件事情,华月只要一想到,就会跟沈夜提起。

“昨天瞳来跟我说,阿夜你若是想再这么放任谢衣不做事当养着徒弟玩,他就打算自己使唤了。”

“哦?他又出门了?有话怎么不见直接来跟我说?”

沈夜正从祭坛回来,站在门口和等了他一阵子的华月说话。他朝祭司殿内看了看,果然空无一人。

“你自己看看,谢衣一天之内倒有大半时间在他那里,他现在来跟我说要使唤谢衣?”

“你就给他个差事,他也不小了。”

“此事本座自有考虑。”

“这么些年,我们大概也知道你的考虑。小时无所谓,现在他总归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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