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我从小出生在武学世家，又天资聪颖资质不凡，早早就成为了武林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十八岁时我在赶赴武林大会的路上搭救了一位受人胁迫的落难小姐，没想到她竟会是王爷府上的千金，我们就此结下姻缘，二十岁时我便与她成亲，这段英雄救美一时传为江湖佳话。

其实当年我一早就看出了她的身份，这种话我当然不会说。

父亲虽然在武林上闯出了一片天地，却和那些囿于成见的老侠客们一样对官府十分不屑。可是要成大事就必然会受到官府的牵制，既然为何不使对方为己所用呢。

反正跟他一个老头说也说不明白，我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了。到头来他的事业都会成为我的，在我手里发扬光大他也会欣慰。

所以我早早就查清了那几个权势家族的底细，一些白烂的桥段剧情在心里演绎了百遍，在十八岁那年终于让我碰到了机会，而那小姐也真就如小说中写的那样，对“舍身”相救的我一见倾心。

她很漂亮，端庄大方，家世背景又能为我铺平与朝廷亲近的道路，这出婚姻真是大大的妙事一桩。不过最让我满意的是她对我百依百顺，从不疑心，说起来是笨了一点儿，可是对于天天要在外面勾心斗角的我来说，家里的这分单纯就像是一个平静的避风港。

这种话我当然也不会对她说。

这么多年，能让我说出这些心底话的，天地间只有一个人。

和我一起长大，和我一起习武，和我一起勾画着远大的理想，就连搭救晚晴，他也暗中出力不少。

但是在我和晚晴成亲后下江南游玩途中，却突然传来了这位青梅竹马背叛师门、杀害了我父亲的消息。

我的剑横在他的颈前。

这家伙，自己给我下了战书决斗，交手后却一路把我引到这荒僻的山林里，现在好了，跑都跑得他气喘吁吁。

虽然剑术几乎不相上下，论体力他是比不过我的。

“说吧，我父亲的尸体在哪儿”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哼，我就知道，凭这小子的脑筋，干出杀人藏尸这种无耻勾当肯定是另有目的。

“师兄，我只有两句话要说”

我点头。

“我只能再活半年了。”

我威胁性地把剑又往他脖子上压了压。你当我智商都跟那些小说里的女人一样吗？

他还是笑。

“还有，我喜欢你。”

。。。。。。

我叹了口气，收剑回鞘。

“好吧，那我就等你半年”

仙道把我带回了老家。

搬离这里是在十七八年前，所以我印象已经很淡了，但仙道却似乎熟门熟路地环视着沉寂的四周，很兴奋似地转头对我说，“我们就待在这儿吧！”。

像是新郎官在向刚进门的妻子介绍新房。

我把这个糟糕的比喻从脑子里赶出去，沉默地走进了原来父母居住的院子。

仙道也一路跟了进来，甚至还把他那小小一包裹的行李放在了主屋卧室的床边。

看到我的眼神，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今后请多关照了”

我摆个没好气的样子。

“反正这半年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呵呵，师兄记得就好”

他很得意。

我们两人从小就互相较劲，谁也不服谁，他虽然因着差了一岁叫我“师兄”，心里却总是想超过我，这我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有些事总不是凭人的能力和心气儿就能办到的。他幼年丧父，被我父亲收留，虽然待遇和我这个少爷没什么不同，可有背景、有家业的始终是我，他背后纵然有个“牧家养子”的名牌，说到底还是外人。

十八岁之后，他从武林抽身转投官场，从门客一路做到宰相府的幕僚，以二十四岁的年纪就获得宰相手下要员的赏识，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了。

不过我知道他始终不甘心，因为我永远都领先一步在他前头。

现在好了，经过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个可以随意指使我的机会。

看仙道那快活的样子，虽然是面对着杀父仇人，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小他古灵精怪的样子就很招人疼爱，不然单单凭着养子的身份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仙道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把各个地方都观察到了，然后似乎很满意地坐了下来，惬意地把手支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些钱来递给我。

“师兄，我饿了，你去买些吃的吧”

折腾了一天时间确实不早了，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但我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接他的钱。

“我这当家的还远没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这一趟出来身上带的银子虽然不多，让我们两人在这小地方吃个一年半载还是绰绰有余。

他也笑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在预付晚上的定银吗”

“呵呵，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他哎呀了一声，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当然我知道那全是装的，看他莹莹的眼睛就知道。

反正为了找到父亲的尸首，这半年我就算是撂在他这儿了，这点不用说破我们也彼此心知肚明。不过这对我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虽然个子他是比我高了一点，可看那比我瘦了一圈的臂膀，他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在附近的酒馆买了饭菜酒肉，两人吃饱喝足，他又指挥我去烧水。热水灌了满满两大木桶，我们一人一边，他还要讲究地在两桶之间拉个布帘，我嗤笑一声，又不是没见过。

听到我笑，他把头探过帘子来，贼贼地勾起唇角。

“气氛很重要啊，气氛”

随便你啦。

等我洗好收拾停当，在卧室里点着灯瞧了好一会儿父亲的闲书，仙道才施施然走了进来。

“洗个澡也这么费劲，跟个女人家似的。。。”我本无意去看他，只是随着调侃斜了一眼，心里就大大惊了一下。

也许他所说的气氛，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发梢还兀自滴着水的家伙一步步走到了我面前，胸颈的皮肤被热水泡得白里透着粉红，在烛光映照下暧昧地隐入了衣领的阴影中。

“呵呵呵，看呆了？”

我莞尔，顶回去。

“你还真是深谙此道啊”

“宰相府这几年可不是白待的”

察觉到弦外之音，我皱了皱眉。他赶紧忍着笑订正。

“和男人还是第一次”

“啊啊。我倒是无所谓”

但我更想皱眉头了。两个人都没经验，没问题吗。。。

仙道却不再说话，直接上手了。他抚摸我的方式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欲望，或者是，他真的很喜欢我。

应该庆幸这个鬼精灵没提出吃了我的要求而是主动献身，我便也伸手去爱抚他，从小而硬挺的乳尖，下滑到紧致的腰侧，绕过昭示着性别的部分探向后面的时候，我又吃了一惊。

他的后孔已经柔软粘腻。试探性地探了指尖进去，他绷紧了身体，却没有抵抗。

“我可是。。做好了功课才来的呢”

连这种时候都要得意的家伙。原来洗澡之后都在搞这个吗？

于是我也不用顾忌什么了，让他在床上趴好，扣紧腰部，慢慢把自己顶了进去。

真的太紧了。不过本来不是干这个用的部位，也不能强求。倒是没有特别感到插男人的恶心，这让我心情放松了一点。

全部进入之后我停了一会儿，等两个人都适应一些了，就慢慢开始动作。

仙道细微的喘息随着我动作的节奏越来越甚，那种仿佛由我把他体内掩藏着的东西压榨出来的感觉非常愉悦。这种体位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原本白皙的后背因为兴奋而整片泛着红色，线条优美的肌肉用力绷紧，倒也算是不错的景致。

最后的时刻，我从背后紧紧勾住他的肩膀，两人身体密合着。在射出之后有好一会儿，我们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作。

以第一次来说，这实在是让人相当满足的体验。

不过我本来就不用担心那么多的。以这家伙的能力，不管什么他都会安排妥帖。

等他更加适应了，我想换成像抱女人那样正面的体位，好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仙道已经起了。以他一贯赖床的习性来说，还真是特别。

我在院子外的池塘边看到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我回屋割破手指给晚晴写了封血书，说我被仙道陷害受伤正在休养，日后定将为父报仇，请她不必担心，与其他正义之士一起静候佳音。

给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派系一一写信实在太过麻烦，反正晚晴见信后他们一定也会探到消息。不管怎么说半年时间还是长了些，为了表明决心就牺牲这一点点血液，但愿不会吓坏了我那温婉的妻子。

把血书揣在怀中，离村子走得远了一些找了个送信的托付了，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今天的酒菜。等我回到家里，仙道居然还在那池塘边上坐着，我便放下东西去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原来是在钓鱼。如果这池塘里还有鱼的话。。。

“你还真坐得住啊，一个上午了”

我的取笑让他扭过头来。

“都是拜师兄所赐啊，我现在腰酸得厉害，要不早就直接下去抓了”

他脸上是惯常的笑，不过说的话大概是真的，因为昨晚我并没怎么留情。

“主动投怀送抱的人还要抱怨这个啊”，我边说边在他旁边坐下，初夏的阳光已经很热，他脸上都带了层薄汗。

“寄信去了？”

“嗯”

“把我写成什么样了啊，卑鄙无耻狡猾奸诈的坏蛋？”

我看他，他正做着愁眉苦脸的样子。

“真想知道？”

“哈哈，算啦”

我不禁好笑。“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不怕啊”

我盯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绷不住了，转过头来正视我。

“这种事很平常啊，为了抢夺独门武功杀了同门兄弟，又害怕报复便亲手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

“就这样？”

“就这样。”

看他一脸淡然地继续看鱼，我也不再说什么，他若是不想说，这世上谁也撬不开他的口。

仙道父亲的事我也只是从我父亲那里略有耳闻，说是当年正邪混战中被奸人所害。那一战存活下来的前辈屈指可数，到现在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真相是什么其实无所谓。而且，一向古灵精怪的仙道会毫不遮掩地拿这种白烂的情节说给我听，也许正是因为事实如此。

反正以我父亲的病，就算放着不管也活不出个两三年去。他这一出，倒也算是给了个痛快。

到吃中饭的时候，还真让他钓上几条小鱼来，不过我们谁也不愿下厨，就洗洗架在火上烤了吃了。

有时候我确实不得不感慨这家伙在很多方面都是个天才，而且年轻男人本来就对床弟之事无比热衷吧。第一次身体交叠之后不到十天仙道就迅速学会了放松自己，之后我们便像发现了新玩具而兴奋不已的小孩子那样，把已知的或臆想的各种奇妙体位拿来尝试。

我没想到我们的身体会如此契合。我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做爱，而且对方还是师弟，朋友，杀父仇人。

仙道好像不在乎这些，在我身下或身上的时候他总是很坦率地展露出享受的表情。有时候我会故意动作粗暴，或者狠狠攥紧他，他就会皱皱眉头，露出混杂着焦虑和快感的苦闷样子，让我愈发兴奋起来。

适当的痛楚也会变成欢愉，我们都很清楚。

我喜欢用我有力的顶动撞碎他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喜欢听他在最后的时刻，用我以前从没听过的喑哑声音叫我的名字。

牧。牧。

然后我就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深深地注入他的内部。

完事之后仙道总是懒懒地就要睡去，第一次时我没有管他，后来有了经验，便硬拽他起来清洗。

他的身体软软靠在我身上，黑长的头发挂在我肩头，随着我手指的动作，从那柔软的嘴唇里就会吐出满足的喘息。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打起精神睁了睁眼睛，笑了起来。

“我以前就想，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儿吗，让你总是笑成这样”

“呵呵，有啊”

“现在呢”

“现在更是有了”

“不是只剩半年可活了么”

“你不信？”

我边笑边用毛巾撩起水擦拭着他的身体，“看你天天晚上生龙活虎的样子可不像”。

“爽快的时候当然要好好把握啊”

倒是也符合他的个性。虽然我们两人都深谙世事，比起小心翼翼考虑慎重的我，这家伙却有异常洒脱的时候。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师兄，有些话我一直没法对你说，现在都可以了”

我默默听着。

“这么些年，凡是我想做的事都难不倒我，只是有两件，总也让我不能顺心”

“一件就是为我父亲报仇，另一件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不得不佩服他城府真的很深。从6岁时起我们一同长大，我一直以为虽然小事我们互相争斗，可大事上他没什么逃得过我的眼睛。直到那天听他说了这两句话才知道，原来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件大事，我一直都无从知晓。

不过，谁又知道这不是他给我下的另一个套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

“现在，我可是把这两件都办成了”

他的眼睛依然亮亮的，笑意一直浸到眼底的深处去。我不确定是不是可以相信他。

没有江湖的日子悠哉而畅快。每天无所事事，仙道就拽着我钓鱼，摘果子，爬到村后的山顶上去看风光。

我慢慢记起来，很多事情小时候似乎都做过，不过现在做起来更加轻松惬意，更不用提还带着一个满脑子鬼主意、外加不时发情的小帅哥。

仙道也过得很开心。至少我没见他露出过郁闷的表情。他也确实没什么好郁闷的，大仇得报，又勾得我这个武林新秀天天跟他逍遥自在。有时候我会想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也许小时候在这里度过的那一段时光，对长大后整日费尽思量的我们来说，都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喜欢我，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还记得他七八岁的时候，宅子里最漂亮的丫鬟小嫣要返家照料父母，他哭着闹着缠着要娶人家做媳妇儿的样子。这么多年，绕在他身边的从来都是女人。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们还为这件事比试过，看一天之内谁管情人们要到的手帕多，最后他还比我多出了两块去。

彼此有谁碰上了看得顺眼的对象，我们总会互相调侃、出出主意。而且在晚晴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我从没看出他的态度有一点异样。

也许他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喜欢我，不过以他的头脑，思前想后，就知道还是不要戳破比较好吧。

我默默注视着不远处那个惬意地躺在山顶岩石上吹风的身影。

对我来说，这样的距离就刚刚好了。我们可以推心置腹，甚至肉体交合，但我不能接受一个像仙道这样各方面都与我势均力敌的家伙走进我生活里的每一个细处。太聪明的家伙总是要提防着点儿的，而我再精力充沛，也不想一天到晚都提着心做人。

他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至少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里，他都应该是很清楚的。

仙道的精神慢慢变得不好起来的时候，离我们回来老家才不过两个多月。

一开始只是早上常常起不来，可这对他来说太平常了，我也没当回事。后来越来越夸张，总是白天昏昏沉沉地睡，还硬要拉着我也在床上陪他。我无奈，只能拿书来看，好在老爸当年扔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闲书在这里，看着也算有趣。

他精神不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如果我露出迟疑的神色，他就会对我笑。

“你还笑什么啊，有力气笑赶快多吃点吧，我辛苦买回来的”

他眨眨眼睛。

“我这么没精神还要强颜欢笑的话，师兄会不会可怜我一点？”

我起身收拾碗筷拿走，身后就传来他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笑声。

我不太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他真的要人可怜，就应该摆出点凄凄惨惨的样子，不过他也知道那样是骗不到我的。当然这样笑嘻嘻的就更骗不到了。

天气越来越闷热，对仙道的身体状况是雪上加霜。终于有一天晚上，在我们正到兴头上的时候，这家伙昏了过去。

我便提出要找大夫，他说就找村口那家，从小就给他看的，我就把大夫请了来。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给他把脉，我看着实在别扭，就跑到街上去晃，回来的时候正好快完事了，听到老大夫在絮絮叨叨地交代一些东西。

“。。。上次跟你说过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好好静养，就连半年都没有了。。。”

“抱歉让您为难了，不过我心里有数”

他的声音很清亮。

我进屋去，正好老大夫要退出来，我便问有什么方子没有，老人摇摇头。

“已经没什么药了。让他晚上好好睡，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再怎么补也是补不过来的。”

送大夫离开，我回来，有点惶然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人。

他说的只剩半年原来是真的。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只是觉得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人，肯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落到这步田地。

仙道看我的样子，还是笑了笑。

“这下晚上师兄可得让我好好睡了”

这种时候还开得出玩笑的也就是他了。

我也笑了一下。

“都赖我吗？”

他说的只剩半年是真的。

那他说的喜欢我，大概也是真的吧。

于是那天晚上我们早早就睡下。

可是这家伙，却在黑暗中亮着盈盈的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我。我只好苦笑着回看他。

“干嘛”

“师兄不想做吗？”

“是谁说让我晚上老老实实的啊”

“那你忍得住？”

他得意地笑着，探手向我身下摸去，我一把抓住。这小子，要是挑起了我的兴头，他肯定也兴奋得不能自已，那我们这么早就熄灯躺下来到底是为了干嘛！

“没什么忍不住的”

“呵呵，没准过两天就会有人在附近的馆子里发现牧大侠的身影了”

我也笑了。

“我都结婚了，妻子总是最好的，再不济也不至于去找别的女人”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甩脱了我的手探了下去，很快我们就又纠缠在一起。

我们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互不退让，互不妥协。我知道就算难过他也会做出得意的样子，就像他知道我明知会刺伤他也还是要把话说出口。

如果我们的关系还只是普通的师兄弟，普通的青梅竹马，也许我会在意情分而有所顾忌。可他杀了我父亲。

我顾虑着他的身体没有插入，只是彼此爱抚。欲望得到释放之后他终于老实下来，慢慢地平复着呼吸。

我阖上眼睛，想着老大夫的话，不知道这家伙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干些什么。

如果他想对我不利，以我习武多年的经验身体一定会有所反应，但我每天都睡得很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仙道的呼吸渐渐均匀了。我也放松身体，慢慢地调整呼吸，做出睡着了的样子。

过了很久很久，在我觉得真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了身旁人的动静。他悄悄起身，然后是火柴刺啦一声，床头的油灯被点亮了。

他默默地又躺回来，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可是在昏暗之中，我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躁，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那么好看吗”

“哎呀，被发现了啊”

我睁开眼睛，正和他的眼睛对上。他一点也没有惊慌，还是挂着那好整以暇的笑容。

“天天晚上不睡觉盯着个男人的脸看，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我叹了口气。

“你要是好好休息，可以看得更久”

“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了，不看白不看”

唉，我这次也算是玩儿脱了啊。仙道有点可怜兮兮地叹着气，不过声音还是很愉快。

“那你就看个够吧”

我翻身过去，吻住他的嘴唇。

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虽然只是轻轻啄了一下。

离开之后，我有些得意地看着暗淡光线中他那明显发红的脸颊。

“还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吧”

他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所以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我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他的手臂也环上了我的脖颈。我们反复地吻着，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彼此分开。

“师兄，你喜欢上我了吗？”

“我喜欢上你的身体了”

好像已经猜到了我的答案似的，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我才知道，即使是仇家，看一个人逐渐失去生气也是很郁闷的，尤其是本来那么神气活现的家伙。

他倒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离我们回来刚好三个月。半年之期，只将将过了一半。

到最后他也总是在笑。也许是笑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习惯做出别的表情。

我给他的额头擦去虚汗，他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努力想抬手，终于还是作罢了。

“。。师兄。。在内侧的。。褥子。。下面。。。。”

我顺着他的话去摸，摸出了一个无字的信封。里面似乎叠着几张纸。

他微笑地看着我。

“。。你父亲。。。就在。。那里。。。。”

我点头，把信封收进怀里。大概是我没有立刻拆开信查看然后离开，让他有些惊讶了。我也向他笑笑。

“我可是做了等半年的准备的”

“。。呵呵。。。”

“之后，你想我把你埋到哪儿去？”

“。。。随便吧。。”

“被愤怒的江湖义士乱刀分尸还是不太好吧”

“。。。也没什么。。。”

他看着我。他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就这后山好了”

“。。好。。。”

我抬头向窗外看去，盛夏里油油的绿叶落入眼中，蝉鸣正盛，一切都这样地充满了生机，这个家伙却要死了。

“师兄。。”

他还是定定地看着我。

“。。你。。喜欢上。。。我了吗。。。”

那眼里依然带着一丝玩味。我也勾起唇角。

“我爱上你了”

“。。呵呵。。。”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凄凉。然后仙道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在后山上他最喜欢躺着的那块石头附近找了个地方，把他埋好。本想立个牌子，又觉得让人认出是他搞不好会被捣乱，就搬来几块大石头放在周围，算是给自己做个记号。

这下这小子总算是安生了。

我也跑去在他常躺的那个位置躺下。树荫笼罩之下，一片清凉，顶上是湛蓝的天空，眼前是翠绿的远山，这么美的景致，怪不得他会喜欢这里。

我想起和他最后的对话，他那个凄凉的笑容。

他不信我爱上他了。就像我也曾经不信他喜欢我。

本来就是，我们对彼此来说都只是一个心思诡秘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呢。

不过在这世上最了解我的就是他了。最了解他的，也一定是我。虽然这份了解，有时候却反倒蒙了我们的眼睛。

就算不是爱，在我心里也一直给他留了一个特别的位置。只是现在，我确认那就是爱了。

我本来没有打算爱上任何人，更没有打算和所爱的人结婚。现在这样，倒也不算是打乱了计划。

仙道原来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看着我和晚晴成婚，把对我的感情放在心底。可是只剩半年的生命让他改变了主意，任性了一把，连带着我，也享受了一段仿佛回到童年般的快乐时光。

那些日子里数不清的细小情节，那个人眼底婉转温柔的笑意，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壶醇酒，令人心笙荡漾。

仙道死后半月，上下准备停当，帮内为父亲举行隆重葬礼。

典礼上众人痛斥仙道恶行，但因我早已表示他已于决斗中坠下山崖，尸首无所寻觅，他们也只能逞逞口舌之能。

后日我即继承帮主之位，晚晴娘家暮王府也送来厚礼祝贺，连携王府壮大帮派的图景指日可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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