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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谢/夜初】初七29-36 by 小卷心菜,2

[db:作者] 2025-07-03 18:50 5hhhhh 9780 ℃

风琊面前的矩木枝裂缝越来越大,忽而崩开四散,就在后一秒,谢衣的矩木枝裂缝裂开至另一头,沈夜悬着心再候了一会,矩木枝的石化才彻底解除。

第一个施术,坚持到了最后一个,谁最善驭灵力,自不必说,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多年以来想阻挠谢衣继任高阶祭司之位的人,总该心服口服了。

当然,大祭司沈夜肚子里打的算盘,从来不会只有一个。

三十三

九月初七, 霜重风疾,宜安床,忌赴任。

正直坚毅,我行我素,谓之破军,流月城困守千年,若求一朝破壁而出,需破军飞升,遇紫微星,革先朝之命,大事可期。紫微星意九五之尊,破军星意开国之臣,以他的性子,再合适不过。

只是,那时的沈夜未曾想到,古往今来,所谓开国之臣,得善终者,不过数人而已。

高阶祭司继位在流月城虽不算小事,不过日常花销都要顾及神农祭典,不必要的排场就免了。

华月说难为谢衣辛苦这么多年,今日也总算是暂时能歇歇了,为了庆祝以后阿夜身边能帮得上忙的又多了一个,索性好好地喝上一顿。

谢衣没喝过酒,一听就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帮着沈夜从瞳的地窖里搬酒。他既任了破军祭司之位,就是和瞳平起平坐的人,沈夜让他改了“瞳哥哥”的口,省得旁人碎嘴,说七杀祭司和破军祭司结党营私。

谢衣手头上做得了偃甲这般的精细活,心里头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问我叫声瞳哥哥就是结党营私了,咱们几个聚众饮酒就不算坏了规矩?沈夜懒得理他。

谢衣今日高兴,一边搬酒一边打趣,“瞳,我怎么不知你殿里用处这么大,又能炼蛊又能造偃甲还能藏酒。”

酒虽是从瞳的窖里搬出来的,主人家的腿脚不便,乐得做了个甩手掌柜,“我这里的用处多得是你想不到的,如果哪天你不小心送了小命,只要到了我这里,一样从阎王手里把你拉回来。”

谢衣大笑,“你的轮椅走得慢,我可得在下头等上好一阵才能等得你来救我罢。”

众人说笑声飘至矩木上空,风一吹散成飘渺的唏嘘,月亮沿着千载不变的星轨与流月城无数次地擦肩而过,沈夜抬头遥望夜色,第一次觉得那轮差之毫厘便要与流月城玉石俱焚的月亮似乎变得不同了。

华月和小曦早等在了屋子外头,难得热闹,小曦也不犯困了,抱着谢衣前时送她的兔子在门口一块候着。今天又是三天伊始,她远远看见沈夜抱着酒过来,谢衣在后头踉踉跄跄地跟着。

“谢衣哥哥,小曦来帮你。”

谢衣豪迈地摇摇头,“哎不用不用。”

沈夜唯恐小曦添乱,到时候绊倒了谢衣,两个家伙滚到一块去,实在不好收拾。

“外头风大,小曦进去等着。”

小曦逆着月色,只觉得沈夜和梦里的父亲几近重叠,忙怯怯地躲到瞳身后,“瞳哥哥,这个叔叔是谁?小曦没见过。”

沈夜本是又要循例暗自惆怅一番,却听得华月先“噗嗤”一声笑出来,瞳讶异了片刻,亦领会到了华月的意思,也跟着大笑出声。

沈夜和瞳是总角之情,本就是平辈,小曦这头叫了“瞳哥哥”,转身却问“这个叔叔是谁”,平白叫沈夜老了瞳一遭。

亲妹妹嘴里叫出来的,再大的哑巴亏也得吞,何况叫他们一笑话,自己心里倒爽快不少。谢衣慢了半拍,一时愣头愣脑地不知他俩个在笑什么。

“师尊,你给徒儿说说他们在笑些什么,我也要乐一乐。”

“胡闹!仔细脚下别把酒洒了。”

等到几个人坐定,轮番哄了小曦认哥哥,又陪她玩耍了一会,才让她睡了。夜色又深了些,象牙色的月光愈发地亮,照在谢衣黑发上,波光粼粼的。

他是头一次喝酒,哪能不兴奋的,自己给自己斟上好大一杯,正要海喝起来,被沈夜拦着,“才多大年纪,真以为自己海量了。”

华月笑道,“阿夜,他都十六了,你十六的时候也算得上海量了,我记得你和瞳偷喝酒,你把他还喝倒了。”

瞳轻酌几口,“他那是趁我不备偷偷用真气把酒力排出体外了,再来必过他未必会赢。”

谢衣拊掌,“瞳你莫赖我师尊,依我看,你体内的虫子都是酒鬼,贪多把你先醉倒了。”

几人又被他逗乐。瞳端着副小鬼不知酒劲烈的模样,淡淡道,“噢?比一场如何?”

谢衣撸起袖子先自己灌了一杯,“谁怕谁。”

酒品如人品,酒品不好,人品就不好,用瞳的话说,徒弟的人品不好,定是师父的错。

沈夜扶额,谢衣这德行,合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就是再给他百年他也教不出这样的徒弟。

谢衣几杯酒下肚早就不分东西,又唱又跳的,还把小曦吵醒了,看见谢衣哥哥如此有趣,又下床和他闹起来。

“嗝……小曦,我们来跳……嗝……兔子舞。”

华月这时也有几分醉意,忙不迭拉着沈夜的手举起来,“我们也要!”

沈夜哪里肯跟他们瞎闹,一脸不情不愿,小曦和谢衣不依,两个人拽起沈夜不让走,愣是让他加入了兔子舞的队伍里。说是跳舞,也就只有小曦在认真跳,谢衣和华月借酒撒疯满场跑,谢衣就只蹦跶一项最像兔子,手中拿着一整壶酒追着他师尊要灌。

沈夜衣服下摆太长,吃了大亏,没几下就被谢衣抓住了衣服尾巴。

“哈……师尊被抓到了吧,抓到了师尊就是我的了。”

他一脚踩住沈夜的“孔雀尾巴”,叫沈夜走又走不得,打又打不得,正想着怎么收拾了他,谢衣酒劲上了头,脚下愈发站不稳,晃了两下扑到沈夜身上。

沈夜被压个正着,只见谢衣噗通一声倒下来,脸蛋正好埋在他颈窝里,鼻尖凉凉的。那人就赖着不起了,猫儿似地往他衣领里拱,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便又大口吸气使劲蹭了几下。旁边瞳和华月小曦正笑闹着,一刹那又好似静了下来,静得沈夜只能听到他不甚平稳的呼吸,全世界都突然沉默,只有谢衣的鼻息带着极淡的酒香,默默地在说些什么。

天边流星转瞬即逝,月亮的轨迹如时间残酷而分明,漫天繁星都没能亮过他悄然抬头望进他眼里的双眸。

“师尊,小衣最喜欢你了。”

喝醉了净说胡话,沈夜推着他肩膀想将他扶起来。

“小衣最喜欢你了。”

嗝……他迷离地盯着沈夜看了一会,两眼一闭,又倒进他怀里。

他走后的很多年,沈夜再也没有喝过酒。

三十四

几个人闹了一阵,华月和谢衣又抓着沈夜灌酒,眼看他走路也成不了直线,方才肯放他一马。小曦交由照料的祭司抱上床去,四人在门口话别几句,也就散了。

那天晚上月亮明朗耀人,沈夜和谢衣两个踉踉跄跄地游走在流月城的树丛里,分明是离大祭司神殿越来越远的路。

“师尊你走错了,应该是……这边……”谢衣醉得不省人事,拉着沈夜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翠绿花纹的衣衫下摆荡在阔大的树叶间,平白从这千年孤城的树林里修成的妖精似的,趁着夜色惶惶,风声萧萧,就迷住了孤城的主人。

沈夜竟是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堂堂的紫微祭司与破军祭司,自己把自己转得头晕目眩之后,晕在了草丛里。

谢衣还说着醉话,“师尊,再来……我还能喝……”

沈夜也不答应,默默睡在草丛里,这里平常来的人少,两人一醉只怕要睡到明日日上三竿了,加之沈夜喝酒前就放了暗卫去盯紧各家在高阶祭司比试之后的动静,现下已是无人照应。

两个人在草地上晒月亮,更深露重,谢衣自然往沈夜怀里靠,睡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忽而树丛中钻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两人。那人脚步极轻,就连呼吸都是跟着夜风的节奏,一般人难以觉察,更别说烂醉如泥的谢衣和沈夜。

那人竟也是沈夜身边顶级暗卫的质素,即便盯了两人半个时辰,确认他们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边行进目光仍不离沈夜。

就在神秘人快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本是钻进沈夜怀里的谢衣忽而一动,钻出来睡成个大字。那人脚下步子骤停,静在原地看着谢衣,只见他睡相滑稽可笑,左手搭在沈夜胸前,左脚搭在沈夜肚子上,嘴里还砸吧砸吧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沈夜被压得难受,翻身顺势一脚把谢衣踹到旁边。谢衣咕隆转过身去,又没了动静。

就连大祭司都这样狼狈,哪还有怀疑的余地。那人悄然靠近沈夜,既不搜身也不掏武器,却是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蓝光阴测测地冷。

沈夜周身毫无防备,那人指尖蓝光如利剑出鞘般射出,眼看就要触及沈夜手腕,一旁的谢衣使劲翻过身,像某种爬虫似地又扒回到沈夜身上,神秘人的攻势一发不可收回,正正打在谢衣脖子后方。

“疼……”谢衣口齿不清地嘟囔起来,看起来又似酒意未醒,并没有察觉有旁人攻击。

那人恨恨地骂了一声,再不敢有所行动,缓步隐回夜色中匆忙逃离。

草地上的两具“尸体”又躺了半个时辰,谢衣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夜眉间一动,“还不从为师身上下来。”

谢衣这才爬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服,“师尊,弟子表现如何?”

沈夜本是借此机会引蛇出洞,探一探是谁家会沉不住气,便拉了谢衣三人演了出大戏,谁料谢衣第一次喝酒就“酒量不济”,满场撒欢,谁又知道……刚才那些荒唐举动,居然是真的。

他逆着月光,束起的一头长发当年只不过及肩长短,如今映在朦胧夜色里,遥远得触手不及。他就着一片象牙白正要扭过头来,半边侧脸与脖子晕染的边界有细小的伤痕。

“哎哟,师尊,疼疼疼!”

流月城破军祭司谢衣,在就任的第一天晚上,就把脖子扭了。

谢衣俯卧在沈夜腿上,两手抱住他的腰不放,“师尊别动。”

沈夜深知被他黏上是绝对赶不走的,便也让他趴在腿间,“宵小之辈如何能够伤害本座,你何苦扑过来。”

谢衣不是不知道沈夜有心试探刺客,只是当下感到敌人内里比想象的深厚,沈夜又是全无防备,忍不住替他挡了一击,伤及后颈,稍一动弹,就扭了脖子。

瞳撩开谢衣的头发,他黑发看似顺滑,实则就连发梢都是硬的,抚到沈夜手背,百千虫儿爬过似的痒。

瞳细细查看他肌肤纹理,“石化之术?”

“不可能!”沈夜道,“我留心听过那人的咒语,不是任何一种石化之术。”

瞳冷着面,“阿夜,总有你不知道的事,谢衣伤口就是石化症状,所以才一时无法扭动。”

天底下的石化之术无论多厉害,都只能让人片刻石化,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若是用在沈夜这类灵力高深的人身上,石化的机会几近于零。

“本座在试探他们,他们也反过来在试探我……”

“阿夜,莫说别人,就是我的左眼,恐怕也不能伤你分毫,依我看,他们另有目的。”

沈夜沉默表示同意,三人一时无话,谢衣本是乐得睡沈夜腿上,趴久了也累了,“瞳,师尊,能替我先把石化之术解了么?”

“既然中了就观察片刻,那人集周身内力打在你颈上,石化的时间自然久些。”

谢衣无法,只能抬起下巴戳在沈夜腿上。

沈夜暗忖半晌,眼看谢衣被石化的皮肤渐渐恢复,“此术与普通石化之术并无差异,只是……古往今来石化之术皆是以咒术石化敌人全身,故而维持时间较短,此术似乎是只攻击一个部位,但胜在威力集中,维持时间长,被石化的地方若是要害,怕是再强大的招数也难以施展。”

瞳点头,“此言不错,用在别人身上可以,用在你身上就是下下之策了。”

石化之术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双方灵力差异,今晚沈夜和谢衣故意卸下防御,若是明刀明枪,以沈夜压倒式的灵力,无人能以这种小法术限制他的行动。

雍家地下室的石尸……想在沈夜身上试验石化之术的刺客……一切的线索,似乎都与“石化”二字有关……

“瞳,那天你在雍家看到的东西,莫非是有人私底下用活人练习石化之术?”

瞳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至少我的父母是死在我手上……何况,能将人石化致死,除了我以外,流月城里还是闻所未闻的。”

他说得淡然,倒让一旁的谢衣心惊,“师尊,你们在说何事?徒儿听不明白。”

沈夜不语,示意谢衣不要再问。此事就连他和瞳也是一头雾水,谢衣若能置身事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衣不快,“徒儿努力了这么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为师尊分忧,如今好容易当上了破军祭司,师尊却要将徒儿撇得一干二净……”

沈夜苦笑,一片苦心,他又如何知道……

“还有力气抱怨,看来是好得很。”瞳两手固定住谢衣脖子,瞬间使力“卡擦”一身替他掰正过来。

“师尊,疼!”

三十五

火。

在依托于矩木为生的流月城,火是最为忌惮的事,千年来城内一直禁用明火,然而,要维持流月城永不崩坠,却仍要依靠他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

流月城核心的石造熔炉,为上古时期神农所造,炉内燃烧五色石为能量,让流月城能浮于九天。根据生灭厅内的卷轴记载,如今城内的四大家族先祖以及当时的流月城城主在神农修造熔炉时曾大力相助。彼时神农留下‘以劫火燃五色石浮城北疆’的命令后便从此消失,何为‘劫火’,只有城主知道。

炉内‘劫火’由第一任城主所生,此后‘劫火’之法只有城主一脉代代相传,虽是如此,劫火燃烧五色石千年未曾熄灭,如有差池,便会连带流月城震荡。因此熔炉外常年有侍卫把守,轮班查看火焰情况。

火光在沈夜脸上跳动,赤色映在他深色眼眸里又黯淡了几分。前任大祭司在位之时,流月城核心熔炉内的五色石已经所剩无几,未免族民惶恐,沈昊只派心腹把守熔炉,换至沈夜继位,自然也交由瞳的傀儡祭司负责。

前几个月的神秘人袭击一事还未有头绪,今早瞳千里传音,说熔炉内火焰有熄灭迹象,沈夜匆忙赶到,只见炉内五色石又小了一圈,如非细看,已然不见轮廓。

他催动灵力,东面来风,他掌心一转借力打入熔炉中,劫火才微微燃得旺盛一些。‘劫火’的秘密只有城主知道,如今沧溟长睡不醒,靠他一人之力维持劫火的燃烧,可谓杯水车薪。

“瞳,依你看,五色石还可维持多久?”

“长则百年,短则……数十年……”

他叹了口气。劫火,正如其名,也许从它燃烧的那一刻起,便是流月城烈山部永生永世的一个劫。

他正欲再问,四周忽然剧烈震动。不一会儿密室外已经闻得族民大惊失色,四散奔逃的声音。

糟糕!他来得太晚,流月城一时断了能量才引起城体不稳,这样的事此前流月城也发生过几次,微小的无人察觉,更严重的,也持续不久,只需等待片刻,能量恢复正常便可。不知是否神农早有想法,流月城的住房全是巨石堆砌而成,不仅能保证百年以上的居住,更能抵挡城体摇晃时不坍塌。

这次的震荡虽比以前严重些,族民安全他倒是不担心,如何应付老头子们的疑问才是大问题……不过,老狐狸们由父亲一辈便接触流月城权力核心,他们是否知道五色石能量衰竭一事,犹未可知。

沈夜待得脚下稳住了,正要出外查看族民情况,在附近负责修筑偃甲炉的谢衣气喘吁吁地赶到,“师尊,不好了!”

“慢点说。”

他两手撑住膝盖又喘了几口气,“动……动静太大,墓地那边的骨灰袋好多被震了下来,一片狼藉。”

“族民呢?”

“都赶过去了。”

流月城族民的骨灰袋,除了历任城主和大祭司以外,都不会书写姓名,沈夜赶到悬挂骨灰袋的矩木下时,族民已经开始自发地将掉下的骨灰袋重新挂回树上。

沈夜想的,却是另外一事——上次有神秘人留下蛛丝马迹,让他得知父亲沈昊的骨灰袋里装的只是石头,因此事毫无头绪,未免打草惊蛇,他和瞳决定把骨灰袋留在树上。

今早的震动事发突然,沈昊的骨灰袋全是石头,势必要掉下来,现下只能赶快找到写着“流月城大祭司沈昊”的骨灰袋挂回,否则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

沈夜大喝一声,“住手!今早的震动实是神界一条黑龙路过引起的,悬挂骨灰袋一事本座自当派祭司来办,如此乱作一团也是对先人不敬,都先回家中收拾。”

大家本是一片好心帮手,抬头看沈夜满脸厉色,纷纷愣在当场。人群中只有一人不买沈夜的帐,看着脚边的两个骨灰袋,缓缓俯身拾起来。

祁长老!

即便是瞳和沈夜,此刻都难免面露骇色。

祁长老手中的两个骨灰袋,一名“流月城大祭司沈昊”,一名“流月城城主沧海”。随着两个骨灰袋被打开,沈夜只觉很久没犯的周身灼烧之痛又跃然而起。

沈昊的骨灰袋里自是石头没错,前任城主,沧溟之父沧海的骨灰袋里,为何也是石头?!

沈昊由沧溟亲手下葬,沧海是由当时的大祭司沈昊所藏,中间事隔有十年,时至今日骨灰袋却都只有石头。

个中究竟还有多少隐情……当年那个冷血无情把他和小曦送入矩木的男人,逼着他练习法术剑术的男人,忽然把他送上大祭司之位的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沈夜始终没有看透过。

祁长老举着手中两个骨灰袋,在众人哗然和唏嘘声中质问沈夜:“大祭司,为何前任城主和大祭司的骨灰袋中尽是石子?”

“父亲和前任城主都不是本座所葬,此事本座亦不知。”

祁长老冷笑,“不知?我记得数年前老范下葬之时,前任大祭司的骨灰袋也曾偶然从矩木上坠下,当时是大祭司你亲手重新挂上的吧?如何能不知袋内是石头不是骨灰?”

沈夜敛起神色,“也许间中有人偷换过,此事甚大,还须细细查证。”

祁长老哈哈大笑,“大祭司和前任城主去世多年,偷换骨灰有何目的?依我看,不如说是大祭司你另有所图。”

流月城内一直暗暗流传着前任大祭司沈昊死于沈夜之手的传闻,无非是弑父夺权的戏码。不少人都知道沈昊当年意欲培养瞳为接班人,自沈夜获得神血之力后,才得以与瞳同时成为大祭司候选人,而最后沈昊力推沈夜继任,也却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眼看师尊平白被祁长老先咬一口,谢衣对事情前因后果一无所知,也只能站在沈夜身后跺脚。

“祁长老可知对大祭司不敬是大罪?”

“我只知谋害前任大祭司,弑杀生父更是罪无可恕,大祭司你自小与父亲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做出篡位夺权之事也不无可能,未免让人查出死因,秘密处理了尸体,只留石头在骨灰袋内,是不是?”

一派胡言,漏洞百出!若是他要谋害生父,为何还要留下如此大的把柄在骨灰袋内让后人起疑,但祁长老咬住他弑父动机不放,加之刚才他不愿意众人在接触骨灰袋的举动,自然引起众人小声猜忌。

“先父是沧溟城主所葬,如果当时本座以石头替换骨灰,她如何不知?”

这也是沈夜和瞳最为不解之处。

祁长老嘴边冷笑未曾淡去,“大祭司当年继位,并没有前任大祭司手谕,只是由沧溟城主口头告知最后结果,城主当时身体不适已经相当严重,是否是她本意,亦或她知晓骨灰袋内的秘密却不得说出口,都无人对证啊。”

好一句无人对症!沧溟是因浊气缠身才长睡未醒,一句无人对证,非她本意,不仅把篡位夺权的嫌疑推到了沈夜身上,还又加了一条挟持谋害现任城主的罪名。

两人正是僵持不下,风家闻得消息,也带了人马赶到现场。沈夜回头一看,不仅风琊到了,连风家长老也一并跟了过来。

待得风家驱散族民,风家长老也已知晓事情经过。风家自上古时期就是流月城司法典的家族,即便是自家人犯了事,也是按律处置,绝不偏私的,甚得族民信任。如今事关大祭司和城主,风家不敢怠慢,权衡之下,风长老道,“此事牵连甚广,慎重起见,还望大祭司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仔细查探,若大祭司有证据,亦请及时告知风家。”

此言明为要沈夜宽限一段时日,实则要沈夜三个月内自证清白。

好,好得很,本座也想知道父亲在打什么主意!

三十六

133年流月城前任大祭司沈昊之死一直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当年沈氏父子不合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沈昊病重之时,沈夜已经开始插手大祭司的事务。流月城内暗地传言,沈夜为了上位把权,将父亲移至前任城主沧海居所处养病,以便将其与同样身体抱恙的城主沧溟一并囚禁。而沈昊在暴毙当晚就被迅速火化,除了城主沧溟,无人见过沈昊尸体。此事只因由沧溟亲口说出,众人存疑亦不敢妄自质问,加之沧溟力主沈夜上位,沈夜才坐实了大祭司的位子。

现下,对沈夜最为不利的是,沈昊暴毙当晚,曾传沈夜至养病之处,有侍卫亲眼看见,此后再无人证明沈昊死活。第二天一早,沧溟便对外宣布沈昊死讯,死因不曾提及。

“你说……当晚本座离开之后,父亲就打发你们去休息了?”

堂下正是当年那班守卫中的其中一个,时至今日,也是两鬓斑白,沈夜对长辈语气素来客气,此番不过是询问当晚可能遗漏的细节。

“对,我们不敢怠慢,又怕是大祭司嫌我们扰了清净,就提议撤去一半守卫,可是大祭司执意要我们全都撤走,所以……”

“走之前可还见过可疑之人?”

“并没有。”

看来是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沈夜便挥手让他退了。

“阿夜,当晚他特地召你过去,究竟说了什么?”

沈夜沉吟半晌,道,“若今后继任大祭司之位,是着意于守城,还是破界。当时我已经知道五色石支撑不了多久,便将我决意带族民破界而出的想法和盘托出……”

瞳一怔,“他……”

“低声叹息。”

夜儿,为父很累,你走吧。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瞳似乎也想起什么,话至嘴边又顿了顿,“除非沧溟苏醒,否则无人知道你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瞳的声音回荡在太过宽阔的神殿内,绕柱三日仍不绝的清冷,飘至门前,已是比风声还小,只是遥远的尽头随风而至的女声,叫沈夜心头骤紧。

“不用查了,人是我杀的。”

谢衣自幼跟着沈夜,前任大祭司的事不过也是道听途说,沈夜更是不爱提,沈夜被冤一事他只能干着急。华月此言一出,沈夜和瞳抿嘴不语,谢衣大骇,身子一个趔趄撞到沈夜的座椅上。

沈夜对华月的坦荡丝毫不吃惊,那人死以后,华月很长一段时间都出现精神异常,对于一个活傀儡来说,必定是情感受到巨大打击才可能出现,这一点,沈夜和瞳心里明了也从未拆穿。何况,沈昊就算死于华月之手,骨灰变石头一事也无法解释。

“那晚是他把我叫过去的,那时门外没有守卫,所以此事一直无人知晓。”

“…………”

“为何要杀他?”

华月直视沈夜双眼,眉间浮起忽然而至的忧愁,欲言又止。

“说吧,他既然能亲手把我和小曦送入矩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月儿,本座对你有养育之恩,我自知时日无多,如今有一事交托于你……若有一日,阿夜不顾流月城安危,执意破界而出,你务必要……帮助他们阻止他……记住,无论何时,保住流月城……如阿夜抵抗,杀无赦。”

“我拒绝。”

“呵呵……我早知你是倔脾气……既然这样,弹首曲子给本座听听,就弹你小时候学会的第一首。”

华月话毕,五指轻抚琴弦,琴声悠扬,难以言说的难过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曲名《相思》 ,是他教我的,此曲一出,心痛欲裂,以他那时候的状况,根本受不住。”

“你亲眼看到他……”

“虽未上前查探鼻息,看样子,已是离世了。”

心痛至死。

那个在梦中无数次重现的雨夜,弥留之际对华月说出的‘杀无赦’,可曾一丝一毫地考虑过他的感受。只因身负神血之力便被他推上大祭司之位,转身又留下诸多掣肘,也许他根本没有爱过他与小曦,他爱的,不过是这座城。

不愿看它有一日分崩离析,消失于寰宇,就算它早已比月色凄凉。

沈夜心内百般郁结,谢衣更是震惊地说不出话,只有瞳尚算冷静,“后来呢?”

“一曲罢他安然躺在床上,我便离开了。”

如此说来,华月也不算真正能确认沈昊生死,若他死于华月之手,那后来偷梁换柱的人又是谁?沧溟究竟知道些什么?召见华月为何要撤走外面所有的守卫?

众人无言,谢衣小声打破沉默,“师尊为族民另谋生路的想法是极好的,为何前任大祭司要多加阻挠?”

瞳摇摇头。不愧是沈夜一手带大的破军祭司,行事寻求先破后立,可惜年纪尚轻,考虑欠妥。

沈夜接过话,道:“烈山部远离下界千年,正如这无根矩木一样浮于尘世,人间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我们,对于很多族民来说,小小的流月城就是故土,何况我族尚未有下界以后抵抗浊气的办法,许多族民,尤其是辈分较大的,更倾向于苟延残喘,等待神农神上降临。”

沈夜此言不假,对于是否另寻出路一事,每一代大祭司的看法都不一样。平日里就连下界采买都需要高阶祭司才能执行,不擅法术的族民对人间远不如故土亲切,加之千年来对神农坚定不移的信仰,许多人对于破界十分抵触,前几任大祭司亦只是试探性地寻找破界办法,沈夜是第一个把此事明说的,自然遭到以四大家族为首的保守派的抵抗。

看来父亲也不希望他太过冒险,只是五色石已经行将燃尽,难道还要他带着族民困守孤城,等待那个祷告千年仍然神隐的神农神上?

他做不到,他与小曦,为流月城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月儿,父亲不一定是死于你手,本座和瞳另有打算。”

“阿夜,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是让你一败涂地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过你。”

“月儿……”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明日我便会找风家长老说明此事。”

她转身背影决绝,让他想起初见时自己并不喜欢她——只因她是父亲带来的,而那时她已是这般倔强的脾气,每日跟着他,陪他练剑,练习法术,与他一道陪小曦玩,明知道沈夜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赶也赶不走。

他们初见时说了什么?

“你走开,我讨厌你。”

“不要紧,我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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