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It's makin' me scared

沈夜说出的这个名字让房间内的空气像是一瞬间凝固了一般，粘滞的随着呼吸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胸口上。

一名守卫拔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武器。

“住手。”

沈夜语气平静地命令道。他示意那名看起来有些激动的守卫不要靠过来，于是守卫只有依旧停在原地，却并没有收起已经亮出锋锐刃面的刀。

“你看，你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能让他们如此紧张。”

沈夜盯着还躺在地上的人，突然间站起身来，松开了对他的所有禁锢。

“起来吧。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知道不要再动手。”

“大祭司大人！”

沈夜拢了拢身上唯一那件单衣敞开的领口，抬手止住了又想冲过来的守卫。

初七在守卫的喊声中站起身来，他的黑衣上沾满了地面的灰尘，原本一丝不乱的发辫也有些松散，看着略微有些狼狈。

他的确没有再动手。站起身之后，他只是走到屋子的角落，捡起了方才被沈夜卷走的那柄长刀。

屋内的守卫们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全数亮出了刀刃，却又碍于沈夜的命令，并没有人真的出手伤他。

初七像是看不到那些正对着他的明晃晃的金属，又捡起断裂成长链的剑，摸索一番找到沈夜按过的那颗按钮，将长链恢复成剑之后，走过来递给沈夜。

之后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沈夜接过自己的武器，抬起手来，用它靠近了初七的脖子。

“幸会，THANATOS。”

初七瞄了一眼贴着自己皮肤的剑刃，手指在刀柄上收紧了一个瞬间，又渐渐松开来。

“不错，你很听话。”

沈夜手中的剑渐渐上移，锐利的剑尖按在初七脸上缓缓移动着，留下一道浅色的印痕。

“那么接下来，告诉我，是谁让你来试图割走我的头发？*1”

保持着沉默的初七看着沈夜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不曾说出一个字。

“忘了告诉你，我并没有什么耐心。”

剑尖猛地刺下去，初七有些慌张的躲避没能让它彻底离开自己的脸，颊边立刻就划开一道伤口，鲜艳的颜色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沈夜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剑。

“听说你并不属于哪个部族，一直离群索居，只在需要的时候接想接的任务？”

初七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不要留下来？”

略微睁大的眼睛明确地表达着疑问，沈夜往他身边走了几步，伸手将他脸上的血痕擦去。

“留在我这里，我可以前嫌不计。或者……”他笑了笑，“你也可以拒绝，但是作为我就这么放走你的代价，你要去杀了那个让你来的人。如何，你选哪边？”

“……后者。”

这是初七第一次在沈夜面前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有些冷。沈夜又靠近一些，饶有兴味地看着方才短暂开合过的嘴唇。

“理由。”

“我不习惯，和人一起。”

“好。那你走吧。不过记住，我开出的条件随时有效，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更改，再来找我。”

初七看了看沈夜没有一丝防备的姿态，确定了他是真的不会再出手阻拦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初七还是果断地移到了他用以进入这间房的窗边，朝沈夜留下一个略微犹豫的点头之礼，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沈夜看着窗子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般看了看身边还是一脸紧张的守卫们，挥挥手说道：“已经走远了，刀都放下吧。”

“大祭司大人，就这样放走他，是不是……万一他再来……”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沈夜有些好笑地看着守卫的脸，“你是觉得我们族内的房子关得住他，还是觉得我该从此往后什么事都不做，就去守着他？”

“但是……”

“我自然可以杀了他，不过……”

沈夜的眼睛像刚发现初七脸上印痕那时一般微眯起来，笑意里带上些许危险的意味。

“我不太舍得。”

他让陷入沉默的守卫们先行离开，自己走过去将那扇被初七打开的窗子关了起来。

沈夜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初七，他只不过在某次会面的时候从邻近部族的首领那边听说，靠北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就好像是被谁突然间扔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他没有一丝跟过去相连的痕迹。不属于任何一个部族，也没有人能够说自己认识他。在这片所有人都聚族群居的大陆上，他是唯一一位独行者，依靠着接受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来换取生存的资源。

那些任务，大多都是某个人的性命。他不曾失手，成为他猎物的人没有谁成功保住过性命，他也并不在意自身行踪，即便是暴露于人前也总是能够瞬间脱身。初七这个名字和印在他脸上的那抹鲜红印痕一起，在部族间如同死神的烟雾一般传开来，使得那些惧怕他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称呼他为THANATOS。

沈夜难得的有些在意这个人，不过烈山部位于偏南的地方，是以沈夜即便对初七抱有兴趣，也没有得见的机会。

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特意花了大代价请他跨越漫长的距离，来到自己身边的呢？

沈夜想着，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笑意。

可惜了，收下送到自己手心的一份大礼，理应道谢才是。

初七会选择后一个条件，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在这里，一个会反噬雇主的杀手，将再难有立足的机会。

沈夜握住随意摆放在桌上的长剑，慢慢回味着刚才那段隐于黑暗中的打斗。

像是回应人类抛弃对神祇敬意的行为一般，这片大陆上再不存在可以被人类随意操控的自然之力。所以身为祭司的沈夜从小所修习的，也并不是法术，而是剑术。

有许久不曾遇到要这般全神贯注去对付的对手了。初七的一招一式在沈夜的回忆里浮出黑暗，渐渐清晰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还是靠了些许运气才没有在初七面前失手，如果初七知道他的剑同时也是一支长鞭，那么……

对不曾出现的事情的想象让他隐隐兴奋起来，但他只是收起剑，重新躺回床上。

隔日，沈夜接到传报，说与烈山部仅有一水之隔的另一部族突然间出现了两名怪异的病患。沈夜将书信仔细阅读一遍，立即就将所有祭司都召集了起来。

书信上所述病状沈夜并非第一次听说，但是零星的病患均只是出现在北方，突然间在离烈山部这么近的地方被发现，还是第一次。

“早做防备。”

面对七杀祭司一贯言简意赅的建议，沈夜也跟着点了点头。

“的确。总之，先等我去看过之后再做讨论。”

“尊上执意要只身前去？尊上昨日才刚刚遇袭，此时出行，属下以为实在不妥。”

“那你倒是告诉我，人多了有什么好处？”

沈夜拍了拍一脸焦急的天玑祭司，又说：“昨天那个人……罢了，不必担心。至于疫病，对方族内也并没有再增加新的病患，我去看看也不见得有危险。若是有，就更不该多带人去。”

“尊上可以派遣属下……”

“不行。”沈夜敛起微微笑意，似是有些为难。“若我所料不错，这是件极为棘手之事，我必须亲自前往探查。”

见他心意坚决，一直被按着肩膀的天玑祭司也只能退了下来。

“不要太担心。去吧，替我准备一下，明日我便启程。”

“是……”

次日清晨时分沈夜便启程离开烈山部，廉贞祭司华月带着人将他送到部族领地边缘方才折返。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族人单独出行。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天色渐渐的不那么明亮，才看到横在面前的被夕阳晕染至金黄的河流。

沈夜走到河边，用手掬起清凉的水流洗去脸上的尘土和汗液，同时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既无恶意，何不出来同行？”

他半跪在河边，将水泼到脸上，闭着眼睛感受着沁心的凉意。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水面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深色的倒影。

*1 死神THANATOS会飞到快要死亡的人的床头，用剑割下一缕那人的头发，那人的灵魂就会跟着被摄走。

小说相关章节：THANAT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