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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不到攝津的空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比以前所認知更濃的血腥。明明沒有殺戮的畫面，卻嗅到濃烈的血腥味，那官感……就如旁邊那人面具眼下的雙眸，都被夕陽染上了火焰般的鮮紅。

在騎馬前往長檳城的途中，官兵衛忍不住問道：「半兵衛，為何你要戴面具？」

半兵衛半垂著眼，眼睫毛的陰影掩蓋了眼眸裡的感情。因為面具的關係，這側面看起來非常冷酷，甚至有點陌生，就連回應的聲線也是毫無溫度：「抹殺自己。」

「什麼？」

「抹殺本來的自己，從而讓新的自我誕生。」那張冷漠的臉慢慢轉過來，因為早已看過他的真面目，即使被面具遮掩著還是看得出他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美態。塗上淡紫的雙唇微微張開，掛著輕描淡寫的弧度：「官兵衛，現在的我…是軍師。」

「這是什麼意思？」官兵衛不解，同時也為自己的不解而不安。

「之前你所見的是那個最無能為力的我……垂死中的我。不過現在回到這個地方的，是個會盡一切辦法活下去、戰鬥下去的軍師……因為我正背負著那個讓我生存，同時讓我賭上性命的任務。」從夕陽那方吹來的風，令他臉側的銀髮緊貼在唇上，很冷……亦很艷。他的聲音隨風聲掃上耳邊，是帶來無比戰慄的咒語：「官兵衛你也和我一樣，從此以後都會背負這份沈重。」

「……」官兵衛沈默半晌，以一聲輕笑打破冰冷的氣場：「哼，在跳上船之前早就做好覺悟了。」

這國家……就如密雲蓋天般陰暗，將成千上萬的死亡堆砌成階梯，一步一步通往頂峰。說不定，一直以來都打從心裡期待著，會見識到此般地獄的一天。然而，最矛盾的是……

他必須看著自己珍視之人先一步踏進去。

到達長檳城時已經是晚上，官兵衛萬萬沒想到豐臣秀吉竟會親自到城門近迎接。

如先前聽說的一樣，那是一個身形巨大如山的男人。初次見識到其尊顏，官兵衛已感覺到那種霸王獨有的氣息，甚至有一種「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可以凌駕天下」的想法。如此有意思的人，在魔王織田信長的天下，將會幹出什麼事來？官兵衛禁不住心生期待……

「半兵衛，你終於肯回來了嗎？」

充滿氣勢的雄厚聲音，皮肉不笑的繃緊表情，令在場所有人都暗冒冷汗。

唯獨被責問的半兵衛在毫不緊張的輕笑：「呵，真有點懷念喔。很久不見了，秀吉。」

「一去就是三個月了，而且還對我的催促視若無睹。」秀吉步近，巨大的手不甚溫柔地抬起半兵衛的下顎，這個動作讓在旁看著的官兵衛無聲的一顫。

「不要生氣嘛，就看在我帶來另一位智囊份上。」半兵衛帶笑，瞄向旁邊那個黑髮青年。

「哦……？」秀吉將目光移向半兵衛所指之人，而那個人也同樣注視著他。

從秀吉眼裡看來，那雙被長劉海遮著的眼神，就像未被馴服的獵犬一樣，令人不自覺的起了防範之心。不過，這種人同時也能夠引發更大的力量吧？他揚一揚嘴角，放開半兵衛，往黑髮青年踏近一步：「你就是黑田官兵衛？」

官兵衛嚥了一口，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像其他無名小卒般流露出恐懼。要與半兵衛平行而進，就要得到這個人的平視，所以他的目光沒半點退縮：「正是小生，久聞貴殿大名。有幸得到竹中大人指點提攜，小生願盡忠侍奉秀吉公左右……」

秀吉昂首，往半兵衛一瞥：「是你設計的台詞嗎？」

「不，這全是小生的真心話。如秀吉公有所懷疑，那小生必以行動證明此言真確！」

搶在半兵衛之前，是官兵衛堅決的回應，這讓秀吉和半兵衛同時一愣。秀吉交疊雙手轉過身，背向二人的他此時笑意更濃了：「看來是個很不錯的傢伙，就現在的情況來說。」

半兵衛滿意的揚起眉：「當然。」

「遠行辛苦了，酒菜已著人準備中，我們三人坐下再詳談吧。」

「好，秀吉。」「遵命。」

官兵衛和半兵衛同時回答，語氣卻有著天淵之別。在這個時候官兵衛更感受到距離之大，半兵衛和秀吉之間已超越主從之關係。沒錯，如半兵衛所說，那個男人對他而言是特別的……這也應該在他的覺悟之內，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內心將不會再得到安寧。

這是一個選擇了慾望的男人注定要付出的代價。

「兩位大人，請沐浴更衣。」

從其他人對待半兵衛的態度中，彷彿感到了半兵衛比軍師這名函更高貴的地位。不，與其說是地位不如說是氣質和氣勢吧，和秀吉一樣滿身都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邊想邊環視著四周的官兵衛，突然被半兵衛回復到友善的聲音猛地抽回現實。

「不錯的城吧？官兵衛。」

「啊啊，的確。」來到這個時候，才稍為感覺到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人回來了。

現在半兵衛的臉看起來寬容多了，雖然在面具下表情還是很不明顯：「不過這座城仍未及我心中所想……就像獅子眼中那片小小的肉塊，吃了等於沒吃。」

「曾經將稻葉山城握在手上的你，要求自己會比任何人高吧？」

「官兵衛，你對此滿足了嗎？」

黑髮底下的雙目似在注視著什麼似的，不是任何景物，彷彿是肉眼不見的未來。

他的聲音沈沈地壓下來：「小生為了這點東西就離開攝津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半兵衛你就看錯人了。嘿……不是嗎？」

「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從半兵衛銳利的目光中，看見了他對力量的嚮往。

官兵衛的心底流過了一絲快意，他總沈醉於自己令對方感到滿足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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