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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厚雲不知從何時開始凝聚，在意識到時日光彷彿已從德川軍逃走的方向漸漸被吞噬，帶著寒意的空氣從上方壓下，失控流竄的氣流變成往四方八面狂湧的強風，亂舞的沙塵彷彿要將近乎興奮的戰慄形象化。

一瞬之間風雲變色，還真是大戰前的好風景……

「真美，這才像是為了秀吉而迎接的死戰啊。」軍師吐出一句不相稱的讚嘆。

能理解箇中真意的人大概並不多，秀吉感到拳頭開始發熱。

「地獄的聲音正在接近，在這個時代…狹間……永遠是通往夢想的必經之路。」

沒法以言語形容的強大殺氣從地平線的消失點襲來，而腳下的震動亦漸變明顯。

這意味著難熬的等待時間已經過去，此刻手上刀刃終能毫無保留的揮耍……

「德川的本隊來了，為了豐臣的天下…為了明日的富強，現在就馬上往死界衝去吧！」半兵衛的喝令嘹亮而清透，卻帶著一種不容違抗的氣勢。號令過後，為了增強士氣，他反而選擇在下一句放輕語氣：「請務必緊記，死界並不是我們的終點。」

不逃避也不送死，只是衝過它，僅此而已。

官兵衛悄悄注視半兵衛的表情，這就是豐臣軍的最強軍師，此刻在這細瘦的身軀上，彷彿泛普如神明般不可思議的光芒。然而，這不像太陽那種暖熱的光，從半兵衛的光彩之中完全感覺不出一點溫度，這應該說像夜裡的月亮，冰冷而蒼白，卻能夠安撫惶惑的心。

他懂得用這種天賦的光芒去掩蓋自身的不安，控制著他人的恐怖而達到目的，儘管無法撫平自己內心的缺憾，對他這樣天才來說，要捉緊所有人的心理已是綽綽有餘。

「消除一切缺憾後那個最強的國家，才是我們的終點！」

「啊啊啊啊！！！！」

秀吉一個拳頭直指向天，豐臣軍上下都發出雄壯的吶喊，衝刺的腳步帶來了另一陣更強烈的震動，帶動起來的氣流在拂動著半兵衛的臉側的曲髮。此時秀吉才發現他的軍師在對著自己微笑，那是一臉和現狀成強烈對比的平靜笑容。那是如此柔美，卻又美得令人傷感。

「秀吉，我有一個請求…必須要現在對你說。」

「現在？這個時候？」秀吉錯愕，但如果是半兵衛的話，在什麼時候也不是問題。

「不管結果如何，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也好…請你不要放走我。」

即使面具下的雙眸仍是如此冷澈，在秀吉的眼裡看來，半兵衛卻有點像一個害怕被丟下的孩子。秀吉嚴肅的臉漸露憂色：「怎麼了？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遠方的叫喊聲愈來愈強烈，刀劍同時互坎的聲響交錯在一起，透過陰冷的強風傳遍荒野。

半兵衛催促似地再次問道：「秀吉，你可以答應嗎？」

「這是什麼話？」因為自己令半兵衛不安了，秀吉心裡暗暗感到一絲不悅：「我豐臣秀吉這一生也不能失去你啊！半兵衛……我決不容許你離開一步！」

「……謝謝。」一反常態地半兵衛回應得很遲緩，看不出感情的紫瞳似乎薄薄地蒙上了一層濕潤，但很快他又將視線移回到戰場上去：「這樣我才能夠堅持活著回來。」

「什麼？」

在秀吉懷疑自己聽錯的時候，半兵衛已經一閃身衝進了己方的兵陣之中，和人流一起被沖往殺戳的中心點。官兵衛似乎也在憂心些什麼，在秀吉身旁自語：「看來他知道本多忠勝會在何處出現，恐怕要親自衝到最前線去調略……」

秀吉這時才醒悟到，半兵衛當時所說的只是計謀的一部分。

沒錯，明知這是自己不可能會容許的行動，半兵衛又怎會笨到老實地請示？

「所以半兵衛才以『活捉本多』此計謀來掩飾嗎？」

「小生也無法絕對肯定，只是……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沒可能會用如此大風險的計謀！如要在不動搖本多的內心而將他活捉，恐怕要折損的兵力並不是本多一人能夠填補。」

「你早就想到這點了？」秀吉並不是要責怪，但官兵衛和半兵衛所想的東西往往都有吻合之處，這令他即時驚覺到事件的嚴重性：「難道半兵衛又認為自己的位置能被填補嗎？」

「……」

不可能被填補吧？雖然半兵衛一心認為自己有一天可以代替他。

但對於秀吉來說，半兵衛是就是唯一的，只是他把自己想得太虛無了。官兵衛沒有反駁，的確…他早已看出半兵衛另有企圖，而他也只為半兵衛的本願而隱瞞著…但當看見他半兵衛那像要一去不返的背影時，卻有一種想阻止的衝動。

所以，他還是說了出來……

『官兵衛，你對我這次把本多活捉的行動有何見解？』出陣的前一夜，半兵衛見官兵衛一直在身旁打轉，每次正要開口時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要主動搭訕。

官兵衛知道這是一種試探：『小生覺得……你本意並非如此。』

『那麼，我的本意是什麼？』

『小生不才……還在摸索中。』官兵衛老實而直接的回答了。

半兵衛無聲的一笑：『官兵衛一定會想到的，不過……就算想到也不能說出來喔！』

揹著巨形炸彈的士兵咆哮著往半兵衛衝去，鋒利的鞭劍一揮，瞬間緊纏對方的脖子。然後炸彈兵整個人被劍鞭扯起，頸部因受不了擠壓而被切斷，在他身首異處同時，因撞擊而爆發的炸彈也將他連同旁邊的一群德川軍都炸個粉碎。

還黏著皮肉關節劍包圍著半兵衛形成了一個環形的劍之結界，將企圖包抄的數十敵軍都剖開，殘骸都飛彈到半空再墮地，狂濺的鮮血彷彿在灌溉乾裂的大地。

「寸草不生的荒野，還真是生靈荼炭之地……在帶著希望的明天降臨前，有些代價必須要在這裡付出。」半兵衛沈沈低語，再狠狠地抽上了幾鞭，割斷的敵人的頸動脈，因血噴出的幅度太大，即使在遠遠的距離，還是讓白哲的臉應沾血了。他優雅地以手背輕輕拭去，看著迎面衝來源源不絕的敵軍，露出冰冷的笑容：「不過，秀吉不會停留在這裡。」

「鳴啊啊──！」

突然，己方兵士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打飛，數十人就這樣被轟上半空，身體都被劈開成一大道傷口。伴隨著慘叫的是重型的機器聲，還有足以覆蓋天空的塵土。

半兵衛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嘴角再度揚起時冷汗亦開始冒出：「來了嗎？」

「竹中大人！請您退下！」

就連微弱的日光都被掩蓋，眼前就如黑夜一般，由此可見對方的壓倒性的巨大。半兵衛握緊劍柄，另一手在臉前擋著狂打在身上的沙塵，銳利的雙眼在牢牢瞪著那個巨大的黑影。

到最後……會像其他人一樣被殺，還是帶著這戰利品回去呢？

看來不管怎樣還是會被罵。要是還有機會向他道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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