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接到利威尔的电话赶过来救援的韩吉，将他们二人藏在了海边一所废弃的木屋内。潮湿的空气加重了利威尔的伤势，虽然埃尔文的伤势较轻，但是右臂本就已经濒临残废的他根本没法照顾重伤的利威尔。至于愿不愿意照顾，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韩吉打开医疗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利威尔的腿上的伤口，并且用木板固定了断裂的部分。

瞄了一眼受伤的兄弟二人，韩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两个身上的伤，说重也不重，并没有生命危险，说轻也不轻，断手断脚的。藏在这种地方对你们伤没好处，尤其是利威尔，我不敢保证伤口不会感染，这地方毕竟卫生条件太差了。”

“我知道，韩吉。”利威尔的声音透着一丝虚弱，低温再加上失血，现在他觉得自己冷透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现在已经惊动警方了，你们两个连医院都不能去！”这两个人的狼狈程度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了，换个说法，其实是她比较想知道对方到底多少人。

“嗬，某人被自己老爹卖了。”埃尔文靠在一边冷嘲热讽，“自作聪明！”

利威尔愤怒地撑起身子，如果他手里有枪，他恨不得一枪崩了这头该死的狮子，“闭嘴埃尔文，刚才我真后悔没趁乱给你一枪！要不是你，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埃尔文站了起来，提起利威尔的领子，“原句奉还，利威尔，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搞鬼！毒品、录像、照片，这次凯尼也是你叫来的吧？你自己老爸什么德行你不清楚？！”

“诶诶诶！！！”韩吉抓住了埃尔文的手，“你俩这个时候不要吵，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好能不能好好说说？”

放开了利威尔，埃尔文回到墙角继续靠在那里休息，身上随处可见的刀伤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韩吉叹了一口气，其实即使他们不说，她也能够猜到当时到底发生了何种程度的混战。当她赶到码头时，横七竖八的尸体简直比她在警局时见到的任何一场黑帮火拼都惨烈，她甚至开始恐惧在这些尸体中找到利威尔和埃尔文。所幸她比警察早到了一步，不然现在的谈话可能就得在昔日同僚的监视下进行了。

“这个混蛋找到了我和艾伦的住所，我联系了米克让他协助我偷渡到西班牙。”埃尔文接过韩吉递过来的蘸满酒精的纱布道了声谢，一边擦拭着还在身上的伤口，一边继续说道：“利威尔开车一路追着我和艾伦来到码头，中了埋伏。”

韩吉拿起镊子帮埃尔文清理着腰侧的一条外翻的伤口。

吃痛地嘶了一声，埃尔文咬着牙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艾伦正安静地垂着头，被牢牢地捆在后座上，身体随着车厢的震动轻轻地摇晃。

就在几分钟前，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年眼中充满了反抗的目光，愤怒地打晕了企图用破碎的花瓶将利威尔引进来的少年。

埃尔文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他想见到的。从看到利威尔电话里的那段录像开始，一直以来坚守的底线就已经轰然崩塌了。他开始变得不在乎艾伦的想法，变得自私，变得蛮横，变得不可理喻。

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昔日深埋在眼底的理智和冷静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病态的执念和疯狂。他不相信艾伦已经对他毫无感情，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他不会的，艾伦不会离开自己。

埃尔文一遍一遍地为自己洗脑，强迫自己忘掉艾伦见到自己时那副恐慌的神情。

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他加快了车速。米克发来的讯息显示三十分钟后码头会有一艘开往西班牙的货船，艾伦的父母通过德国的警方发布了寻人启事，他没有自信确保不会有人认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市区显然不够明智。

“那艘货船上大部分是葡萄酒桶，当然也有一部分货物，我的。所以你只要拿着我的讯息给负责装卸的人看一眼，他会帮忙把你们藏起来。过关的时候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你们两个会无声无息地偷渡到西班牙。”

确认了一遍米克发来的讯息，埃尔文收起了手机。

他承认自己的确低估了利威尔的能力，完全没想到自己和艾伦的行踪居然这么快就被查到了。

一直带着艾伦东躲西藏根本不是办法，得找机会解决了他才行。

在此之前，埃尔文从来没想过要除掉利威尔，因为对他而言，利威尔一直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虽谈不上互相信任，但至少不是敌人。

摸了一下别在后腰的枪，他不禁对当初救了利威尔这件事感到一丝后悔。这条他曾经亲手放走的蛇，正在自己身后穷追不舍。

后座上的艾伦还在昏迷着，也许随时会醒。埃尔文不奢望会得到他的配合，他只能将希望寄托给时间，让时间来消磨艾伦对自己戾气。

而此时的利威尔正迅速驾车离开了埃尔文和艾伦藏身的小镇，在这样静谧的地方，他那几声枪响已经足够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在警方赶来之前，他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刚才冲出后门时只来得及看到埃尔文的车轧坏了后院的草坪驶上了公路，向南面逃去。虽然蛇目的视力一直是让利威尔倍感苦恼的缺陷，但是刚刚的距离，已经足够让他记下他们的车牌号码。

看着公路两旁的葡萄藤飞驰而过，利威尔将车速又提高了一档。动了动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汗湿的掌心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艾伦就在前面的车里，利威尔呼了一口气，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几个小时前，他拿到了近期去医院做过产检的斑类名单，即使埃尔文和艾伦没有藏匿于这些人当中，彼此见过的可能性也相当高。而他所要寻找的目标人物就生活在这个小镇上。

目标人物隔壁的院子里，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正在修剪一排排低矮的植物。

利威尔来到院子前，隔着栅栏向女主人打着招呼。

“您这是在修剪什么？花吗？”

老妇听到有人搭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来访的年轻人。

“玫瑰啊，不过要春天才能开花。”

“您对自己的院子照料的真是仔细啊，不像隔壁，是没人住吗？”利威尔尝试着将话题引到隔壁的住户上。

“你说隔壁啊，有人住的，应该是没时间照料吧。”上了年纪的女人往往很容易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他们很忙？”

“嗯，应该是。这家搬来时间不长，原来是老伍德先生在住，一个单身汉，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儿女。上了年纪之后很少见他出来走动了，他家的葡萄园也荒废了好久了。”老人将剪掉的枝桠堆在旁边的空地上，棉线编织的手套被花茎上尖锐的刺勾出了一个个线头。

“那之后就空着了吗？”

“小伙子你想在这个镇上买房子吗？”老人再次抬起头，看着站在栅栏外的利威尔。

“啊，是啊。”这是个不错的托词，他顺着老人的话，应了下来。

老人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这个房子啊，伍德老头的侄子已经搬进去了 。很勤奋的一个人，似乎是个上班族，平时不怎么能看到他。待人满温和的，搬家那天跟他聊过几句。他和他太太刚结婚不久，不过他太太身体似乎不太好，很少见她出来活动，就连日常买菜都是伍德先生在做。除了搬家那天看到伍德先生从车上把他太太抱进屋，就没再见过伍德太太了。”

“伍德先生，我是说现在的伍德先生， 是本地人吗？”如果这家一直在这边生活，那么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应该是吧，老伍德以前的确有个弟弟全家移民美国了，如果我没记错，我还见过隔壁伍德先生小时候的样子呢。他们以前经常会来这边过圣诞节，不过移民以后，就没再来过了。这么多年来，老伍德自己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那他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生活呢？跟现在的伍德先生。”

“好像是他侄子在市里给他买了栋房子，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边远小镇，看个病要走很远，人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的。而且伍德先生的妻子又怀孕了，这边的空气好，又安静，所以伍德先生把老伍德安顿好就带妻子搬过来了吧。”

利威尔听完了老人的叙述，转头看了看窗帘紧闭的房屋，“那个伍德太太得了什么病，您知道吗？”

老人也顺着利威尔的目光看过去，摇了摇头，“不清楚啊，应该是不能见光的病吧，以前见过那样的小孩，挺可怜的。伍德先生搬来那天，他的太太也是被他用毯子裹着抱在怀里的。”

利威尔谢过了老人，再次观察起那个奶白色房顶的屋子。

入住的时间很可疑，但是幼年又在这里生活过……

他有些迷惑。

并不十分放心的利威尔决定还是亲自登门去确认一下，既然都是斑类，说不定曾经见过艾伦。

抱着这样的想法，利威尔在告别了老人之后敲响了那栋房子的门。

见迟迟没有回应，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屋内传出的破碎声让利威尔停下了脚步，瞬间明白过来的他果断回到门口，用力撞了几下房门都没能撞开。摸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利威尔掏出来对准门板上金色的钥匙孔开了几枪。门锁已经被破坏，利威尔急切地冲进了屋子里。

敞开的后门和卧室地板上残留的花瓶碎片以及弥漫在房间里的气息让他愈发肯定，他的艾伦刚刚就在这个房间里。

弯腰捡起地上本应插在花瓶里的白色蔷薇，利威尔闻了一下花蕊里沁人的香气，随后将花朵捏在手里揉了个粉碎。任由残破的花瓣跌落在地上，利威尔拿出电话拨通了凯尼的号码。

“找到他们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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