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坟人作者：小虾米2014/05/19發表於：sis001

　    1 远来客与敌“飕”一声破空之音划破寂静的山林。

　    少年一跃而起，往前快速掠去。一根木质长矛正钉在地上，把一只山猪直接洞穿，可见扔矛之人力气之大。山猪身上满是伤痕，鲜血不停的往外冒，而眼神涣散，已然死去。

　    少年抽出长矛，嘴角微微上翘，“小样，跑得还挺快的。不过还真够肥的，也不枉我追你这十息时间。也该够我这两天吃了，先回去吧。”

　    少年随手把那体重已达五六百斤的山猪提起，驮在背上，翩然而去，身形竟没有一丝拖拉停滞。

　    往前是一大片的坟岗，大大小小算起来，应该算一个千人冢。中间的一座，显然特别的大，是寻常墓岗的十来倍。这里寂静而幽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两旁立着许多古松，参天耸立，越发的显得这里的神秘。

　    少年停落在此处，往旁边的一个小土房跑去。房内很简陋，两小椅，一圆桌，一木床，其他地方基本上摆满了酒瓮。可最显眼是床头的一幅字，一个“空”字，字迹苍劲有力，笔透纸背，形如狂草，却不像张旭、怀素，独成一体，笔势相连而圆转，狂放豪迈，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尽显大家风范。

　    少年随手把山猪放在地上，上前望着这幅字，略显失神，嘴里喃喃地道：“老头，你哪里去了？就这样”走了“吗？”

　    少年名叫林空，此名是之前的守坟人林老头起的，至于少年本来的名字，没人知道。因为林空是林老头在这个冢里捡到的，可少年是如何出现，连林老头也不清楚。只记得在林空出现那一天，整个山林风起云涌，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山上的所有瑞虎猛兽都不敢靠近，只能听到嚎叫声不绝于耳。远眼望去，满是幽幽绿光，闪烁这整个山林。

　    林老头是半夜被惊雷吵醒的，起来掐着一算，只是算到尽透着怪异，可也算不出个所以然。脑中盘算着，但是动作并不慢。事实上，才仅仅几刹那的功夫，便从寝床上跃现到了门口，却毫不引起丝毫声响和变化，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林老头一看就惊呆了，天空乌云密布，山林里满是绿光，周围尘土飞扬，时不时还炸响一个蛰雷。林老头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间，一道从密布的乌云中劈开的紫雷，竟向林老头击去。紫雷气势如虹，无坚不摧，与空气磨擦，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紫雷已快袭近眼前，但林老头甚至还没有转过身来。只见他俯身单手向着地上一撑，连忙运气顺势侧空翻到安全的地方，但他还没来得及落地，紫雷就在他前方不到半丈的地方劈下，并在地面上炸开了一个红灼的裂痕。看到如此情景，林老头破口大骂：“小崽子，不是开玩笑吧，我得罪谁了我！！！”像是回应林老头的不敬，第二道紫雷紧接着落下，而且比第一道速度更快，更强烈，宛如一条紫龙在咆哮而降！林老头悻悻地闭上嘴巴，一丝不敢松懈，他的瞳孔像猎鹰一样瞬间缩小，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双目及四肢，身如弓着的大虾，蓄势一跃，这一跃的速度之快甚至凝结了周围的空气。尽管如此，林老头还是只能和这条啸叫着的紫龙擦身而过。而这道诡雷劈在林老头刚站着的地面引起的震波，甚至将林老头弹到十丈开外。但他并没有因此受伤，在落地的时候一个转身便轻盈的点地落下。而林老头刚站着的地方而让紫龙劈开一个半丈多大，被烧得灼热的火坑。

　    但是紫雷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三道又来了。林老头大惊，因为这次的紫雷和之前两道完全不一样，迅雷不及掩耳，有雷霆动天之势，形如紫色巨龙，呼啸而下，就连周围空气都燃烧起来，一片的紫色，活像一个紫晶世界，可在林老头眼中，更是一个紫色炼狱。林老头哭叹道：“这不是九天紫雷吗？玩笑开太大了吧！”

　    只见林老头伸出双手，用看似慢，实却飞快的速度，不断画着圆，而且一圈比一圈大。圆圈中像是有力量溢出，透出丝丝的红光。林老头双脚一坠，一沉，地面像是不能承受如此大的力量，开始慢慢龟裂。他双手一托，像神明举塔，威严气势尽显无遗。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紫雷竟然没有向他射来，而是奔着中间那个最大的坟墓而去。林老头看着目眦欲裂，感觉这比杀他还要痛苦百万倍。他从喉咙里蹦出一句：“不要。”声音震响整个山岗，人也马上改变姿势，弹射过去。

　    半停不到，林老头已到那个大墓，可紫雷已经落下，正正击中那个墓碑，整个都闪亮起紫光来，夹杂着的强大的力量波动把刚到的林老头给震开，让他连着翻了十多个滚，才勉强停了下来。林老头衣衫破裂，全身褴褛不堪，一手撑地，“噗”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林老头一息不停，立即站起来，再一次冲向大墓。却惊奇地发现整个大墓一点事情也没有，完好无损。突然，林老头猛地一惊，眉头不自觉的乱跳起来，一转头，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三丈之内。

　    少年通体紫色，身体修长，但头发散乱，遮住整个面颊。他像是体力不支，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但林老头不敢轻举妄动，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少年已经昏迷了，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林老头俯下身子，拨开少年遮在脸前的头发，他看见少年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可眉宇之间透着成熟，却不显得苍老，整个人显得俊美而又刚毅。

　    天色渐明，乌云尽数散去，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林老头双手抱起少年，他身上的紫色正慢慢消散，露出原本苍白的脸庞。林老头看着少年，眼中满是诧异，惊喜道：“紫魂之体？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让我见到了，哈哈！”

　    尽管惊异，但林老头还是抱着少年，慢慢向小屋走去。殊不知，这一抱，一养，就是八年了。

　    少年醒来后，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只知道自己被林老头取名为林空，跟着他一起守坟八年，和他一起生活八年。自从林空来了之后，林老头的生活变得异常清闲，每天只需指挥林空去狩猎，砍柴，指导林空学武，当然，少不了每天埋汰，敲打林空。

　    他每天坐在小屋前，看着林空忙前忙后，自己一脚搭放在木椅上，一只手在搓磨这只满是黄土的脚，享受着自己用红岩果酿成的美酒，好不快哉！而在每月的初一，十五的时候，林老头会跑遍每个坟墓，在墓前倒上一杯酒，最后会坐在那个大墓前，一手喝酒，一手敬酒。红艳艳的红岩酒倒在地上，像极了迸射而出的鲜血，红而魅惑，让人身醉而心醉。林老头独自坐在那里，神色异常的沉郁，脸上的青筋全都蹦起，面目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天，月圆之夜。饿狼在山头不停地嚎叫，此起彼伏，绿光在满山闪烁。山中吹起强风，树叶被吹得漫天飞舞，暗黑色的云大片大片地走过天空，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词，正慢慢向山岗聚集起来。林老头独自站在小屋的空地前，头发被强风吹起，却是逆风而飘，身上的衣服也鼓胀起来，呼呼作响。他深邃的眼眸望着前方，入世而出尘。

　    林空站在门后，看着林老头，呆立不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老头是一个活蹦活跳的大虎人，这点是林空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但他从来不显山显水，摆着一副市井小人，赖皮色鬼嘴脸。他能与卖瓜阿婆磨破嘴皮子，只为那一文钱；也能在窑子旁边，一蹲一整天，只为碰上一两个头牌，花魁，隔空相望，流一下哈喇子。再则拿出自己辛苦酿制的，连林空要喝都要请示很久的红岩酒，奉奉那些大茶壶们，只为听听一些窑子里面的小荤段子。

　    这爷俩住在大山中，坟岗处，本来瘴气横生，鼠蚁当道，应满是饿狼猛兽，吊睛恶虎。可在他们爷俩的木屋的周围，可算是兽迹稀少。不是他们挖的陷阱太多，可以让猛兽落网，也不是防御的滴水不进，让它们无可奈何。只是因为说起兽，可能他们爷俩，尤其是林老头，可是比猛兽还猛兽，比饿狼还饿狼。

　    当他初始守在这个坟岗时候，他常常拿着自己酿造的红岩酒，搬上一个凳子，就死守蹲坐在狼窝前，出来一只捉一只，出来两只擒一双，倒是让狼群也闻风丧胆，算是有家归不得。

　    他是一个怪人，是一个随性子，无拘无束，也毫无仙人风骨，高手风范，至少外人看来是没有。得意时，露个笑脸，扯起堆叠的皱纹，也让人看见他满嘴的大黄牙，有时还塞着些菜叶子，青黄相间，好不耀眼。嘴里缺了一颗门牙，对外人说是趴在墙头偷看了西村那个寡妇洗澡，呲呲地留着口水，滴在人家身上，被人发现了。逃跑时走得太快，踉跄一跌，门牙就留在了土里了。可林空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当有一次林空问起，他倒也是这般说辞，但林空留意到他瞬间牙筋紧绷，然后舒缓不见，这一瞬间被林空捕捉到，就让他知道，门牙的缺失，背后是有点故事的。可是缺门牙，有菜叶子，一堆皱纹，也阻挡不了林老头风骚，他总说，他笑起来，是能颠倒众生的。

　    林老头是一个多面人，养气功夫很好，变脸速度也不慢，赶得上老天小儿的说变就变，风雨雷电，可以凑齐在林老头脸上，可这不对外人，只对林空，和一些看过后已经变成尸骨，哪里凉快哪里下葬的人展示。

　    他乔装打扮，打家劫舍，专抢一些贪官污吏的大宅子，算得上劫富济贫。偶尔遇上一些十恶不赦的，他也从来不吝下痛手狠手，把他们往死里整，还真也弄死了不少。

　    那些贪官们很是惧怕他，也偷偷聚集过起来想过办法，让座下客卿出谋划策，对付对付他。可对于是阴险它祖宗的林老头来说，也就是像砍瓜切菜一样，三下两除二就破除那些所谓的计谋了。可没人甘心，也试过请过刺客，说是什么南蛮第一高手，钱财收取费用奇高，差点没让那些官吏们跳脚喊娘，可为了除掉林老头，也就狠狠心，咬咬牙就把钱供了，让那尊大神逍遥。可不到两天，那个第一高手就被送了回来，不过是一段段的送回来，基本上每个官吏都能收到一部分，就放在他们的卧室，连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都没人知道。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噤若寒蝉，有一段好长时间的消停。倒是那些有点关系的官员们，多点钱财的，都早早买通他人，调离此地，好再继续他们的桌底下勾当，暗箱子活动。

　    官官相护，大树不会被连根拔起，为地下暗黑市场遮阴，造荫的大伞也不会散。林老头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毕竟现实不公平，不如意太多，自己一双手，一个胸膛，能揽得了多少？眼见了，越了林老头心头的秤砣的，就伸手管一管，捏一捏，把事情给捏圆了；眼不见了，就为净吧！

　    林空被调教出是一身的本领。该怎么卑鄙他绝不高崇，该怎么心狠他绝不手软。武力值，精气神哗啦哗啦的往上攀升，别以为是被林老头醍醐灌顶，只是因为他个人有一份毅力，有坚韧。他每天除了完成林老头给下的任务，基本常人已是累得趴下了，但他自己再加倍。每天和林老头搭个手，对打，被揍得青红皂白，鼻青脸肿的，没关系，最多做饭熬汤时候，给他来点唾沫。半夜想想，也会傻乎乎的有个笑脸。

　    老头是刻意隐藏了自己修为的，这点林空知道，要不然，他用一根手指都能把自己给点个通透。但是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只用了一个手，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发暗器，飙石块，也一样鼻青脸肿的了。近身攻击更加惨不忍睹，林老头就好像知道林空下一步的动作一样，可以提前防御不说，还能空出时间来偷个桃啥的，无耻之极！

　    林空也杀过人，他杀的那些，都是林老头在府衙，在城门撕下的，那些被悬赏通缉的恶人，罪人。林老头说，这样能锻炼好自己，也可以拿回点佣金省得家里揭不开锅。可这爷俩家里会揭不开锅吗！但林空照样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他没有林老头的快刀斩乱麻般干净利落，没有他强悍得惨绝人寰的修为，一开始只能用点小心思，耍点小计谋，去抹那些传首之人的脖子。有时候自己杀不了，倒好，反被人给追了回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连竹篮子也破了，身子板也折了。慢慢到了后来，随着在林老头的铁血，地狱训练之下，精气神的饱满，能力的层层晋升，有了一战之力，才不至于再为丧家之犬。

　    他的背后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林空不敢问，也不想问，老头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风风雨雨，大风大浪，有着让林空嫉妒的手腕，却选择屈身在一个深山大林里，安静地做好一个守坟人。

　    这气魄，着实不易。

　    佛家曰，人生三重境界。一重，看山是这山，看水是那水；二重，看这山却不是山，看那水也不是水；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很多人以为自己走得很远，能到达第三重境界，可兜兜转转，却还在第一重原地踏步的，连第二重也没能到达。

　    林空觉得，老头子是一个大虎人，他的所有风骚也遮挡不住身上的发光发热。而且是出尘味甚浓，已与世人不大相似。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大虎人，却在那一晚的月圆之夜之后，再没有出现过了。

　    那一晚的他，如怒目金刚，英勇无匹，身上有一种赴死就义，视死如归的决绝，让林空看得惧怕。林空想出去制止他，可手刚搭上门，就感觉一股强大气浪袭来，自己就已经被击晕了。

　    醒来后，只剩独自一人。

　    林老头，已然不知所踪。

　    屋内没留下什么，老头子走得很是很洒脱，没留下一丝痕迹，让林空恍若在梦中一样。可回忆却如溃堤之水般涌出，更是让人如梦如真，徘徊不分。

　    但林空感觉到，老头子是回去了，回到了那个过去。也真可能是回不来了，永远的。林空呆呆坐在床上，脸色泛白，眼中一颗泪珠滴落，坠下在手心，可却凝而不散，如白色琉璃，通透易碎，却记录了林空的所有回忆。

　    天空灰灰的，还没有泛白。林空缓慢下床，随手提起一瓮的酒，走向木椅坐下。他把酒倒下木桌的碗上，有两个。

　    “老头子，这碗敬你，敬你教我，育我，如父！”林空抬手仰脖把碗酒喝光，再把另外一碗酒倒在地上，红艳至极。

　    “第二碗，再敬你，敬你的放下和拾起，敬你的过去！”

　    杯酒不停，第三碗已经倒好，但林空没喝自己那碗，只是慢慢倒下另外一碗，声音带了悲凉，道：“呵，老头子，这一杯先欠你，就像我，欠了那一生！”眼泪已无声在林空的脸颊滑落，伴随着红岩酒缓慢滴落，混合成一体。酒是红，泪也慢慢成红，不是哭红了眼，是泪把眼给染红了！

　    千人冢，再添一冢，可遍插茱萸，也更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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