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默念的“沉默术”也能奏效，挺尸在一旁的派克仍旧在佯装心情不好。不过他觉得，短短几秒的沉默间，可能已经有三四个烦恼略过白精灵的脑海。他了解这位安静的白精灵。

他的思维跳跃性很强。自诩聪明的派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光是行动迅速，海燕的头脑反应也很快。当大家在讨论A的时候，海燕已经想到了B、C甚至已经着手准备起D，而往往加入讨论的时候却在说E，叫人不明所以。这也是派克经常无法跟上海燕思路的原因。好吧，也许正是这样，注定了这位优秀的白精灵侍卫队队长沉默的个性。

鹿法师和白精灵一样，穿着无等级的新手法袍。说真的，那种棉质的宽松的衣服，作为日常行头，很舒服。如果能有条毯子，可以垫一垫他那可怜的老腰就更好了。在红瓦屋顶上躺久了，派克有些不适地挪了挪位置。

派克觉得继续彼此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免得海燕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神游天外，最后还是派克先开口了。

“抱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法师终于把手从眼睛上放了下来，仍旧十指相交，不过换了个轻松在姿势，搭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派克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海燕的位置。白精灵仍旧坐在那里，仰望星空。他没有像刚才那样看着法师。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到微风带起他的发梢，偶尔露出些后颈的肌肤。派克以前从没留意过那个地方。那里有个小小的伤疤，形状有些奇怪，派克一下子想不出那是怎么弄出来的伤口。

近身战士身上大多伤痕累累，那是荣誉的勋章。所以即使现在看到了，派克也没太在意那块在白皙肌肤上十分显眼的印记。法师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头顶的星空出现了几朵云彩。但那并不会影响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你并不是一个人。”海燕就好像没有听到派克的道歉。他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淡薄的声音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消散在凉风中。

派克皱了皱眉头，这回他感到那句话中包含了许多东西。也许海燕并不想以队长的身份警告派克。而是出于朋友的身份，给予应有的关心。

死灵法师半眯着眼睛，心神不定地晃了晃脚尖。

“那天，你也在场。”

派克早已习惯身边那个安静的听众。没等白精灵做出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席琳之月的第一天。倒霉的一天。”

海燕知道派克说的是哪天。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秘银和纯色还处于战争状态。虽说还没到一见面就开打的地步。但在克鲁玛那种地方，并不是人人都能很好地保持理智。

究竟是谁先动手的，已经没法搞清楚了。海燕只记得当时，派克被打的很惨。

对方是一名剑术诗人。而派克则是同等级的死灵法师。

一个死灵竟然干不过一个诗人。如果不是那个诗人过于变态，那剩下的一种情况只能是这个死灵太菜。

当海燕赶到克鲁玛高塔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万幸，并没有人在那场斗殴中死亡。

海燕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金发的剑术诗人叫泰萨·浮黎飒。浮黎飒即小苍兰，精灵们的典籍中常常能读到的名字。

小苍兰家族是纯血统精灵中的一支古老的血脉。对混血精灵而言，见到一位浮黎飒，无异于见到一个会走动的活标本。“活标本”的说法并非怀有恶意。因为已经无法找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这种古老和稀有。

派克可不再乎什么小苍兰、大苍兰的。他只记得，那个把他死死踩在脚下的白精灵明明是男性，却叫着“泰莎”这种女人的名字。自此，派克便用“娘娘腔”来标记对这个仇人的嘲讽。

“一场混战而已。那没什么，派克。”海燕试着安慰他的朋友。

“不是‘一场’，海燕。后来我又去找过他。在克鲁玛高塔，一对一。”

“哦？”

看来他的派克很有骨气。海燕微微一笑。不过很可惜，肉的理想，白菜的命。

“开始在一楼门口，打的挺顺利的。”派克努力地回忆着。“然后打着打着，他逃到了地下三层。”

“然后我就被伏击了。”

“隐身的小刀捅你了？”

“一个女卡玛尔巡官。”派克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别以为只有你们刺客爱捅法师。专盯布衣下刀的职业，多了去了。想到这里，派克心有不甘。

“如果没有帮手，那个卑鄙的家伙绝对赢不了我的！”

“为此我一直在克鲁玛高塔守着，打算一雪前耻。到昨天为止，我已经守了十多天。”

“那个胆小鬼一定是怕了。所以不敢来了！”

绿毛法师很不屑地哼哼。

不过，对于满腔激愤的发言，唯一的听众却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

“你在听吗？”派克有些不高兴了。

“当然在听。不过我想，你应该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没有了。”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了。”

派克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他已经说了所有他能回忆起的东西。于是他坐了起来，拍拍枕头准备离开。海燕那清澈的眸子，叫谎言无所遁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卡玛尔巡守。那只是派克为自己输掉决斗，编出来的借口。

派克觉得自己在动摇。但他那点不堪重负的自尊心，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最后的秘密全盘托出。心不在焉的他，无意中打翻了身边的杯子。那可怜的小家伙立马从屋顶滚到了楼下。还好是铝制的，不会摔坏。不过一路叮铃哐啷，引来了楼下路过的矮人老头一顿臭骂。但愿没有砸到他。派克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忍耐着旁边海燕的偷笑。

末了，派克平安地带着自己的枕头和杯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法师便一头栽进了他的床。时间不早了，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准时地犯困。不管白天干了什么。

罗伊他们应该还没回来。整个血盟小屋，显得格外安静。

派克能听到虚掩的窗外，微风、虫鸣、还有白精灵的歌谣。

那是派克熟悉的歌谣。记忆中，独自留在那里的疾风狼人，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在屋顶轻唱。

派克一直听不太懂精灵语，他对精灵语的认知仅限于召唤魔法咒文的范畴。但他还是觉得海燕唱歌很好听。

#我看见太多东西 但都如梦幻一般#（歌词）

派克很满足，今晚能有精灵的歌谣伴他沉入黑甜乡。虽然那个调调听上去十分忧伤。

法师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娘娘腔的脸。轮廓已经变的模糊，但他记得那个眼神，也是如此的忧伤。

他说“不是今天。”

他说“不是在这里。”

#在另一个人生 在另一个梦中#

#用一个不同的名字#

他可以轻易地杀死他。有很多次机会。

但他没有。

他不屑于他的贱命。

派克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海燕。

那是一场真正的一对一。

那天，他不光输掉了决斗，还输掉了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信仰。

#将一切都抛开#

#只为了一个回忆和一个无声的谎言#

#我感觉到了寒冷夜晚的脸庞#

#仍然不知道终点#

#但我知道那痛苦#

#把一切遗忘的痛苦#

派克觉得他的意识在远去，他挣扎着看了一眼窗外的星空，最后还是合上了沉重的眼皮。他累了。

#如果我可以痛哭#

#如果我可以生活在真实中#

#那么带我去那里#

#天堂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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