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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 80,2

[db:作者] 2025-07-04 21:25 5hhhhh 9790 ℃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来找白老大的,臭小子,白老大没空见你,老子来跟你亲近亲近。」

  他说着话,提着断背刀迈步向前,来到朱晃身前站定,缓缓的举起断背刀,刀口向下一式猛劈,这断背刀乃是用精铁所铸,刀身极厚,不下四五十斤,那汉子提着刀,便有些手腕发抖,这般要运转自如更是难以做到。

  朱晃嘿嘿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那汉子呀的一声,顿时委顿无法动弹,朱晃劈手从他面前夺过断背刀,随意举起,呼呼的向前猛地掷出,那数十斤的厚刀带着尖锐的啸声,砰的扎进门口的木栏中,径直没入山壁中,只剩下一截刀柄在外嗡嗡摇晃。

  那汉子面色大惊,这四五十斤的厚刀在那小子手中,就好像纸糊的一样,举重若轻,自己便是拿起来都有些吃力,他居然随手一丢,就将这刀丢了几十丈远,那汉子上下牙关得得打架,害怕的双腿发颤,朱晃呸的一声将他丢在地面上,怒声道:「那个什么……白老大,黑老大,通通给我叫出来,不然……我今夜便放火烧了你们这寨子。」

  那汉子乍一脱开朱晃的手掌,便妈呀一声没命的向内逃去,杨宗志从树荫下走出来,对朱晃道:「朱大哥,你小心行事,只要看见寨子里有火光冲出,迅即便退,千万不可久耽。」

  朱晃点头道:「知道了,杨兄弟你也当心,大意不得。」

  当下二人在寨门口分别,杨宗志循着木栏的阴影下走进寨中,兀自听见那汉子哭爹喊娘的声音向内飘去,杨宗志嘿嘿一笑,找了一处偏僻些的岩壁旁躲下来,过不一会,便见那汉子领着一队人马从里面急匆匆的跑出来,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想不到这寨子里的贼人这么多,粗粗前后一数,浩浩荡荡怕是不下千人。

  他咬着牙暗想:「久闻太行山中匪类横行无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今夜烧了他这寨子,也叫他们尝尝苦头。」

  一俟那些山贼从身边经过,杨宗志便悄悄潜出来,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穿堂过户,走过几个别院般的弄堂门,眼前便有一排巨木修葺的木屋,三层楼高,他心下一时踌躇:「不知那小婵被关在了哪一间里面,若是挨个挨个去找,怕是找到明早也找不完。」

  外面出去的人多,但是这排木屋中依然不时的传来哈哈哈哈的劝酒吆喝声,杨宗志心头暗自思忖:「原以为他们最多不过八九百,一千人,可没想到出去了不少,里面竟然还剩下这么多,这寨子之大,怕是附近的军营衙役也赶及不上,怪不得他们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官道旁掳人。」

  他和朱晃的定计本是将所有山贼都引出去,然后自己偷摸进来趁空放火烧营,可没想到事情有变,这里面还好端端的坐了不少人,灯光从木屋的纸窗边透出,折出里面人的影子,层层叠叠,怕是也不下一千人。

  就在这时,杨宗志看见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子,摇头晃脑的沿着木屋下的走廊慢走过来,那人身材矮小,不足三寸丁,偏偏背着个手,口中哼着山野小曲,一脸惬意无比的模样,杨宗志嘿嘿一笑:「正愁找不到地方,你却送上门来了。」

  他循着那矮子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凑上前去,见那矮子走到木屋前正要叩门,杨宗志吸一口气,忽然长身而起,捂住那矮子的嘴巴,将他扯了回来。

  屋内人依然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没有半个人注意到门边的动静,杨宗志扯着他的脖子,将他拉扯到木屋后一簇花丛下,这里清净许多,脚边开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身后还有岩壁上的雪水叮咚淌落,杨宗志稍稍放开那人的脖子,对他恶狠狠的道:「还记得我吗?」

  那矮子弯腰咳嗽半晌,急剧喘气,他的身子本来就短,这么弯腰下去,甚至只到杨宗志的膝盖边,他咳咳的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道:「你……你是什么人?」

  「这么快就忘记了?」

  杨宗志嘿然一笑,逼下去道:「方才你从外面山下掳了个少女回来,可不会不记得了吧?」

  那矮子霍得一惊,抬头看上去,见到星月朗朗下,面前是一个少年,满面风尘仆仆之色,可又长得极为俊逸,脸庞如刀削刻画般棱角分明,矮子震骇道:「你……你怎么进来黑风寨的,老子还以为你们不敢追来了呢。」

  「哦……黑风寨。」

  杨宗志好笑的道:「怎么……黑风寨名气很大吗?」

  那矮子挺起胸膛,意气风发的道:「看你这小子就没什么见识,太行山方圆你去打听打听,一说黑风寨,谁不又惊又怕,白老大手中两把斧子,战遍天下未逢敌手,往年,人家家里死了老人,几个不孝子憋着恁是哭不出来,只要旁人一喊白老大来了,那几个不孝子哭的比天还响……」

  杨宗志听得哈哈一笑,这矮子在面前自吹自擂一番,仿佛说的是天上的战将,阎王殿的小鬼下凡一般,转念想想,方才出门那些人中,似乎正有一个领头的,手中举了两把开山斧,料必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白老大,看来这白老大自恃甚高,不知朱大哥可对付得了他么?

  杨宗志道:「你把那姑娘关在哪里了?」

  那矮子跳起来道:「怎么着,你还想来赎人?本来看在你这小子老老实实的份上,你若是捐了人头金,跪下给老子磕头,叫三声爷爷,老子说不定也会把她还给你,不过老子方才点灯看了一下,那丫头长得叫一个水灵呀,酥嫩嫩的小脸盘,樱桃小嘴儿,老子现在改主意想把她娶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怒,这矮子年纪不下三四十,而且容颜丑陋,言语粗鄙,居然也想娶那小婵,杨宗志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声再问道:「你把那姑娘关在哪儿了?」

  矮子身在半空,双腿乱蹬,张口便想叫人,可惜就算呼吸也甚为困难,满脸涨得通红,哪里能发出一个字来,他口中赫赫几下,抬手想要去打杨宗志的面颊,杨宗志将手往外一伸,他的拳头便尽数落了空,他的手短脚短,不及杨宗志一半的长,杨宗志伸直胳膊,他便用尽全力也摸不到杨宗志的身上,如此过了一会,那矮子已经双眼翻白,嘴巴大张,喉头汩汩两下,杨宗志才稍稍放下他道:「你说不说?」

  矮子心想:「这*** 的仗势欺人,不就是比我长得高了一些吗?」

  便点头喘气道:「说,我说,我这就带你去。」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道:「你莫耍鬼心思,不然的话,我杀你便好像杀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矮子苦着脸诶的一声,举手道:「她现在……就关在那木屋后的柴房中,我带你去看。」

  两人就着月光,一前一后的向内走,路径那三层楼的木屋,里面兀自欢腾一片,矮子走在前面,杨宗志的手分毫不理他的脖子,只要他敢作势开口,立时便会将他揪住,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两人穿过木楼再走一会,便见到眼前有个黑漆漆的柴房,想来平时废弃没什么用,因此周围没有一个火把,甚至连一盏小灯都没有。

  矮子走的愈发的慢,踽踽来到柴房门前,杨宗志轻喝道:「打开!」

  矮子诶的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叮咚一下打开了门锁,杨宗志拉着矮子一起走进去,转眼一看,里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他从怀中取出火捻子,嗤的一声打燃,火星从小到大,柴房中为之一亮,杨宗志一看,这柴房中零零散散的堆了些破旧玩意,上面用稻草覆盖住,隐隐约约能听见稻草下传来压抑住的低低抽泣。

  杨宗志眉头一皱,快步走上去,掀开面前的稻草一看,见到居然是一个白发老者,年约五十多岁,双手双脚被人铐住,嘴中兀自还塞满了稻草,披头散发,奄奄一息的好不可怜,他心头一阵怒气涌起,心知这说不定也是他们强掳回来的苦命人,便展手将手边的一层稻草一一掀开,晃眼看去,见到下面蹲坐着不下二十个人,有男有女,老少不一。

  他咬着牙仔细找去,便见到那白衣短裙的小婵姑娘,正是坐在这些人群中,她的双手被人捆缚住,脸上尚且还盖着那块娟巾,遮住半边脸蛋,杨宗志心头一恸,走过去便要拉起小婵,可没想到他手方自落在小婵的肩头上,小婵便拼命的挣扎扭摆起来。

  杨宗志皱眉轻唤道:「小婵……」

  地上的小婵浑身一颤,倒是止住挣扎,循着声音侧过耳朵,细细辨认了几下,忽然小身子朝杨宗志猛地扑了过来,径直投入他的怀中,紧紧的躲在里面,杨宗志心头一柔,伸手拍了拍她细弱的肩头,柔声道:「别怕,没事的了,我……我这就带你回去。」

  怀中的小婵浑身颤抖,双肩不断的耸动,仿佛正在无声的哭泣,这时那矮子见杨宗志被人缠住,脚步轻微的向后退去,一俟来到柴房门口,便没命的向外奔跑,放声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杨宗志听得一呆,转头看看,自己身后哪里还有那矮子的人影,他心下不免自责:「怎会一时见了小婵后,便放松警惕了呢?」

  低头瞧瞧,小婵正伤心凄切的趴在自己怀中抽噎,这时候就算推开她,去外面追那矮子,也算迟了。杨宗志心下念头急转,便拉起小婵,解开她身后的绳索,低声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马上带你走。」

  小婵重重的点了点头,杨宗志又走到那些被困的人身后,将他们的绳索一一解开,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快快自顾逃命去吧,若是正门出不了,便找个地方掩伏下来,我一会要去寨子里放火,火势起来,大家再趁乱向外逃。」

  这些人的绳索骤然解开,赶紧一个个取下口中的稻草,哎哟哎哟的躺在地上叫唤不停,杨宗志喝道:「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这些人才一个个步履蹒跚的爬起来,簇拥着一瘸一拐的跑出柴房去,杨宗志走到小婵的身边站定,见到她满面紧张的侧耳听着旁边的动静,小手儿搓弄裙角,小脸涌起绯红之色,杨宗志笑着拉起她道:「我们走吧。」

  小婵听了这话,竟然绽放出一丝动人的微笑,红唇绵绵,鼻息皱起,露出一口嫩白的小碎牙,杨宗志手中的火捻子一闪一闪的照在她脸上,小脸渲染欲滴,荡起一层媚气出众的秀色,恍惚让人心生幻觉,杨宗志哈哈一笑,将面前的火捻子,向身后的稻草堆中随手一丢,接着拉起小婵嫩滑的小手,飞快的冲出了柴房。……

  同志们说得对,女主投票中苏瑶烟被我写掉了,现在加上了,至于小婵,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可能加?

            正文第486章山贼之四

  朱晃手持黝黑的铁杵,威风凛凛的站在大门前,北风吹过来,荡起他乱糟糟的头发衣襟,可他的身子却如同岩石一般昂首屹立。看着杨宗志摸进寨子中,朱晃微微放下心事:「杨兄弟他定然能救下小婵姑娘,安然而归。」

  他跟在杨宗志身边不短,素来知道杨宗志的本事,更加知道他应变机敏,只要自己在这大门前拖久一些,杨宗志便有充裕的时间找到小婵,然后放火烧山,这一次小婵被人家捉走,全都因为他内急起解所造成,因此朱晃心头愧疚之下,更是猛地咬了咬牙。

  不过一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跑到大门口,手里拿着火把和精光闪闪的利刃,朱晃心头微微一惊,料不到这寨子中居然窝藏了这么多的山贼,迎面看过去,尽都是黑压压的脑袋,那被自己教训过的汉子冲出来,对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大叫道:「就是他,白老大,就是这个小子前来咱们黑风寨滋事。」

  朱晃随眼看过去,见到熊熊火把印照下,那白老大年方三十出头,身材与自己长得颇为相似,便连打扮模样都有些类同,两人都是胡须散乱的丑汉子,朱晃抬头哈哈一笑,白老大走过来,惊奇道:「你笑什么,听说就是你……要将我们都赶出黑风岭?」

  白老大迎出门后,这才发现朱晃是孤身一人,他心下不免啼笑皆非,这小子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的话,他手下三千多猛士,难道都是吃素的不成?白老大见朱晃面不改色心不跳,兀自放声哈哈大笑,他不觉又是惊奇,又是有些佩服,天下间有点胆色的男儿见得多了,可是能在千余人前,毫不露怯的,便少之又少了。

  朱晃大笑道:「你们搬是不搬?」

  白老大身后嚯的一声,有人整跳出来道:「白老大,让我去把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拿了,捉回去,活剥了给您下酒。」

  白老大沉吟道:「嗯,别杀了他,要拿活得。」

  那人欢喜的跳出来,掌着一把分金刺迎面捅出,朱晃侧身避过,忽然抬手从背后抓住那人的后颈,也不管那人哇哇大叫,腾手便甩了出去,那人百多斤重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棉絮一般飞了远去,径直撞在大门的木栏边,方才停下落地,哎哟……哎哟的叫苦不迭。山贼们俱都一惊,小声嗡嗡的议论,白老大蹙眉心想:「原来果真是有些本领的。」

  方才朱晃出手时他看的清清楚楚,见他没有任何的花哨胡哨,只不过一出手,便拿住自己手下的要害,兼且他力大的紧,这般随手丢出去,确实让人避无可避,这人看着潦倒落魄,却是个有几分真材实料的硬汉子,白老大顿时起了一丝招揽之心,便开口问道:「你要这黑风岭作甚,吃不能吃,用不能用,就算你一个人要住,也住不下这么大呀?」

  朱晃转过头来,桀骜不驯的道:「你管我这么多,你给是不给?」

  白老大哈哈大笑一声,抬手道:「不如你索性跟了我,作我身边的二头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享尽清福。」

  白老大话音刚落,忽然身后有人小声惴惴的提醒他道:「白老大……您……您现在才是二头领。」

  白老大听得脸色一红,羞愤不堪的转过身去,啪的一巴掌打在那说话人的脸上,将那人抽的满地打滚,他咬牙震声道:「以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那个臭婆娘,谁要是再说,便吃我一斧试试。」

  身后千余山贼一阵默然,人人垂着脑袋不敢答话,白老大死命平息内心的怒火,回头对朱晃喘息道:「怎么样,我说这条件,你考虑的如何,我看你胆大如虎,本事也还过得去,偏偏穿的破破烂烂的,所以才有了招你之心。」

  朱晃仰天哈哈大笑道:「呸……让爷爷去当山贼,亏你想得出来,我朱晃堂堂七尺豪迈男儿,跟的是天下最响当当的英雄豪杰,我便是和你说话,都觉得污了自己的嘴。」

  白老大听得心头大怒,他本就怒火丛山,只不过对朱晃起了一丝亲近结交之意,所以才会这般耐着性子说话,这会子听到朱晃说的无礼,他顿时气得哇哇一叫,黑着脸庞道:「那好,咱们无话可说,我便砍了你这小子,叫你还作甚么英雄豪杰。」

  朱晃抬眼一看,那白老大说话时,提起手边的两把开山斧,这开山斧形状十分奇特,斧不像斧,钩不像钩,一把足有人家半身高,全用精铁所铸,由此可见这人的臂力惊人,朱晃不敢大意,忙从背后拔出铁杵应将过去。……

  「他竟然……他竟然真的来救我了!」

  小婵随着杨宗志快步跑出柴房,外间哗啦一声传来阵阵惊呼,接着又有掀翻桌椅的巨大响动,小婵看不见外间的情形,但觉拉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温暖之极,一颗小心思里,竟然有些梦幻成真的甜蜜窃喜,两人顺着石道跑了几步,迎面便传来一阵叫嚣,杨宗志的步子登时止住迟缓,小婵刹不住身子,蒙头蒙脑的撞进了他的怀抱中。

  感觉到杨宗志身边的热火般暖意,小婵在心头浓浓的唤道:「哥……嗯,哥哥……」

  杨宗志抬头扫视过去,见到自己放走的那些穷苦人四下逃窜,捉来的矮子偷溜后,迅疾招出了木屋中喝酒的山贼们,这里地处山尖的涧缝,两座山头将寨子夹在当中,想要顺着笔直的山石爬上去,根本全无可能,唯一出门的方向,便是自己溜进来的那个大门口,面前人影摇晃,层层叠叠的跑出来数百个山贼,手举火把片刻便将自己和小婵围在当中。

  杨宗志心头一凛:「这里面竟然还有不下千人,加上外面门口的,岂不是有两千多人?」

  两千多人马,在洛都骁骑营已经可以组成一个巡防卫队了,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龙武卫将官,合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出头,与这寨子中不相上下。

  杨宗志轻轻伸手一拉,想要将小婵拉到自己背后护住,低头一看,却见那羸弱苦命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却是乖巧的伏在自己怀里,小脸深深的贴在自己胸前衣襟上,娟巾下的脸蛋满是宁定的醉色,面前火把熊熊,照在她的脸蛋上,隐约现出一个娇美的小佳人来,虽然她双翦被娟巾盖住看不着,但是这脸型和肤色便极为难得的。

  他抬头哈哈一笑,恍惚觉得这小丫头就跟倩儿似地,孤苦无依,偏偏又性子坚强,富有主见,过去对她的那一点猜忌之心,不由得顿时烟消云散。矮子拉着一群山贼们快步向前,指着杨宗志二人喊道:「快……快捉住他们。」

  山贼们沉眉一看,见到火光的中心是一个少年和怀中少女,少年身材高大,而那少女娇小柔弱,只及他下巴一般高,当下山贼中走出一人,冷着脸庞正要说话,杨宗志却是话也不搭,飞起一脚便向那人胸窝踹去,他气恨这些人为非作歹,方才在柴房中看到那些稻草下的穷苦人时,就已经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山贼们却是始料不及,大家想着这二人被围困在当中,便好像猫戏老鼠一般,想怎么能捏便捏,哪里还能料到他们竟然敢先出手伤人。

  那人被踹的倒飞出去,撞翻十几个人,一群山贼们看得哇哇大叫,抄起家伙便向杨宗志和小婵奔涌过来,四周人潮水一样汇聚,杨宗志将小婵紧紧搂在怀中,劈手夺过一根火把,前后左右挥舞。

  耳边竟是鬼哭狼嚎般的嚣叫声,小婵吓得浑身发抖,便将自己的小身子缩得更紧,两只小手儿死命的抱住杨宗志的腰部,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咚咚……咚咚,渐渐的,小婵忽然不再那么害怕了,只感觉到梦想成真……那个……那个小时候就应该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哥哥,那个有着一脸大胡子,面相恐怖,却对自己温柔宠溺的哥哥,那个无论发生天大的事,都会挡在自己面前,决不让任何人动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的守护神,此刻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头顶上隐约传来杨宗志急促的呼吸声,小婵却是心头柔柔的极想堕泪珠儿,酸酸涩涩的清泪沾湿了娟巾,可嘴角弯起,带着甜蜜的弧度。

  杨宗志踢飞几个近处的汉子们,终是有些力竭,俗话说寡不敌众,若是寻常三五十个山贼,他倒是并不害怕,可这山寨中不知有多少山贼,打倒了一堆人,马上又有另一堆人潮水般补上,而且远处不断还有火把凑上前,星星点点的将寨子照的透亮。他心头一叹,便知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刚才心头一时激愤,根本没有想好到底怎么逃出去,只凭借一口义勇之气,现下支撑时间久了,终是有些无以为继。

  山贼们拿着木棍,弯刀,甚至是扁担等各种兵器砍到身边,他仗着脚下步子灵活,左右闪避得开,这可苦了怀中的那小丫头了,她柔若无依,没有半点内力,脚下的步子便没有这么灵活了,杨宗志右手拿着一根火把,尽力逼退面前一群山贼,背后却又同时响起数个呵斥声,刀斧扁担一齐招呼上来,他一口气没喘匀,想要转身已是来不及,当下想也不多想的便用自己的左臂挡了过去,耳边传来一个惊讶的啊的一声,杨宗志却是感到左臂上一阵剧痛,转眉一看,见一个山贼拿着柴刀砍在自己肩头,幸好那柴刀不够锋利,皮肉倒是无碍,可是筋骨却被震得发麻。

  杨宗志心底一怒,咬牙转身过去,用火把包住那汉子的胳膊,那人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上顿时起了火,呀呀狂叫的向地上躺去,北风吹来,将那汉子身上的火势吹大,身边的山贼们害怕受到波及,只得一个个蹲去扑火,杨宗志哈哈一笑,登时想起自己和朱晃所定的计策,依葫芦画瓢的用火把去点人的衣服,不过一会,便有三四人着了火,搅得人群乱作一团,外围的山贼不敢近前,杨宗志和小婵这才得了喘息之机。

  他心头暗暗沉吟:「若是将人家活活烧死,总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不下狠手的话,今夜又势必难以善终,全身而退。」

  他眼睛一瞥,看见面前不远处那三层木楼,登时又计上心头,便拼命挥动火把向那边跑去,山贼们投鼠忌器,看到着火之人的惨状,毕竟还是有些胆怯了,因此围得并不紧密,只在四周围了几圈,杨宗志的火把向哪儿,哪边的山贼便跟着退后几步,这般边打边退,慢慢来到那木楼下。

  杨宗志哈哈大笑一声,吸一口气,忽然纵身向上跃去,这三层小楼足有几十丈高,一般人就算轻功出众,也难以腾跃上去,可是杨宗志习练点苍剑派的轻功却是有个特点,便是能在空中接力换力,他此刻怀中抱着小婵,足下一点,跃到了第二层的木栏边,右脚再在木栏上一点,便又可以拔高一截,如此腾挪两三次,二人便高高的飞到了木楼的楼顶。

  下面一群汉子们仰头张望,人人面色呆滞,仿佛是看到了神话当中的仙界之流,木楼上涌起一阵北风,呼呼作响,杨宗志哈哈大笑着放开小婵,低头一看,见到……不知何时,小婵脸蛋上那块娟巾随风吹落,飘向了身后的楼下,而那鹅蛋脸的小姑娘,此刻正瞪大了一双玲珑剔透的美眸,痴痴的仰头望着自己,眼翦一眨也不眨,睫毛修长,弯弯的盖在双瞳之上,眼眸中正是秋水涟涟,泛起荡人的秋波。

  杨宗志看得一呆,下意识问道:「小婵,你……你能看见了么?」

  此刻她的眼神注目凝视着自己,绝非一般盲眼人侧耳听着声音,找寻方位的模样。

  小婵闻言浑身一颤,忙不迭的垂下头去,羞红着脸蛋摇了摇头,杨宗志皱眉心想:「还是不能看见?可刚才她那眼神,分明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脚下面传来鼓噪叫骂声,一片片随风响起,杨宗志放开心思,哈哈一笑道:「再骂,我便将你们这山寨烧得片瓦不存。」

  他一边说话,一边举起手中的火把,凑到脚下面的木头屋顶,作势点火,楼下的山贼们看得面色大惊,这木楼原是用黑风岭盛产的圆木所造,圆木又粗又大,极为结实耐用,偏偏怕火,稍许有一些火星子溅到圆木上,轻则留下一个熏黑的窟窿,重则便是引起一场大火,因此黑风寨的山贼们平日点火把都是十分小心的,木楼中更是只用灯罩,不用烛火。

  看着杨宗志将火把慢慢凑到脚边的木楼顶,山贼们大呼狂骂,他娘的,死小子不绝于耳,更有人将手中的兵器向上面丢了过来,可惜臂力不够,只堪堪丢到木楼边,又顺风砰的一声落了下去,杨宗志嘿嘿一笑,心想:「只要这大火一起,寨子中立时便会乱作一团,到时候趁机溜走便多了不少把握,而且朱大哥一直等在外面,苦苦支撑,更是要见火才会退。」

  他浑然不离下面人呼天抢地的叫骂声,轻轻弯下腰便要去引燃屋棚,正在这时,下面一个娇滴滴的水嫩嗓音清冷的大叫道:「住手!」

  杨宗志奚然一笑,便要回答:「你上得来么?」

  猛地心头一动,那娇滴滴的嗓音顺着北风吹上来,径直入耳,竟是带着几分熟悉之感,他手上的动作微微迟滞,又好笑的想:「我这一辈子,哪里曾认识过什么山贼?」

  下面人听了这声音后,一个个都哑了下来,过一会,人群自中分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紫色长裙的女子,下面火光熊熊,照在那女子的身上,只见她水袖扶在腰间,紫色衣裙长长的拖在身后,发挽高髻,脸色沉静,朱漆一般的眸子在火把印照下熠熠闪光,杨宗志眯着眼睛看了几眼,忽然眉心一跳,手中的火把几乎拿捏不住,低声讷讷的叫道:「颜……颜姑娘……」

  地下那女子朝头顶打量半晌,忽然露齿妩媚一笑:「杨公子……在天顶上吹风很好玩么?还是请下来坐坐,喝杯水酒吧。」……

  「咯咯……」

  木屋的大堂中,颜飞花眼波流离的给杨宗志斟了一杯酒,脆声娇笑着递到他的面前,声音青嫩如同出谷黄鹂,面上秀色却又是浑然欲滴,她见杨宗志一脸木然之色,便抬起小手儿,动作舒缓的将酒杯放在杨宗志的手心中,这才媚声笑道:「杨公子,你怎么会跑到这太行山来呢?」

  杨宗志喝一口酒,叹出一口酒气,苦笑道:「我到太行山来,这事情毫不出奇,奇怪的是,我却在这里见到颜姑娘你……」

  颜飞花噗嗤一声掩唇娇笑起来,灯影下如同解语娇花,泫然酥脆,她轻轻瞥着杨宗志和他身边端坐着的小婵,腻声道:「只怕杨公子奇怪的不是在这里见到我,而是……而是人家怎么会作了个山贼吧?」

  杨宗志听得一阵默然,遥想起前一次在风雪渡头送别时,和现在不过相差月旬,其时颜飞花曾经振振有词,要去普天下的名川大山,四处走走看看,所以才与自己和商怡婷等人分道扬镳,当时她踏上渡船之前,还是自己送到了黄河边,可没想到一个月后两人再度相见,居然会是现在这副场景。

  颜飞花的秀眸煞是有趣的瞥着他,凑下香喷喷的小脑袋,又娇笑着问道:「有这么吃惊的吗?连一向笑论天下大势,刀剑逼于面前眉头都不皱的杨公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杨宗志嘿嘿嘲然一笑,点头道:「是有一些吃惊,婷姨和十二娘还经常的念叨你,说起你孤身一人流落塞外,可不知要吃尽多少苦头,如果我这次回去将今夜所见所得说给她们听,嘿嘿……她们的吃惊只怕更会不亚于我。」

  颜飞花凝住眉头噗嗤一笑,展颜道:「好啦好啦,尽说这些扫兴话,还是说说你们吧,怎么……十二娘她还好么,姑姑……对了,你刚才叫姑姑什么?」

  颜飞花说到这里,娇媚的脸色一变,栗然的失声道:「你……你好像是叫她婷姨,你认了她作姨娘?」

  杨宗志愣了一愣,迟疑半晌,点头道:「是。」

  颜飞花脸色倏地一冷,切齿道:「杨公子,我临走的时候跟你说的话,难道你都忘记了么?姑姑……姑姑她是个死性子,将你当做宝贝一般的心疼,可你怎么能这般负了她啊,你叫她姨娘……哼哼,只怕她绝不会摇头拒绝的吧,甚至……甚至还要死命的来讨好你,害怕自己连姨娘也做不成,是不是?」

  杨宗志听得一呆,暗想:「好聪慧的女子。」

  她只凭借自己一语,便能将商怡婷的所作所为猜得七七八八,杨宗志过去和颜飞花说话极少,甚至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几句话,此刻骤然听见不觉心头一凛,这颜飞花不简单那,猜测人心猜的如此精准。

  颜飞花不待杨宗志答话,径自又道:「杨公子……枉费我过去对你颇有些……颇有些,嗯,看重,觉得你重情重义,为了婕儿可以舍弃身家,舍弃权位而不顾,你知道我们都是烟花楼中的轻,你却从不口吐轻薄妄语,所以临走的时候,我才会将姑姑的心事告知你听,便是希望你能做到心知肚明,日后对待她时拿捏住分寸。姑姑她为人虽然爱财守财,可是她对着你又是怎么样一幅脸子啊?前一趟她听说你谋反失败之后,没命的把我和十二娘招过来,放段向我们借钱,她身边难道没钱么?她可比我们富足多了,尚且还开口问我们借,那是因为……她决心要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押上去了呀,她还生怕不够,又要四处去举债,她为了什么?杨公子……难道你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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