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重启自己的光镜的时候只感觉眼前浮着一大团毛毛茸茸的黄光，他下意识想要确认自己身在何方，但紧接着闪过的一道明亮的白光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反射性地眨了眨光镜扭开视线。

“请看着这里，铁皮先生，视线跟着这道光。”有个熟悉的声音冷静而轻柔地说道。

铁皮笨拙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和脊背，感受到四肢的传感器传回的混乱的信号，他确认了自己躺在一张诊疗床上。视野依旧模模糊糊，脑袋木木得不像自己的，而那道白光依旧在他眼前轻缓地移动着。铁皮推测那应该是什么医用手电一类的东西，他早些时候在战场上被炮弹炸晕之后，也有医生拿着这个对着他的光镜烦人地照来照去——医生，哦，去他鬼的什么医生。

“……我在哪儿？”他困惑地问，等着笼罩着光镜的雾霾一散去就想要撑起身，但是骤然袭来的晕眩和装甲压迫着火种舱的沉闷感阻碍了他的行动；不仅是隐隐的头疼，他还觉得机体浑身的热度有些不太寻常，“该死的，这是哪儿？”

刚刚恢复上线的处理器捕捉着空气中散发的凉薄的药水味道，和夹杂在其中细微的烫伤药膏的清凉气味——也许是上一个外装甲烧伤的访客留下的。

“你在我的诊所里，先生。你的两个朋友送你来的，说是……他们想送你回去时问起你，而你说了个地址，刚好就是这儿。”对着他的眼睛晃动的光点移开了，对方转而将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告诉他，“刚做完电路清洗后不宜马上起身，不然有什么不良反应我可说不准。看样子可能还得给你再弄点清醒复方药剂……”

铁皮稍微想起来了一些事儿了。他现在还只是个博派的要员而已，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接着是在和——和谁来着——庆祝胜利，他们喝了不少高纯能量液，对……非常多的高纯，记忆就停在这儿了。

“我……告诉了我的朋友这儿的地址，接着……我就被送过来了？”说话的时候他仍然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不像他自己的一样发麻，机体的热度让他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很不对劲——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饮酒过量造成的症状”，他猜。

“你的朋友是这么告诉我的。”对方耸耸肩，退开了一些，推了推铁皮的肩膀让他仰面躺好，然后打开了装备在手臂上的扫描仪器，下了诊断，“我猜你的高纯能量限制芯片可能出了点毛病，虽然我现在没法儿给你替换个新的，但有别的办法可以治好你。普神在上，你这会儿最好说说你对你的燃料泵做了什么——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他是这间私人诊所的医生，名字是救护车，铁皮记得。这间诊所并不大，整个环境有一种朴素而安静的特色，门面上只写着医生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服务于军品、官员或者是别的什么标志。据铁皮的了解，这间诊所是医生的私产，包括运作都是用的他自己的资金。而铁皮现在躺着的应该是靠里间的诊疗室，因为他看到了角落里陈列的医疗用品柜和柜子边上标志性的档案架。他来过这儿几回——也正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位私人诊所的医生——他某一次因为好奇而试图去翻看柜子上的病例档案时，还遭到了诊所主人冷冰冰的阻止。“医患保密协议，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对方当时是这么阴沉着脸威胁他的，他没敢去继续想象如果自己再靠近档案架一步会发生什么。

“如果我还记得的话。”铁皮苦笑着重复。

他之前一直(在仅有的几次会面机会内)尝试说服这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加入博派——哪怕他对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救护车的确是个相当有才华的医者，大概也只有他会用他自己配置的电路清洗合剂这么简单粗暴却有效的方法治疗饮酒过量的患者了；不仅如此，他还救治过他的一个重伤的战友；一定程度上，铁皮确实很欣赏他——不过每一次铁皮的建议都被对方拒绝了。他告诉对方，博派相当需要像他这样的人，可是对方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将话题转移——好吧，他当然知道一个医生……尤其是一位妙手仁芯的医生对待战争的态度。

救护车短短地哼了一声：“炉渣的。搞得好像你的燃料泵是没有上限的一样。”

对，忘了说了，这还是一个舌头堪比手术刀的医生——出了那些出口成章的小短语之外，瞧瞧，连“炉渣”都说得这么好听。

铁皮没有接话，于是对方继续说下去：“五处。”顺带在半空中小小比划了一下。

“什么五处？”

“比上一次来这里，机体上多了五处损伤，其中三处是弹痕——博派的医生都炉渣的是庸医吗？”

好吧可能在你加入之前会是这样的……

不过铁皮没把这话说出来，即便是机体自身的不良反应令他烦躁不安，机体热度缓慢而坚定的上升，他还是顺从了医生的指示继续躺一会儿，瞧着对方的背影发呆，而救护车则默默转身出去，似乎是去药品柜里拿清醒药剂。

随着电路清洗剂的效果带来的“不良反应”逐渐减退，机体本身的热度显得越来越明显，被循环系统带过每根管线的高纯的灼烧感和难得的私人空间激活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部分。像是所有烂俗的桥段一样，热流顺着机体的线路汇聚向下腹的装甲，热量在不断堆积，而因为热度而充能的管线莫名在液压下顶上了面板内层的装甲。通风系统开始低啸着呼呼作响，他甚至该死的能感受到渗着润滑液的管线端口抵着护甲表面的难受的湿润触感。

他试着关闭光镜调试换气系统让自己冷静一点，可是这看上去杯水车薪几乎没用。在饮酒过量的诸多不良症状中他不幸抽中了一个恶魔之签，至少是现在，他最不情愿面对的糟糕状况之一。

屋子外头传来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这使得他几乎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甚至还来不及感到尴尬。

哦该死的——现在，这是他最不情愿面对的糟糕状况之二。

白色涂装的医生不紧不慢地从诊室门外迈进来，带着他的药剂——感谢普神，没有奇怪的注射器【＊①】！铁皮稍微仰起头专注地盯着对方搁下手里头的药剂，娴熟地配置合适的剂量，同时也祈祷着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现在尴尬的处境。似乎是留意到了注视自己的视线，救护车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侧头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

——鬼知道他的“了然”指的是什么！

当然，这件事之后的发展的确让铁皮永远都不会忘记，甚至在芯底觉得医生后来带着他的药剂回到诊室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医生一手握着盛有温热药剂的杯子，一步一步接近铁皮躺着的诊疗床，“电路清洗剂的效果有限，不过清醒药剂能够缓解一部分的不良症状。”他是这么解释的，却并没有像铁皮以前遇到的医生那样无情地捏着他的下颚把药给他灌下去。

“非常感谢……感谢你所做的付出……博派需要这样的人才，总之非常感谢。”对此铁皮只能干巴巴地回复，不过对方不以为然地低笑着摆摆手。

“你知道，药剂的效果并不完美，铁皮先生。如果有足够的设备和资金，我想它能做到更完善。”救护车没有解释具体的原因，不过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如果你能考虑考虑加入博派，……”铁皮又一次提起了之前提过不少次的建议，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指望对方会答应。他只是想试着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平息下腹的徘徊不去对的热度，但他悲哀地发现这是徒劳的。

“你真有趣，铁皮先生。”对方回答。

是啊，一定觉得我蠢透了。

铁皮料想着救护车可能还会说出的回绝的话，猜测着是和上次一样呢还是更加刻薄，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再次扼止了他CPU的所有运转——医生坐在了诊疗床边，铁皮感到有什么探上了他的额头——应该是他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额头，一边轻声而认真地嘟囔着“机体温度有点儿高……”之类的话，这使得铁皮觉得更加窘迫与尴尬，尤其是相对于自身的温度而显得有些凉凉的手指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很舒服，他尽可能地表现得若无其事，保持着自己好好躺在诊疗床上的状态。

他清楚医生的能耐，只是侥幸地祈祷着对方能够晚些发现，越晚越好。

铁皮有些忧郁地芯说。

医生又开启了诊疗仪器扫描铁皮现在的机体各项指标的读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铁皮先生，你清楚饮酒过量之后会造成的所有可能的后果吗？”他应该好像还说了一些医学名词之类的——铁皮没有仔细听，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谈话上，对方偶尔轻按自己机体上的几处损伤部位让他的线路里窜过一道道难耐的电流，他甚至都没去仔细听对方对于他机体之前一些损伤情况的询问，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铁皮的机体才猛然震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过头，就对上了医生意味深长的视线。

该死的！见他普神的鬼！

“……呃，什么？”

救护车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样轻笑了一下，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偷笑的表情，视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铁皮下腹的装甲，“也许我需要留给你一点私人空间，铁皮先生？”说着，从床边站起身。

“不……你没必要——”你没必要这样。铁皮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思考之前就说出了口，他有点儿提心吊胆地伸手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腕。救护车的光镜里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但没有等他反应铁皮稍一使力将他拽了过来，鬼使神差地覆上对方的唇，就像是竭力试着挽留什么，另一只手则是顺势环上了对方的肩膀。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机体因为一瞬间的震惊而绷紧，铁皮试着舔舐过对方的唇施以安抚，接着缓缓放开了他，“抱歉……”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话出口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简直他全流水线的愚蠢透顶。

“正常的生理反应，在过量饮用高纯能量液之后，可能会产生机体温度上升带来一系列其他症状，这不过是其中之一。”被铁皮拽到他身上的人瞧了眼他下腹装甲缝隙里润滑液的水光，轻笑着说道。

“你可真没情调。”

不过铁皮没能够继续说下去，一个柔软的吻将他剩下的话都堵住了。

哦，普神在上。

电解液交换的声音在小小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对方轻推着铁皮的胸甲想要躲开铁皮粗鲁的亲吻但很快转而环上了他的腰。他们彼此的底盘摩擦带起的热度让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战栗。铁皮解开两人对接面板上的暗扣，抚慰着两个人彼此摩擦的输出管，端口渗出的润滑液打湿了他的手指，强烈的刺激下他几乎要喊出声来。他侧头吻上医生的额角，再缓慢游移着向下，对方近在咫尺的杂乱喘息拨弄着铁皮的音频接收器，这鼓励铁皮得以更加大胆地加大抚弄的力度，转向轻咬着对方颈部露出的管线，换来对方泄露一声急促的夹杂着惊喘的呻吟。

这一切“水到渠成”得简直不真实，有好一会儿铁皮几乎以为这不过是高纯的酒液捏造的幻觉。

两人的输出管紧贴摩擦的高热与刺激和救护车的发声器里溢出的细小的呻吟都在告诉铁皮这些不是梦境。他们互相爱抚着对方的躯体，输出管在炙热的机体上快速磨蹭的强烈快感汹涌冲击着他的处理器，输出管端口的纹路相互触碰使他的发声器忍不住爆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他拉过他的医生，一只手扣住他的腰，一只手顺着胯部的装甲移到对方的对接口，惊喜的发现那里也早已被沾染上了渗出的润滑液，就和他的输出管一样，覆着滑腻而情色的水光。敏感节点收到触碰的刺激使得对方一瞬间失去平衡，他的医生本能地撑在他身上不断地喘息，而突然地碰撞使得两具身躯更加紧贴在一起，热度进一步攀高。

渴望的魔火来的是那么突然。

他向湿热的接口中送入自己的手指做了简单地扩张，紧接着将自己的输出管抵上对方的接口。温热的润滑液滴落而淌过输出管外延的金属纹路让铁皮几乎忍不住想要侵入，他亲吻上对方的音频接收器以示确认。

“你这……炉渣的蠢货！”很快，他收到了他的医生烦躁的答复。

通风系统的工作为之一顿，屏息感受着对方沉下腰肢一点点吞入他粗长的输出管。

深入到底的同时两个人都发出了低沉的叹息。

铁皮感受到自己的输出管被紧致而火热地包裹着，管身研磨着对方接口内壁的敏感节点，医生发出了宛若窒息那样的叫声，搂着他脖子的手臂随之颤抖着收紧了。铁皮没敢多说什么，欣然遵从，伸手扣紧对方的双腿将输出管更深地顶入。

他是多么欣喜于他的医生也同样渴望着他，渴望着彼此相拥的温暖。

剧烈的抽插打破了骑乘在身上的人失去了平衡，他差不多是本能地揪紧了铁皮的肩甲，而铁皮则是在体贴地扶了对方一把之后挺动着腰跨回以更加大力地抽送。对方难耐的低喘和火热的呻吟声几乎让他快要缴械，他猛力戳刺着对方接口内的敏感节点，迫使对方迸发出一声躲闪不及的尖叫。

“Ironhide……”他的医生用带着气音的嘶哑却动情的声调喊着他的名字，仰起头大口喘息着，炽热的通道收紧包裹着铁皮的输出管，破碎的声音烧灼着他处理器内几乎没有残存多少的理性。对方伏下身时风扇带出的湿热的气息扑打在他颈部的管线上，麻痒的触觉就像是电流忽闪的指尖在逗弄着他的传感线路，加剧了的快感更加汹涌地熔蚀他的处理器，吞噬他的理智。每一次深入，他都感受到对方的膝盖反射性地夹紧他的腰，摆动着腰肢好让铁皮侵入得更深，这让他为之疯狂，甚至毫无顾忌地动作得更加猛烈。火种因为不知何时开始逐渐沸腾的渴望而急促搏动着，沾上了润滑液而湿滑的胯部的装甲彼此厮磨寻求着更多的满足，情欲如同大坝中的流水越积越高，能量流在两架机体之间猛烈地来回奔流。

接口涌出的润滑液使得铁皮的进攻变得更加的顺畅，他粗声喘息着，更加粗暴地施予冲击。再一次全力的顶撞，他们同时低吼着达到了过载。铁皮撑起身，将对方哭喊似的尖叫淹没在不断吸吮加深的绵长而热烈的吻中。他感受着他的医生膝盖痉挛着摩擦着他的腰腹想要躲开过快袭来的甜美过载带来的巨大的冲击与快感，他的手指在铁皮背后蓦地收紧，强烈的过载让他几乎无法再发出声音，接口骤然绞紧吸附着铁皮的输出管，逼迫他在逐渐加快的抽插中喷涌出滚烫的交换液。

当铁皮迷迷糊糊地再次上线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跪坐在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是他，这间诊所的主人，救护车。

“呃……嘿，”对方似乎是已经稍微收拾了一下诊疗室的样子，铁皮从诊疗床上撑起来，晃了晃还有隐隐作痛的脑袋。他花了几秒回想起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阵热度席上了他的面部装甲，这让他局促不安，“我……我很抱歉……”

“是吗？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饮酒过量会有什么负作用来的，你真的在听吗，铁皮先生？”

“等等……你对每一个饮酒过量的患者都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

“不，我是说……”

“刚才那样？不，你是第一个，铁皮先生。”医生说着，从床上起身，拿起床头装着药剂的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就在铁皮疑惑于医生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对方下一秒的动作才真正让铁皮当机——

对方低头吻上他，撬开了他的嘴，铁皮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液体被这么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头，味道有些怪异但这并不是重点……——总之，这让他彻底傻住了。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清醒药剂，我不久前才跟你提过的。”对方若无其事地摊手，不过没有看着铁皮的眼睛，“哦我忘了说，一般而言这种药剂都是会有负作用的，小心不良反应，再次提醒你，铁皮先生。”

真是太糟了不是吗……

“你真幽默。”

“你觉得医生都应该板着脸和你说话吗？哦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会接受这个不错的建议。”

“喂……”

他看上去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这简直太伤人了……铁皮在芯里哀叹着摇了摇头。

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始终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另一位表现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对劲，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可他就是知道。对了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负作用是吗？这回铁皮让自己在诊疗床上一本正经地躺好一边猜测着这一回又是什么一边等待着所谓的“负作用”显露征兆，可是静默了一分钟左右，什么都没有发生，同时，他听到了房间角落里传来的窃笑——

“……你觉得这样的戏弄很有意思吗，医生？”

“不，我没有……”

“好吧，你其实是个不错的医生，我觉得。”

“谢谢。”对方从一侧的储物柜里拿了些修复补丁和几件修理工具出来，然后几步走到铁皮的床边，固定好铁皮一侧的手臂之后，打开了手臂的外部护甲开始检查破损电路。铁皮感觉着对方的手指摸索过每一处电路的触感，和搜索到破损处时覆盖上修复用的补丁带来的细小的刺痛，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尽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我理解你的顾虑，”对方说着，但是没有抬头，“你不是第一个喜欢这么干的，我是说现在这个”他侧头示意了一下，铁皮很快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什么，窘迫地收回视线。

“抱歉要是你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无所谓。我只想说，博派的医生都他全流水线的是庸医吗？瞧瞧他们干的，我可没见到过哪一个医生清理伤处做的这么草率，甚至放任这些‘小伤口’留在这里，这儿，还有这儿——他们真的是……”

“非常时期，医生，我们在打仗。”铁皮这么解释。

不过医生似乎根本懒得理会这一套，他听完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是是是我知道，他们宁愿让你的电线一点一点锈掉，也拿不出一块像样的修复补丁帮你把线路的裂口补上——好吧，闭上你的嘴！别解释这个了，你的机体比上一次多出来了五道损伤，也是因为战争？不要命地把自己往炮火里头丢？”

“是的，这些伤来自最近一场交战。”

“战争。”医生重复道。

“没错，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

“觉得什么？别说的好像我没见过这个词一样。”

“不不，我可没这么说！我们不能让赛博坦落入狂派的掌控，有些事我们必须坚守。”铁皮一下子坐了起来，但是很快被医生不满地按住，脊背撞到诊疗床上的冲力让他闷哼了一声，不过他仍挣扎着想把话讲完，“对了，医生，我必须得告诉你，战火很快就会蔓延到这儿来了，到时候……”

“好了。”他的医生在他身上修复好最后一道受损的管线之后，收拾了器具转回身不耐烦地打断了铁皮接下来的话。

铁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好了”？

“你的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对方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清洗干净手里的器械，将医疗废物简单地收整了一下丢到一边。

“可是你不觉得我应该再多躺一会儿吗……”话甫出口铁皮就后悔了——这可比之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蠢毙了！但是医生意外地没有就他的发言评论些什么，只是靠着墙等着他的下文。

“你有话要和我说。”

“是……不，其实没什么，”医生是对的，他确实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违和，他踌躇着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吧，”铁皮无奈地想了想，又补上，“再次抱歉。”

“你要非得这么说，那你欠我的可就太多了。”医生看着铁皮经过自己的面前走出诊室，半开玩笑的说道。

是的，就此分别。天也快亮了，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俩都一样。

然而就在铁皮走出这间诊所准备变形离开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铁皮！”他看见白色涂装的医生拉开了诊所的大门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的街道上，急切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等一下。”路灯昏黄的光线披在他身上，使得他看上去就好像一片虚影。

“嗯？”刚走出几步的铁皮有些疑惑地回头，对上对方的视线。

“我得告诉你，高纯能量抑制芯片的事情……”医生的语气有些急促，“我现在没法儿修好它，药剂的效果有限，如果你还要命，就别再往自己的线路里灌那么多炉渣玩意儿了！”

“是的，谨遵医嘱。那不是你的错，医生，非常感谢你所做的。”哦好吧，原来是这件事……铁皮有些，失落地想。他应该说些什么？说下次再见简直太可笑了！他想了想，接着说，“那我也得告诉你，战火没多久就要烧到这儿来了，我觉得你还是尽早……”

“离开？”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地事情一样说，“你觉得我能走到哪儿去？”

铁皮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注视着他的医生的光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应该说些什么？他又问自己，“加入博派”？还是“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毫无意义。陡然降临的沉默使得气氛更加令人窘迫，但他刚想就这么转身离开，对方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吧，好吧，你赢了，铁皮先生，用不着那么看着我。”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铁皮在芯里忧郁地叹气，“我会考虑的，你的提议。”医生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然后目送着铁皮变形成载具模式，发动引擎离开。

在诊所小小的剪影离开视线范围的刹那，他听见了背后远远的关门声。

铁皮再一次见到救护车，是在一个刚刚遭遇了战火的铁蹄蹂躏的城市的战地医疗站里。

博派狂派的内战愈演愈烈拖着整个星球都陷入了无尽的泥潭，刚刚的一场恶战之后整个城市都像疯了似的惨烈燃烧，红光与黑烟交织在一起，倒塌的建筑物裸露出它嶙峋焦黑的骨架，仿佛是一块块溃烂的脓疤。铁皮奉命赶到这儿的时候这个城市已经大半陷入了瘫痪的状态，他只是去战地医院寻找他的下属的下落，就刚好迎面瞧见了一具抢救无效的TF的躯体被从一间临时搭建的手术室里半拖半拽地弄了出来——可能还有更多，他猜。

他在混乱的人群中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前台的年轻的TF打听他下属的下落，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TF手忙脚乱地翻着数据档案从一大堆的伤员记录表里头苦苦寻找铁皮说的某一个新兵的名字。终于那个年轻的TF把自己从乱糟糟的数据表单里头拯救了出来，指着数据板显示的名单上的某一个名字告诉铁皮他应该去哪里，不过他还没说完，下一群冲过来询问的士兵的叫喊声就把他给淹没了。

整座战地医疗站实际上原本是一所学校，学校被震塌了之后，人们借助一些还可以利用的材料搭建了这所医疗站。门口又被抬进来好些受伤的TF，还有个人在一边高叫着指引着那些士兵把已经死去了的TF抬进一楼北面的空房间去——他看上去发声器都快喊哑了。

铁皮没在一楼呆很久，问清楚了他的下属的下落，他就直奔楼上的那间手术室去了。

在经过转角的时候，正巧有一间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响向两边打开。急于赶路的铁皮本来并没有留意这里——哪里都一样——但是当手术室里的人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来不及去留意自己早已停下的脚步。

他看见了他的医生——救护车，现在是这间医疗站里的医疗官——从那扇苍白的大门之后走了出来，披着手术室里阴沉的暗影，和来自某个不知名的TF身上飞溅出来的大片能量液，一瞬间铁皮的火种像被什么尖锐物死死揪住了似的猛地一跳。

医生沉默地走出手术室，近乎死寂的缄默，竟没有注意到铁皮的到来。

不过铁皮已经大致猜到了寂静的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

他瞥见有几个等在外头的军官还是士兵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围上去问个究竟，但都被别的医生们挡在外头了——这些可怜的TF还不知道他们的战友已经回归了火种源。他的医生快步走着径直穿过手术室外的长廊走上了一个拐角，铁皮深吸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远远地跟了一会儿，他最终在一间空无一人的临时休息室里发现了对方，以及他身上属于博派的标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考虑的，考虑我的提议。”铁皮迈步走了进去，说道——尽管他明白也许医生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但双腿已经先一步给出了反应。他的突然冒出来的话把对方着实吓了一跳。他的医生一个人站在临时休息室里，身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灰暗的能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显得特别刺眼。

铁皮开始有点怀疑起自己最初不遗余力地建议对方加入博派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啊，是你。”医生终于开口回应，不过依然一个人站在那儿。

他尽量选择用随意一些的口吻，和对方说话：“你现在是博派医疗站的医生了，我还能找你换个高纯能量限制芯片吗？”他问。

“别开玩笑了，你还用得着那个？还是说博派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医生？”

精彩的反击……

“不，我想现在已经有了。”铁皮不得不给了救护车一个“你赢了”的眼神，回答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对方，不过对方没理他，于是他转而又指了指手术室的方向，“刚才……”

“你非要谈谈手术室里头那些被炸成普神都懒得拼的碎片的炉渣装甲和已经被射成筛子了的燃料泵吗？”

好吧，我也不想。

“他的一只光镜还让人给戳瞎了。”

“我很抱歉。”

救护车冷冷地哼了一声：“说的都他渣的是废话。”

铁皮没法儿反驳。

他是对的，安慰也好，什么也好，都是空话，什么用也没有。

“你来干嘛？”救护车问。

“来找我一个下属的下落。”——原本是这样。

“好吧，我不认得，但相信你也应该已经问过楼下前台的那个了，是吧。”

“很多人死了，可那不是你的错，你救了很多人的命……”铁皮试着再和他聊点什么，却悲哀地发现了自己抽了最不合时宜的话题。即使对方根本不需要无谓空泛的安慰或是伪善的肯定，可他就是想和他的医生说说话，就是说说话而已——他也不确定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还有多少碰面的机会——只是，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去劝慰他的医生，说什么呢？“你已经尽力了”？说什么都觉得毫无意义，这让他由芯底里觉得挫败和无能为力。

他们彼此熟识，但并没有铁皮想的那样熟悉，他有什么立场可以把这些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呢？

说话真不是他的长项，老铁皮讷于言而敏于行。

“……和那些去见普神的比起来，微不足道！别叨叨的好像拿着手术刀去修那些个烂成渣的电路的人是你一样，铁皮！”年轻的医官开始烦躁地冲他吼，“就好像你们理所应当的觉得坏了的东西怎么着都修的好一样，炉渣的！”

医生的声音刺得他火种发疼。

整个城市淹没在炽烈而残酷的火海之中，走在路上都可能踩着死者早就被高温扭曲变形的手指或者脑袋，电网被摧毁，能源储备告罄，很多设施只能依赖着备用电力可怜兮兮地维持运作，这些铁皮都知道——他也只是知道而已——医生这一次又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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