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埃尔文坐在车里，看着利威尔身上的通讯器在屏幕上不停闪烁。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亲自入侵他一手建立的保安系统。他从不是一个做事不计代价的人，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再计较收益。

一名年轻人坐在保安室里吃着刚泡好的杯面，不时地抬起头扫视面前数以百计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被监控区域的情况——都是十分安静地空无一人。

利威尔借着夜色穿过干枯的草坪，靠在灯光无法招到的阴暗墙角里等待拿着手电的保安走过自己身边。仔细地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抓准了时机用手中的甩棍猛击对方后颈，将这个进入自己视野范围的倒霉守卫拖到阴影里放倒。整个过程进行得干脆利落，悄无声息。

埃尔文看了一眼时间，五分钟过去了，利威尔还在别馆的楼前徘徊。史密斯家的保安系统在之前遭到米克的入侵之后显然进行过改良，当他作为入侵者亲自潜入系统时就费了一番功夫。现在被破坏的程式已经开始进行自我修复，当修复结束，埃尔文的终端就会遭到反入侵。

“这可不好玩啊，利威尔你最好快一点。”埃尔文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还未冷透的咖啡。

在黑暗中潜行的利威尔无意间偷听到了在庭院中巡逻的守卫之间使用通讯器互相汇报情况的内容。

这么看来，那些被他打晕的守卫被人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利威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埃尔文传过来的地图，确认了地下书库的位置，他们要找的那枚文书，就藏在那里。

吃完了杯面的小保安正准备起身将纸杯扔到垃圾桶里，就看到了今晚跟自己一起值班的组长。

“组长，今晚的情况一切正常。”

稍微年长的保安看了一眼监控器，瞬间变了脸色。“妈的， 你说这叫一切正常？”他一边打开控制台输入系统修复命令，一边训斥着身边一脸茫然的年轻人：“监控器上连负责巡逻的人都没有拍到，说明画面早就已经被人替换掉了，你这个白痴！”

坐在车里的埃尔文看着屏幕上闪烁的“warning”，脸上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惊讶。

“比想象中快了一点……”他镇定地打开通讯器，对另一端的利威尔说：“他们好像发现我了，你那边动作要快，必要时杀掉几个人也可以。”

似乎在埃尔文的眼里，任何事物跟艾伦摆在同一架天平上，他都会有所倾斜。

收到了讯息的利威尔，从后腰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手枪。即便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夺人性命这种事还是会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史密斯家别馆的地下书库在被米克潜入并偷走了地契之后，重新安装了防护更加严密的闸门和密码锁，而负责看门的守卫数量也是整栋大宅里最多的。

米克是个简单粗暴的家伙，当初他在瞒着埃尔文的情况下炸了史密斯家的书库大门。那时候他的行动完全是无所顾忌，他无需担心自己被抓到或者被发现之后会怎样。

但是埃尔文不一样，他和利威尔必须隐藏好自己，他不能冒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风险。一旦他和利威尔其中的任何一个被那该死的老家伙抓住，艾伦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即便监控器拍不到你的脸，你也不能从正面潜入了。我老爸在吸取上次的教训之后，应该很快就能意识到我们的目标是书库。”

埃尔文的目光随着屏幕上闪烁的光点移动，机会只有一次，再想用同样的方法侵入这里几乎是天方夜谭。

“书库附近的守卫肯定比以前更多，我不介意你暗杀掉一两个，但是正面开火的话，还是能免则免。”

利威尔听到埃尔文的话颇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办？”

“如果你能稍微克服一下自己的洁癖的话。”埃尔文放大了书库附近的地图，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别馆一楼的最西侧有一个厕所，趁守卫离开那个位置时，弄碎玻璃就能进去。厕所的马桶上方有一个通风管，以你的身形应该能够钻进去。书库建在地下是为了安全，但是地下潮气比较多不便于保存文件，所以一定会有一个通风管，如果我老爸改造的时候没有改变通风管，我记得它们是互通的。你只要顺着管道爬进去就能进入书库。”

利威尔厌恶地皱了一下眉，通风管那种地方大多会满是灰尘和污垢。但是正如埃尔文所说，正面闯进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我知道了。”他简短地回应了通讯器另一端的埃尔文，权衡了一下利弊，洁癖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按照埃尔文的计划，利威尔避过来回巡逻的警卫，用锋利的玻璃刀割下了西侧卫生间的玻璃。轻手轻脚地将割下的玻璃斜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夜晚实在太静了，静得只能听到树脂颤抖的声音。即使是蛇类这样迟钝的听觉也能清晰地分辨出警卫们走动的脚步声。

利威尔踩在马桶上拆下了通风管的挡板，敏捷地跳了上去，钻进了狭窄的通道。

监控室内的屏幕陆陆续续地恢复正常，被惊动了的史密斯先生穿着睡衣拄着手杖站在警卫室里神色凝重地释放者低气压。

两名值班的保安战战兢兢地杵在一旁，等候着老板的训斥。

“唐，把整栋别馆全部的灯都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这个可耻的老鼠到底藏在哪里！”

埃尔文坐在车里看到了史密斯家别馆灯火通明的美景，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的利威尔应该正匍匐在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里，开再多的灯，恐怕也无法照到他。不过这也意味着，利威尔无法按之前的方式返回。发现被割开的玻璃和卸下的金属挡板是迟早的事，如果他在拿到文件之后继续走通风管的话，等于是自投罗网。

“文件拿到了。”别在耳朵上的通讯器里传来利威尔的声音。

埃尔文看了一眼面前的幽蓝的屏幕，轻巧地按下了键盘上的“Enter”。原本亮如白昼的史密斯家随着清脆的按键声陷入一片黑暗。

“你干了什么？”利威尔那边的声音有些慌张。他始终信不过埃尔文，如果埃尔文想在这种时候置他于死地简直是易如反掌。

“别紧张，我的弟弟。我不过是干扰了我家的供电程序。你可以趁现在离开，我只能干扰十分钟，十分钟之后电力就会恢复，所以你动作要快。”

利威尔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揣好文件，掏出已经上满子弹的手枪，打开了书库的大门。

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利威尔捂住一个警卫的嘴并对其后脑开了一枪。窗外飘动的乌云及时遮住了仅存的月光。利威尔藏在窗下的阴影里等待着逃出去的时机。

陷入黑暗的史密斯家变得躁动起来，警卫们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利威尔在干掉了一个警卫之后杂碎了窗子逃到了庭院里。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起了很大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循着声音追了出来。

原本睡得很沉的艾伦也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他按了一下床头的台灯，却没有见到预期中的光亮。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少年扶着隆起的腹部，走到窗前想看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推开窗子，借助猫科优秀的夜视能力，从二楼看到了藏在庭院里的男人。

是利威尔！

艾伦立刻捂住了险些惊叫出来的嘴。他有些不敢相信，利威尔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很想呼唤他，让他现在就带自己离开。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行为很可能会暴露利威尔的行踪，而那些拿着枪的警卫显然并不是只想跟他玩个捉迷藏。

敏锐的斑类感受到了从高处投来的视线，藏在灌木丛里的利威尔抬头望了一眼别馆黑洞洞的窗子。

白色的睡袍在黑夜里是那么显眼。他几乎不敢相信艾伦竟然就在眼前，而且他确信，艾伦也在看着自己。想带艾伦离开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会不会被警卫发现一类的顾虑开始变得不再重要。

利威尔从灌木丛里站起身射杀了周围的两名警卫之后闪身躲在艾伦窗下的墙角里。这个位置十分危险，只要警卫手中的提灯扫过这里就会使他暴露无遗。

艾伦紧张地探出头，想要确认利威尔的安危。

“艾伦，跳下来。”

利威尔的声音很轻，如果艾伦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听清。

所幸，艾伦是只猫。

艾伦有些犹豫，如果利威尔只身一人的话或许还能安全地逃出这里。他现在的身体行动起来十分不便，连跑动都有些吃力，自己的存在很可能会成为拖累。

“快点！”利威尔催促着。他似乎以为艾伦不敢从二楼跳下来，于是张开了手臂示意，他会接住他。

艾伦动摇了，利威尔的怀抱就像一个黑洞一样，吸引着他。什么安危，什么拖累，他都不愿去想了。

卷起碍事的睡裙，艾伦跨在了窗台上，两腿伸向窗外，纵身跳了下去。

“利威尔你在干什么？拖得太久了！”车里的埃尔文盯着屏幕上的光点焦急地对着通讯器说道。利威尔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徘徊了很久，埃尔文推算了一下时间，被切断的供电马上就要恢复了。

根本无暇理会埃尔文的声音，利威尔抱着从二楼跳下的艾伦跌坐在地上。他环紧了怀中的身体，贪婪地吮吸着他想念已久的味道。

艾伦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周围逐渐亮起的灯光驱散了弥漫在史密斯家的黑暗，利威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面前是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利威尔淡然地扶着艾伦站了起来。

镇定的情绪之下掩藏着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握了握掌心里的手，艾伦的体温，艾伦的触感都那么真实。还有艾伦凸起的肚子，那里是属于他们的孩子。

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艾伦突然觉得心头一颤。他曲起手指回握了男人，粗糙的掌心让他感到一阵心酸。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会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护在身后。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车里跟你说过的话吗？”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艾伦还记得自己当时以怎样绝望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利威尔带给了他太多的情感，多到他一辈子都消化不完。

“跟你一起死，我甘之如饴。”这是利威尔当时的回答。直到现在艾伦才意识到这是多么疯狂且浓烈的感情。

抚上自己的隆起的肚子，艾伦知道，史密斯先生想要的只是这里面的孩子。一旦孩子出生，他的存在对史密斯家而言就变得毫无价值，甚至是个不得不抹除的污点。

留在这里也是死，或许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艾伦用坚决的眼神回应了利威尔，就算死，他也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正当利威尔准备带着艾伦强行突围时，远处传来的巨大声响吸引了警卫们的注意力。

一辆横冲直撞的货车撞毁了防护栏冲了进来。

车里的司机完全不在意会撞死人一样冲进了人群，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利威尔和艾伦面前。

车轮上粘着被撞死的警卫的血肉，埃尔文按下车窗大吼一声：“磨蹭什么，赶紧上车！”

艾伦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被利威尔推到了车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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