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稿子就麻煩您了，截止日期是15號。”

“好。”

鹿野挂了電話，在電腦裏點擊新建出一個word文檔，在題頭打上“超人氣偶像如”幾個字後，又按著backspace鍵一個個删除。

面對空白的文檔他走神了。

*

出院那天，儘管覺得已經做足準備，兩人面對熱鬧非凡的大城市還是驚嘆出聲。身爲半大孩子看著燈紅柳綠的外面世界，興奮之情一點點從心裏涌出來。

“鹿野，能出來真是太好了，是吧。”

如此說話時的瀨戶，左手拿著漢堡，右手持筷不斷向盤中的煎餃進發。

“說的好喲瀨戶！接下來去哪玩！”

鹿野啪的展開地圖，兩人之後進發了東西超全的百貨商場，在游戲廳占領大頭貼機半小時，被3D電影感動的泪水噴薄而出。

傍晚時街上的街燈逐漸亮了起來，太陽遠遠的沉入西邊地平綫，只餘一點點光芒，和人造光亮一起把天空染成混雜的紫色。下了班的中年上班族行色匆匆，放學的學生則走的悠閑的多，出來混夜場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大肆宣揚自己的存在感。

瀨戶邊走邊好奇的看著周圍，他觀察得很克制。興奮勁一過，兩人就陷入了和周圍人保持距離的狀態。

儘管意識上儘量正面，失憶的人對自身的不自信仍讓他們無意中選擇和普通人疏離。

他們像“局外人”般看著四周人們的日常。

“鹿野，我們之後也能這樣的生活嗎？”

“想的話~總可以吧。”

鹿野真是不管想法多混亂都選擇先走走看的行動派呢。

瀨戶由衷贊嘆。

“我好像忘記大事了……咱們今天住哪呢？”

“xx街的公寓好像不錯哦，我帶你過去。”

“哎鹿野啥時候看好的？”

“剛剛逛街的時候一直在看允許馬上入住的出租廣告。沒有的話本來是想先住旅館的。”

玩的時候真沒發現鹿野有四處觀察這些啊……

走過商業大道便是居住區。只是隔著幾條街就仿佛兩個世界，夜色下的民房亮著小小的橙黃色的燈，除了晚飯的香味外分外靜謐。

隨著鹿野的脚步一路走向更偏僻的地方，到了目的地，眼前是幾排三層小公寓。

“房東就在一樓最東邊那。”

鹿野帶頭進去。

“你好，我們是來看出租房的。”

房東老頭看起來多疑又嚴厲，不過鹿野好像天生就是來對付這些不好說話的傢伙似的，擺出非常純良的笑容，把自己和瀨戶的醫療保險卡遞上前。

老頭臉色和緩了點：“是正經人就好。”

隨即又問：“你們什麽關係？”

“朋友。”鹿野毫不猶豫，沒有一絲遲疑，連表情都沒變的立刻回答。

旁邊瀨戶的神情則反差似的古怪起來，好在老頭沒看他，鹿野一把掀起瀨戶的兜帽蓋上去，拽著找不到北的瀨戶一起去看房間。

15坪大小的老式公寓收拾得乾淨整潔，儘管都很迷你但是厨房和衛浴都有。

交付訂金後這裏就是鹿野和瀨戶的新家了。瀨戶利落的打開行李箱，把必需品依次放置好。收拾完畢後剛喘口氣，旁邊鹿野就遞來一杯水。

“正好渴哎~謝謝。”

“收拾的不錯嘛。”

“嘿嘿嘿。你剛剛出去幹嘛了。”

“去和兩邊的鄰居問候了一下，真好~還想要是有可怕的人怎麽辦，結果都是女學生或上了年紀的阿姨。”

“很不錯啊。”

“我還問了最近的二手店位置，明天去再買點生活用具。喏，還有報紙。”

“幹嘛？”

“省的你到處跑了，上面有不少招聘信息。”

“哦！”瀨戶接過搜尋起來，鹿野把下巴枕在瀨戶肩頭，不時發表著“不要盡選要熬夜的工作。”、“這家便當店的菜比較豐富選這家”等閑話，專職搗瀨戶的亂。

等瀨戶敲定好已經近午夜，鹿野鋪好床鋪就鑽進去睡了，留瀨戶一個人看著幷排的枕頭露出滿意的微笑。

可以一起睡了耶。

他興奮的想。

然後在想起鹿野那堅决的“朋友”二字後，所有激動心情化爲烏有。

*

兩站後有家非常大型的二手交易店，瀨戶和鹿野在其中挑了些厨具和一張小桌。

盯了貨架上的iphone三十分鐘，瀨戶突然發現鹿野不見了。他走過琳琅滿目的貨架，在角落找到正在擺弄一台古舊電腦的鹿野。

“你要買電腦？”

“嗯……有些雜志報刊允許自由撰稿人投稿，我想在找到正式工作前先做做這個。”

“鹿野的話，一定能中稿的~”

“沒想到瀨戶你對我這麽有信心！”鹿野↗

“沒中的話也沒關係，我不是有工作嗎，鹿野慢慢的找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信心持續的久點啊……”鹿野↘

“哈哈，不過真沒想到鹿野對這方面有興趣啊。”

“只是想試試。”鹿野露出赫然之色，生硬的轉過話題。“你剛剛盯iphone那麽久，有那麽中意嗎？”

“嗯！因爲功能什麽的很豐富，聽歌很方便還附贈耳機，而且……”

“好了好了，推銷員嗎。”

最後他們買了一樣的機型，把古舊電腦等東西搬回家後，鹿野用新手機給柏市律師事務所打了個電話。

“我約好下午去取密碼哦。”

站在精緻的寫字樓下，鹿野和瀨戶看著律師交給他倆一人一份的帶封條的信函。

“我說”x2

异口同聲開口。

“……瀨戶有什麽想說的嗎？”

“也沒特殊的……就是這個信，我覺得不要打開好了。”

鹿野有些驚訝：“是不想用卡裏的錢嗎？”

“嗯，雖然研次郎先生好心留給我們，但是必要之外我不想揮霍……我對他沒記憶，而且人身保險兌付而來的金錢總覺得……”

“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呢。”

“欸……啊，是嗎！”

瀨戶和鹿野同時笑起來。

金額巨大的合法遺産，對一窮二白的人來說吸引力一定很大吧。但是現在就有兩個即將一起生活的人能一塊想到放弃。

這就是心靈相通嗎。瀨戶暗暗激動，此時鹿野那純粹的笑顔在他看來非常的可愛，想再近一點看——

“！”鹿野一下子跳開了，驚懼的看向剛剛想吻自己的瀨戶。

姿勢停在一半的瀨戶一臉尷尬，被鹿野推進一旁的狹窄小巷。

“大街上幹什麽呢？！”

“我、我……”

瀨戶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氣的鹿野轉過身不理他。

看著那搭著軟軟亞麻色頭髮的後腦勺和因爲怒氣綳得緊緊的背脊，酸澀自胃底升上心尖，失落之情差點逼出瀨戶的眼泪。

“鹿野……如果你討厭，前天的事就忘了……”

“別提前天！！！”

瀨戶被這一聲炸雷嚇得睜圓雙眼，剛想道歉，却看到鹿野露出的耳尖，整個都紅的不正常。

瀨戶感覺心臟咚咚咚巨響起來。

莫非……他不是嫌惡，而是在害羞？

“爲什麽能這麽大大咧咧的說啊說啊。”鹿野激動抱怨，細軟的發絲隨著身體動作躍動，露出越發紅的要滴出血的肌膚。“做了那、那種事，我本來就很不好意思面對你啊……”

瀨戶從背後抱住鹿野，鹿野掙脫好幾下也掙不開，反而被瀨戶轉過來把腦袋揉在胸口。

“讓我抱一下。”

他以爲能得到的，他以爲要失去的，在遇到鹿野這個人後瀨戶就一直患得患失，反復體會著得到與失去的動蕩。

因爲如果認真用眼睛去看，就會發現這個人像黑水中的浮萍，一時發出鮮亮的光芒，一時被染上陰霾。脆弱的葉片却奮力得一刻不停去搏擊波浪，也許下一秒就會沉入黑暗。

因此此時懷裏的溫暖是多麽珍貴啊。讓肌膚和肌膚貼的親密無間，讓靈魂與靈魂互爲寄存。在這低矮幽暗的小巷。

瀨戶抬起鹿野的臉，用眼神細細描繪對方的容貌。“我那晚說的，是認真的哦。所以……成爲我的人吧，修哉。”

他覺得自己能得到答案。

*

那之後過了近半年，瀨戶的打工歷程進展順利，已經成爲鄰街居酒屋和魚店的長期雇員，被周圍的婆婆奶奶們一口一個小助的親熱的叫著。

而鹿野……最終也沒找到所謂的正式工作，因爲自由撰稿人已經成爲正職了。目前他對三家雜志均有供稿，偶爾也會接其他刊物的約稿。

而且如果兩人都去做那種要一天到晚往出跑的事，家裏沒人收拾，相處時間也會大大减小。

當然這個想法鹿野是不會和瀨戶說的。

“我回來了。”門鎖轉動啪的打開，瀨戶帶著外面的寒氣走入屋內。鹿野走過去幫他脫下外套，被順勢在臉頰上啄了一口。

瀨戶每天回家都會這樣做，雖然鹿野覺得和言情小說似的肉麻，但是瀨戶喜歡也是沒辦法的事。

“今天有炸丸子哦。”

“又是阿姨們送的嗎？幸助還真是容易受年齡大的人的喜愛呢，給你起個‘衆人的孫子’的外號如何？”

“哎嘿嘿。”

瀨戶不好意思的撓頭。“今天是吃關東煮吧，我聞到香味了。”

“很適合驅散寒氣吧？”

“嗯！”瀨戶像大型犬一樣猛點頭，也像大型犬一樣想撲過去，被鹿野食指點點額頭制止了。

“飯 要 趁 熱 吃 。”

被打槍的瀨戶灰溜溜的跑去擺碗筷，仿佛能看到他頭上垂下的犬耳。鹿野嘆口氣，從小桌上搬下自己的古舊電腦給吃飯騰地方。眼神掃到盯了一下午的空白文檔，鹿野猶豫了下，下定决心：

“今天這麽冷，讓幸助好好的吃過晚飯再考慮這些事吧。”

熱氣騰騰的美味入肚後，瀨戶辛苦一天的勞累都消散了，從骨髓裏開始暖起來。此時就覺得手裏缺了什麽，恰好鹿野剛洗完碗回來，他長臂一撈把人牢牢抱住。

“幸助……”沒等鹿野抗議完，瀨戶已經親了上去，雖然只是小動物般單純的唇對唇，長吻下來鹿野也覺得自己快缺氧了。

把鉗制自己的力量推開一點，鹿野和瀨戶眼對眼。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什麽？”

瀨戶胸口還在小鹿亂撞，鹿野被吻的臉頰都紅了起來，看起來真是特別可愛。但是都用這麽認真的語氣在和自己說話了，還是要專心聽才好。

“實際上，星x周刊今天向我約稿了。”

“那本雜志超出名的！修哉好厲害啊！！”

“啊……嗯……是嘛……”

鹿野被誇得臉上緋色更甚，隔了幾秒才恢復神智。

“重點不在那裏！是內容，他們要我寫‘超人氣偶像如月桃特別紀念企劃’。”

“如月桃……”

“你也記起來了吧，這是當時和我們一樣遇險的人，只是她不幸……”鹿野露出黯然的神色。“再過一周就是她的生日了，聽聞今年她的粉絲仍要進行聲勢浩大的紀念。星x周刊想爲此做一期增刊，但是人手不足，所以有篇報道就交給我了。”

在出院後這5個多月裏，在合法手段內，鹿野和瀨戶再沒找到更多“盂蘭盆節游樂場槍殺懸案”的信息。漸漸兩人沉浸在忙碌的新生活中，努力經營著共同的家。

但就好像蟄伏的捕獵者般，當有新的契機時，兩人即整裝出擊。

“雖然檔案沒被銷毀，但是普通人也只能看到一部分，如果能更多瞭解她的情况……”

“她的粉裏一定也有那種以瞭解偶像所有信息爲目標的人吧。”

眼睛同時發出尖銳的光，瀨戶和鹿野達成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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