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冰冻食物

呲拉——！

一束闪电欢快地蜿蜒奔流而下，照亮了滂沱霪霏的夜晚。房屋在它的强力照耀下都成了黑黢黢的几何体。

它撒丫子窜到能导电的任何物体上，为此它不惜劈断了几棵树。

然后，它看见了：全北美的电力供应都指望着的两台断路器。它如获至宝地钻进去窝在里面，看它的“新家”发出愉悦的轰鸣、升起袅袅的炊烟甚是满意。

闪电是满意了，北美人民不干了。

原本灯火通明的夜晚登时像电影开场那样，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除了加剧人们烦躁的暴雨肆虐依旧。

人在面对突发事件时大脑总要当机个几秒钟。于是几秒后，千家万户共同奏出由疑惑、愤怒、恐慌等交织而成的壮阔交响乐，气势恢弘磅礴无两。

我们的主角罗杰斯家和巴恩斯家也不例外，风格迥然不同的两家恬淡或活泼地演绎了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乐句。

在这曲创纪录般大制作的人民交响乐演奏到第二乐章的时候——换言之就是第二天，巴恩斯家开始担心起食物的问题来了。

当然，布鲁克林有名的奶油头小开詹姆斯•巴基•巴恩斯根本不用担心没吃的。妈妈做的派或是点心、商店里买来的各种蛋糕甜点一股脑儿都塞在电冰箱里呢。

为了在高温的夏季也不致浪费食物——因为这次大停电不知会持续多长时间，巴恩斯太太给自己的孩子们下了死命令：既然你们喜欢，那就趁它们还没变质前赶快都吃掉。

奈何他再怎么能吃，东西也委实太多了点。巴基这天早上几乎张口不离食物，想起来就咬上一口，还是没能把它们完全消灭掉。妹妹贝卡对这个酷爱甜食的哥哥头疼不已，因为它们占据了冰箱大部分空间，而胃口较小的她在经历了一上午的洗礼后早就吃腻了——谁说小孩子都爱甜食来着？！她会这么叉着腰瞪着你。

巴基和他的妹妹一人一边坐在餐桌旁大眼对小眼，互相都在用眼神和下巴催促对方“快把这水果塔干掉！”，只是谁都没动叉子。

“我真的吃不下了……”——明明只要说出这句话就能完事，可倔强的俩人都不打算先开口认输。

僵持了一会儿，巴基终于想起他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于是他欣喜地放下叉子站起身，在贝卡的惊疑中把电冰箱里所剩不算太多的甜食全铺在桌上。

“你在干吗，巴基！”她又惊又怒。

巴基淡定地看着她：“我的好妹妹，能去帮我问妈妈要两个野餐篮吗？”

贝卡盯着她哥哥真诚的目光梗着脖子思考了一小会儿，“哦！”地顿悟了。她乐颠颠地跑去向妈妈求助。

不久温妮弗雷德走进餐厅，手臂上挽着两个竹篮。

“贝卡呢？”巴基问道。

“她回自己卧室去了，她让我转告你，‘和史蒂夫玩得愉快！以及代我问他好！’”温妮弗温柔地弯起唇角，微笑着把篮子递给巴基，“注意千万要把盘子放平，巴基。你真的确定要去史蒂夫那儿吗——我是说外面的雨下得还是挺大的。”

“确定。而且我想我能行。”巴基嘴硬道，他可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走在通往罗杰斯家那条路上的喜悦，妈妈也不行。他估摸着盘子的大小，有选择性地把它们挨个稳稳地放进篮子里。

“巴基你得用两个篮子才能装得下，而外面又下着雨，你怎么撑伞呢？况且听无线电说，街上还有人在胡作非为，我得跟着你去。”温妮弗坐下看着一脸不甘的小巴基鼓着腮帮子把盘子放好、盖上餐布和盖子。

“好吧，谢谢您，妈妈。”理由如此充分，巴基只好松口了。

大雨下的天色晦如黄昏。这才刚过中午呢，巴基腹诽道。

当蹬着双红底黑胶鞋、一手撑伞一手挎着篮子、背后跟着妈妈的巴基平安地来到史蒂夫家门前时，出门迎接的史蒂夫明显呆了一下。他大方地让两位进了门，看着他们把那两个无法让人忽视的野餐篮放在桌上。

他请两位坐下，给他们倒上两杯水，然后，忍不住向巴基确认道：“巴基，这是……？”他看了一眼篮子。

“哦，这个么……”巴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觉得自己此刻糗透了。他一鼓作气带着东西来见史蒂夫，却没想好怎样才能让那个小顽固心悦诚服地收下它们。

——史蒂夫值得享有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可有钱人给穷人家送东西就是有很多不太好听的说法，比方说施舍啦、扔破烂儿之类的。巴基当然相信他正直的小太阳不会往这方面想他，但他也深知无功就不应该受禄是史蒂夫的原则之一。更何况巴基整一个上午都集中精神在与甜点们奋战，真的完全把“送给史蒂夫”这一选项给忘了——于是他有点心虚。

他不想让史蒂夫感觉到自己是来接济他的，或者只是因为吃不完就往史蒂夫那倒剩饭（即使他送来的那些完全没被碰过），又或者是更糟的：只是借史蒂夫家的冰盒用用而已。

（电冰箱在当时是一种新发明的电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巴基家境优渥，早早地用上了这一彻底改变生活方式的机械，而史蒂夫家却只能继续用那种传统的冰盒。电冰箱固然是方便，可在停电这种尴尬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老东西也有老东西的好了。）

脑瓜子里越想越乱……舌头打结都比不好意思到说不出话要好。他想。

“史蒂夫，”温妮弗柔声打破了巴基的沉默，“看我们带什么来了？”她掀开了其中一只野餐篮的盖子。

“噢，是甜点？谢谢温妮弗阿姨！可是，为什么？”史蒂夫眨巴着水润的蓝色大眼睛询问。

“那是因为我们也想让你们尝尝，所以多做了一些，史蒂夫。”温妮弗瞅了一眼坐在另一边抽抽趔趔满面通红却憋不出一句话的儿子，“这不是停电了吗？我们怕甜点这东西放不起，就赶紧拿过来了。是吧，巴基？”

“啊……是啊，没错！”巴基故作开朗，回答得太过用力。

“原来是这样，谢谢阿姨！”史蒂夫对温妮弗露出了令巴基嫉妒不已的笑容。

“不客气，史蒂夫。那，我还要回去准备晚饭，巴基，你是跟我回去呢还是？”温妮弗站起身往玄关走。

“我想留在这里和史蒂夫玩，您先回去吧妈妈。”巴基回答得乖巧听话，没人会知道那一刻他内心激动地给自己的妈妈点了无数个赞，巴不得她立马闪人。

“祝你们玩得开心，宝贝儿们。贝卡也是，她也向你问好。”

“谢谢阿姨，谢谢贝卡。请您也代我向她问好。”

“我会的，史蒂夫。”温妮弗已经走到门口。

史蒂夫替温妮弗开了门：“再见了，温妮弗雷德阿姨。”

“再见妈妈！”巴基跳下椅子，冲到门口挥手喊道。

“再见，可爱的小子们。替我向萨拉问好，史蒂夫。”她摆了摆手，撑开了雨伞走远，尾音就这样消失在不曾间断的雨幕中。

“好的阿姨，请慢走。”史蒂夫朝她挥了挥手。

史蒂夫关上门，转过头笑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巴基？”

巴基觉得自己的背上顷刻滋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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