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我爱着你哟，艾伦。」

「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啊？！因为再也见不到了吗？

混蛋你倒是给我起来堂堂正正当着我的面告诉我啊胆小鬼！

这样也太狡猾了啊……

混蛋混蛋混蛋！

利威尔兵长是笨蛋！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大笨蛋！

心里这样拼命呼喊着，想要让他听见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是最后一战了，追随这个人的话，死亡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啊。

艾伦抱着利威尔渐渐冰冷的身躯，对周围的呼喊弃之不顾，越来越近的巨人们也无法阻挡他的目光穿透天幕。

「我也是爱着您的啊。」

他低低地说着，向着这片没有回音的寂寥天地。

碧玉般的眼眸闪烁着灼人的光华，他抱着男人沉重的身躯让他背靠着树干，指尖轻轻滑过那仿佛只是静静沉睡的容颜。

但他知道，那双一直凝视着他的灰蓝色眼眸再也不会睁开，由这个男人所给予的霸道而悄无声息的温柔也不复存在。

「向您献上我的一切。」

「艾伦·耶格尔爱利威尔·阿克曼。」

「永生永世。」

艾伦站起身，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重重敲击心脏，猛然转过身拔刀出鞘。

那么……

你们这些畜牲、这些夺走我最珍贵宝物的魔鬼——

用鲜血来祭奠吧，用毁灭来浇灌吧，让这个世界在这仿若焚尽一切的浴火里——

——涅槃重生！

** ** **

现世。

“所以说……你这家伙早就恢复记忆了嘛！”让·基尔希斯坦一脸怒火中烧地瞪着这张熟悉的“驱逐脸”。

艾伦也是一脸不爽地瞪着这个从以前就一直和自己合不来的马脸，想要说些什么来痛痛快快吵上一架最好能打上一场，但扫到周围伙伴们泛红的眼角，唇瓣翕翕合合好大一会儿，最后只能挫败地叹了口气。

阿明和三笠都紧紧抱着艾伦两边各一条胳膊，像是深怕他跑掉一样。

艾伦突然头痛起来，“喂喂，你们注意一下影响好吗？开学第一天全往我身上围是怎么回事啊！”

“谁让你这家伙上辈子随随便便就死掉啊！”让嚷嚷着，却马上被一脸好人脸的马克拉住了胳膊，倒是一旁的康尼和莎夏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

尤弥尔抱着赫里斯塔亲亲热热完全不想管这边的样子看热闹，周围的同学们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聚集在个角落里好奇的目光不断游移着。

三笠就是一言不发紧紧抱着艾伦，阿明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但也一样没有放开自己的发小。

艾伦头疼地捂住额头，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啊！

02

两千年前的巨人之战中，以人类最强和人类希望的双双牺牲为人类与巨人长期的战斗画上句点。

那时候亲眼看着爱人死去抱着必死决心殊死搏斗的艾伦就没想过会活下来。

在那个充满别离和杀戮的残酷世界里，他和利威尔谁都没有表明心迹，不论是身份还是时间都不允许他们有丝毫的放松。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沉默下去，或者等到哪一天巨人被驱逐殆尽了，他就可以表明心迹，像天下间所有的爱人们一样组建一个家平平淡淡地生活，也许还可以一起去墙外冒险？

然而最后一战的别离来得如此突兀迅猛，艾伦到最后也只听见了那个男人表白一样的遗言。

他没有哭，也许是早有预料，也许是还来不及悲伤就要背负所有继续前行。

艾伦向那个再也传达不到的人轻轻低诉，而后咬着血和着泪奔赴前方。

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但人们欢呼的和声清晰传入耳膜的时候，他拖着失血过多的身躯回到了那颗大树旁。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可他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惶恐。

也许有一点遗憾？

他靠近那个人冰凉的怀抱里，闭上眼，曾经炙热的胸膛如今一片冰冷再也暖不起来，却仍旧让他无比安心。

「下一次，一起去看海吧，兵长。」

「一起活下去，一直在一起。」

「约好了哟。」

有什么温暖的液体爬满面颊，然那张仍带着些许稚气的清俊面容上却浮现了安心的笑容。

像是找到家的孩子般，甜美而满足地笑着。

104期的伙伴们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漫天的火烧云充满血腥杀戮的战场，大树下安然得仿佛陷入永眠紧紧依靠着的人类最强和人类希望。

盛放的花朵随风摇曳，毫无所觉地团团围绕层层包裹，仿若隔离了整个世界静谧。

极致的残忍中极致的安宁，明明是如此强烈的对比却又没有丝毫突兀违和。

如同恒古的画卷，一切定格。

亲友们凄厉悲怆的哭喊交织着胜利的钟鸣，一切都渐渐褪色，缓缓消弭。

唯有那无人见证的爱，悄然永存。

** ** **

这一世的艾伦出生在远离人烟的小镇，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平和安定的，直到母亲死去的那一刻，记忆一点点复苏，成人的思维模式也让他透过幼童的世界渐渐了解到这一世的他自己。

他的母亲卡尔拉在这一世是有名的歌唱家，被称为最有天赋的新星，但她却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与格里沙相爱，然后义无返顾地抛下了自己的演艺世界退隐。

似乎他的父亲这一世身份仍旧有些特殊，自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和母亲生活在这不大的小镇上，明明地处偏远地区却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过也托这样的福，他的童年里满是安详。

没有纷争、没有战火、没有血腥，如同梦境一般的平和安宁。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也跟着失踪了。

然后埃尔文来到他的面前，自称是他父亲的朋友，带他回到了喧嚣的城市。

那时候刚刚恢复记忆的他混乱得很，从母亲的日记里看到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决定接受埃尔文的照顾，来到这个母亲曾经眷恋不已的母校——玛利亚高校。

然后开学第一天就邂逅了曾经的同伴们还被分在同一班，然后不知不觉就被围住了，才发现有记忆的的伙伴还不少。

于是就造成了以上的画面——大庭广众之下说着在他人看来令人难以理解的暗语聚拢一堆。

天！简直不能更糟糕了好吗！

“总之，我们现在这样太引人注目了，放学后去哪里聚一聚吧？”艾伦抽了抽嘴角，勉强用快要爆掉的脑袋想了个建议提了出来。

最后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

哦，除了他那两个青梅竹马，死死粘着他就是不放手。

03

“呐，艾伦，你见到利威尔兵长了吗？”热闹的包厢里不知道谁问了这么一句，原本打闹着的伙伴们就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的菜冒着热气伴随着一些零星的碗筷碰撞声。

艾伦正喝着饮料乍然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不过还是呛了一下。

“咳、咳咳……”三笠紧张地帮他顺着气，对出声的康尼怒目而视。

等艾伦终于缓过气来，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呃、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利威尔兵长前几天你们不是都见到了吗？现在是我们的老师啊。”

阿明在一旁轻轻叹气，“艾伦，你知道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看起来有记忆的就我们这批同期生了，前辈们都没有特别印象的样子。”

“说起来，我之前也碰见一些调查兵团的前辈们，但他们都没有印象，倒是一些同期都隐隐有着记忆，不过清晰度有差别。”让拧着眉毛一脸纠结。

“不一定啊！韩吉分队长好像还有点记忆的样子，她看艾伦的眼神怪怪的。”莎夏咬着面包含含糊糊地说着，过了两千年还是对面包这么钟爱果然是习惯了吧？

艾伦勉强地勾了勾唇角，“那个……埃尔文团长和我父亲是旧识的样子，韩吉分队长和兵长好像也认识我母亲……”

“哈？”“诶诶诶？”“这样吗？”

惊呼声不断传来，艾伦叹了口气，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一生叹气都没今天的份多。

“等等！我记得艾伦的妈妈好像叫卡尔拉吧！十五年前有个超有名的歌唱家就叫这个名字！我老妈可是那位的脑残粉呢，是突然消失的巨星啊！你小子不会就是那位的儿子吧！”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猛然出声，语惊四座。

“嘛……就是那样吧……说起来我会来这里上学也是因为母亲的遗愿啊。”艾伦挠了挠头，干脆地承认了。

沉默只维持了一瞬，随后就像是刻意避开话题一样，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讨论今世的生活，没什么人提起那遥远的过去。

分别的时候，艾伦不明所以地看着每个人都欲言又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留下来的阿明倒是给了他解答。

——三笠被让那家伙强制送回去了。

** ** **

“你和利威尔兵长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听见阿明这么说的时候，艾伦觉得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猛然间方才同伴们的插科打诨划过脑海，一下子那些欲言又止变得清晰起来。

他泄气地捂住了脑袋，“我说怎么大家都怪怪的，是这么回事啊。”

“所以呢？你们现在怎么样了？”阿明坐到发小身旁，静静发问。

“比起我，阿明你更让人担心好吗？虽然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就算是迟钝如我也察觉到了啊，调查兵团的哪个前辈吧？照现在情况看来，前辈们都是没有记忆的。”艾伦默默岔开话题打了个哈哈。

阿明摇了摇头，如丝绸般顺滑的金色轻轻摇晃，不经意间带起柔软的弧度，“我有自己的打算，别想打岔，艾伦，我们现在可是在谈你的事。”

艾伦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啊啊有个聪慧的亲梅竹马也不好办啊。

心里这么抱怨着，而被人关怀的快乐还是传遍了四肢百骸，他笑了笑。

“我现在住在利威尔兵长家里，被埃尔文团长托付给他照顾了哟。”

“明明没有记忆，哪怕经历生活什么的不一样，神经质和洁癖什么的都还在呢，相处也还好吧，差不多就是熟悉的陌生人这样？”艾伦用筷子戳了戳没吃完的饭菜，有些心不在焉。

“……你还爱着他？”阿明没有理会艾伦那通意味不明地发言，直戳心脏正中靶心，一瞬间泛着温软光泽的冰蓝色眼眸锐利如刀。

艾伦捧着被戳满箭的心脏一头撞在了桌子上，“阿明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敏锐啊小心嫁不出去！”

气氛一下子泻了个干干净净。

阿明捂住脸，“艾伦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转的正常一点好吗我们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啊！还有我是男生怎么也是娶不是嫁吧！”

“诶？是吗？可是阿明你看起来跟女生没差啊。”艾伦看着发小的脸一下子变得有点扭曲，完全没理解自己在补刀还担心地看着对方。

这下轮到阿明头疼了。从以前阿明就很想搞明白一件事，他这发小到底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啊？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天然黑多一点吧？

然而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熊抱住了，没错，不是啥唯美的拥抱静美的相拥什么的，就是熊抱，差点勒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不过他没有出声。

因为肩膀上温柔的重量是他曾经悔恨不已的根源。

他一直后悔着，没有救下自己的发小，明明是最后一战了，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都得到幸福了，他爱着的人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发誓一定不能失去仅剩的家人。

可他和三笠还是眼睁睁看着艾伦死去，无能为力。

那天一片血色里的安然永眠，一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和曾经领导他们作战前进的某个高大身影安静死去的面容交错，成了他一生的梦魔。

而现在，大家都还好好活着，也再次遇见了以为永远无法再见的人，他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也不错，只要能好好活着，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如此安稳的现世已是能被给予的最大恩赐了啊。

所以不能奢求太多了，太贪心的话，可是不行的啊。

“不记得我了也没有关系，我爱他是我一个人的事，就算不被他知晓，”阿明听见耳边传来发小低哑的声音，他从没听见艾伦这么悲伤这么压抑的声音，哪怕是面对绝境、被所有人敌对，艾伦也是坚定执着的，然而这么脆弱的样子……

老天……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现在这样？

他的心里涌现出酸楚，鼻头发涩喉咙发紧，而艾伦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就算他不再爱我了——

“我也会爱着他。”阿明听见艾伦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哽咽。

他伸手回抱住艾伦，拥紧了他的发小。

“我曾经许下诺言——”有什么温柔的液体自肩膀蔓延开来，阿明默不作声。

「艾伦·耶格尔爱利威尔·阿克曼。」

「永生永世。」

“所以只要我还存在，这份爱便不会消失。”艾伦努力压下不断上涌的泪意，想让自己的发言更可靠一点而不是如此无力如此苍白。

可不管他怎样绞尽脑汁思考都没法完整叙述这份绵延了两千年的爱恋，这份爱太过沉重也太过长久，于是语言便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乏馈。

“可是，可是啊，我想看着他，想呆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阿明，我看见他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更让我不知所措的，是无论被怎样对待，我也没法离开他，我想和他一起活下去啊。”

“……从那么久以前开始就想着了。”被抱着的力道越发紧了，可阿明毫无反应泪流满面。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也是一样啊，不论被那人怎样对待，都没法离开，更没法移开目光。

他们都被遗留在了这段已逝去的时光里，曾经的爱人往新的方向前行了，而只有他们踌躇不前，贪恋这份早已湮灭在历史河流的温暖，固执地不愿忘却。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满目苍夷。

只有这份爱啊，无论如何也放弃不了。

04

朦朦胧胧的世界里变得光亮，被月光浸透的窗纱轻轻随风飞扬，穿着长裙的女人打开了落地窗静默凝视着偌大的院子里争先开放的小小花朵，唇瓣开开合合像是浅浅吟唱着。

“妈妈？”小小的艾伦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个在月光里仿佛要随风飞去的纤柔身影。

女人轻轻回转过身，抱起他小小的身子，“还没有睡吗？艾伦。”

“唔……妈妈为什么要哭呢？”慢慢清醒过来的艾伦疑惑地看着拥着自己的女人温婉面容上浅浅的泪痕。

“诶？妈妈哭了吗？大概是太高兴了吧？”那个从来都温柔笑着的看似软弱实则比谁都要坚强的女人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在脸上胡乱擦着。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哽咽。

“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觉得很遗憾，但又很高兴呢。”卡尔拉这么说着，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小小孩子。

“高兴也会难过吗？”还是孩子的艾伦没法理解大人复杂难懂的心情，但看着自己的母亲落泪，话语里也不由得染上了一点哭腔。困惑而迷茫地望着他的母亲。

“并没有难过哦，只是觉得，能再和你父亲相遇，再一次拥有你们，真是太好了这样。”终于抹掉了眼泪，有着秀美面容的女人对着心爱的孩子微笑起来。

“再一次？妈妈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吗？”看见母亲笑容自然而然也露出笑颜的孩子天真地问着。

女人怔住了，然后缓缓地、静静地安然笑了，“是啊，一直在一起啊。”

她说，语气里满是释然，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呐，艾伦，遇见喜欢的人就绝对不要放手哦。”

“什么？”

“嘛，艾伦的话，不用想太多也没关系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妈妈今天好奇怪。”

“因为艾伦是我和格里沙的孩子啊！一定会比我们都要坚强，都要更出色哟！”

“是在夸我吗？艾伦好高兴！一定会更努力的！”

“要是有一天，艾伦觉得迷茫了，就别想太多直接去做就好了哟！”

“……不懂。”

“我爱着你哟，爱着你们。”

“艾伦也爱妈妈！爱爸爸！要一直在一起！”

“说的对！我们啊，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一起……活下去就好了。”

月夜里女人轻柔的低语和孩童稚嫩的话语交错，渐渐低沉下去。

纯美的音色渐渐响起，飘荡在这片静谧的深夜里。

轻柔的月夜，花园里盛放的花朵，女人缱绻的柔美歌声。

一点点构成了孩子艾伦那小小世界里，最深刻、最美丽的记忆。

05

说起来，利威尔被埃尔文委托要照顾一个小鬼的时候，他挺不乐意的。

对那种荷尔蒙过剩老是中二犯蠢还吵吵嚷嚷的生物他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的洁癖也不允许他和陌生人一起生活。

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但在接过对方的资料后他稍稍改变了注意。

卡尔拉和格里沙他是认识的，虽然仅限于点头之交。

但与那对夫妻不多的相处却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在利威尔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里，这个女子总是带着温婉的笑容，仿佛连泪都是带着幸福的色彩。

她本身的才华也无可比拟，给人的感觉就是完美和幸福的代名词。

哪怕她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选择了隐退，但她嫁的那个人，可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身份。

按理来说这对夫妇再怎么样也不太可能与他这个明面上的教师有什么交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格里沙加入了他的上司埃尔文创立的组织——自由之翼，并且成了里面重量级的研究员。

啊——别误会，这组织可没搞什么危险研究，算是这个国家比较高端的历史研究机构的一种，主旨是困扰了人类上千年之久的“巨人之谜”。

这个自由之翼的组成和资助者都是身份相当高的人，或者是古老文化的各个领域有著名研究成果的，总之相当有名——在隐秘组织里面。

利威尔也是其中的成员罢了。

即便成了同事，他对格里沙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工作狂、认真严谨，这样浅显的认知。

让他奇怪的是，这对夫妇好像对他的存在相当在意，不多的相处里有时会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简直让他莫名其妙。

随后格里沙参与了自由之翼拟定的一个钻研计划，去了偏远的地带。

他也半隐退地来到了这所闻名的玛利亚高校教学。

……其实也不全是莫名其妙，格里沙和卡尔拉，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利威尔从出生开始就感到自己的生命缺失了什么，永远空荡荡的心脏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他自幼头脑聪明，又是出生在不错的家庭里，虽然也叛逆过一段时间，但之后就凭借自身的头脑‍被埃尔文挖掘成了自由之翼的研究员。

这么多年过来了，明面上他也算是风光无限了，可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完整。

每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那种来自灵魂的急切追寻着什么的焦躁和难以理解的责问总让他混乱不堪，总有声音隐约在说着，“去找他……去找那孩子……他在等你啊……”

他听得出是自己的声音，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要去找谁。

混乱的梦境里模糊的光影交织，声音和画面都朦胧不清，即便他一遍遍吼着问着叫唤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空白。再询问也得不到更多的讯息，而这样的日子持续着。

利威尔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幻听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也一度造成了他的性格孤僻。

韩吉、埃尔文、佩特拉、奥路欧、衮达、埃尔德他们都是后来结识的同伴，格里沙和卡尔拉却不属于这个范畴。

格里沙在知道他的奇怪病症后曾这么对他说过，“利威尔，你总会遇到他的。”然后把卡尔拉的演唱会门票给了他，“去听听吧，我妻子的歌声可是相当了不得的啊。”

那个男人笑着这样说，就回过头忙自己的了。

他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去了，当那纯美的音色透过耳膜的时候，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宁。

尽管他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的失眠和焦虑总能透过那女人的歌声得到缓解。特别是在现场的高光打模糊了舞台中央卡尔拉的面容时，他总能透过那隐约的轮廓感到期待，自心底涌上欢欣，却又有着隐隐的落寞。

之后他才和格里沙渐渐熟悉起来。

接触到卡尔拉这个著名歌星也是这时候开始的。

卡尔拉完全颠覆了他对那些歌星明星的印象，没有优雅的矜持也没有光鲜亮丽的炫耀，这个温婉的女人是真真正正温柔地看待这这个世界。

严谨认真的丈夫，温柔婉约的妻子。

这样的组合不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完美的。即便是利威尔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浓密的爱意和亲昵的依存。

所以后来卡尔拉宣布退隐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那两个人的话，的确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啊。这样不轻不重感叹了一句也没有过多关注。

格里沙要去决定参与计划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那几乎成了永别。

尽管之后没有失去联系，但确实没有再见过面。

记忆的最后就停留在送别的那个午后，格里沙忙着和来送别的同事们打招呼，卡尔拉坐在一边温柔地凝视着忙碌的丈夫，一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温暖而慵懒的日光洒落大地，世界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利威尔，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女人回过头对着正拿着茶杯缓缓啜饮的黑发男子轻轻问着，目光里有利威尔看不懂的期待。

他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下女人的面容，很正常，但也很郑重，连带着他也不禁严肃起来。

“什么事？”利威尔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句，心里已经默默决定一定要好好完成对方的嘱托，他还没怎么见过对方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和格里沙决定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叫艾伦了，”卡尔拉这么说着，眉梢眼角都溢满了温柔的笑意，“我想在孩子十五岁的时候送他去我的母校上学，虽然现在想这么远挺不靠谱的，但我和格里沙真的是这么决定好了哟！”

利威尔表情突然有点复杂，先不说还没确定孩子性别，也不知道孩子会怎样成长就这样决定了，这对夫妇原来是这么乱来的人吗？

“那个时候，利威尔还没有找到你追寻的那个人的话，听听这孩子的歌声怎么样？”女人看着对方万年不变的死鱼眼微微睁大，狭长深邃的灰蓝色眸子划过一道流光，快得难以捕捉。

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孩子，艾伦，也许是你要找的人也说不定哟？”

利威尔嗤笑一声，当做女人善意的玩笑没往心里去，但还是在她溢满关怀和期待的视线里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值得期待啊。”他听见自己这么说着，然后女人回过头，与不知道在后面已经站了多久的格里沙相视而笑，世界明媚如光。

啊啊说起来，卡尔拉的母校就是玛利亚高校吧，还真把孩子送来了。

艾伦啊。

利威尔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有什么陌生而宏大的情感自心间满溢而出。

深入骨髓的思念融入骨血的眷恋无处寄存的绵延爱意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成了浓重得无可遏制的欲望。

你会是那个人吗？艾伦哟。

请听听这孩子的歌声吧，是你的话。

是你的话……

06

那个时候，妈妈想要说些什么呢？为什么要唱那样的歌呢。

就算是现在艾伦也没法明白。

他揉着眼睛爬起床，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他怎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啊？

果然是昨天和阿明谈过头的缘故吧？

整理着床铺，一边想些有的没的，艾伦一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衣着。

“早上好！利威尔老师！”

艾伦含着牙刷朝正打开房门走出来的男人打招呼。

利威尔随意点了下头回应，就走进了厨房开始挽着袖子忙活早餐。

叼着面包细细嚼着，艾伦的心思却不在这安详的清晨，脑海里隐隐还回荡着母亲的歌声，他莫名觉得悲伤无奈。

这种感情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怎么结束，他的心空荡荡的，仿佛无所归依。

蓦地有温暖袭上眼角。

艾伦猛地回过神来，细白柔软的手指近在眼前，轻轻摩挲着他眼角的肌肤。

“……利威尔老师？”没有反抗，身体根本动弹不得，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肤都在因对方的靠近而欢呼雀跃，他只能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表露异相。

“眼睛红红的，昨晚做噩梦了吗？果然是小鬼啊。”利威尔手指顿了一下，并没有收回去，反而顺着他的眼角轻轻下滑，拂过他的面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这小鬼很熟悉啊。”翡翠般的眸子对上灰蓝色泽的眼。

艾伦心一紧，马上气息繁乱地移开了目光，“呃、也许是因为我和妈妈长得很像？您和埃尔文先生都认识我妈妈不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哈？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啧。”利威尔烦躁地咂了下嘴，双手捧过少年的面颊，再一次四目相对。

“啊啊，就是这种感觉……这双眼睛……”缓缓凑近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接近到几乎吻上的距离。

艾伦一下子推开了利威尔。

天！脸好烫怎么办一定全红了！

“利威尔老师我吃饱了先走了！”像是怕被察觉什么艾伦叼起仅剩的一块面包抱着书包就跑出门了。

利威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得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啊啊，居然会对一个小鬼心动，他是不是禁欲太久了？

但是……那双眼、像碧玉般漂亮的翡翠眸子，太亮了……

而且……太过熟悉……

刚刚他可是真的差点就吻下去了，如果没有被那孩子推开的话……

啊啊啊刚刚那是什么啊？

兵长突然之间到底在干什么啊！

艾伦蹲下身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心脏超乎寻常的鼓动似乎预示着什么，他却不敢深想。

但是，只是因为这样一点点靠近就混乱得不行的自己，真是超级丢脸啊。

这样唾弃着自己，却仍旧笑出了声。

07

他们的接近从那天的清晨开始。

利威尔觉得很不可思议，艾伦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知道他的各种喜好乃至习惯。

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预想中的各种不适完全没有出现。

令他难以理解的是他自己也对这个少年非常了解，很多时候那些关于这个孩子的习惯都会莫名出现在记忆里，他们就像是认识了好久又分别了好久终于重逢的故人。

一切都太过熟悉与默契。

这些年都不曾变换过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在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投注在对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久。

艾伦有时候会觉得利威尔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呃、不是什么特别或者不好的意思，就是感觉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只要尽到照顾义务没必要多投入感情的学生这样。

那个人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艾伦都能感觉到利威尔的认真。

认真地在照顾他，在看着他，甚至在“回应”他。

这样的感觉让艾伦困惑，可抑制不住的欣喜压下了他的迷惑。

理智一遍遍说着那个人不可能有记忆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可还是会心存期待，不由自主的。

那是他曾耗尽心力去爱着的人啊，即便再怎么说着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心脏还是会痛，还是会呼喊会期待会自顾自地雀跃不已。

艾伦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每天就是起了床，和利威尔轮流做早餐，然后按时上学放学，偶尔和朋友们聚会。节假日也有去打工，或者就待在家里看利威尔做着那堆似乎永远也忙不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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