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疼痛的假象里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真实的，仿佛还在梦境一般。

已经回到现实的世界吗？

如果是那样，那我应该要感到高兴吧？但是我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可以不用再感受那份虚假的疼痛，明明可以不用再遭罪，明明已经期盼了很久，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缺少了什么……

缺少了什么东西？

诺伊兹？

对了，诺伊兹在哪？

「诺、伊兹……？」

我扯着干渴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呼唤着诺伊兹的名字，但他没有给我回应。

我迟缓地伸出手，在我身边摸索着，并没有触碰到诺伊兹的身体。

随后，我艰难地爬起来，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朦胧，像是被蒙着一层白纱，我吃力地向四周张望，也没有看到诺伊兹的身影。

诺伊兹，你到底在哪？

不会被东江抓起来了吧？

那可不好，我得去救他。

救？我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更别说诺伊兹被关在什么地方。

而且诺伊兹就算真的被东江关起来，也没有理由放过我。

我现在是被东江关起来吗？

因为我『暴露』失败，被困在诺伊兹的世界里，现实的身体没有意识就被抓起来，还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牢笼。

其实我们并没有被东江抓起来？

我分不清方向，但是待在原处也无济于事，比起傻傻地站着，还不如去找诺伊兹。

正当我这么想着，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哭声。

我循着声音走去，眼前像是白雾一样的气体渐渐散开，视觉也开始清晰了。

面前是两个小孩子在玩耍，但在我看来，他们不像是在玩乐，看起来更像是单方面的追逐游戏。

一个穿着绿色背带裤的小男孩，追着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被追的孩子哭着跑开，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着他。

哭泣的孩子跑着跑着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穿着绿色背带裤的小男孩没有扶他起来，而是对他进行拳打脚踢，在旁人看来，这不是什么小孩子间的玩笑，那已经是单方面的施暴了。

倒在地上的孩子想要反抗，但是力量不敌对方，只能乖乖被打。

小男孩开心地笑着，那纯真的笑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感觉，他是真的认为那是在和对方玩乐。

从那孩子的笑容看来，他并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下手轻重，其实他并没有想要弄哭对方。

不久，一个看起来比小男孩大了好几岁的孩子，带着一群孩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小男孩看到有那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人，高兴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

那个大孩子质问小男孩，问小男孩为什么打他的弟弟，小男孩说那是在玩。

被打的孩子的哥哥明显不接受这个回答，他推了小男孩一下，小男孩以为他是在和自己玩，自己也去推他，接下来就从你推我搡演变成互相殴打的局面。

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原以为大孩子会打赢小男孩，没想到却处于下风，其他孩子见形式不对，便纷纷加入阵营。

就算是小孩子，以多敌一，也太卑鄙了吧？

正当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傻站下去，想要上前阻止，又有人过来了。

那是大人们，他们分开扭打在一起的孩子们。

我看到小男孩的母亲向被打的孩子的父母一一道歉。

因为小男孩只有皮外伤，比起那些被打到要住院的孩子，小男孩身上的伤自然被大人们选择性地无视掉。

小男孩看起来一点都不痛的样子，他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母向他人低头道歉，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不懂，明明只是和他人玩乐，可以开心地笑着，只有自己，其他人往往都是哭着的表情，有时还会有厌恶、害怕。

小男孩的父母道完歉后，便强拉着小男孩离开。

我也跟了过去。

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到，其实他们都看不到我。

小男孩被拉进一个一应俱全的大房间里，他的父母用冷淡的口气对他说以后除了这里，哪里都不可以去。说完后，便把门关起来，正确来说是锁起来，从门外。这样一来小男孩就被软禁起来了。

他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呼叫着让人来开门，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坚持不懈地拍门，手心都红起来了，他甚至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撞门，直到自己精疲力尽地倚在门上。

他蹲在门口，将头埋在双膝间，肩膀颤抖着，努力地抑制着不让自己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哭出来也不会有人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人来开门。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水，走到他的面前，蹲下去，环抱着比我小了好多的身子，就算碰不到也没有关系。

原以为只能看不能碰的实体，现在在我的怀里有着小孩子那柔软的身骨的触感。

「终于找到你了，诺伊兹。」

早在他和那些孩子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那样对面疼痛毫无感觉，还能开心地笑出来的孩子就是诺伊兹。

就算诺伊兹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害怕的心情还是可以感受到的，迟钝麻木的是身体，并不是心理，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在碰到诺伊兹的那瞬间，高兴又心疼的泪水便流出来了。

「苍叶……」

诺伊兹啜泣着，用稚嫩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一个人的世界……好孤单……」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我抱紧诺伊兹的身子。

「真的吗？你会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诺伊兹抬起头，充满泪水的双眼看着我，像是要得到我的承诺。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得到我的承诺，诺伊兹开心地笑了，伸手环住我的脖子。

「苍叶，我……很幸福啊。」

……

……

这样的幸福不过是假象。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一句话。

这样的幸福不是真实的。

就和疼痛一样。

疼痛……

想着这个词语，我的脑子就作出与此相符的感觉。

我皱着眉头，眼前就像是场景切换一样，从关着诺伊兹的房间里到一个熟悉的空间。

怀里本来还是小孩子模样的诺伊兹也变回成人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

那些把我们痛得死去活来的伤痕仿佛没存在过一样，在我们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会这样？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是怎么一回事？

做梦吗？幻觉吗？

看到小孩子模样的诺伊兹，看到他过去的经历，也就是说我回到了他的过去。

因为我对小时候的诺伊兹伸出援手，让他有了精神上的慰藉，所以身上的伤才消失了吗？

那么诺伊兹想通了吗？

现在我们回到真实的世界吗？

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样。

在我『暴露』失败，被困在诺伊兹的精神世界里，我们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成为了他的囚犯，困在他的疼痛的乐园里。

「苍叶……」

「啊啊啊……」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像是有什么尖利的物体在刺着鼓膜，耳朵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出来。

我将手伸到自己眼前一看，是血。

「苍叶……」

「啊啊啊啊啊……」

耳朵里的血不断的往外流。

「诺……伊兹……」

「好痛啊，苍叶……」

「呜啊啊啊……」

我也试着叫诺伊兹的名字，果然他也和我一样，耳朵里也有血流出来。

看到他那样，我立马噤声。

「苍叶……」

诺伊兹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我的名字，不仅从耳朵里，连身体其他地方也开始流血，就像一开始那样，我们彼此触摸会在对方身上留下可怖的伤痕。

现在他仅仅是叫着我的名字，我的身体各处就有伤口迸裂并流血。

「苍叶，也叫叫我的名字啊。」

「呜啊啊……」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如果自己不出声，那么诺伊兹就不用体会到那虚假的疼痛。

就算知道这份疼痛是他一直所期盼的，但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欺骗人的假象。

虽说是假象，但痛感却是十分的真实，身体各处都皮开肉绽。

「哈，苍叶，疼痛，也让我感受一下吧？」

「不……行……」

「啊……就是这种感觉，在让我……多听听你的声音吧……苍叶，叫我的名字。」

「呜、啊啊啊……」

诺伊兹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凌迟着我的身体。

「……拜托你了苍叶，叫我的名字吧？」

诺伊兹用恳求的语气让我叫他名字。

「……诺、伊兹，这疼痛……并不是真实的……」

「哈哈，太好了……你终于叫出我的名字，苍叶。」

诺伊兹因为我的声音，身体各种也开始迸出血花，他本人却因此高兴地笑起来。

「苍叶，好痛，好难受，但是……又好幸福，能和苍叶一起流血，就算是假象，也足够了。」

「……诺伊兹……」

我因为他的一席话而疯狂，放声尖叫着。

我们的肢体交缠在一起，喘息，呻吟，吟叫，都成了疼痛的工具，我们彼此在对方的身体上刻下血痕。

我已经成为诺伊兹的死囚，在他疼痛的乐园里，我和他一样淌血不止。

醒来之后，我发现我们还是置身于周而复始、永不终止的噩梦之中。

***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到底是什么在疼痛。

疼痛？我已经很感受到了，我现在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感受疼痛，这是多么让我高兴的事，我再也不是怪物了。

过去没有人会体谅我的痛苦，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就在我害怕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直到死亡，你来了，感谢你打开我心中的黑色门扉。

你理解我，体谅我，安慰我，让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

好难受，没有疼痛的感觉好难受。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闭上嘴巴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这份疼痛是活着的证明，我享受着疼痛，因为它已经化作了快乐。

所以，请叫出我的名字吧，我贪婪地想要你无止境地叫着我的名字，用你的声音来填满我心里的空洞吧。

拜托了，不要默不作声，我想要的，只有疼痛和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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