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大战分号男》故事集 10

之

【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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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院子里唯一一株还保留着节操和忠贞的植物，小黄一直觉得自己是革命最后的火种，如果哪天自己也沦陷到了分叉眉和分号的阵营里，小院的革命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自从那天晚上沈夜安慰了因为失去水仙而伤感不已的植物们，情感咨询师就成了沈夜新的标签，时不时总有植物求开解求指点，一只只在人生道路上迷失了方向的小羔羊在进行情感咨询之后纷纷表示吃得更香，睡得更好，长得更壮了。

这天下午，一院子的植物都在午睡，小院里安安静静的特别平和。

沈夜躺在桂花树的绿荫下，旁边支了张小矮桌，上面有泡好的春茶。手指漫无目的地摩挲着杯沿，他半梦半醒地思忖着，虽然有春困这个理由，但一直这么无所事事地睡下去，好像也是有点……

裤脚好像被什么扯了扯。

沈夜睁开眼，一片绿油油的小叶子正搭在那块黑色的布料上，视线上移，马蹄草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圈，确认其他植物都还睡得像死猪一样，绝对不会听到她和沈夜的对话，才清清嗓子，勉为其难道，

“咳！那个，分叉——不是，我是想说，那个沈大人啊……我有个问题。”

哟，这朵自命不凡拽得上天入地的小贱花也有误入迷途向自己求助的时候啊，千载难逢嘛。

沈夜挑挑眉，把茶杯往手里一捏，顿时来了精神。

“说。”

说罢还抿了口茶，又从躺椅上坐起来一点，煞有介事地摆出了一副好整以暇洗耳恭听的姿态。

小黄再三强调自己只是向沈夜询问一些日常问题，思忖良久才开了口：“我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夜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相比之前小红问的我以前掉的花也会成为肥料吗，小桂子提出的我的桂花掉在果郡王那里他是不是应该赔偿我这样的问题，小黄的问题是一株植物该思考的么？她的思想会不会有点太先进？

不过……毕竟，春天来了嘛，呵呵。应当予以理解。

沈夜花了几秒钟镇定心神，然后反问小黄：“这话从何说起？”

小黄一改往日贱贱的嘴脸，罕见地叹了一口气，满腔哀怨地告诉沈夜，“我在意一个人很久了……可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啧，一个人啊。沈夜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这院子里也就两个人，照她平时对自己嘴贱的德性，应该不是自己，那就只剩下了初七……难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初七倒是深藏不露……不不不，自己应该感慨的是，小黄居然喜欢这一款……

脑内八点档才播了一半，小黄又幽幽地开了口：“就是街口海芋啊……我真的很苦恼。”

哦，沈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黄，下次能不能说清楚你喜欢的是植物不是人啊。

“你懂那么多事，一定也明白什么是喜欢吧。”

“……”沈夜沉默。

“我每天都想和他说话，有时明明没什么话题，还是想叫他一声，”小黄搓了搓叶子，“你明白吗，就是明明知道他就站在那儿，可好像如果不确认一下，他就会悄悄不见了，所以我一会儿就想和他说话，一会儿就想听他的声音……”

明白，再明白不过。

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可好像如果不确认一下，他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就这么离开自己，海阔天空从此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时不时想要和他说话，哪怕他听不懂，也给不了回应，哪怕由始至终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些意味不明的话，但在听到他平静而刻板的声音说出那个千篇一律永不更改的回答后，也能稍稍感到心安。

挥挥手云淡风轻地让他退下的，是自己；然而，很快又会怀疑起来，再次想要确认他是否存在的，也是自己。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

“我觉得我对海芋，和分号对你差不多……眼神时时刻刻都想要黏在你身上。”小黄捧着脸，郁闷又忧伤地看着天空，“他很喜欢你，对吧？所以，我也很喜欢海芋吗？”

……

咦，这个箭头的方向怎么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春寒料峭的时节，沈夜居然觉得有点热，下意识地使用嘴炮技能覆盖了自己的窘迫情绪，“小黄，你告诉我，你这个身高，是怎么看到街口海芋的？”

小黄果然秒炸，“…………我跟海芋每天都有情歌对唱！！！我在这边唱：对面的海芋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他就会回答我：你长到一米六~我就看过来~~所以麻烦多给我浇点肥料，不要分号做的！”

沈夜呵呵一笑，“哟，还玩声恋……当心见光死啊孩子。”

“呸，你信不信我现在分分钟爬到街口去看他！”

“小院外面是青石板街，你爬一个我看看。”

“……”

呵，嘴炮，他沈夜能输给一株没见过世面的马蹄草么。

成功转移话题的沈夜高兴地重新闭上眼，享受初春微温的阳光。然而他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如初。

喜欢么……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可怕的掌控欲，可笑的患得患失，以及……深入骨髓的不信任，如果这些也可以被称为喜欢的话。那得到了这样一份喜欢的人，又是何等的可怜可笑……

“我有时觉得初七很傻……”虽然觉得和一朵小黄花交流感情问题这件事很蠢，但沈夜还是闭着眼睛开了口，反正只是胡扯。

……

花呢？

沈夜抬起眼帘，看到初七面无表情地站在他旁边。

小黄捂着嘴巴幸灾乐祸笑得简直羊癫疯。

沈夜心不慌气不喘地淡淡道：“这些花花草草实在太吵了，还是你好。”

初七也很配合地回答：“正是，不如炖汤。”

无辜受到威胁的小黄立刻扯开嗓子嚎叫起来：“我去！沈大人你为我做主啊！！给我翻译给他听啊，我要是被拿去炖汤我一定内心郁结，全是毒素会吃死人的，我做鬼也不放过他啊沈大人！！！”

也是全然忘记了谁落的井谁下的石呢……

沈夜顺口就接了一句：“你就是心情愉快，心甘情愿地被他拿去炖汤，也会全是毒素吃死人的。”

……

我竟无言以对。

小黄痛苦地把脸埋进了叶子里。

嘴炮又胜一局。也是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把人噎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美妙感觉了，沈夜一时略有忘形，完全忘记了那个被他狠狠黑了一把的正主此时此刻就站在他旁边，刚准备蹲下来吃他豆腐。

防御反击！防反会心了！

初七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一副心塞到不行的样子。你都吃了十五年我做的食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觉得那是毒药？？

告诉你你就会放弃？我还不了解你么。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本座一个人藏在心里很久了，而且打算永远藏下去。那年你下界执行任务之前……本座曾经偷偷把你送来的几盘东西挑了些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藏进了你的手弩机关里……想来，上debuff的效果也是不错的。

沈夜镇定自若地把手里的杯子塞给他，“茶凉了，去热一下。”

“……是。”

关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初七第一次有鲜明的认知，是在沈夜把小海棠捡回来的第一天晚上。

懒出水平懒出风格的沈大人那天不知道被什么风吹过，竟然想起要出门溜达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揣了一根细细小小的海棠枝条。

镇上的花商进了一批海棠花来做扦插，这一枝大约是看起来太过瘦弱，就被遗弃在了街口。还不曾生根的枝条意识还不清晰，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厄运，只是本能地在路边小声啜泣着，沈夜捡起来看了看，虽然瘦弱了些，却也未必不能活，便捡了回家。

海棠，是沧溟喜欢的花。

其实沈夜并不爱花，这些鲜艳娇嫩的花朵见证了他与沧溟长达百年的计划——以沧溟的魂魄为代价的计划。可是……他不爱，沧溟却是喜欢的。小时候他偷偷爬窗进去，和沧溟一起看那些城主一脉才有资格看的典籍，上面描绘着下界繁花盛开的美景，沧溟一眼便钟情于这解语名花。当时他们还小，对着彼此，还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沧溟忍不住向他许愿，说想亲眼见一见海棠的样子，看看是不是如书中所言的那样花开似锦。后来真的愿望成真了……谁又能想到，会是那般光景。沈夜觉得自己是难过的，沧溟却笑着说，香花同在，也算风雅。我有解语花相伴，总不会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

自从那一日他亲眼看着城主化蝶而去……后来再见到鲜花的时候，沈夜总会有些错觉，仿佛那个人，那个隐忍坚强而又始终凛然如斯的女人，正在花朵的后面浅浅微笑。

可当他仔细寻觅的时候，这些感觉又会统统消失不见，如同沧溟的魂魄与笑容。

和初七一起费了半天劲，把海棠种在了小桂子的旁边。拍平最后一铲土后，依照惯例，沈夜介绍了自己和初七，还有小院里的其他植物。新来的海棠一直懵懵懂懂的点头，小院里意外地有些沉闷，植物们像是哑了似的都没有说话。

凌波还睡在我旁边呢……小黄此刻的想法也是小院里每一株植物的想法，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也许根本就不该开始。

不明所以的海棠也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想来应该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才会所有人都这样无言沉默。

晚间睡前，听完了故事的植物们向沈夜道了晚安，准备进入梦乡美美地睡一觉，海棠用细嫩的树叶戳了戳沈夜，“你讲的故事好好听，可是，那个……你是谁呀——”

沈夜愣了愣。

“我是沈夜。”沈夜说完这句话初七也愣住了，下午的时候不是都做过自我介绍了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应该还没有老年痴呆到这种程度吧……

“那个是初七，不记得了吗？”

海棠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小红努力凑到沈夜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有些花可能天生就是傻的。”

“别瞎说，”沈夜揉揉小海棠的脸，“没关系，现在记住就好了。”

初七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但看着沈夜温和地注视着小海棠的侧脸，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心事重重地一起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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