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什麼玩笑？雜碎？」

紅髮男子兩眼一翻，手上拿著的文件嘩一聲散落一地。

一同前來的櫻髮男子則是淺酌著熱飲，四處打量的視線顯得人根本心不在焉。

「我們的部門可沒有提出任何需要人力或助理的要求。」

「............我當然知道。即使如此，明日還是請你們務必前來。」

「亂來，憑什麼我們接下這個莫名其妙的任務！」

「由不得你們，這一切都是蕾格列芙大人的命令。」

面對戴著帽兜、語氣冷硬的男子，

紅髮男子簡直想把地上的文件摔在對方臉上。

他的部門一向習於獨來獨往，研究也慣於獨立作業。

任何外人存在於實驗室，對他而言無疑是種干擾。

導都上層對他這般古怪的孤僻習性，倒是從不干涉也不巡察、

只管最後的研究結果能交差了事，

如今卻多管閒事了起來，強制在他們的單位上加派"人力"，

思其此，紅髮男子整個人的警備心都被人給撩了上來，

誰知道這究竟是真的人力，還是實為上層派來監控進度的走狗！

一旁的櫻髮男子倒是一面哼著歌一面提起咖啡壺，

緩緩將咖啡注入飲盡的杯中、放入七顆方糖。

那事不干己的模樣，彷彿忘了眼前爭吵的兩人是自己的上司與前輩。

就在帽兜男子與紅髮男子僵持不下、七顆糖咖啡也喝了一半的時候，

櫻髮男子才拿下了耳罩，並開了口。

「薩爾卡多先生，至少可以請您說明一下現在的狀況嗎？」

「...............。」

「我們不是沒有服從的意願，尤其是在導都工程師的體制底下。」

男子珀色的金眸瞥了準備放毒氣的紅髮前輩一眼，確定他沒拉起喪鐘的裝置，才繼續道著。

「..............既然泰瑞爾主任提出這樣的詢問，我就簡略說明吧。」

從機械義手拉出鋼絲的帽兜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羅索部長與泰瑞爾主任，你們知道"觀用少女"吧？」

「雜碎，你說的該不會是來自聖女人偶企業，上個月在導都增設了第一號分店、

魔都羅佔布爾克暢銷的女性人型品牌？」

「...........野蠻人，即便你是混沌研究部的部長，還請留意您的口氣。」

帽兜男子藏於袖中的鋼絲緊抽了一下，然而在看到櫻髮男子那意味不明打量著人的眼神後，

他決定先沉住氣，繼續說明要交待的事務。

「這個品牌的訴求為：觀賞，實用，完美的女性讓您永遠擁有。

聽說每個人型皆出於人偶工匠之手，獨一無二，並價格高昂。

不單單是讓導都的貴族們趨之若鶩，蕾格列芙大人更進一步懷疑，

他們的人偶之所以能讓人如癡如狂，

恐怕不單單是做工精美，還動用到了失傳的法典技術。」

「既然懷疑，何不直接抄了他們整個公司吶，雜碎？」

「聖女人偶企業的工匠是蕾格列芙大人的知人，一位名為沃肯的男性。

大人與那位男性的交情到哪種地步.....這不是身為屬下的我能過問的。

不過，基於如此，蕾格列芙大人並不想如此打草驚蛇。」

「也就是說，導都打算用迂迴的方式，

準備購買兩個女性人型，要我們進行觀察與紀錄的研究？」

「正是如此，泰瑞爾主任。」

「為什麼選定我們，有更好的人選吧？我們的主管林奈烏斯首長呢。」

「林奈烏斯首席表示，他寧可被整個導都認定他已喪失雄性人類的生理機能，

也不願擺一個活人偶在他工作與生活的任何場所。」

「雜碎！除了首長以外，總該有其他人........」

「其他人都結婚了。目前單身的導都重要幹部就剩下你們兩位。

總之，再次強調，一切都是蕾格列芙大人的命令，由不得你們。」

聞至此的紅髮男子幾乎快把頭上的護目鏡砸往對方臉上。

但在這個時候，也只能將它摔往地下洩氣。

櫻髮男子則是飲盡了第三杯七顆糖咖啡。

「至少讓我們選型號吧。」

櫻髮男子像是早已準備般，掏出懷中的平板開機後端詳著顯示的資訊。

「可以，今晚9點前將你們選好的型號傳送到總阜，

明日下午兩點後，還請你們前來領取你們研究的樣品。」

「這麼快？印象中該企業的官網預定單已排程到半年以後了。」

「這倒是不勞你們費心，蕾格列芙大人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這樣呀....那我先把手上一些赴約推掉好了。」

無視於眼前的主管與一旁焦躁的前輩，櫻髮男子徑自開啟了平板上的聯絡人清單。

這樣的舉動倒使帽兜男子挑了一下眉。

「泰瑞爾主任，身為主管奉勸您一句話，請留意自己的身份。」

「此話何講？」

「你可是兵器研發部門的主任，還請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與異性之間的往來。」

「我只是不像前輩那般孤癖，但我的私生活礙著你們了？」

「直接了當的告訴你吧，你最近交往的女性瑪莉是帝國派來的間碟，

和你維持著夜晚伴侶關係的茱莉亞是魯比歐那聯合國那貴族負責搜集情資的子女，

還有很多位與你有過關係並且身份不單純的女性，

啊差不多是你手上那個清單裡，一共59位女性，導都都已派人"清理門戶"了。」

櫻髮男子滑在觸碰版面的指僵停在那，一副要醒不醒的金眸在這時掙得圓大。

帽兜男子語畢，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出會議室。

幾秒後，平板響亮摔成兩半的聲響迴蕩在整個室內。

伴隨著紅髮男子沒良心又放肆的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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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瑞爾的悲劇不只如此。

像是洩憤似的，他花了比自己預估中還漫長的時間，挑選了一個人型後將資料傳送出去。

接下來幾乎徹夜未眠，哀悼著這陣子每位與自己相好的女性已成了過往雲煙。

理所當然的，失眠的他大大的遲了到。

當他一面碎念著「瑪莉可個好女人，雖然她笨了點，可是她有著迷人的胸部和...」

一面打開門時，比他早五分鐘報到的羅索前輩，

已將其中一個「樣品」自人型廂中打開，抱在懷中，當著泰瑞爾的面親下去。

而那個樣品，正是泰瑞爾前晚回到自己實驗室中，

瀏覽了五小時官網、花了2小時做細項評比表單後，精挑細選出的型號。

ID14，ChosenOne─瑪格莉特。

「羅......羅索！你怎麼可以.....！？」

「先搶先贏，後輩啊你太嫩了。」

銀藍髮的女子緩慢睜開眼，第一個醒來後的反應，便是緊緊的用手勾著羅索的脖子

這樣的舉動，讓脾氣修養自制得不錯的泰瑞爾難得的眉頭緊蹙。

「是我先看上她的。」

「她已經會認人了。」羅索一臉無辜，讓泰瑞爾臉上的笑容更是僵硬了起來。

「前輩，你這樣也太不厚道.............」

「官網上有寫，他們只認第一個親他的主人，誰叫你要遲到呢，泰瑞爾後輩~~~~」

人型認一個主人，就是睜眼後瞧見的那一位；

除非有特別手續，否則，娃娃一旦認定主人後，是不可能更換的了。

對於笑意越來越擴大的羅索，泰瑞爾勉為其難維持著抽蓄的嘴角，

珀色的金眸生著火，像是要把人碎屍萬斷般。

這時，不知從哪的腳步聲響起，泰瑞爾一抬眼，

只見薩爾卡多漫步至他與羅索之間，帽兜下的俊逸臉孔是一貫的不茍言笑。

「這可是為兩位預備好的重要樣品，還請謹慎小心。」

「還真的今天就送到了？」

「蕾格列芙大人指定付雙倍的金額，

通知該企業備妥各型號性能最精良的人型並用最快的方式送達到這。」

「雙.....雙倍？」

泰瑞爾扳指一算，這東西可是令人昨舌的貴，

即便是他與羅索已算是導都中的高收入份子，

一個普通型號的觀用少女仍需要他們的7年薪水。

更何況這兩具可是性能更精緻、昂貴到官網並未公告的型號。

「是的，兩位加起來的三十年年薪才買得起一個。

蕾格列芙大人已預先付款了兩個雙倍價位，

一個人型等同六十年年薪，誰搞砸了這個研究，我就用鋼絲勒斃誰。」

原來那東西那麼的................價格不斐？

泰瑞爾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麼多年以來，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家族身份、基因與收入在導都已經算是暢行無阻，

但一山居然有一山高，他頭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資本主義的威壓感。

漸漸從價格的打擊中回神，羅索早抱著可人兒不知溜到哪去了，

泰瑞爾望著標記著ID14卻已空蕩的人型廂，瞬間僵綠了臉。

「薩爾卡多，同樣的型號還可以再從該企業調來第二次嗎？」

看上的東西絕對要弄到手，這是櫻髮男子人生一貫的堅持。

大不了底限放寬，反正他不介意與羅索使用同型號的樣品，

如同他從不介懷同事或主管曾與自己相好的對象溫存過幾晚。

然而，主管冷硬的回覆，讓他陷入了另一種絕望。

「花上一整晚瀏覽網頁的你比我應該更清楚，

該企業的每個人型都是獨一無二。」

「慢著！我哪有花上一整晚...............」

「這是從您今天遲到這一點而做出的推測，看來被我說中了，泰瑞爾主任？」

「..........嘖。」

櫻髮男子悶吭一聲，便是轉身掉頭就走。

心情沒有很糟、只有更糟。現在的他已沒辦法心平氣和去忍受更多的調侃。

「等等，泰瑞爾，要走前把你的樣品帶走吧。」

薩爾卡多用眼神示了意，空蕩的人型廂旁放置著另一個尚未打開的人型廂。

廂外包裝的型號標示ID35，泰瑞爾的臉色在此時難堪到了最高點。

Fulcrum─C.C.。

孩童與老人照料的最佳首選人型，也是自己最不屑一顧的型號。

昨晚的他一面碎念著「過60年準備養老時再選她都還不遲吧哈哈」一面跳過網頁說明。

沒想到今日居然被該死的前輩陷害到，強制中獎。

「你留著自個用吧，我認為有著義手的你比我還需要呢。」泰瑞爾戲謔回應。

「被要求執行研究的，是你，可不是我。」薩爾卡多的語氣帶著一股不容妥協。

「我只要那個銀髮的，打從一開始就是，之後也是，其他免談。」

「好吧，若你如此堅持，不妨就這樣去向蕾格列芙大人呈報吧。」

泰瑞爾其中一手摸索著外套內部的電磁球，內心評估著最壞的狀況。

他很了解薩爾卡多的硬脾氣，當然，他更不甘心自己就在這樣的環節下屈服。

只要把電磁球的輸出功率調到最大，燒光一具未開封的人型對他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

只是這碟小菜，實在有夠貴。

等同讓自己六十年的薪水，在數秒鐘內燒成了灰。

..........混帳！就當做提前60年養老吧。

咽不下氣的櫻髮男子終究與現實低了頭。

他一個轉身，一腳猛踹開了人型廂，廂面的感應器上蓋便是掀開了。

躺在其中的，是一個奶栗色捲髮的女孩。

被羅索帶走的ID14身包著如海水的藍色絹紗，ID35則是包裹著青綠包金邊的緞布。

此刻的泰瑞爾，腦中掛念著都是那流絹般的青色。

這片翠綠在他眼前，盡是諷刺的扎痛。

「......臉上戴著眼鏡？難不成人型也會有近視眼？」

他看到一片綠盈中的一點黑，不以為然的輕笑。

「泰瑞爾主任，這部份也是你未來的研究要項之一，我會跟蕾格列芙大人特別提醒。」

上司冷徹的聲音讓嘻皮笑臉的他又是一陣臉青。

看來他與這個人型的關係已經被綁定了。

他將栗色捲髮的女孩子扶了起來，心不甘情不願朝女孩的臉頰親了一下。

如同睡美人的魔咒解除般，女孩慢慢的睜開了眼，

映入眼前的先是一陣白光，接著，是一個臉色僵硬的櫻髮男子。

栗髮女孩意識下倒退了身體，顯得有點慌張。

「泰瑞爾主任，你的模樣把娃娃嚇到了。」

「還做得真像人似的。」

女孩眨了眨眼，有別於另一位人型的晶緋色，她的瞳孔是澄黃的亮橘色，

直直望著櫻髮的男子，一會兒，確定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主人後，

細白的手腕輕舉向空中，帶著遲疑將手伸過去。

伸過去的一瞬，卻是男人粗暴的拉扯，手腕突被使勁的力道讓她立刻吃痛了起來。

澄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猶豫，她甚至遲疑自己是否要跟著這位男子走，

然而，在瞧見男子那雙金色眼瞳，捩冷又銳利得幾乎要把人刺穿的時候。

她的手心滲出一陣冷汗。

每個人型都有著共同的記憶，在被封入廂內的那一瞬，

待自己彷彿親生子女的工匠不捨的告別，

工匠溫聲說著：我親愛的孩子，妳是獨一無二，

妳將遇到一個深愛妳的人，並且，妳將成為那個人的祝福，並得到永遠的幸福。

聖女企業之所以每位觀用少女如此價格高昂，正因為，

他們販賣的不只是完美的女人，更不只是"夢想"。

但如今，她恐怕無法成為這個主人的祝福，離自己的幸福亦非常遠。

「.....發什麼呆，走囉。」

櫻髮男子此時臉上仍僵著笑意，內心則暗地碎念著，

他更確定自己極其不喜歡這個人型，尤其那雙眼神，讓自己打從心底厭惡。

他自然不會承認，他厭惡那雙眼神的緣故，是因為在那一瞬間，

區區一個人型居然會「看穿了他。」

看穿了那個慣於用表情與語氣做為偽裝的他。

就這樣，他把女孩子拉著離開了。

蕾格列芙這份意外的「禮物」，讓兩個技官往後的日子，漸漸產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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