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大战分号男》故事集 03

之

【给你一个名字，成为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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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植物和人类有很大不同，但第二天两个捂着腰只能窝在躺椅里的人还是觉得自己在诡异的寂静中被无数道欲说还休的奇怪目光包围了。

初七还算好，且不说潜藏于在大祭司殿的那百年时光令他早已习惯寂静，就算是后来偏安一隅的十五年，也是远离尘嚣，只与一人日日相对地过着清静的小日子，倒也算长久地延续着“只注视着一个人，只听从一个人的声音”的决心。

沈夜却是不同。下界之后他的世界陡然变得嘈杂起来，处处可见的植物让他如同时刻置身于热闹的集市里，除去入眠，耳畔的声音总是绵绵不绝。然而今日……

沈夜眯着眼看了看天，早先用过了朝食，初七便陪着他在院子里一同休憩。本以为得像昨日一样忍受植物们的七嘴八舌，却没想到，从他们躺下开始，这会太阳都快挪到正中了，整个院子里除了他和初七偶尔的对话之外，竟然完全没有第三个声音。

哦……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第三个声音，无义花的露珠从清晨滴到了正午，沈夜也是有些担心她会脱水……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这才搬进来的第二天，以后跟它们相处的时日还长着呢。

沈夜心里有了计较，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桂花树突然怪叫一声：“昨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听见！”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告别仪式，这棵原地等死的树不禁悲从中来，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

初七眼中沈夜的表情简直像万花筒一样精彩。

他把沈夜搭在躺椅上的手拉到自己怀里，点点他的手背，又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夜低声解释了几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初七说了个大概，又看看小院里畏畏缩缩的植物们，皱眉。……为什么这场景这么像恶霸地主挥舞着鞭子指使狗腿跟班欺压良善乡民？

他只好放软了语气，温声道：

“放心，不会铲你们的。”

“呵呵！”地上开成一片的马蹄草故作老成，语气激动，“完全！不！相信！不要以为我是无义花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杂花，糖衣炮弹什么的我也是听说过的，你们人类第一次见面时不是都要互通姓名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说，根本就没想过要认识我们，肯定是计划着要杀花灭草，先降低我们的警惕心！”

沈夜嘴角抽了抽，又好脾气地继续安抚：“好，是我疏忽了。不过现在认识一下也不算晚。听好，我是沈夜，他叫做初七……”

一旁的初七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并不知道植物们唧唧呱呱了些什么，但他了解沈夜，光凭主人的话语，就能把事情猜个大概。

“……你们呢？都叫什么？”

马蹄草哈了一声，一副“反正要被铲了，不如作一票大死”的姿态，贱贱地斜了他一眼，“天哪，我们都是植物耶，你见过植物有名字吗？蠢哭！”

“……”为什么他应该知道植物的事情，这蓬马蹄草为什么永远这么义正言辞。

沈夜想了一会，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那我给你们每个都取个名字，好么？”他瞄了一眼努力把枝条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但还是有嘤嘤嘤的蚊子声传出来的桂花树，特意补充道，“有了名字就不会铲了，别哭了。”

桂花树把脸从一片密密麻麻的枝叶里探出来，将信将疑地问：“真的么，有了名字就不铲了？”

沈夜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本是低头盯着沈夜手指发呆的初七似有所觉，抬起眼，正看到有细碎的阳光穿过桂花树的枝叶，在那人脸上洒下斑驳的阴影，勾勒出一个堪称温柔的表情。

“我过去只给两个人取过名字。第一个，从一个字变成了两个字，她成为了我的家人；第二个……”他转过头，和初七的目光相交，“我给了他全新的两个字，现在他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

初七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起来，用力地包裹着手心里的温度。他甚至都觉得有些热了，夏季的暑气好像还没有完全地褪去，不然怎么连这微风……都让人脸颊发烫？

桂花树小心翼翼地接话：“那以后我们也会成为一家人，再也不会被铲了？”

沈夜点头。

院子里哗地沸腾了，所有的植物一下子全都精神抖擞起来，无义花简直激动得要晕倒，幸福来得会不会太突然！家人什么的，人家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趁着桂花树还在狂喜，马蹄草立刻把自己仅有的三朵花朝向沈夜摆出一个极其明媚娇羞的表情，连声音都甜了好几度：“我要第一个！”

“呸！你这个阻人姻缘被马踢的马蹄草，你凭什么第一！”无义花第一时间把自己从花痴的粉色泡泡里拔了出来，尖声叫道。

“呵，我总比某些见异思迁的墙头草好。是谁在耳边~说~~爱主永不变~~”马蹄草五音不全的调子也是惊呆了全场的植物，“分叉眉搬进来的第一天你就毫无节操地通敌叛国！而我，我现在是和他说话最多的一个！”

沈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分叉眉？”

…………

大约是地主的余威仍未完全退散，小院又冷了场。沈夜无奈地扶额，为什么这些植物互相打嘴炮技能都点了满级，跟他一对上又立刻怂回了原形。然而不管是“阻人姻缘被马踢”的马蹄草，还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无义花，她们的学名似乎都不太适合作为名字。他思忖一番，说道：

“也不用争谁先，按照颜色来，马蹄草就叫小黄，无义花则是小红，你们看如何？”

这是有多敷衍……初七默默地开始腹诽，但又有微妙的一丝丝窃喜，果然能叫他花心思想名字的待遇，不是随便谁都能享有的。

“小黄吗！好好听w”初七听到沈夜把这句话翻译出来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随后便真挚地送上了同情的目光——没见过世面的小花真是可怜。

小黄和小红作为小院内第一批拥有名字的植物，仿佛立刻头顶高贵光环，又开始美滋滋地互相斗嘴，从红色和黄色哪个更尊贵争论到正宫用红色的合理性以及帝王用黄色的根本原因，沈夜听得头大，直接打消了翻译的想法，微微抬头看向头顶的桂花树。

桂花树表现出了院内资历最深植物应有的见识水平，她得意地扬起枝条：“哈哈哈你们这些小杂花简直弱爆了，我可是有个美美的学名叫木樨！”显然，沈夜的招安举动很好地安抚了桂花树受惊的小心脏，放松下来的她本性毕露地又开始炫耀。

“哦，木樨？……”这棵桂花树真的很逗，沈夜一边笑一边随口接道，“那么不如就叫——”

“叫小桂子。”初七突兀地打断了他。

沈夜愣了愣，更感觉到手背上包裹着他的手指蓦然收紧。他侧脸看过去，初七凝视着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泄露出微微的不安与紧张。

初七确实在紧张。

之前在和植物们聊天时，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专心听着沈夜的言语，偶尔沈夜翻译一些植物的话给他听，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并不过多参与。有时不知道对话进行到了哪里，也不发问，只是安静而专注地看着沈夜放松愉快的表情。

他似乎表现得游离在外，可实际上，他的全副心神，由始至终都维系在一个人的神色里。

所以他及时地插了话。

初七曾以为自己是一个思维直接的人，他习惯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寻找答案，找到一个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方式便已足够。然而，他也和一个思虑过重的人共度过漫长的岁月，那个人习惯将所有的可能性丝丝缕缕剖析到钜细靡遗，直到算无遗策。

……何况，他爱了他那么久。久到连自己，都变得越来越像他的样子。

沈夜怔了片刻，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他在怕他难过。

沈夜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涩，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轻声说：“好，听你的。叫小桂子。”

小桂子愤怒地甩起树枝激烈抗议她的新名字，却更悲愤地发现，已经旁若无人地陷入了两人世界的狗男男正深情凝望彼此中，根本没空理她。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植物们也意识到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对自己的重要性，塘主白莲娇滴滴地开了口：

“嘤~”

沈夜条件反射地想捂耳朵，白莲那魔音穿耳的尖叫声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不过为了维护形象，他还是修养良好地停住了手。

“我觉得，像我这么温柔可爱纯洁无暇的植物，应该有个惹人怜爱的名字(ღ///ω///ღ)”漂在水面上的白莲姿态妩媚，白色的花瓣甚至透出一点点娇羞的粉色，如果不是因为初秋她已经掉了两片花瓣，应该能在沈夜心中得个不错的高分。

不过毕竟是知名颜控人士，沈夜对此也是毫不掩饰：“那么……就叫白小怜？”

竟然还有姓氏，区别对待还可以更明显一点吗……

小怜的花瓣似乎更红了，矫情得让全院植物都起了鸡皮疙瘩。

现在只剩下稍远处最高的枣树和墙角那簇安静的蒲公英。蒲公英的小伞兵乘着微风，在空中翩翩起舞，沈夜伸出手，那白色的小丝绒缓缓落在他的掌心。

“蒲公英就叫小飞，好么？”沈夜转过头征求初七的意见，恰好又一朵蒲公英飞了过来，淘气地在初七的鼻子下来回打滚，惹得他不住地想打喷嚏。沈夜的指尖扫过初七的唇，初七吐息时温热的气息扑在微凉的指尖，带来特殊的暖意。沈夜小心翼翼地捉住了那朵顽皮的蒲公英种子，张开手让它随着风越飞越远。

气氛这样好，以致于蒲公英要求改成羞耻的“小飞飞”他也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小黄和小红的辩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几乎可以看到马蹄草唾沫横飞的样子：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这个红根本不是正红，那叫茜色！根本不是纯正的红色，正宫也不会用这个颜色。”

“呸，那你那个鹅黄难道就尊贵了吗！以为我不知道明黄是什么颜色吗，是你那种纯度极低明度欠佳色度糟糕的，鹅、黄、吗？”

小黄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三朵小黄花抖得不成样子：“岂有此理，你还有没有纲常法纪伦理道德！！按照红色的纯正度，本院最高的应该是枣树的枣红色，而你这种搀着杂色的茜色我就呵呵了好吗，如果枣树是郡王那一级，你就是个县长，呸，村长！”

小红脸涨得通红，倒是硬生生又红了一个度：“村长怎么了，像你这种胡用黄色的乱臣贼子总有一天会被铲掉！！！！！((٩(//‵Д′//)۶))”

两株草不约而同地扭过自己最好看的一朵花向着沈夜异口同声：

“沈大人！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不远处的枣树弱弱地开了口：“那……我想申请当郡王……”

枣树的枝桠上已经缀满了青色的小果子，倒是有了几分秋季收获的滋味。沈夜自动屏蔽了前面那两声夸张的尖叫，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通枣树绿意盎然的树冠，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不如再加个封号？”青色小枣的表皮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莹润光滑，“果郡王，如何。”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枣树果郡王应该已经在其他植物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死上八百次了。

小院又恢复了以往吵吵嚷嚷的样子，沈夜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耳鸣症状会不会再次加重，还得时不时分出心思来应付植物们天马行空的问话。不过不管怎样，招安计划的第一阶段总算是顺利完成，小院里的植物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而植物们也渐渐发现，虽然分叉眉和分号外表都显得十分沉默冷淡，但其实并不难相处，甚至在自己表现出脱线卖蠢天真可爱的一面时，也会柔和了眉目间冷硬肃杀的线条，露出特别好看的笑脸来。

啊啊盖章！分叉眉和分号的声音，尤其是在给他们取名的时候，简直是他们听过的最美妙动听的人类声音！！

——就这样，沈夜和他的家人们，老的和新的，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初秋午后，开始了在团圆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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