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03

03

艾伦在两个月以后就在自由之翼出名了，到处都有人问，“诶，你知道那个利威尔队长身边的那个疯癫小孩吗？”。艾伦的确是疯了，被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子给逼疯了。每天上午给利威尔打扫房子，然后因为不干净重新做两遍，虽然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干净。然后便是去基地和一个叫让•基尔休坦的家伙拌嘴。忘了介绍，这家伙暗恋三笠，因为三笠为了训练保护艾伦剪了头发而对艾伦恨得咬牙。偶尔，艾伦还有一下午的训练，累瘫之后，通常都是直接被利威尔扛回去睡觉。

因此常有人看见一个长得眉眼华丽十九岁少年在基地门口大喊：“我靠，城市的魅力到底在哪里啊！”

艾伦苦恼着，他挠着被子的一角，给阿尔敏打电话的时候声嘶力竭，艾伦恳求阿尔敏当个夜行者来救自己逃出去，阿尔敏无语地吐槽你又不是什么公主，自然不会有什么王子打败恶龙去拯救你。当然，事情终于有了转机。那是发生在第三个月的时候。那天在床上挺尸的艾伦接到了利威尔的电话，对方问他想不想做一件大人才能做的事情。艾伦当时先是脸红，但是他的男子汉气概马上就膨胀到了极致，满口答应下来。放下手机的艾伦久久不能平静，这一看就是要去红灯区的节奏啊，终于要跨出那一步了吗！

所以现在的艾伦看着面前的利威尔，忍不住想挠墙。

“天气冷下来了，所以给你买的是热咖啡。”

“……谢谢。”

深夜的电影院几乎没有多少人，只有旁边的两对小情侣还在那里窃窃私语，偶尔用余光看看他们。大半夜和一个男人来看电影就是只有大人能办到的事情吗？顺便一提，他们看的是通宵电影，这次的电影套餐把前几年的好莱坞大片做了一个合辑，是一次不错的视听享受， 当然，为了给情侣服务，还有一部艾伦从来没听说过的爱情片。

“听说看电影要吃爆米花，要吗？”

“……你说呢。”香脆的爆米花一旦入口也形同嚼蜡，艾伦只能翻白眼来面对这个问题。

先是蜘蛛侠，然后是变形金刚，十一点开始的电影，让艾伦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小变扭。接下来情书和骇客帝国，四部通宵电影并没有让艾伦瞌睡，看完电影的他，猛然发现，这也是成熟的表现啊，他终于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在外面过了一夜。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12月清晨的阳光照的艾伦暖洋洋的，只见利威尔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地发动车子，冷冰冰地直视前方，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艾伦知道男人内心其实还是柔软的，和他们大家一样。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艾伦觉得自己笨极了，问这种问题，如果得到了伤心的答案，今天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讽刺。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同类。”

艾伦去看他的脸，就在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想跳过去一把抱住这个男人，然后哭个天昏地暗，死不松手。他想，我大概是疯了，他们说的没错，在还没有遇到利威尔的时候就疯了。

利威尔直直地看着他，艾伦只想哭，大声哭，可是他明明很冷静，冷静得可以很好的思考，冷静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害怕，那是从心底里慢慢爬升的一种燃烧着的火焰就要吞噬掉他的恐惧，于是他只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勾起嘴角都觉得吃力。他想现在的自己一定难看极了。

“可以吻你吗？”

没有得到回答，利威尔就扣住了他的脑袋。利威尔感觉嘴巴咸咸的，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脸也湿了，他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听到了少年轻声的呜咽，对方的嘴巴里有咖啡的香味，那是自己给他买的咖啡的余温。利威尔知道，自己迷恋他的坚强。

少年是想抗拒的，但他想不出可以抗拒的理由，鬼使神差的让对方侵占了自己，窥视了自己的内心，然后轻而易举地击溃心脏好不容易在心墙外筑起的大坝。那大概是三十秒，或者是五分钟，还可能是一个小时。艾伦没有接过吻，吻是神圣的，虽然他不相信神灵，但是他相信吻是由上帝保佑着的。

一吻过后，艾伦的泪痕已经遍布了整张脸，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你没事吧。”

艾伦想回他，你见过流眼泪流得那么镇静的人没有呀？只是他觉得自己没可能把这个句子完整地表达出来，于是他展开一个笑容，‘没事，谢谢。’

真的没事，艾伦想，是没事呀，我冷静的很，我冷静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你说我冷不冷静。

你给我一滴眼泪，我就看到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但你却告诉我——快乐，就是在悲伤时对着别人微笑。

那天之后，艾伦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打扫好自己的房间，整顿好自己之后，坐地铁到达训练基地。世界这么大，管好自己的这部分，就是管好了世界的某一部分。他明白，没有谁能让世界的旋转停止，没有谁能让世界为自己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艾伦觉得自己收获了许多，他认识了许多算得上朋友的人，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渴望着更多的友谊。有长着马脸的食尸鬼让，有人类中的大胃王萨莎，还有经常跟着她疯闹的小光头康尼。在他的印象中，人类与食尸鬼亲密相处的画面也只有还是人类的自己和三笠、阿尔敏了。艾伦还正式见到了特别行动小队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拘束的不行，连续鞠了好几个躬。特别行动队虽然是小队，但成员个体独立性也非常强。韩吉给了艾伦一个新手机，并告诉他这是队伍的唯一联系渠道。

“你知道，食尸鬼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吗？”让搭着艾伦的肩膀，神秘兮兮。说实在的，艾伦成为食尸鬼还没几年，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

“是这里哟。”让指着艾伦的眼睛，艾伦吓了一跳，他差点以为让的手指会穿透自己的虹膜。

艾伦推了他一把，告诉他不要说些无聊的话。

让坏笑着说：“艾伦，被伤到了眼睛，那可就是悲剧了哟。这里，比人类的眼睛更加脆弱。”

艾伦正要让他别瞎说，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阿尔敏说道，‘艾伦，你口袋里什么东西在震动？’

艾伦一下子停住了，伸手进口袋握着了那个不停震动的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在让将信将疑的目光中他几乎是跑着出了休息室。

到了外面他一下子接起电话。“喂？”

利威尔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有精神，话语中透着粗气。“艾伦，你带着绷带，酒精什么的，还有能止血的，现在就到我这里来，要快，记住，不要坐车。”

艾伦听到能止血的时候脑袋就此僵在那里，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天花板在他面前旋转了一圈，色彩似乎变得只剩下黑白两种。直到对面的忙音传了三四声过来他才似乎是解冻了。

他没有再回去跟让和阿尔敏说再见，直接就跑出了基地。

利威尔给艾伦的地址是只有最下等和肮脏的食尸鬼才会去的下水道：随处可见的老鼠，散发着恶臭的空气。

这里是，食尸鬼的地下世界。

利威尔在一个地铁入口下水道内，他躺在一根柱子旁边，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布料，昏暗的灯光下，艾伦已经看不见血液的颜色，只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再见到利威尔的时候，他竟没有了反应。利威尔的腹部已经血肉模糊，左边的小腿只留下一个截面，膝盖处被他用衣料草草扎了一个结。

下水道流动的水里，到处都是悲鸣，只能勉强辨认出里面的声音，大概是在说饿吧。

利威尔看到了他，反而宽慰他：“没事，还能长出来。”

艾伦这才反应过来。“要吃吗。”

他觉得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已，他把医疗箱放到地上，然后开始去解自己大衣的牛角扣。这件衣服是利威尔上星期才刚刚送他的，看来要弄脏了呢。他把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到箱子上，然后是柔软的毛衣，最后是衬衫，但他已经感觉不到这寒冷的空气。刚把衬衫解到一半的时候，利威尔开了口。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利威尔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赫眼，深邃地透露出一些别的什么。

下水道的噪音变得越来越大，水中的食尸鬼已经慢慢露出了头，眼前难得的美味让他们饥渴的内心躁动起来，但是畏于艾伦和利威尔散发的气息，他们不愿意靠近。

艾伦蹲下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他木讷地靠近利威尔，像小狗一样，虔诚地吻了吻自己的主人，在利威尔的嘴角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淡淡的只有一下。他的肩膀还挂着那件可怜的衬衫，锁骨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青色的血管埋藏在真皮层下面，流动着年轻的血液。没有什么是比独眼食尸鬼的肉最好的药品了，艾伦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眼睛不知为何胀得睁不开，水汽充满了眼眶，他抱紧了男人，生怕死神从他怀里抢走什么。沿着和你触碰的肩膀，可以听见我的心怦怦跳动。希望这一切能传达给你。

突然疼痛席卷了全身，对方的嘴唇和犬牙紧紧的贴住了自己右边的颈部，咬断了自己的神经，血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顺着肌理留下来，在锁骨处盛起一个小水洼最后崩坍。他知道，对方咬下了自己的一块肉。自己拥抱的男人，是一个真实的食尸鬼。

艾伦熟练地用绷带缠住对方的腹部，然后顺着血管，在他的腿部做了止血处理。他一脸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混着颈部流的血液，粘得一件白衬衫变得脏兮兮。

“小鬼，别哭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双有力温暖的手，利威尔紧紧握住他的手，顺着感觉，十指相扣。

艾伦把自己的大衣给利威尔披上，然后扛起利威尔，把他拖出了下水道，直接从这个黑暗的环境到达了自家的楼下，他再也不想要回到那种地方。整个过程中，利威尔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想做一件事情，但他做不到。他想揪住小鬼的衣领大声质问他是不是经常在同伴受伤是给他们吃自己的肉，这样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总会有控制不住自己食尸鬼伤害你的知不知道。

对方温热的肌肤贴得利威尔很舒服，他手脚并用地用自己不大的力气拖着自己，即使一路颠簸，他也觉得，很安心，很安心。在到达住处的时候，他对艾伦说：“小鬼，你应该成熟一点。”

“我现在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比如，现在要回去把刚刚留下的血液都弄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有那件血迹斑斑的衬衣还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利威尔有些不忍看着那件衣服，“是吗。”

艾伦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所以他只能嗯了一声。

寒冷的空气吹进了利威尔的衣领内，他认为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世界很安静，好像只有面前这个半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无聊地踩着树叶，他想告诉艾伦，没关系的，我们很安全，你可以不用去处理那些血迹了，没有人会来找我们的。现实中的他给不了艾伦这些，于是他只能说：“明年樱花开的时候，就结束了。”

艾伦睁大眼睛神往一番想象了一下，金色的眼睛散发出柔和的光，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嗯，我等着。”“好，那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电影。”

艾伦觉得他开心极了，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给自己的承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出门的时候，眼睛又湿得不行了。果然，食尸鬼最脆弱的地方是眼睛吗？

凛冽的风吹拂着地上的落叶，看来，马上就要下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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